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游園驚夢(五)(12)
手段不惜一切代價去換取。
愚蠢的人類。
孟曉沁冷冷地看着着一切,目中無人,幽幽地穿越其間。
她并沒有目的地,只是一邊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邊仔細打量着四周,尋找着目标。
最後她看到了一個街角,徑直走了過去。
這個街角在常人眼裏很普通,只是拐彎處兩邊都是尖聳的老舊樓房,左右一夾,使得拐角處顯得逼仄,而拐角的街面又有點陡的坡度。
但這種角落,在風水裏來說,是危險系數比較高的死局。
果然,等她走到附近,就看到這個街角周圍有許多游魂在打轉。
這些游魂大多生前衣着新潮前衛,死時年輕,不是飙車黨,就是熱鬧好動的青年男女,開車時魯莽玩鬧,不小心進了這個風水死局,才喪命于此。
許多游魂似乎走不出這個死局,還是迷迷茫茫地在這裏游蕩,一身血跡斑斑,守着已經變成廢銅爛鐵的車子發呆。
看到一個裹着酒紅色鬥篷的女子走進了他們的地盤,畢竟是年輕的鬼魂,有些不安分起來,開始怪叫吹口哨,引起她的注意後,又歪眉斜眼地扮鬼臉吓她。
有個男孩子的魂魄特別大膽,還跳到她跟前擠眉弄眼,發現孟曉沁的眼珠子随着他的動作在上下活動,還興奮地對着同伴大喊,
“嗨,她居然看得到我哎,她居然不怕鬼。哈哈……”
話音未落,他的胸膛突然被一件利器瞬間深深紮透,魂魄被牢牢攫取。
小鬼頓時沒了精神,蔫蔫地垂下頭來,看到一只僵白如冰的手臂,半截魯在他胸膛外,還有半截,已經穿透他的魂魄。
這只手,來自披酒紅色鬥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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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伴見狀不妙,圍攻上來,試圖救助第一個犧牲者。
可是沒用。
多消耗一炷香時間而已。
孟曉沁從容不迫地,把他們一個個攔腰折斷,拆胳膊卸腿,一口一口,享受澳洲大龍蝦似的,吃了個精光。
其實她現在已經能一口吞掉一個普通的鬼魂了。不過把嘴張太大,或者把肚子撐起一個球,實在太難看了。她還是喜歡像正常吃飯那樣,一口一口地吃幹淨。
吃完後她覺得有些口渴,路過一個巷口有個賣飲料的小賣部,她順手買了瓶礦泉水喝了。
剛喝完,裏面翻江倒海,難受得要痙攣,她忍不住扶着牆嘔吐了。嘩嘩嘩地吐了一地的髒水,腥臭無比。
旁邊經過一個中年婦女,看到她嘔吐,嫌惡地捂着鼻子繞開路走,口中還小聲咒罵着。剛走兩步突然邁不動腿了,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後面揪着她似的。
中年婦女一回頭,看到一只鬼手拉住了她的手提包帶,還有一個鬼頭在旁邊漂浮着,哭喪着臉說,“救救我……”
中年婦女眼一翻,一聲不吭就暈死過去。
吃撐的孟曉沁突然暴怒,走過來把那只零碎的鬼手和鬼頭扯的更破碎,又念了咒語,在掌心揉成粉齑。
一連數日,孟曉沁晚出早歸,悄無聲息,并沒有引起小白和穆雲枭的注意。小白因為朱塵憶的事,始終不能釋懷,有些頹喪,晚上經常躲在房間裏,閉門不出,外面任何動靜都無暇顧及。
而穆雲枭不知為何,也有些心事重重,晚上經常回修真觀去。
孟曉沁竟然就這樣無所顧忌地吃了一個星期的鬼。
她已經對方圓百裏的鬼怪聚集地了如指掌:哪裏經常出車禍,哪裏是個兇宅,哪裏的墓地有鬼怪聚衆嚎哭,哪個寺廟周圍總是圍繞着一些吃閑散香火的懶鬼……她一摸一個準。
每晚她都吃得肚脹回來。
吃鬼吃多了,白天就不思飲食。但奇怪的是,她的法力似乎有所增長。夜間她總是健步如飛,抓鬼的力氣倍增,甚至不用攝魂傘,就能輕易地取食。
她的思想漸漸單一,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樣對不對,只是日益地專注于吃鬼的樂趣,極為享受。
第七天的晚上,她又溜達出去,這次去了某個兇宅。
前幾日吃鬼吃下來,她開始挑食了。覺得一般性的鬼,吃起來不夠津津有味。所以開始有選擇地找那些陰氣比較重的惡鬼了,似乎口感上更麻辣些。
她得知某條路上有個兇宅,有只陳年老鬼,生前是個惡婆婆,結果被自己的媳婦給下藥害死了。媳婦後來伏法了,但惡婆婆的鬼魂卻一直盤桓在老宅子裏。
惡婆婆的鬼魂輕易不出來,對一般的居民無害,尤其是老年人。但惟獨對年輕女性極為痛恨,凡是入住的是年輕女孩或者小媳婦兒,總會不明不白橫死。
孟曉沁很向往這頓大餐,一入夜就徑直往那兒奔。
她按地址找到了一個石庫門裏的老房子。
這老宅子建于晚清,格局也很差,空間狹小,四面風水相沖,周圍一圈兒高樓大廈,在宅子裏映入陰影,導致這裏的陰氣散不出去,才會讓惡婆婆的鬼魂容身。
她事先已經聽說這惡婆婆的鬼魂不是經常出來的,但年輕女性就是她極度痛恨的對象,孟曉沁很容易引君入甕。
進了門,四周一片死寂,孟曉沁張嘴大喊,“死老太婆,你還不快點死出來!”
二樓緊閉的偏房立刻有了點兒動靜。
孟曉沁繼續喊,“死老太婆,你以為能控制自己的兒子,讓兒媳婦沒好日子過。可她比你厲害多了,一把老鼠藥就送你歸西了。”
不消幾句惡語,一個灰黑的陰影立刻閃現在空蕩蕩的院子裏,兩雙利爪伴随着刺耳的尖叫飛撲過來。
孟曉沁咧嘴一笑,一伸手就抓住了老鬼的爪子,輕松地反手一擰,一扯,就把惡鬼的魂魄從中間撕裂開。
她張開嘴,正要把惡鬼魂魄往嘴裏送,突然聽到身後一聲驚詫的呼喊,
“沁姐!”
聲音太熟悉了。
孟曉沁條件反射地回頭—
小黑?
小黑居然就站在她背後!
天上無月,陰雲密布,星星都被黑暗吞噬了。
沒有一絲光線,空無一物,殘破得連影壁都斷裂的老宅院,無遮無擋,一切都了然于目。
孟曉沁站在中間,手裏拽着已經被撕碎的惡鬼魂魄,而小黑就站在她身後距離兩米的門口。他似乎是剛剛進門,身形很快,一晃就在她身後了。
孟曉沁眨了兩下眼睛,才意識她大意了。
小黑,她居然忘了小黑的存在。
本以為小黑因為緣愛和卿卿的前世糾葛,回地府散心去了。怎麽也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這麽快就恢複工作了。
她拍了下腦袋:真是大意了,光顧着避開小白和穆雲枭,忘了地府裏還有別的鬼差,有可能出來活動的。
這可怎麽辦呢?被發現了哎。
她擡起頭,嘆口氣,對小黑咧嘴一笑。笑得小黑不由自主後退了,“沁姐,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小黑被吓到了。一向鎮定的他,也有眼露恐懼的時候,他指着孟曉沁手裏的惡鬼魂魄,口吃起來,“你,你為什麽,為什麽……”
被發現了,還能怎樣呢?
孟曉沁突然丢了手裏的惡鬼,閃電般朝小黑撲過去。
“不要,沁姐,是我啊!”
小黑驚叫着,恐懼令他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退縮,想逃離孟曉沁的襲擊。
可是孟曉沁的動作居然不可思議地快,在小黑全力以赴逃命的時刻,她竟然還能趕在他前面,堵住了他的退路。
小黑瞪大了雙眼,他即使魂飛魄散都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你,你難道不是沁姐?你,你是誰?”
“被發現了哦。”孟曉沁微笑。
但她的聲音卻不像往日那樣清脆,而是渾濁的,夾雜着其他的聲音。
小黑聽出來了,很疑惑,“怎麽,怎麽有個男人的聲音?”
孟曉沁自己的聲音裏,似乎夾雜着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小黑連連搖頭,“你不是沁姐,你不是,你到底是誰?”
面對面,近距離,他看到孟曉沁端正的五官之下,有一張陌生的臉,清晰浮現出來,猙獰而恐怖,不像人不像鬼,是一張他從來沒見過的臉。
只是他發現的太晚了。
不知夾雜了什麽惡物的、已經喪失理智的“孟曉沁”毫不猶豫地朝他發起了攻擊,法力之強,遠遠超過小黑所熟悉的孟婆。只感覺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排山倒海地傾覆到他頭上,小黑在這一瞬間已毫無招架之力,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将會被撕裂魂魄,永世不得超度。
千鈞一發之際,“當啷”一聲脆響,一道金光破門而入,從背後刺中像吸血蝙蝠一樣撲到小黑身上的孟曉沁。
金光如煙花炸裂,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一朵清潤如玉的碩大的白蓮花,無根無葉,上不頂天下不立地,在半空中唰唰怒放,把整個老宅子照耀得如同白晝。
強光之下,孟曉沁無所遁形,她身上發生的變異清晰無疑:只見她頭上長角,身後拖尾巴,五官已經扭曲。她散發的陰氣被金光和白蓮花給抵充了,她“嗷”一聲,像一只猴子一樣縱身蹿起,越過高高的圍牆,奔向茫茫夜幕,一眨眼就消失了。
☆、焚心以火(二)
驚魂未定的小黑還在發抖,但看到穆雲枭和小白就在這個緊要關頭出現,心裏稍感安慰。
及時出現的是小白和穆雲枭。其中穆雲枭手中握着一根金剛杵,正是剛才刺傷孟曉沁的法器。
小白心有餘悸,臉都吓得更白了,上來拍拍小黑的肩膀,又轉頭對穆雲枭說,
“幸虧地藏王臨走前,還給你留了個秘密法器。”
可穆雲枭卻握着法器,癱坐在了地上,一言不發。
“發生什麽事了?”小黑擔心地問,“沁姐怎麽了?那個真是沁姐嗎,還是什麽鬼物變幻了來吓我的?”
小白仰望了一下無月無星的夜空,說,“你剛才看清了嗎?她身上那個,到底是不是?”
“你該看得更清楚吧。”穆雲枭冷冷地頂回來,一副不願意承擔責任的模樣。
“我覺得那個不是沁姐。”沒聽明白的小黑搶着回答,“剛才那個‘沁姐’,頭上長着鹿一樣的角,身後還拖着條尾巴,挺粗,挺有力氣,像條鞭子似的,還有花紋,像老虎或者豹子的尾巴;還有她的臉也不對了,我從來沒見過那麽陌生的一張怪臉。”
“聽到了吧。”穆雲枭有氣無力地說,“小黑都看得很清楚了。”
小白深吸一口氣,“摩羅妖王,他的肉身死了。”
“誰?”小黑覺得這個名字很陌生。
“還記得攝魂傘嗎?”穆雲枭提醒他,“張天一祖上留下來的一件邪惡法器,曾經利用珠影去攝生人的魂魄,後來被我們收了。結果把法海引來了,從他那兒得知,這把攝魂傘的原主人,是當年古印度的摩羅妖王。”
“哦,對啊。”小黑想起來了,然而還是一臉呆,“可是,這哪兒跟哪兒?這和沁姐有什麽關系?妖王死了不是挺好?”
小白又深吸一口氣,看一眼穆雲枭,見他沒有任何反對的表示,才說,“還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你吧—反正也瞞不住了。”
“摩羅妖王當年曾經幫孔雀王建立了政權,但他的野心并不局限于此。他曾經慫恿孔雀王朝進攻中原,試圖占據這裏。可中原有自己的神靈庇佑,上古之神出手,制服了野心勃勃的摩羅妖王。但一方的妖王也算是一方的靈物,如果任意毀滅,恐怕會颠覆整個世界格局。所以中原的上古之神并沒有費力去徹底殺死摩羅妖王,為了以防他作惡,就把他囚禁在了中原。”
“哦。”小黑似懂非懂,他仍然沒聽出關鍵來。
“你知道上古之神把摩羅妖王囚禁在哪裏嗎?”小白說,“就在冥界十八層地獄裏。”
這下子驚到小黑了:他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
“很多人都不知道。”小白解釋,“連孟曉沁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因為,地藏王把監管摩羅妖王的任務交給了我。他本以為我會繼承他的冥界職位。可惜,我後來—”他把後面的內容略了,接着說和眼下相關的事,“我見過摩羅妖王的肉身,就是鹿角、羊臉、豹尾。”
小黑倒吸一口冷氣,失聲驚叫,“啊?這不就是我剛剛看到的沁姐身上的變化?可是妖王不是被關在十八層地獄嗎?”
“本來被關着好好的。但是,前不久,突然死了。”小白說,“地府裏的妖王肉身死了。但以他的妖力,根本不會這麽快就死。我發現的時候,就覺得很蹊跷,可怎麽也沒想到,妖王的真身,居然轉移到了孟曉沁身上。”
“這,這,這怎麽可能呢?”小黑一個勁搖頭,無法相信,又問,“而且,為什麽是沁姐呢?”
小白并不回答,只是看了看穆雲枭。
穆雲枭還坐在地上,低頭盯着手裏的金剛杵沉思,忽然低低地說,“她現在,應該很痛苦吧。”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往外走,“先想辦法找到她吧。”
金剛杵戳中她的一剎那,孟曉沁就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慢慢恢複了一點模糊的意識時,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還在不停地走。
她覺得很累很累,後背很痛,所以她給自己的身體下指示,不要走了,就地休息一下吧。
可是她的身體卻不聽她的使喚了。
孟曉沁掙紮了很久,才讓自己清醒過來,她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完全脫離了她的指揮,一直不停地在走,盡管她感覺很難受。
這時,她突然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呵呵地笑,“你醒了?”
聲音很熟悉,她聽到過無數次了。
這個聲音,曾經在她夢裏出現。起先是叽裏咕嚕的鳥語,後來當她得到外國女巫贈送的黑水晶耳環後,她聽懂了。
在後來,她無意中在十八層無間地獄裏,見到了這個夢中出現的怪物。
是的,他就是她遇到過的那個怪物。
為什麽,這個聲音會尾随着她呢?而且聽起來很像是從她自己的體內發出來的。這個怪物不是死了嗎?她記得當時在地獄裏,它說要求見地藏王一面,然後又送了點法力給她,也算是幫她立刻回到地面上,去對付韓誠那個瘋小子。
然後,難道一切不是已經結束了嗎?它怎麽會跟随着她,如影随形?
她極力回想着在地府遇到這個怪物後的一切。
她經常在夜間出去,開始喜歡吃鬼,遇到任何鬼怪,她都不考慮超度它們,只是想把它們都吃了。她的胃口越來越大,甚至主動去找惡鬼吃。就在她失去意識昏迷前,她還手撕了一個惡婆婆的鬼魂。但是,她還沒來得及下嘴,就被小黑發現了。
小黑?
小黑充滿恐懼的臉浮現在她面前。他從來沒有表現成這樣過,還是面對朝夕相處十分熟悉的沁姐。對,她記得小黑驚駭地叫她,“沁姐,你怎麽了?”
她怎麽了?
她當時居然有過把小黑滅口的念頭。
孟曉沁的心一陣緊縮:不對,她不是她了。這些事不是她想做的,這些事不是孟婆會做的。
是這個怪物,它,居然在她身上了。
她暴怒起來,“你是什麽怪物?竟然敢附身到我身上!滾出去!”
怪物呵呵地笑了,“你是我億萬年來,遇到過的最好的宿主。”
孟曉沁簡直無法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附身,一般是鬼魂或者妖怪,占據了人類的身體後為禍一方。而孟曉沁和其他鬼差,并沒有真正的肉體,身體是法力凝聚形成的實質性靈體,方便在人間活動。表面上看起來和人類的一樣,但其實相當于一個沙雕,易聚易散。
除非是法力極其高超的仙人或者法器,否則很難給她造成傷害,更不用提附着在她身上了。
她又一次暴怒起來,“滾出去!”然後集中所有的法力,意圖把靈體化散,這樣怪物也就沒有容身之處了。
可不知為什麽,她覺得非常費力,自己的靈體,居然不受自己的意識控制了。
怪物又一次呵呵地笑了,“你不用白費心機了。我不是普通的鬼怪。我,就是摩羅妖王。”
這個稱號令她很震驚。
她記得關于攝魂傘的事情,法海曾經提到過摩羅妖王。但據說已經被中原上神收服了。所以是一直關在地府裏?
然而它的法力也很強大,居然過了這麽久都沒死,反而借助她的無知,轉移魂魄到了她的身上。
孟曉沁陷入了極度的沮喪和恐慌中:為什麽,為什麽妖王會挑選她,而且這麽成功地轉移到了她身上?
穆雲枭發動了他能聯絡到的所有地仙,比如附近各個區域的城隍土地,而小白小黑把地府的鬼差幾乎全調過來了。
鬼差地仙悉數出動,到處搜尋孟曉沁和摩羅妖王的蹤跡。
不過半日工夫,就有消息來報:有人在一個廢棄的爛尾樓裏,找到了摩羅妖王。一群人立刻火速趕到那裏。
烏壓壓一群地仙和鬼差圍攻過來的時候,摩羅妖王正坐在爛尾樓裏休息。
他看到無數雙眼睛,在黑暗裏亮了起來,就像狼群無聲無息地包圍着他。
摩羅妖王笑笑,“就這些玩意兒?”
小白、小黑和穆雲枭一起指揮,決定全體上陣圍攻,看看妖王能不能招架得住。
于是地仙和鬼差們各使法術,眼花缭亂地在爛尾樓裏開打了。
但妖王的法力确實強大,他在十八層地獄裏蟄伏了億萬年,養精蓄銳,威風不減。他籠罩起了結界保護着他自己和孟曉沁的靈體,結界猶如鋼刀打造,360度無縫焊接,鋒利無比,無論是什麽等級的地仙和鬼差,只要碰到那個結界,都會遍體鱗傷,根本攻不進去。
小白用鎖魂鏈,小黑用碎魂棍,穆雲枭用地藏王留給他的金剛杵,居然都無法攻破妖王的結界。
眼看地仙和鬼差損傷慘重,三人覺得不能戀戰下去,喝退了所有人,離開了爛尾樓。
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孟婆酒吧,三人面面相觑,好不凄惶。
“為什麽是沁姐呢?”小黑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痛心疾首。可小白和穆雲枭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太煩,都沒有回答他。
小白咬了咬嘴唇,“不能這樣拖下去了。我去找‘她’來。”
“不準去!”穆雲枭少有地發火。
小白冷笑,“你以為,這麽大的事,‘她’還被蒙在鼓裏嗎?”
小黑聽得雲裏霧裏,“你們到底在說誰啊?”
酒吧外,卻傳來了一個女聲,“不錯,這麽大的事,我怎麽會不知道。”
☆、焚心以火(三)
一個女人徑直穿過酒吧的木門,旁若無人地進來了。
一件黑色蕾絲裙,從頭裹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黑洞似得眼睛,還有一小段白皙的腳踝。
不用人招呼,她自己落座在沙發上,窈窕的身體蜷成舒适的曲線,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們。
“你誰啊?”小黑忍不住脫口問道。
女人的一雙黑洞似得眼睛,本來來回掃視着,現在盯到了小黑身上。她的一雙眼睛黑得深不見底,似乎能吸收周圍的一切,包括光線。而與此同時,她渾身似乎散發出一種透明的光亮,亮得能讓人感到壓迫感。
她有一種至高無上的威懾感。
小黑避開了她的注視,轉向小白和穆雲枭,“她到底是誰啊?”他有點隐隐的憤怒,覺得自己被欺瞞了,尤其是他從來不知道這個陌生女人的存在—他有一種直覺,她似乎是無所不在的,即使是在他一無所知的時候,她似乎也是存在的。
“而且,這和沁姐有什麽關系?”他抗議小白和穆雲枭的沉默,“當務之急是怎麽樣把沁姐救回來吧?”
“摩羅妖王的真身,已經和孟曉沁徹底融為一體了嗎?”竟然還是這個陌生女人,率先發問。
小白有些為難地回答,“也不算徹底吧,孟曉沁的臉還是在摩羅妖王之外的。”
“那也差不多。”女人似乎撇了撇嘴,“摩羅妖王舍棄肉身,現在的真身還有點弱,他需要一些時間培養。但他不會輕易離開孟曉沁的靈體的,融為一體是早晚的事。”
沉默了許久的穆雲枭開口了,“還有辦法能救她嗎?”
女人站了起來,慢慢地踱步到了門口,把老舊的木門打開,一股冷風吹進來。門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變天了。晴好的天空灰蒙蒙的,烏雲在不斷地積累,無聲無息地翻滾在天際,越壓越低,氣溫下降了許多,可這本該是轉暖的春末夏初。
女人望着灰暗的天空沉思,平靜而冷漠地回答,“沒有了—要徹底阻止摩羅妖王,只能把他和孟曉沁一起毀滅—形神俱滅。”
小黑聞言打了個寒顫:他知道什麽是“形神俱滅”,那意味着孟曉沁将會魂飛魄散。
“你憑什麽這麽做?”他憤怒地指責這個陌生女人,“你有這個本事?”
他這話問的本沒錯。
孟曉沁是八百多年修行的鬼差,除了地藏王,他沒聽說過有什麽人可以讓孟曉沁魂飛魄散。
可是陌生女人聽到他這麽幼稚的發問,卻嘲諷地笑了。她頭也不回,平靜地說,
“你們該告訴他,我是誰了吧?”
語氣極為傲慢,仿佛他們都是她的奴役。
小白舔了下嘴唇,低聲回答,“她就是西王母,死亡之神。”
小黑楞在原地,突然沒了反應。
“西王母,其狀如人……是司天之厲及五殘。”
她?
負責散布災疫和決斷誅亡的上古之神?
小黑慢慢地朝西王母轉過頭去,覺得自己的脖子在咔咔作響。他機械地來回轉了幾次,還是一句話都沒說;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她是神。
她是來自天界,能決定凡人生死的神。
別說是小黑小白,就算是穆雲枭,在她面前都不過是個末路小仙,連地藏王都要對她禮讓三分。事實上,在整個仙界,除了天帝,就沒有人能和她平視了。他憑什麽質疑她的決定和命令?
小黑陷入了無法預料的沮喪中。他甚至不敢再看西王母一眼,仿佛她就是空氣,就是命運。
是的,她就是命運之神。就像空氣似的,無所不在,無法抵制,只能依賴。
屋子裏陷入了尴尬的僵局,小黑小白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穆雲枭突然擡起頭,諷刺地笑了,卻不是對西王母,而是對着小白,
“這不就和朱塵憶一樣嗎?”
小白的臉色變成慘白,他深深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三個人默默地都散開了,沒有人去搭理傲慢的西王母。反正她的存在是無所不在的,搭理不搭理她都一樣。
直到背後一片寂靜了,西王母還站在門口,仰望着烏雲密布的天空,無聲地苦笑,
“天帝,不要怪我。”
酒吧就此陷入了死寂,靜得可怕。所有人各占一個房間或者區域,一言不發,就像身處不同的空間似的。
淩晨三點剛過,穆雲枭一個人悄悄出去了。
他回到了爛尾樓。
摩羅妖王還在那裏。反正之前黑壓壓的地仙和鬼差都沒能拿下他,他有恃無恐。看到穆雲枭回來,他也毫不緊張。他知道穆雲枭不是來打架的,因為他有顧慮。所以他來幹什麽呢?
穆雲霞無聲無息走到爛尾樓門口,站定了,平靜地望着在獰笑的摩羅妖王,說,“西王母已經來了。你不害怕嗎?”
摩羅妖王哼一聲,“當年我曾和她大戰上千回合,我并不是不堪一擊的。即使這次沒有勝算,也總要拼一拼,好過被她關在十八層無間地獄裏。再說—”
他乜斜一眼穆雲枭,“就算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和我開戰,你們呢?難道你們不怕我把孟曉沁撕個魂飛魄散嗎?”
原來,自從他真身的魂魄潛伏到孟曉沁身上後,他就弄清楚了她和周圍人的關系。他知道穆雲枭和她交情深厚,也知道小黑和她關系很好。他知道他們的弱點。
穆雲枭嘆息,點點頭,“說的沒錯。即使西王母想要對付你,我們也不想讓她那麽做。所以,真是沒辦法了。”
他仰望天邊那顆啓明星,在黎明前的黑夜裏,愈發透亮,反射着銳利的光芒。
在最黑的時刻,星星如果不想被吞噬,是否要縱身撲入無盡黑夜,粉身碎骨,化作千萬粒光輝的塵埃,才能換來黎明?
他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大串月老紅繩,一根根都纏在了他自己的手指上。
紅繩像活了似的,一根根都靈巧地盤曲在他指間,但越纏越緊,像貪婪的小蛇要吸取他的生命。
穆雲枭忍着勒痛,做了個手勢,似乎是某種法術的手勢。之後,他口中念出了一大篇古怪的咒語。
這篇咒語用陌生的符號書寫,一個個字符一旦念出來,就具備了透明的形體,飄散在他身邊,仿佛是一群蘇醒的精靈。這些字符每一個都不是完整的,但合起來卻守護着一個驚人的秘密。
而現在,穆雲枭正在釋放這個秘密。
當所有的字符釋放完畢,它們自動排列好了順序,在穆雲枭身邊打轉。而穆雲枭還在念,只是臉色越來越白,白裏發青,人也有些僵硬起來,身體佝偻了點,他看起來有些法力不支。
當他開始大口喘氣,像跑了一萬米以後體力透支的樣子,他開始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鐘就會昏厥過去。但他用僅剩的法力,終于爆發出一聲吶喊,
“蘇醒吧,麟兒!”
他開始圍繞着爛尾樓飛速飄移,不可思議的速度,令他看起來只是一團霧氣。
“蘇醒吧,麟兒!你又沉睡了一千年了。你該蘇醒了!你不是想建立永恒國度嗎?你不是想重建人間秩序嗎?那就醒來啊!沒有人能幫你了,你只能複蘇自己的力量了。醒來吧,麟兒!”
黑沉沉的夜空裏,突然“咔擦卡啦”炸開幾道雪亮的閃電,仿佛被一只莫名的龐然怪物的利爪撕裂。
轟隆轟隆的雷聲瞬間此起彼伏,似乎有人在雲層裏咆哮怒罵。
一道碗口粗的閃電如怪蛇從夜空劃落,直直地劈到了穆雲枭身上。
奔跑如雲霧的穆雲枭立刻倒卧在地,昏死過去。
四周突然大亮。
沒有太陽,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四周突然閃亮,比人造太陽照耀還要亮上數倍,四周一片大亮,每個角落,每一只蟲蟻,都清清楚楚地顯現在不知從何而來的亮光中,無可逃遁。
而人間,一片死寂。
熙熙攘攘的人間,突然像遭遇世界末日似的,居然沒有任何聲響,也沒有任何人影和熱鬧的場景。一片死寂,似乎一切生命都已經被定格了,包括昏倒在地的穆雲枭。
但爛尾樓裏,卻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砰、砰、砰……”一步一步,沉重堅實的腳步聲,每一步都震蕩着已經東倒西歪的爛尾樓。
腳步聲終于在門口停下,只是略一停頓,之後一陣噼裏啪啦的爆響,整座爛尾樓轟然倒塌,磚瓦飛濺,塵土漫天。
塵煙消退,一個兩米多高的人形出現了。
她的五官輪廓,仍然有孟曉沁的模樣,但更加分明清晰:鼻子更高挺,眼睛更大,臉型更立體。她的一雙眸子,竟然是深濃的酒紅色。
她的個子遠遠高過之前的孟曉沁,足有兩米。她身上穿着一套簡潔的冰藍色盔甲,護着胸口和下肢的關鍵部位,四肢的其餘部分都裸露在外。膚色也比孟曉沁深了許多。
她伸出一只手,随便挽了挽在狂風中亂拂的烏黑長發,又瞥了一眼另一只手抓着的摩羅妖王,若有所思。
有另外一雙眼睛,在百裏之外,看到了她的出現,已經悚然變色。之前令人頭痛萬分的摩羅妖王,竟然已經被她輕松地抓在了手裏。因為失去了宿主的庇護,也因為她實在過于強大,被抓出來的摩羅妖王的真身居然小了許多,而且衰弱萎靡,甚至沒有在她手裏掙紮,只是傻眼地盯着她。
她左右掃視着,只看到地上有個昏厥的穆雲枭。于是揚手一甩,就把摩羅妖王丢了。于是biu地一聲,摩羅妖王像只蟲子似的,被遠遠地甩到天際望不到的地方去了。一聲慘叫,都被狂風裏微弱地吹散了。
而她卻奔到穆雲枭身邊,跪下來,伸手抱起他,把他摟在懷裏,低聲地喊,“龍兒!”
☆、焚心以火(四)
她正在查看穆雲枭的情況,忽然感覺旁邊多了個人。
擡頭一看,她望見約幾十米外,一個身穿黑色蕾絲裙的女人,正注視着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
她上下一打量,冷笑,“西王母來的正快啊。”
西王母也冷冷地,“你果然又蘇醒了。”
她哼一聲,“無論你們封印我多少次,我都不會忘記所有的事。”
這時,穆雲枭慢慢恢複了意識。勉強支撐着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站在她身邊。
西王母轉向他,怒斥,“孽畜,竟然私藏咒語,把她喚醒。你違背了你當初的諾言!”
穆雲枭撇嘴,“是您違背諾言在先—你明明答應過,你只封印她,但絕對不傷害她。”
她聽到這裏卻也怒了,對穆雲枭說,“原來你和他們串通一氣。你憑什麽說這樣就是不傷害我?封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