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忌不在意
未等賀雲開去送木炭歸來,謝韞舜便不想多待在乾龍宮,乘着小轎回祥鳳宮。途中,她發現宮女太監們的身影似乎少了許多,不見往日的形色匆忙,覺得氛圍有些冷清。
已是傍晚,身體的不适稍微緩和了些,謝韞舜吩咐侍女備畫架,多日不曾提筆繪畫,岐蜢山剿匪的情緒甚是想要抒發。
她畫着蒼茫霧蒙的貧瘠山巒,怪石嶙峋,禿鹫展翔,幹涸的河床,屍骨遍野。絕望而慘淡。
正畫着,賀雲開信步而至,看她筆下所畫與她以往畫的富麗燦爛的大氣景物不同,沒有一目了然的生機,今日這幅畫中,有的是置于絕望而生的生機。
他安靜的坐在她旁邊,溫和的凝視她,她繪畫時總是很專注,她專注的樣子美麗而迷人。
在她渲染敷色時,木桃匆忙而至,瞧了眼閑散的皇上,輕聲禀告:“娘娘,謝府夫人和二小姐正在後宮外候着,想進宮探望您。”
娘和瑩兒來了?謝韞舜道:“快宣請。”
“後宮守衛說,需經得太後的恩準方能放行入後宮。”木桃心中憤憤不平,後宮上下都對太後懿旨唯命是從,皇上和皇後的旨意都要建立在太後首肯的基礎上。
謝韞舜目光凜然,冷靜的問道:“太後尚未恩準?”
“太後出宮了,尚未回宮。”木桃更為憤憤不平,道:“今日立春,太後親率王侯衆臣去東郊與百姓一同迎春了。”
謝韞舜不禁震驚,忽想起今日是立春。每逢立春,都應是天子率衆出城迎春,共祈風調雨順豐收年。去年立春,就是新皇賀雲開率衆迎春,意義非凡。
她遣退侍從們,和皇上獨處,冷然問道:“為何是太後?”
這是個彰顯榮耀的絕妙機會,象征皇權威望,惠濟庶民,此行由太後代替皇帝,豈不是讓朝臣和百姓了然太後的地位,有着淩駕于帝後的權威!原來宮女太監們是去為太後壯觀陣仗了!
賀雲開平和的道:“今日清晨,你仍未睡醒時,朕決定的請太後幫忙代行迎春活動。”
幫忙?太後求之不得的事,一定高興至極!
謝韞舜神情凝重,盡量平和的道:“皇上可知這意味着宣布皇權旁落,讓萬民知曉皇上是個名副其實的傀儡皇上。”
“朕知道,朕不在意。”賀雲開注視着她的不悅,小心翼翼的溫言道:“昨夜我們圓房後你一直昏睡不醒,朕覺得你醒來後不見朕陪在身邊,你的心情或許會不好。”
所以他不顧皇帝應有的職責,不顧萬民眼中的形象,輕率的留在宮中守着她醒來?還是那麽心安理得,就像他一貫心安理得的讓出皇權。謝韞舜的神情更凝重,心底空涼,深深吸了口氣,怒其不争。
見她的不悅更甚,賀雲開接着溫言道:“朕一旦出宮,太後或許會興師動衆的細究我們的圓房事宜,你或許不喜被公然詢問。”
謝韞舜控制着郁悶的情緒,克制着失落,平淡的問:“既然皇上考慮的如此周全,明知今日立春,為何昨夜要圓房?”
“朕早就想跟皇後圓房,昨夜水到渠成。”
“皇上對臣妾下藥之後水到渠成。”
賀雲開神色如常的道:“證據确鑿嗎?”
“你不否認?”謝韞舜定睛視之。
“否認有用嗎?”賀雲開可想而知她從賀元惟處得到了真實的情況,心平氣和的道:“朕相較于你的元惟,你更信任他。”
她是信任賀元惟,這是因為日積月累的相處,賀元惟絕不會輕率到置皇權不顧,絕不會為一時情欲放縱的耽誤國事。謝韞舜不想提及無關的人,清醒的道:“下藥一事并不明朗,無論是誰,臣妾選擇不追究了。”
賀雲開不語,若無其事。
謝韞舜胸中發悶,深吸口氣,揚聲喚道:“木桃。”
木桃奔至。
謝韞舜不能連累謝家人受到輕慢,這關乎到爹在朝堂的顏面,道:“傳本宮懿旨,因太後不在宮中,不能及時恩準,本宮命令後宮守衛先放行入宮。本宮自會待太後回宮之後及時奏請太後的諒解,一切後果本宮擔責。拒不放行,殺。”
木桃猶豫道:“那麽多的守衛要一個一個的全殺?”
“嗯?”謝韞舜眼神清寒。
“木梅姐姐方才已經嘗試傳皇後娘娘的懿旨,後宮守衛堅稱沒有太後懿旨,他們寧死不敢放行。”木桃輕聲如實坦言,知道皇後會這樣做,她們便自作主張的嘗試傳懿旨,毫無成效,後宮守衛統領效忠于太後,軟硬皆難通融。
“那就讓他們死。”謝韞舜冷靜極了,剛要霍然站起,身體的酸疼使她蹙眉,道:“備小轎,本宮要親眼看着他們死。”
不能任由自己的娘和胞妹攔在後宮外,就像是那日處決要田嬷嬷一樣的道理,不能允許權威被頂撞的挑釁,會失去自己應得的威信和尊嚴。她是皇後,父親謝義位高權重,豈容不識趣的輕慢。
“是。”木桃速去派人備轎。
謝韞舜繼續為畫作渲染敷色,清靜,從容,手法平穩細致。賀雲開默默看着她,她剛才的凜然瞬息顯露,有着攝心魄的大氣,有着謝家人特有的剛勇,光彩照人。
小轎擡至,在侍女的攙扶下,謝韞舜乘坐上小轎,示意木桃将未完成的畫作毀掉。
被無視的賀雲開問道:“需要朕一起嗎?”
聞言,謝韞舜瞧了他一眼,他的神情很認真,也認真的道:“不需要。”
“朕能一起去看看嗎?”賀雲開語聲平和,而心底并不平靜,他真想撕碎她的獨立。
“不能。”謝韞舜的語聲也平和,他致力于做個理所當然的傀儡,這本身無可厚非,是命運以詭異的輕率把他安置在了皇權的龍椅上。她體諒他,便自己獨當一面。
小轎剛擡出幾步,忽見木梅急步而至,禀告道:“謝府夫人和謝二小姐在外候見。”
謝韞舜一怔,太後應會很晚回宮,沒有太後的懿旨,她們竟然得以進宮了?道:“宣見。”
小轎擡回,賀雲開旁若無人的把謝韞舜從轎上抱下,抱放回軟榻,将熱乎的暖手爐塞到她冰涼的手中。
謝韞舜微笑致謝,捂着暖手爐,姿态端莊,漫不經心的看着遠處二人漸行漸近。
溫婉的謝夫人顧氏在前,俏柔的謝二小姐謝佳瑩含羞的低着首,步步緊随其後。
謝佳瑩年方十五,如是雨後鮮嫩的小花兒,模樣乖巧清新,惹人喜愛。
規矩的行禮之後,謝韞舜立刻解惑的問道:“你們何以能入宮?”
謝夫人顧氏道:“恰好遇到了要入宮的翟大小姐,她跟守衛們打了招呼,守衛們準行了。”
謝韞舜眼簾一垂,眼神沉涼。翟大小姐翟容容被授予權力可以自由出入後宮,打個招呼堪似太後恩準的懿旨,比她這個皇後的懿旨管用。
顧氏很疼惜舜兒在後宮的不易,發現本應該在東郊迎春的皇上竟然在此,隐隐嘆息。
就在這時,木梅快步而至又禀告道:“翟府大小姐翟容容在外候見。”
“宣見。”謝韞舜若有所思,讓顧氏和謝二小姐先進正殿歇息奉茶。
嬌美的翟容容款步蓮移,婀娜多姿的來了,輕柔聲行禮道:“容容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
謝韞舜冷靜問道:“翟大小姐來見本宮是為何事?”
翟容容輕瞧了眼賀雲開,紅着臉溫柔道:“回娘娘,容容是來找皇上。容容剛進了乾龍宮,不見皇上,得知皇上在祥鳳宮,便尋來。”
謝韞舜平淡的道:“是為何事?”
“容容鬥膽想請皇上借一步說話。”翟容容咬唇輕語。
謝韞舜微微向賀雲開側目,由他定奪。
賀雲開平和的道:“禦花園裏說。”
“容容謝皇上。”翟容容歡喜的笑了,看着就像是個很容易開心滿足的少女。
聞言,謝韞舜便從容的示意侍女用小轎擡她去正殿,沒有再多看他們一眼。
見謝韞舜乘着小轎進入正殿,顧氏迎上前仔細打量,莫非是去剿匪受傷了?關懷問道:“哪裏不适?太醫怎麽說?”
謝韞舜輕描淡寫的道:“腿疼,無妨,歇兩天就好。”
“那就好。”顧氏輕道:“你爹從郊外迎春回府後震怒,怎能是太後親率迎春大禮,不合體統,你哥不放心你,讓我們進宮看看。”
謝韞舜大方笑道:“大可放心,沒事。”
溫馨的閑聊一番,顧氏母女離宮回府了。
入夜,謝韞舜疲乏的早早睡眠,寝宮裏的燭光朦胧的燃了一夜,賀雲開沒有前來一起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