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游園驚夢(五)(10)

他們。所以—去投胎吧!”

他一揚手,符咒化為灰燼,小小的透明的靈體随着灰燼騰空而起,在四周飄蕩了幾圈,就慢慢地朝遠處一束亮光飄去了。标本瓶裏,也終于只剩下一具肉體而已了。

四周瞬間又安靜下來。

但小白瞬間又感覺到背後有東西。

他并沒有動。只是站在原地,他看到标本瓶上,映出了一個紅色的影子。

一只慘白的手,從後面伸來,搭到了他肩膀上,涼涼的。

一股涼氣吹進他衣領裏,幽怨的聲音,“你把小寶怎麽了?”

“送他去投胎了。”小白平靜地回答。依然沒有動,任由那只手開始從肩膀往下摸。

“為什麽要去投胎?他是個沒人要的孩子,投胎了也不過是被人虐待。”很幽怨地聲音。

“那你呢,你又為什麽不肯去投胎?”小白問。

慘白的手不動了,剛好按在他胸口。

“我也打過胎,打過不止一次。他說他還年輕,不要孩子是個負擔,等畢業了再和我結婚。可是,他後來喜歡上了系主任的女兒,因為可以幫他留校任教。”女鬼哀怨地說。

“那你就這麽放過他了?”

“當然沒有。”聲音突然變了,充滿了諷刺和嘲弄,“系主任的女兒後來出國了,他想去機場送她,順便再求她幫忙給他找留校的機會。他在馬路邊等車,我就站在他背後,車來車往,我就順便推了他一把。”

慘白的手突然用力,十指尖尖如刀,摳進他的胸膛。

“給我看看你的心,你是不是和他一樣,也這麽沒心肝。”

Advertisement

小白沒反抗,慢悠悠地轉過了身,一手握住女鬼的手腕,“好啊,随便看,我是沒有心的。你還沒出生,我就死了。”

女鬼愕然,摸着他渾身冰涼堅硬如鐵。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急速後退,用力甩開他的手,化為青煙溜走了。

又只剩下小白一個了。

他摸摸胸口,并沒有任何傷痕。女鬼也不見蹤影了,但他并不着急。

他慢慢地踱出了标本室,發現一束亮光從走廊盡頭靠近,手電筒的光線晃在他臉上。

“什麽人?”一個蒼老的聲音惱怒地問。

小白走進他,看到老門房狐疑的臉。

小白把教師卡拿出來,給他看。

老門房不屑地哼一聲,“三更半夜還在實驗樓做什麽實驗,我看你鬼鬼祟祟有問題。”

“我的确不是為了做實驗來的。”小白坦誠,“那麽你呢?每天守着這麽一個鬼怪層出不窮的實驗樓,為什麽還睡得着覺?”

☆、長相憶(四)

“老師,司徒老師,你醒了嗎?”一大早,朱塵憶就打來了電話,歡快的聲音像雲雀來叫早。

“哦,我醒了。”

“那別忘了上課哦。地點在一號樓105階梯大教室,八點半正式上課,記得帶好點名冊課本還有你自己的備課PPT。”

“知道了。謝謝。”

“啊,老師,你來得及吃早飯嗎,要不要我給你帶一份過去?”

“不用了,謝謝。”

到了學校剛好八點二十分,階梯大教室裏已經人頭攢動,但還有學生陸陸續續地進來。男孩子大多一臉昏睡不醒的模樣,小聲讨論着昨晚的游戲打到什麽進度了。女孩子整齊多了,至少大部分都梳洗化妝得無懈可擊。

朱塵憶等候在大教室門口,一看到小白就迎上來,把一份早點塞到他手裏,“快,十分鐘,能吃完了。”

小白推脫,“不用了謝謝—我吃過了。”

“哦。”朱塵憶有點失望,拿着早點正不知怎麽處理。旁邊走過來一個胖男生,堆起笑容問她,“阿憶,你多買了的早點嗎?能不能賣給我?”

朱塵憶把早點塞給他,不耐煩地說,“送給你吃吧。”

胖男生受寵若驚,拿起熱乎乎的包子就往嘴裏塞,兩三口就吃完了。

上課鈴聲響了。

小白走進教室,朱塵憶也跟進來。

教室裏還是亂哄哄的,學生都在七嘴八舌地說話。不等小白開口,朱塵憶先拿起話筒,大聲喊,“大家安靜一下,上課時間到了。今天開始,替王老師代課的是司徒老師,大家歡迎一下。”

下面七零八落的掌聲和懶洋洋的問好。但不管如何,朱塵憶幫他把這個禮節性的開場白解決了。

小白本就不擅長禮節言辭,于是淡淡地謝過朱塵憶,就開始上課了。

九十分鐘的大課上完,學生一哄而散,趕着去上下一堂課。只有朱塵憶追了出來,跟着小白走,“老師,司徒老師,你今天的課講得真好。”

“哦,謝謝你的幫助。”小白說,“我還以為你是人事科的老師。”

“哦,不是。我只是在人事科勤工儉學。”朱塵憶笑着說,“如果幹得好,不知道有沒有留校的機會。哈哈……”

小白站住了,想起一件事來,“你能幫我打聽個人嗎?”

他把紅衣女鬼提到的負心男同學的名字告訴了她。

“哦,學生科或者人事科應該有檔案的。我去查查。”朱塵憶很痛快地答應了。

“還有,實驗樓看門的老頭,你也幫我查一查。”小白又說。

“好,可以的。不過,司徒老師,你為什麽要查那個老頭啊?”朱塵憶多少起了點疑心。

“呃,是這樣的。我昨天發現那個老頭,好像也會點什麽電腦技術的。但是他這人不太好說話。我想先打聽下他以前的專業什麽的。”小白随口敷衍。

“哦,也好。雖然看門的大多數是普通的退休工人或者保安,不過也有可能是個隐姓埋名的掃地僧。”朱塵憶捂嘴偷笑。

打發了這個天真活潑的女孩子,小白又朝實驗樓走去。

老門房看到他很不耐煩,“不是讓你別來了嗎?”

小白把手提電腦往桌上一放,把門關上了。

“你幹什麽?我還要看門呢,你關着門我怎麽看?”老門房很惱怒。

“八字很硬啊。”小白說,“居然敢在這個地方工作。什麽來頭?”

靜谧了片刻,老門房陰沉沉地開口,“老師,你想多了吧。我只是在這裏看門。看門還需要什麽八字不八字的?”

小白笑了笑,“昨晚上實驗樓熄燈後,你應該已經睡下了。為什麽又起來到标本室附近查看。”

“我聽到有什麽奇怪的動靜,以為進了小偷,所以來看看啊。”老門房有問有答。

“動靜?”小白哼道,“昨晚上那裏只有我一個人。你老人家還聽到了什麽動靜?小鬼的哭聲?女鬼的尖叫?”

老門房有些窘迫,“我沒聽到鬼叫,我只聽到有人的動靜。我就是懷疑進小偷了。”

“真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嗎?”小白搖搖頭,喃喃自語,打開了手提電腦,不知道點擊了什麽軟件,電腦屏幕上忽然出現一群鬼怪,厲聲尖叫着從屏幕裏鑽出來,朝老門房撲去。

老門房一驚,本能地擡頭護身,右手做劍指,朝屏幕刺去。

但什麽都沒有發生。

一瞬間,屏幕上的惡鬼幻影都消失了。

“只是幻覺而已。”小白說,伸手合上電腦屏幕。

但老門房在一剎那的保護動作,已經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無奈地長嘆了一聲。

“說吧,你知道多少。”小白開始審問。

可是老門房還是斟酌了片刻,“你是誰?”他依然警惕而且固執。

小白搖搖頭,“就算我告訴你我是誰,你也未必相信。但這裏發生的一切,恐怕不是你能解決的。就當我是你的同道,不妨聯手。”

老門房頹然坐在椅子上,垂下了頭。

小白為他倒了杯茶,“那個嬰兒,我已經把它超度了。但是紅衣女鬼,是怎麽回事?”

“以前在這裏讀過書的一個女孩子。因為被男孩子欺騙,自殺了。”老門房說,“并不是個很惡劣的鬼魂,不過--”

“要讓她投胎,難度有點大了。”小白說,“因為她害死了自己喜歡過的男人,所以已經造孽了。她自己也知道。”

老門房點點頭。

“還有呢?”小白接着問,“這裏怨氣很重,并不只有這兩個鬼魂而已。而且,幾個月來,這裏出現過許多不該死的鬼魂,更離奇的是,這些鬼魂居然都憑空消失了。”

老門房滿臉的皺紋抽搐了一下,一絲恐慌不安掠過他渾濁的眼睛。

三個月前,地府發現,這個大學出現了一些不該死的鬼魂。更離奇的是,鬼差聞訊趕去收魂時,發現這些魂魄都不見了。與此同時,這附近的怨氣越積越深,幾乎瀕臨地府界定的危險指标。

小白被地藏王派去調查這件事,所以他才扮作代課老師,來了這所大學。

昨晚初次交鋒,送走了一個小鬼,發現了一個女鬼。看起來并不難搞。但是小白發現,女鬼身上的怨氣,遠遠不足以引起地府之前的注意,更達不到危險的标準。

小白就是因為發現不了怨氣聚集的真正來源,才覺得奇怪,才覺得有必要來詢問“恰到好處”地出現,打擾了他抓鬼的老門房。

既然剛才的試探已經證明,老門房對這裏的一切并非一無所知,那麽他肯定能給小白更清楚的答案。可是,他為什麽不肯說呢?

人和鬼,通常沒有交集。偶爾的親情友情愛情交彙,根本不足以威脅到人的生存,或者鬼的立場。

真正讓人感到恐懼的怨氣,通常來自于仇恨等極端偏執的心理。如果老門房不肯說,那麽他一定受到了這件事的影響。他就是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

“我,并不知道這裏有多少鬼魂。”老門房違心地說,心虛地避開了小白咄咄逼人的眼神。

小白默然片刻,“打擾了。”他轉身離開了,“我會再來的。”

他知道沒有足夠的證據,不能讓老門房相信他,就無法得知事情的真相。

當年的小白,算是地府第一金牌鬼差。他很自信,他未必需要靠別人才能查清楚一切,解決這裏的麻煩。這也是他被地藏王派來處理這件事的原因,如果連他都不能解決的問題,其他鬼差根本不用置喙了。

“說起來,我還真的記得這件事啊。”聽到這裏的孟曉沁,想起了當年的事,“地府确實收到過報告,有所大學有離奇鬼魂出現又消失。我也記得是地藏王派你出去處理了。好像很順利地解決了。不過--”孟曉沁極力思索着,卻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不過”之後發生了什麽,她其實并不知道詳情。但她記得很清楚,小白似乎就是在這件事之後,突然“蔫”了。

什麽是“蔫”了呢?就是本來一個意氣風發,目中無人,高冷又自傲的小白,突然變得萎靡頹喪,意氣消沉了。

仍然是同一個小白,模樣并未變化。可他的眼神變得落寞,神情逐漸蕭索,做事的态度也淡漠消極起來。

孟曉沁一度以為,小白是在那件事中,消耗了太多的法力。所以當地藏王找她做地府代理時,她以為只是暫時的。等小白養好靈體,恢複法力後,她就又可以無憂無慮地做她的孟婆了。

當地藏王決意外出雲游時,在地府裏,最有資格做地藏代理的鬼差,不是只會遺忘一切的孟曉沁,而是雷厲風行的小白。

☆、長相憶(五)

權力這種東西,在任何地方,都是值得謀取争奪的東西。

在地府也一樣。

地藏王擁有的法力和權限,是普通鬼差不可想象的。他是和天界各路神同列的存在,真正的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光。

他擁有的慧識和洞察力,也是超乎尋常的。

孟曉沁從來沒打算和地藏王平起平坐,也根本沒奢想過得到地藏王的權力和地位。

事實上,在她做地藏代理之前,來人間開設孟婆酒吧之前,她在地府過的還是相當滋潤的。

本來就是熬忘魂湯的職務,每天的職責就是讓別人遺忘一切,當然也不會讓自己記得什麽糾結的事。

所以她過得很開心。

唯一不開心的,大概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穆雲枭經常來地府找她麻煩。

但孟曉沁卻也不記得,到底穆雲枭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她知道月老是個天界的職務,但經常游走人間辦事。可月老是不會來地府的。

來地府的月老只有穆雲枭一個,他來地府就是閑來無事,找孟曉沁瞎聊。

孟曉沁記得穆雲枭出現了很久很久了。但到底是八百年之前,還是一百年之前出現的,她卻總是想不起來确切的日期和細節。可能是因為她總是要熬忘魂湯,時不時自己也要嘗兩口試試藥效和味道,所以順便不斷地把自己的記憶洗白洗空。

雖然她什麽都不記得,但是她過得很沒心沒肺。

知道有一天,地藏王突然找她過去,很認真嚴肅地把整個地府托付給她,并要求她去人間收錄各種外逃的孤魂野鬼。

孟曉沁當時也覺得小白比她更勝任這個代理。但小白的确在處理那個大學的事件後,徹底變了。

小白究竟為什麽變了。如今細想起來,似乎是值得深究的事。可如果小白自己不想說,沒人能向他追究這件事。

或許,小白也遇到了自己的契機。

明察暗訪的小白很快就有線索了。

“司徒老師,司徒老師……”下午上完課後,朱塵憶就氣喘籲籲地來找他了。

“關于那個老門房——”小白直接進入主題。

朱塵憶的大眼睛左右一掃,壓低了聲音,“老師,這可是人事部的機密,可不能讓別人知道。”

“我請你吃飯。”小白不假思索。

朱塵憶喜出望外。

他開車帶着朱塵憶去了學校附近的商業圈,一邊在林立的百貨大樓之間穿梭找停車場和車位,一邊問,“吃什麽?牛排,泰式菜日式菜,還是海鮮?”

朱塵憶期期艾艾地說,“司徒老師,你來代課沒兩天,課時費還沒拿到呢。再說我們學生,吃飯就吃個快餐小炒就行了。學校外面那條小吃街就很好。”

小白心裏微暖。

兩人在學校旁的小吃街,找了家小飯館,挑了個靠窗但僻靜的角落。小白把菜單遞給朱塵憶,告訴她随便點。可是朱塵憶還是只點了三個家常小炒。小白又拿過來,加了兩個涼菜,兩個熱菜,兩個甜品和一升果汁。

“真不好意思,讓老師破費了。”朱塵憶說,但是吃起來還是毫不含糊,大快朵頤。

畢竟是二十歲的女孩子,雖然長得不壯實,但還帶點兒嬰兒肥。一邊胃口奇好拒絕不了美食,一邊隔三差五又嚷嚷着減肥。

她吃得津津有味。小白望着她,似乎也感覺到了很久不曾想念的人間美食。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女有別,小白小黑都不愛吃人間的東西,但孟曉沁一直很愛吃。明明是個鬼差,對各種能放進嘴裏的東西來者不拒。以至于有一次牛頭開玩笑,說幸虧孟婆不吃鬼,不然這地府可遭殃了。

但說到吃鬼,小白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一個奇異的念頭。

“老門房,你打聽到了嗎,什麽來歷?”眼看朱塵憶吃了個七八分飽,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甜品上,小白才問到正題。

“哦,說到他哦。”朱塵憶放下果汁,身體傾向小白,壓低了聲音,“居然還是人事科的秘密檔案呢。”

老門房叫陳祥,曾經是個物理老師,人事科檔案上記錄,十多年前,他從美國一所知名大學的物理系博士畢業,海歸到了國內,順理成章地進入了本大學做老師。

但後來他在做實驗的時候,出現了意外,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康複後就沒能力再做老師了。于是學校就派他做了實驗大樓的門衛。

“其實我剛看到這裏時,也覺得奇怪,做個實驗失敗而已,這也不算什麽黑歷史吧。可是有什麽必要把這份檔案當做機密封存呢?”朱塵憶說,又靠近了些,幾乎和小白竊竊私語似的,

“當時他并不是一個人做實驗的。還有一個同事和他一起合作一個項目,但是那個同事,失蹤了。”

“失蹤了?怎麽失蹤的。”小白問。

朱塵憶搖搖頭,“就是不知道怎麽失蹤的,才奇怪。檔案上也寫得前後矛盾。根據記錄,那個同事,是在做實驗的過程中,失蹤的。因為,那個同事,按照監控記錄,當晚和陳祥一起進了實驗大樓,但再也沒出來。”

“被害了嗎?”小白問。

朱塵憶的兩條柳葉眉擰成一個很萌的疙瘩,二十歲的眼神瞬間迷糊得可愛,“當時也懷疑是刑事案件,所以公安局有來調查過,但是把整個下水道都查了,就是沒看到那個人的屍首,連血跡都沒有遺漏一滴。”說到這裏,她自己打了個冷戰,“該不是會是,該不會是,被陳祥吃了吧?”

小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她,“就算吃了,也肯定會留下血跡的。別怕。”

朱塵憶覺得他這句別怕好溫柔,頓時把各種恐怖片從腦海中抛了出去。

陳祥在那個同事失蹤後,精神就不正常了。他被公安局反反複複地審訊過,但案子始終破不了。後來一個年輕有為的海龜博士就變得像祥林嫂一樣,眼神呆滞,嘴裏只會念叨,“我有罪,都是我的錯。”

他在精神病院待了一年後出來。學校考慮到這件案子如果公開了,對學校有不利影響。另外做實驗出事,也算是公傷吧,既然沒有證據證明他殺人,那還是讓他做個門衛,養老算了。

“失蹤了?”小白琢磨着這個線索。直覺告訴他,和現在的事故有關聯,可暫時他理不出頭緒來。

吃完飯已經很晚了,小白開車送朱塵憶回學校去,她住在學校宿舍裏。一路上他都在琢磨剛剛得知的線索,思索着要不要直接去問問陳祥,還是再自己調查一下。朱塵憶在旁邊像只小鳥叽叽喳喳的,他也沒留心聽。

下了車,朱塵憶甜絲絲地和他揮手說再見,“老師,同學們都覺得你的課上的很好。我會努力拿個A的。我去機房練習編程啦!”

小白揮了下手,就和她分開了。

停好車,他又在實驗大樓附近轉悠。

怨氣忽隐忽現,但毫無疑問的是,這裏是個怨氣集中地。可以吸收其他的怨氣,也可以發散聚集的怨氣。

小白的腦海中在極力聯系目前找到的線索:實驗、失蹤、離奇出現又消失的鬼魂、怨氣……

他忽然想到,不如到當初發生事故的物理實驗室去看看。

那麽,要不要叫上老門房呢?

他走到了門衛室,敲了敲窗。裏面,老門房聽到聲音,擡起頭來,看到是他,神色極為驚慌。

十分不情願的,老門房過來打開了門,“你又來幹什麽?”

“你當初和同事在哪個實驗室做實驗?”小白問。

老門房愣了幾秒鐘,突然發瘋似地大喊起來,“我沒殺他,和我沒關系。不要再來找我。我受夠了!”他大叫着把門重重關上。

透過窗戶看到,他又撲到床上,扯過被子裹住,瑟瑟發抖。似乎還感覺不夠安全,又連人帶被滾到了床底下。

看樣子,當初受到的刺激真不小,輕輕一句話都能讓他失态至此。

小白不為所動,小白對人世間這些激烈的感情都不為所動。任何人在他眼裏,都不過是他破案的工具。只要他能解開謎團,哪怕老門房又瘋掉,對他來說也無所謂。

只要不死掉就好。小白心想,死了就是個麻煩。死了就牽涉到地府。

既然從他這裏得不到答案,小白又想起朱塵憶來。

那個女孩子剛剛飽餐了一頓,現在應該很願意為他效勞吧。他撥通了朱塵憶的電話。

“老師,你找我有事?”朱塵憶有點驚喜。

“你剛才說到,陳祥和同事在某個實驗室做實驗時出事了。那個實驗室在哪裏,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這個,”朱塵憶有點猶豫,“那個實驗室,我打聽過,被學校封鎖了起來。”

但是在小白的堅持下,她還是答應想想辦法。

晚上十一點,朱塵憶把小白約了出來。

“那個實驗室被封鎖了。學校不允許進去的。”她說,“不過,剛才我聽有的男生說過,以前好奇,曾經偷偷爬進去過。所以我打聽了路線。”

“他們有發現過什麽嗎?”小白問。

“好像沒有。那個男生只是因為心愛的足球掉進去了,所以不得已偷爬進去撿球。他膽子也不大,所以撿了球就出來了。”

兩人打着手電筒,朝目的地摸去。

剛剛熄燈的校園裏很安靜。只有宿舍樓那裏傳出不時的笑聲和打鬧聲,但也漸漸平息了。

整個實驗大樓都關閉了電源,只有警戒系統還亮着一閃一閃的紅燈,以防有人進去偷設備,或者搞破壞,雖然這種可能性比較小。

朱塵憶帶着小白繞到了實驗大樓側面一個小門。

“這裏本來是機房電源室,但裏面有一個電機設備老化後,被拆除了。結果就遺漏了一個缺口,到現在都沒修好。那個男生,就是從這裏爬了進去,避開了警戒系統,爬到了地下兩層,也就是廢棄實驗室的地方。”

朱塵憶用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鑰匙,打開了機房電源室的小門,鑽了進去。

這一瞬間,小白猶豫了一下,他本來想制止朱塵憶不要進去,他自己一個人進去就可以了。

但或許他太在意破案了,這個小小的關懷念頭被他瞬間忽略了。何況當時的他很自信,認為即使發生任何意外,他也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

于是他沒說什麽,緊接着跟了進去。

☆、長相憶(六)

兩人進了窄小的電源室,果然看到了一側牆上有個大缺口,本來裝了電機設備,用來給實驗室供電的。但這個設備壞了以後被拆除,也沒有即使把牆上這個大缺口填補好。

缺口卻也不大,小白骨架不小,縮起來才能爬過去。朱塵憶個子嬌小很多,反而爬起來很靈活。

爬過缺口,牆那邊是一個暗無天日的走道,兩邊都是雜物房,走道中央西側,就有一個被封鎖了的實驗室。

“這裏就是了。”朱塵憶小聲地說,望着緊閉的門。不知為什麽,周圍有一種壓抑的氣氛,讓她禁不住壓低了聲音,似乎唯恐驚動了什麽沉睡的怪物。

小白靠近了實驗室的門,望了望周圍。似乎很安靜,沒什麽詭異,他暫時沒有發現任何鬼氣怨氣。可是當他站在門口時,他心裏油然而生一種不祥感。

但無論發生任何事,他是一定要打開這扇門的。

他回頭望了望進來的出口,對朱塵憶說,“你先回去吧。謝謝你給我帶路。”

朱塵憶瞪大了眼睛,“不行,我一定要和老師一起進來一起出去。”

無論他怎麽勸說,朱塵憶就是不肯走,因為覺得是自己把他帶到這裏來的,獨自走了不放心。

兩人還在小聲争執的時候,實驗室的門,忽然自動打開了。

實驗室緊閉的鐵門,忽然無聲地打開了。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積滿灰塵,遺留許多陳舊設備的實驗室。并無其他。

小白看到的,和朱塵憶一樣。無論是陰眼還是陽眼,都沒看到其他東西。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小白忽然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似乎從實驗室內湧出來。這讓他極為震驚。

明明他什麽都沒看到,卻感覺到一股壓力撲面而來。連鬼差都無法捕捉到的壓力,還有誰能不恐慌。

他本能地把朱塵憶拉到了身後。

在門口靜默了一會兒,小白适應了這種壓力。

壓力感雖然忽大忽小,但似乎并沒有直接的危害。小白猶豫着,還是想進去查探一下。可是他不能讓朱塵憶再冒險了。

“你就待在門口等我,千萬別進來。”他叮囑她,“或者你先回去吧。”

朱塵憶不肯走,但答應留在門口。兩個人一個在內一個在外,有什麽意外也好相互照應。

小白獨自踏入了實驗室裏。

他慢慢地在四周走了一圈,仔細分辨着這種壓力。他感覺這種壓力似乎來源于空氣,像是實驗室中央,有個看不到的噴射口,在釋放這種壓力。這個壓力出口似乎還不固定,方向在慢慢轉移。

這是個什麽東西?小白都驚訝了。做鬼差那麽久,他真沒碰到過這種東西。

就在他苦苦思索的時候,實驗室外忽然吹來一陣冷風,把門“砰”地帶上了。

朱塵憶立刻在外面叫起來,“老師,司徒老師?”

小白倒不着急出去了。

很好,他心裏想,終于有所行動了嗎。好吧,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是誰。

他念動護身咒,緊握手中的法器,準備迎接空氣中陡然露臉的怪物。

可是并沒有。

壓力感還是忽大忽小,壓力出口還是在半空中某一個點,慢慢轉移着方向。可是并沒有任何怪物或者鬼魂出現。

小白愣了一下,突然醒悟:不好,聲東擊西!

他飛撲到實驗室門口,用力去拉實驗室的大門。門把手居然火燙火燙的,溫度至少有兩百度。門口也不知何時被搞了花樣,像被一堵無形的牆加固了,死活推不動。

小白冷笑,這種把戲還能難倒他嗎?

念破解咒,他揮掌劈去,門把手斷裂,鐵門被印上一個佛手印。轟然坍塌。

小白蹿出實驗室,在一片塵煙和廢墟中找到了朱塵憶,她昏迷不醒,額頭沁血。

顧不得其他的,他抱起她就跑。

一路跑出了這個詭異陰森的地方,他爬出電源室,抱着她疾步奔到了醫務室裏。

一路上許多異樣的眼光尾随着他,他也沒辦法澄清了。

在醫務室裏,校醫給朱塵憶做了簡單的檢查,說沒啥事。小白也偷偷地查看了朱塵憶身上,并沒有古怪的傷口;翻看瞳孔,也是正常的。小白放心了點。在醫務室坐着陪她,等她醒來。

折騰了一晚上,小白也累了,靠在扶手椅上打了個盹。天快亮了的時候,他迷迷糊糊醒來,發現朱塵憶竟然靠在他胸口。

小白立刻坐起來,把她扶正了,“你好點了嗎?對不起,都是我惹的。不然你也不會遇險。”

不管他說什麽,朱塵憶都直愣愣地看着他。目光空洞,似乎能穿越他的身體,看到他的後面。

小白心裏咯噔了一下。

果然,朱塵憶忽然擡起頭,對他詭秘一笑。

笑容很惡毒,帶着譏诮和調侃的快意,“你竟然這麽關心一個凡人啊,白無常大人。”

聲音和譏諷的神情,根本不是朱塵憶的模樣。

而是那個紅衣女鬼。

朱塵憶被上身了。

小白立刻推開了她,“離開她,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朱塵憶”并不驚慌,依然諷刺地微笑着,“真想不到,白無常大人,會親自出馬,真是榮幸之至啊。”

既然對方已經把他調查清楚了,那麽事情也可以攤開講了。

“你不是一個人。”小白說,不屑得很,“就你這點怨氣和鬼力,根本沒膽量也沒可能出來和我攤牌。你充其量只不過是個幫兇而已。你背後的那個,到底是誰?”

“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你的。”“朱塵憶”微笑着說,順便還捋了捋長長的頭發。

小白略一沉思,“我知道你殺死了負心的男友。這在地府算是重罪,但如果你肯和我合作,把幕後元兇供出來。我可以保證,你只需要做不超過五年的苦役,就可以順利轉世投胎。”

“喲,警民合作,良好市民才有小紅花拿哦!”“朱塵憶”啧啧地撇嘴。

如果這個談判條件都不能讓她動搖一點點,那麽到底還有什麽□□是他還沒查到的。小白有些疑惑了。

但是,當務之急,是讓紅衣女鬼從朱塵憶的身體裏出來。

“好,有什麽條件,你不妨和我單獨談。”小白說,“讓她離開,免得多一雙耳朵。”

哪知,紅衣女鬼并不上當。

“白無常大人,我做鬼的經歷雖然不長,可也不傻。”“朱塵憶”笑道,“前天深夜,你輕易地就超度了小寶。我出來只不過是試探試探你,可我并不是你的對手。當時你如果想超度我,也輕而易舉。只不過,你留着我想調查清楚這裏發生的事件而已。”

她又撩撥了一下朱塵憶的長發,“可現在我要是出來,你肯定會收了我的。而且,這小丫頭的身體,實在太适合不過了。”

她笑得很得意,小白卻倒抽一口冷氣。

只有擁有足夠大的怨氣和惡念的鬼魂,才能上人的身;

但普通人體質不同,有的人一輩子都可以屏蔽鬼魂,有的人卻很容易撞鬼。有的人先天命格很好,陽氣足,鬼魂就上不了身。有的人命格裏陰氣足,就難免鬼魂纏身。

正當小白在猜測的時候,“朱塵憶”陰恻恻地給他解答了,“之前我只是想教訓一下這個幫你辦事的小丫頭才上了她的身,不過我上來後,發現她的身體實在是舒适陰涼,簡直是承德避暑山莊啊哈哈。”

她翻出了朱塵憶的學生證,在小白眼前晃了一下,“八字全陰的命格,實在少見,萬裏挑一的宿主啊。”

這下糟了。

小白太清楚生辰八字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