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盧醫生背在身後的右手緩緩伸到身前, 他的右手手腕上纏着厚厚的一層繃帶。随着年輕醫生的喃語,其他醫生也注意到了盧醫生,大部分醫生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是的, 之前的醫鬧确實對我的手造成了損傷。即使是到了現在, 我的手也無法進行一些精密的臨床外科手術。”盧醫生平靜的承認了。

年輕醫生卻因為他的承認而更加茫然:“那你……”

盧醫生微笑:“我在頹廢了一段時間後很快便意識到,頹廢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轉而開始研究心理學,目前已經小有感悟了。”

“心……心理學?你就靠心理學,把楊小姐喚醒了?”年輕醫生臉上的錯愕表情逐漸變得奇幻起來,看盧醫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會跳脫衣舞的公羊。

盧醫生微微歪着腦袋, 臉上微笑不變:“對啊。楊小姐是因為有心結所以才不願意醒來,現在在我的開導下她已經重新接受現實世界裏的生活, 所以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 這不是很合理嗎?”

年輕醫生:“……”

合理個屁啊!你這套說辭就像招搖撞騙的那種神棍好嗎!!

林纾花抱着一摞資料朝郁隊長辦公室走去, 途中經過休息室,看見休息室裏的電視正在播放盧醫生妙手回春救醒了楊大小姐的新聞。

看着大屏幕上握着盧醫生的手笑得滿臉皺紋都堆在了一起的楊老爺子, 林纾花不禁感慨:“真是同人不同命。楊大小姐還是我們從邪/教徒手裏救回來的呢, 也不見楊老先生給我們一個好臉色, 隊長還被上頭一頓好罵, 嫌棄我們營救不及時, 害得楊大小姐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負責事态後續觀察的小王笑了笑,安慰她:“沒辦法, 我們肯定沒有人家白衣天使讨喜嘛。”

林纾花聳了聳肩, 抱着資料進了郁隊長辦公室:“隊長!那個董全昆的資料我給你全部搬過來了。”

郁隊長:“嗯,先放那吧, 我等會看。”

林纾花将資料放到一邊的臺子上, 好奇的側目去看郁隊長在做什麽:只見郁隊長臉色嚴肅望着電腦屏幕, 而屏幕上反複回放的卻是林下縣警察廳走廊到大廳的一段監控。

監控畫面上,一個穿着警服的年輕人正緊挨着另外一個黑衣黑褲背登山包的年輕人。監控角度沒辦法将二人的臉拍得很清晰,但其中一人林纾花印象極為深刻,立刻就認出來了:“啊!這不是董維系嗎?穿警服那個!”

郁隊長暫停了監控畫面,眉峰緊皺:“沒錯,這是董維系。你來看看董維系旁邊那個小夥子,有沒有覺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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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纾花湊近監控認真盯着屏幕看了會兒,茫然:“好像是有點印象……但是又記不起來……”

郁隊長提醒她:“我們在準備撤出林下縣的時候,還在警察局門口碰見過他。”

被郁隊長這麽一提醒,林纾花立刻記起來了:“哦!對對對,好像是他,就是那個——陳市長的兒子——叫……叫……”

畢竟是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林纾花一時半會沒能記起對方的名字。反倒是郁隊長,迅速補上一句:“陳乙。”

林纾花連連點頭:“沒錯!陳乙!是這個名字。”

“不過,陳乙怎麽會認識董維系?”

視頻上兩個青年挨得這麽近,看董維系時不時側身的動作,一看就知道是在和陳乙說話。但當初林下縣的事件一結束,林纾花就立刻按照郁隊長的吩咐去調查了董維系的所有交際網——她很确定董維系認識的人裏面根本沒有陳乙。

郁隊長挪動鼠标,點了點視頻屏幕上董維系的手:“你看,他手裏拿着的東西。”

林纾花集中注意力看了看,遲疑:“一團……黃色的毛球?”

郁隊長:“是黃色的針織皮卡丘頭套。”

林纾花仍舊茫然。她總感覺郁隊長說的這些話裏面似乎包含了某種信息。但是那些信息太碎了,她一時半會沒辦法把他們聯系到一起。

好在郁隊長沒有追問她有什麽感想。

他關上筆記本,轉而拿起林纾花抱進來的材料,道:“再去查一下陳乙,從出生到現在的檔案都要。唔……”

沉思片刻,郁隊長忽然又補上一句:“你的權限可能不太夠,回頭用我的賬號卡去調資料。”

林纾花神色一肅,點頭:“好。”

星符電視臺,後臺。

剛結束采訪的盧醫生捧着保溫杯走出采訪室,打算去另外一邊的化妝室把妝卸了。

自從喚醒了昏迷不醒的楊桃後,即使右手因傷無法手術,盧醫生的名聲卻比他雙手完好時變得更響亮了。原本準備讓他退居二線的醫院董事會也改變主意,預備将他打造成醫院的明星醫生,專門負責頂樓的VIP病房。

一時間財與名皆全,倒顯得他好像是什麽當時華佗一般。

“盧醫生。”楊攀的生活助理早早候在化妝室門口,見他過來,臉上揚起讨好谄媚的笑,走近道:“可算等到您了,您現在真是大忙人啊!我剛剛給您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能打通。”

盧醫生垂眼,壓下心頭的一絲煩躁,微笑:“剛剛在采訪室裏,手機靜音了。怎麽了?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生活助理連忙解釋:“不是我找您,是大小姐找您。”

盧醫生臉上仍舊維持着溫和的笑容:“請稍等,我換件衣服就和你一起去見大小姐。”

楊家大小姐楊桃——自從被公安三組的人從林下縣邪/教徒手中救出後就一直昏迷不醒。後來在盧醫生的心靈治療下終于蘇醒,但醒來之後楊桃卻格外的依賴盧醫生,每天醒來如果見不到盧醫生就要大發脾氣。

盧醫生跟着生活助理到了病房門前。生活助理為他把門拉開,道:“我就不進去了,我在外面等着,您要是有什麽需要的喊我一聲就行了。”

盧醫生笑着應了,邁步往病房內走去。

病房向外的一整面牆壁都是鋼化玻璃,在拉起窗簾後可以透過玻璃俯覽星符市。在高度上唯一能和楊氏私立醫院的VIP病房相提并論的,只有星符電視臺的大樓。

隔着大約五公裏的距離,兩棟高樓遙遙對視。

楊桃背對着盧醫生,坐在病床邊緣,面朝那扇玻璃牆。她黑色的長發已經長過臀部,烏黑的光澤在晨光照耀下好像是黑色的寶石。

盧醫生溫柔道:“桃桃,你有事情找我?”

楊桃:“沒有事情就不能找盧醫生嗎?”

她的聲音溫柔甜美,無端帶着幾分南方人吳侬軟語的味道。那聲音像蛇似的鑽進盧醫生耳朵裏,惹得他耳朵都有些發癢。

他幹笑,連忙打補丁:“沒有的事。我只是覺得,你最近是不是過于依賴我了呢?雖然是我喚醒了你沒有錯,但你畢竟是要回歸自己的生活的……”

楊桃緩緩轉過身來面朝着盧醫生。

少女皮膚潔白,烏發柔軟,右邊臉頰斜落下兩顆痣,恰好與鼻梁骨上那顆痣形成一個微妙的三角形的模樣。她的雙眼緊閉,濃密眼睫在下眼睑投下深色的陰影,嘴角上揚時唇瓣浮現出若隐若現的酒窩形狀。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長相甜美可愛的少女。

病號服挂在她纖弱的身體上,顯得她越發嬌小可愛。但在看清楚楊桃的臉時,盧醫生卻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恐懼——明明——明明在少女還沒醒來的時候,她的臉還不長這個樣子!

楊桃明明是閉着眼睛的,但她的臉卻準确無誤轉向盧醫生所站的位置,就好像她即使閉着眼睛,也能看見盧醫生一樣。

這樣的猜測使得盧醫生心底越發膽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聽說醫生你啊,現在是非常出名的明星醫生呢。”她微微側着臉對盧醫生微笑,臉上神态天真又略帶好奇。

盧醫生勉強擠出笑意:“不過是外人誇大其詞罷了,我哪裏有這麽厲害。”

楊桃:“是嗎?但我覺得,盧醫生能把我喚醒,本身就是很厲害的人啊。”

她跳下病床,朝盧醫生走近。楊桃前進一步,盧醫生便情不自禁的開始後退,直到他的後背抵上病房大門的門板——盧醫生磕磕絆絆開口:“楊……楊小姐!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要,要不然你還是,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啊!”

從地面盧醫生的影子裏冒出一截毛茸茸的尾巴,圈着盧醫生的腳踝将他拖拽到楊桃面前。他站立不穩狼狽的摔倒,擡頭時視線所及是少女潔白赤/裸的雙足。

下一秒便有更多的尾巴從影子裏冒出,摁着盧醫生的腦袋強行壓低了他的視線。楊桃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我餓了。”

“你現在不是明星醫生嗎?那就從體檢資料裏給我找合适的食物來。”

“還有,我只是瞎了,不是聾了。你以為我聽不見你心裏在說什麽?”

從影子裏伸出利爪摁住盧醫生後背,尖銳的爪子從肉墊內彈出,輕易将他撕開;盧醫生的慘叫聲在病房裏回蕩,病房外的人仍舊談笑晏晏,好似什麽也沒有聽見。

巨大的爪子撕開獵物,猶如貓咪戲弄垂死的鳥雀,帶着天真殘忍的好奇撥弄肋骨與心髒,把玩脊髓神經串聯的脊椎。閉着眼睛的少女仍舊純白無瑕,沒有任何一絲血液觸碰到她的身體。

她很快就對地上那攤奄奄一息的爛泥失去興趣,轉身的瞬間,那填滿整個房間的巨大利爪,毛茸茸的尾巴,也像墨水似的落地融入縫隙間,迅速消失。

紅白交織的軟組織緩慢蠕動着重新凝結起來,很快就複原成了一個人的模樣。躺在地上的盧醫生大口喘息,肩膀五髒卻還殘留着那被撕裂的痛苦,身體肌肉時不時神經質的抽搐一下。

楊桃走近玻璃牆,玻璃上面倒映出她的外形。她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長發,自言自語:“頭發長長了啊,該剪短一點了。”

“……不,不是頭發的問題。”楊桃忽然低低的嘆氣,低聲,“是人類的身體,太過于柔弱了。”

無論怎麽改造,人類終究是人類,只有兩條腿兩只手,又怎麽能比得上祂原來的身體?

盧醫生走出病房時臉色蒼白。生活助理見狀忍不住關心詢問:“盧醫生,您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他連忙回答:“只是最近連軸接受采訪,有些休息不足罷了。”

“這樣啊。”生活助理感慨,“看來出了名也并非完全是好事呢。”

盧醫生笑了笑,沒有接話。他離開楊氏私立醫院回到自己目前就職的醫院,躺在辦公椅上長抒出一口氣。

作者有話說:

晚點還有一更,我什麽時候寫完什麽時候發,大家可以等明天看不用蹲更新qwq

這兩天更新不太穩定,我努力攢點存稿讓更新可以穩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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