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所以……我們真的逃出來了嗎?”
鋪天蓋地自緊急救援艇散發出紅光鋪滿整片街區,令人頭暈目眩的鳴笛聲刺破耳膜,看熱鬧的人群從街頭擠到街角,匆匆趕來的記者高舉着話筒,試圖把它硬怼到正拿大鏟子鏟起受害者、慌得手忙腳亂的白大褂醫生嘴邊,想要挖出某些不得了的爆炸性新聞——在那突如其來的‘恐怖襲擊’後,這裏的一切都亂成了一鍋沸粥!
然而,沒人知道的是,他們此刻迫切想弄清的,事情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正在被鮮血染紅的咖啡店側牆後門,扶牆拼命扣喉,像是想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那般,大吐特吐着。
真是太惡心了!
不論是十幾個吸血鬼爆漿的畫面、還是一大袋子的生大蒜,都是我所經過的歷史最惡!簡直是午夜夢回噩夢的必備場景!
我心有餘悸擦了擦嘴角,把那股胃部翻湧的惡感活生生給咽回去。
我和妮可兩人,此刻滿身到處都是飚濺到身上的血漿,看起來就像是兩個剛從絞肉機裏爬出來的、濕漉漉的血人。
妮可那件看着就很高級精致的裙子,被徹底染成了紅湯,她一邊吐,一邊狼狽地從臉上摘下半塊不知是哪個男仆噴出的紅腸子,用高跟鞋的尖鞋跟一腳踩爛碾碎,那塊腐肉在她的腳下立刻發出尖銳的哀嚎,她忍不住又吐了一口,從她根本看不出來表情的血臉上,我還是依稀辨認出了那希望得到肯定回答的迫切渴求。
“……賽莉娅?”
她小腿發着顫,膽戰心驚地轉過頭,再一次試圖向我确認。
于是我彎下腰,拍了拍她的背,輕輕地回答道:“嗯。”
我沒有說的是,這并不是結束,這只是才剛剛開始。
她一下子就激動地哭了出來。
“太好了……太好了……!”
妮可的聲音裏充滿了那種溺水之人在深淵沼澤絕望掙紮、以為再也沒可能逃出生天——卻突然從泥濘撈出來的喜悅,她的眼睛在一瞬間綻放出無比耀眼的光彩,好像整個人從死氣沉沉突然活過來,比啓明星還要奪目,人生再一次有了全新的希望。
“賽莉娅,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想我大概永遠——”
她望向我的眼神滿是感激,張
了張口,正要發表一段驚天動地的致謝詞,一個歡快的鈴聲,忽然在這不算大的地方叮鈴作響,打斷了她的激情澎湃。
我手一擡,制止她繼續開口,用勉強還看得出是肉色的兩根手指,把手機從包裏拎出來,瞥了眼來電提醒,一臉嚴肅地接通:“喂您好?是安吉媽媽麽?”
家長的電話。
我示意妮可保持安靜。
“小賽老師,”那頭的女聲一如既往,溫柔中帶點擔憂,“我們安吉她晚上又不肯吃飯了……”
“……”今天時間過的真快,早上出門的時候,我還打算吃份沙拉熬過健身的一天,怎麽一下子就快到晚餐了?
滲到耳道裏的血漿有點癢,我不太舒服地揉了揉耳朵。
或許是一天中歷經的事情實在太多,從在水晶球裏看到小憐的現狀起,又遇見了和想象中不太一樣的老同學妮可·斯諾……這突如其來、徹底亂了套的種種意外,在這一剎那,甚至讓我有種不知自己身處何地的茫然。
就是那種猛然間,就和日常脫了軌的無措。
幫了妮可·斯諾,接下來又該做什麽好呢……
拿起手機的我,不禁這樣愣愣地想到。
空蕩蕩又布滿灼熱感的胃裏,小人魚從我咬下第一口大蒜後就喵叫不停、現下越來越大聲的哀鳴,聽上去慘的一批,使我不自覺握緊同樣沾滿了鮮血的通話設備,發了一會呆
“老師?嘉科尼老師?”
把我拉回現在世界的,還是安吉肚子餓得咕咕叫的聲音,和她軟軟甜甜的少女奶腔。
“好餓……”
身為人民教師的責任感讓我下意識猛捶了胃部幾下,好了,不喵了,安靜了——總不能讓學生聽見這頭的喵喵叫吧,我的教師威嚴會蕩然無存的!
保持着這幅滿身血的模樣,我靠着牆,腳跟點地,以一個老師最大的耐心,成功讓對面壓根不知道我此刻正在恐怖片現場的挑食孩子打開血袋,安吉麗娜哧溜哧溜吸血的吃飯聲,就像每個節假日那樣,總算慢慢地、使我重歸于現實。
對啊。
就算遇到再多挫折,該做的事情,還是不會變的。
“咕嚕嚕……安吉喝飽啦!”
“
很好。”
吩咐了一句早點睡別熬夜,我挂掉電話,一旁沉默半響的妮可這才開口道:“賽莉娅,我現在可以說話了嗎?”
“唔,你說。”
我又打開了家長發來的一個個【吃蒜視頻】,捧着臉,無比認真地欣賞、不是,是檢查我的學生們此刻痛苦不堪的表情,一種“啊,公平了”的愉悅感,漸漸代替了我的茫然失落,使我徹底冷靜。
嗯……晚上要做點海鮮才行,和胃裏可憐的寄生小動物道個歉……
我摸了摸肚子。
妮可默不作聲地又看了我一會,大概是在思考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做、她該怎麽辦
第一次從籠子裏逃出來的人,總是忍不住東想西想的,或許會憂慮不堪,也或許認為從此海闊天空,很少會考慮除了自由外的事物,殊不知,這正是序幕曲的拉開。
因為人是碳基動物,總是要吃飯的。
洋娃娃被放在櫥窗的時候,只要漂亮就可以了,什麽都可以不用想。
可是當一拳砸碎玻璃後,身為“人”時,必須要思考的所有,就會自然而然地一并湧上大腦。
我也靜靜地等着她開口。
既然答應了她,就要在能力之內盡己所能,這是我在決定幫忙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好的事。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妮可·斯諾的反應,卻與我上述所想截然不同。
“我覺得……賽莉娅好溫柔啊……”
“诶?”
我忽然一愣。
因為比我高,她微垂着腦袋,朝我又湊近了幾步。
如果不是眼下渾身浴血的狼狽模樣,她看起來就像是個告白的羞澀小女生,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高跟鞋尖又在那個嚎啕的血塊用力碾了一腳,劃出了一個淺淺的愛心形狀,染着血的紅唇微張,“你救了我,對學生也是那麽的溫柔和有耐心。工作穩定,有能力保護我,勇敢又優秀,你還說過你在這裏有住的地方,如果……”
卧槽——!
“你先等等。”我有種很不妙的預感,連連避開她的靠近,寧願去踩腳下那一大灘嘔吐物,想到原來學校反反複複教育我們、幾乎是逼着所有人将它刻進腦海深處的某個原則,心裏咯噔一下,“聽好,我幫你,只是出于純粹的人道主義!我倆其實不熟這事你總不會這麽快就忘得精光吧?!而且我是個絕對的異性戀,我跟你講我是不會——”
“……賽莉娅·嘉科尼大人,”妮可提起自己血淋淋的裙角,對我微微屈膝,做了個非常标準的宮廷拜見禮儀。
她壓根不聽我說話,只是像賭上了一切那般,神情無比認真地朝我跪了下來。
得虧她居然還記得我姓什麽!
我多麽希望她是在和我開!玩!笑!
可惜這一次,妮可并不是情況緊急之下的求助,也不是玩笑,她做出一個明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動作——頭顱弓垂、四肢伏地,這是個完完全全敞開自己、向對方徹徹底底臣服的姿态。
“從此刻起,妮可·斯諾以自己的姓氏發誓,君言必諾——”
妮可同學,你都解脫了,做個追求自我的新時代女性不好嗎?!?!!
她不顧我連連後退的驚恐表情,眼神堅定,奮力地咬牙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所以,賽莉娅大人,請您和我結婚吧!∥以敢獍鴨易逡磺械娜僖和權力、統統奉獻于您! 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