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昨夜下了一夜的小雨,洇濕的土壤帶着淡淡的木質香氣。
九月裏薔薇依舊盛開,嬌嫩的花瓣挂着水珠垂在栅欄上,有人騎着山地自行車路過,毫不吝啬的染了這人一肩頭的雨露餘香。
低矮的紅頂實驗樓被初秋的綠意包裹着,随着自行車的駛進而進入池言的視線。
門前停放自行車的位置還算空,池言習慣性的将車子停在了靠近花壇的最外側,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一根煙。
——實驗室的無菌環境不允許抽煙,池言習慣每天在進去前先抽一根。
火焰吻過細煙,紅色的火星靜默燃燒着。
池言靠在車上,初秋的風溫和的略過她的臉頰,讓她覺得惬意。
只是還沒等池言多享受幾秒這樣的惬意,她平靜的臉上就兀的多了幾分低沉。
一輛黑車撥開遠處叢從的綠意緩緩駛來,像是故意似的,在池言的注視下停在了她這側的停車位上。
這車子停的快也穩,駕駛室的人推開門走了下來。
最先闖入池言視線的是這個人平底鞋也掩飾不了的纖細腳踝,好像Omega的屬性優勢一般,哪怕是研究院規定周二必穿的白襯衫黑褲子也被這個人穿的窈窕有致,襯衫塞進褲子裏掐出一截兒細腰。
她的背後是開滿了院牆的漂亮薔薇,陽光卻偏愛她一個人一般,流暢的骨相在光下隐隐透着層金光。她的神情淡淡的,永遠都帶着一層清冷的疏離感。
顏又青真不愧是生科院的院花,只在這裏一站就讓周圍的事物失了顏色。
要是在場的是個Alpha,肯定會被這樣的一個美人勾了魂去,樂颠颠的跑過去獻殷勤。
但是池言不會。
她是一個Beta,聞不到任何信息素的Beta,跟顏又青卷生卷死不對付了十多年的Be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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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安靜的在池言兩指之間燃燒着,她只看了顏又青一眼,就擡手要将煙重新放到自己嘴邊。
她跟顏又青不對付是全院都知道的事情,并不打算在這種沒人的地方維持同時表面的友誼。
只是池言的唇剛剛碰到細煙,顏又青清冷到接近零度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池院,還是不要抽煙比較好。”
池言微微蹙眉,看着這個在高中就是紀檢委的女人,反問道:“顏院不會還覺得這是高中吧?我在外面抽散了味道才進去,不會影響到什麽吧?”
“聽說池院的項目今天就要進入臨床試驗了,還是小心點比較好。”顏又青面無表情的講道,她的嗓音冷冷清清的沒什麽感情。
池言聽着夾着煙的手頓了一下,像是只被掐到七寸的蛇。
正如顏又青所說,今天是池言正式接力她因意外離世的父親池敘封當初研究的Beta腺體分化項目的第三年,也是她将項目帶入臨床試驗階段的第一天,是萬萬不能出錯的。
缥缈的煙緩緩的在花壇旁飄起,細煙就這樣被池言随手湮滅在了一旁的垃圾桶上。
風瑟瑟的貼着地吹了起來,兩個不對付的人站在一起光都有些變冷。
池言覺得自己身上的煙味散的差不多了,單方面結束了這個算不上愉快的話題,朝實驗樓走去。
只是她剛要推門就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呼喚。
“池言。”
是顏又青。
“幹什麽?”池言以為她又要找自己麻煩,語氣裏明顯有些不耐。
卻不想顏又青站在車前,平靜的對她講道:“生日快樂。”
這個人的聲音依舊是冷冷清清的,卻又好像夾雜了一點點的溫度。
就像是今天早上路過薔薇叢時,沾染在池言肩頭的那抹薔薇露水。
認識這些年了,這還次頭一次顏又青跟她說生日快樂。
也是今天她聽到的第一句祝她生日快樂。
沒來由的,池言不知所措了一下。
她看着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顏又青,匆匆的丢了一個“謝了”,便拉門走進了實驗樓。
安靜的走廊裏回蕩着來人的腳步聲,殺菌消毒,池言利落的穿上了自己的白大褂走進了他們科研組的實驗室。
“池院,生日快樂!”
剛一推門,實驗室的組員就對池言奉上了最熱烈的生日祝福。
實驗室要求嚴格無菌,什麽東西都不允許帶進來,幾個人只拿手做煙花,歡迎着池言的到來。
池言覺得這比剛才顏又青在門口跟自己說的聽起來說服多了,笑着接受了大家的祝福。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又是池院的生日,還是咱們項目進入臨床試驗的日子,池院是不是……”一個Alpha說着,就搓着手有所期待的暗示着池言。
池言是研究所最年輕的院士之一,項目組的手下也跟她差不多年紀,相處起來也沒有規矩。
池言心領神會,利落的拿起了她桌上助手昨天整理好的志願者的名單,道:“晚上聚德樓,我請。”
“池院萬歲!”
組員們振臂高呼,臉上的笑格外燦爛。
“我們池院就是比顏院好,要是讓顏院他們組知道咱們今天晚上又聚餐,他們不知道又要多羨慕呢。”
“不止,今天臨床試驗成功了,咱們的項目就比顏院他們組多了一個,能壓他們整整一頭呢。”
……
身為研究院唯二的兩位最年輕的院士,池言跟顏又青可謂是從高中開始就一直在被比較。
兩人互不相讓,在成績榜上神仙打架,到現在都還是生科院附高的神話。
池言在一旁聽着組員們拉踩顏又青組的話,不發表任何意見走到了放着試驗劑的恒溫櫃前。
她想她這個項目如果順利成功,獲得的成就将會比顏又青不知道高多少倍,很有可能她這輩子都趕不上。
更重要的是……
老池,我就要做到了。
“鈴鈴鈴!!!!”
實驗室的喜悅很快被從廣播傳出來的打鈴聲打斷,那聲音刺耳的像是要刺穿人類的耳膜一樣,兀的跟埋在池言記憶深處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吊燈因為電壓不穩變得閃爍起來,恒溫櫃瞬間失去了電源支持,池言視線猛然暗了下來。
被迫脫離無菌低溫環境的針劑折射着房間裏不安分的燈光,就像是一雙雙的無助的眼睛。
排風扇嗡嗡運作的聲音驟然停歇,組員臉上的表情瞬間變成了慌張。
池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腦海裏第一個閃過的就是她這些實驗的成果,下命令道:“快,周鵬跟阿五你們轉移資料!小七劉琳琳你們快拿恒溫箱将針劑裝好,能帶多少帶多少。”
“是!”
盡管池言是被判定為平庸的Beta,但她所散發出來的沉着領導力還是讓大家足夠安心。
所有人都在有條不紊的收拾着東西撤退,池言卻拉開了座椅做那個轉移電腦資料的人。
“池院!”周鵬看着池言并沒有要跟他們撤退的樣子,抵住了要關上電子門。
“你先走。”池言卻不為所動,“最後一份了。”
試劑脫離無菌低溫很可能帶給他們是從頭再來的結局。
而池言已經再也等不了從頭再來了,她要盡她最大的努力把她所有的成果都保留下來。
哪怕是用她的生命。
周鵬知道他不可能勸說得了池言,轉身抱着成摞的資料在不斷晃動的大樓中逃亡。
還在運作的大門緩緩關閉,電腦上的進度條仿佛是在同死神賽跑。池言死死的盯着那靛色的藍條,終于最後一份資料也成功的被她上傳到了保密雲端。
“轟——!!”
“嘩!”
就在池言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不知道哪間實驗室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猛烈的波動讓沒有被帶走玻璃試劑全都從恒溫櫃裏掉到了地上,碎玻濺起的璃片刺破了池言失去平衡跌在地上的手臂。
鮮血不斷的順着細碎口子流出,同灑落在地上的液體融合在一起。
池言的手臂撐在沾滿淡紫色液體的瓷磚上,勉強的要從地上起來。
撲通!撲通!
瞬間,池言又重新單膝跪倒在了地上。
她感覺她的心髒像是被人攥在手中玩弄一般,咚一下咚一下的撞擊着她的心腔。
傾倒的恒溫櫃裏的冷意順着池言的手臂侵入着她的傷口,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可剛剛聚起來的意識又被不知道從身體哪處傳來的疼痛感撕扯殆盡。
頭頂的燈光頻繁的閃爍着,冰涼的液體緊貼着她的五指手臂。
池言知道她應該拼盡全力逃離這個危險地方,可剛勉強着撐着胳膊站起來,下一秒就驟然失力的傾倒在了那灘淡紫色的液體之中。
警鈴的聲音盤旋在這空無一人的實驗室中,沉重而遲緩的呼吸聲在池言耳邊變得愈發清晰。
血液倒逆入池言的眼瞳,她的世界被大片紅色代替。她目光不甘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大門,而就在低垂着的眼睫就要閉上的時候,一縷刺眼的光撕破了昏暗的實驗室。
“池言!”
焦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池言艱難的擡起了頭。
那個人與光一樣是逆行,讓她無法看清她的樣貌。
頭頂燈光閃爍,周圍動蕩不安。
那人向池言靠近着,一種池言從來都沒有嗅到過的味道順着她的鼻腔直達她的大腦,包裹住了她快要被疼痛撕碎的身體,莫名緩解了她身體的痛苦。
同時也将另一種更加瘋狂的欲望放了出來。
“咚。”
就在那人要觸碰池言的瞬間,她像是一只紅了眼的野獸徑直将那人壓在了身下。
四目相對,一雙清冷冰涼如冬日寒霜的眸子闖入了池言眼中一片鮮紅的世界中。
陌生。
又熟悉。
只是還不等池言辨別,那種她形容不上來的味道就愈發的明顯起來,上瘾般的纏着她的手臂與鼻尖,蟄伏許久的血液為此沸騰起來,蹦的一下就剪斷了她所有理智的弦。
近乎出于原始本能的,池言撥開了擋在那人脖頸後礙事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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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啾咪,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