第28章 (28)

,還是幹淨利索了的好。

他們竊竊私語的當兒,珍官兒已經唱罷一出折子戲。臺下一片鬼嚎。有的嗚咽着到處找東西,要給珍官兒打賞。只是大凡做了孤魂野鬼的,都是沒人記挂的,哪裏有固定的供養。于是紛紛發誓,等到清明時分,一定把撿來的散錢統統拿來,算是聽戲的賞錢。

珍官兒豪爽地表示不用,只是叮咛,“大家夥兒要是還想聽戲,我明兒還來唱!”

如此盡興之後,他才滿足地下了臺,像個得到了許多誇獎的小孩,回到孟曉沁身邊,然後又恢複了乖巧溫順的模樣。

孟曉沁也破天荒地溫和,伸出手去,拉他回酒吧,一邊問他,“以前唱戲時,唱得好時,是不是有許多達官貴人打賞你?”

珍官兒一聽,脫口而出。“那當然了。那時候,許多小姐太太的,聽得動情了,紛紛脫下手上的玉镯子,拔下珍珠發簪,可勁兒往臺上扔。我唱着戲呢,怎麽好意思去揀。都是榮哥在臺邊看着,趁我休息的時候,把滿臺的珠寶都收揀起來,等演出結束後又交給我。我當然也分些給他,還挑好的孝敬師父和師兄弟們,還留些別致的送給绮玉。”

“你紅了多久?”孟曉沁又問。

“從十八歲唱杜麗娘開始,一直到二十六歲死。”珍官兒回答,顯得無比遺憾,“真正的好戲是長長久久的,即使是亂世,連日本人來了,也都愛聽戲呢。”他似乎深深沉浸在當年那個繁華奢靡的時代裏,不能自拔。以他的年紀,正是當紅之時,卻突然橫死在劇院裏,自然是無法追回的惋惜。

孟曉沁和他聊得差不多了,看他情緒挺放松的,覺得是時候切入正題了。

“其實你看似溫和,個性也有倔強的一面。”她說,“你之所以沒有投胎,一半原因是因為民間法術幹擾了;還有一半,恐怕是你自己胸中有一口怨氣咽不下去,所以迷迷蕩蕩的盤旋在這裏多年。”

珍官聽她講着,咬着薄薄的嘴唇不回答。

孟曉沁自顧自說下去,“其實一個人是怎麽死的,大部分的時候,不是無法知曉的。就算你還沒弄明白緣由就死了,可你若是回憶起死之前的場景,和遇到的人,不是也可以猜測到了嗎?你為什麽不去想想,是你真的不記得,還是你不肯回憶?”

說完這些話,她就拉不動珍官了。

珍官兒站定了,不肯再多走半步。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有些失神地張望着這個早已陌生的城市,找不到他原有的一席之地。他琢磨着孟曉沁的話,極力想回避自己已經回想起來的死前片段,他還是猶疑着,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真相,卻像一條破殼而出的醜惡的毒蛇,尖尖地鑽進了他心裏。

他的鬼臉愈發蒼白,神情愈發絕望。他忽然用夢呓一樣的聲音說,

“是榮哥。是榮哥下藥,毒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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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孟曉沁繼續追問,珍官突然仰天嘶喊,發出一聲凄厲的吼叫,“為什麽,為什麽啊?”

無望而慘烈而憤懑地詢問蒼天,卻沒有人會聽到他的不平。就像人間的法律只适合可以追尋的真相,許多人一生的秘密,都被埋葬在世間流沙裏了。只是還有一種天道循環,不僅僅是人間的法律,也是三界的定律。只不過,真相還是要自己去面對。

“榮哥……”珍官兒沮喪地低下了頭,臉上清淚無聲淌下,一雙鬼手冷而硬,手指細長,“榮哥,為什麽?你明明說過。你會愛我,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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