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跟這樣的男人說話,掉價。

他不接話,而是起身走到他旁邊,望着街頭的方向,耳邊傳來警車隐約的警笛聲,表情漠然。

之後的兩分鐘裏,不管年輕男人說什麽,陸藏就是不搭腔,他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警車到來。

“帶走吧。”陸藏把男人往前一推,“我這邊還有點事,晚點會帶人回去做筆錄,看緊他,別出事。”他對張武城說道。

張武城慎重地點了點頭。

已經死了兩個,這個不能再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藏:本寶寶不跟智商低又中二的人說話,哼!

☆、外傷

剛走到診所門口的劉軍山看到此情此景愣了一下。

他只知道是警察找他了解情況,不知道是開着警車直接停到他門口這麽顯眼啊!要是被街坊鄰居知道了,以為他犯事了怎麽辦?

他猶豫了兩秒鐘,腳步頓了一下。

陸藏看見劉軍山的身影,和張武城交換了個眼神,後者立刻把年輕男人押上警車,一群人飛快地消失在視線中。

“劉醫生您好。”陸藏轉過身看着劉軍山,摘下口罩和絨線帽,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證件和兩人剛才的通話記錄證明遞上前,“我是來跟你了解情況的,我姓陸。”

劉軍山從陰影中走出來,目光還停留在警車離開的方向。

他看着眼前這個英俊的年輕人,小心翼翼地伸了伸脖子:“陸先生,剛才這是?”

陸藏扯了扯嘴角:“同事執行任務而已,和我們沒關系。”他側過身指了指診所大門,“我們是在診所,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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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軍山回過神來,忙不疊走到門口蹲下身子打開卷簾門,“嘩啦”一聲巨響,卷簾門一沖到頂,抖落下一片雪花。

“不好意思,請進請進!”劉軍山側開身子,拍了拍頭頂的雪,随手打開燈。

診所裏立刻通亮。

“去辦公室吧。”劉軍山走在前面,陸藏跟在他身後,将整個診所的規模和設備盡收眼底。

和一般的診所一樣,剛進門左側是三張書桌,牆上挂着值班醫生護士的照片和名牌,右邊是一拍椅子,旁邊陪着挂水的不鏽鋼架。對面是透明玻璃的藥方,拐彎過去就是病床區和一個打針的小房間,辦公室是最裏面的那間。

牆像是剛刷過,牆角的地磚有裂縫。

“這診所時間很長了吧?”陸藏邊走邊問道。

“十幾年了。”劉軍山打開空調,轉頭回答,“這裏雖然偏僻,但是診所對人流量的需求沒有那麽大,也習慣了。”

屋子裏的空氣還是有些陰冷,他搓搓手,看着這個穿着黑色沖鋒衣的年輕人。他的手裏還捏着他的證件,黑色的皮質和人民警察的凹陷字樣讓他感覺自己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有些無措的張了張嘴,指着辦公室:“進來談吧。”

劉軍山打開上鎖的櫥子,從裏面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記錄本,遞給陸藏。

“這是我們診所的流程,病人看病的時候做信息登記,身份證一般都要求出示,而且記錄本也是五年換一次。”他解釋道。

陸藏接過來,在折角的某一頁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就算是有信息,也是一年前的事了,為什麽還能記得?”他擡頭問。

劉軍山苦笑:“也算是幸運,我對這個女生印象特別深刻。”他歪頭看向窗外,“那天也是下大雪,時間比現在還晚一點,大概是十一點多,我準備收拾東西回家,一出門就看到了她。”

他探頭過去,指了指那個名字:“就是她,張帆。”

陸藏看着那不是很工整的字跡微微蹙眉:“這是她寫的?”

劉軍山一愣,随即搖頭否認:“不是的,這是護士替她登記的,她當時情況有些複雜,我們還商量過是否為了保護她的隐私可以不登記,但後來還是決定按規矩來。”

“什麽複雜情況?”陸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劉軍山突然站了起來,沖着他笑笑:“不好意思,有些東西我習慣記在本子上。”他走到衣架旁,從包裏取出一個黑皮本子,翻開,“我這兩天想到的都記在這上面了。”

他靠在椅背上,開始回憶起一年前那個大雪天的晚上發生的事情。

“我每天晚上都是在八點左右離開診所回家,可是那天下大雪,大概是從五點多開始,下的很大,我就在診所裏一直等雪停,結果沒想到一等就到了十一點,後來實在是等不了了,我就準備冒雪回家,可誰知道還沒出門,就看見這個女孩冒着雪走過來,動作不太利索,還差點被門口的臺階絆倒。”

“護士跑出去想把她扶進來,她還堅持要自己走。”

這倒是她的性格,陸藏想。

可是隐隐約約,心底又有一些不痛快。

“她的身上有好幾處淤青,都是摔傷,額頭也破了個兩公分那麽長的口子,被她用頭發遮住,掀開的時候血都凝固成了一片;臉上脖子都有指印,膝蓋摔破了,裙子下擺也碎了。”劉軍山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對面的年輕人,他的臉色可怕到他幾乎不敢繼續說下去。

“繼續。”

劉軍山吞了口唾沫,繼續回憶道:“其實最嚴重的是她的後背,有兩條鞭痕......”

“鞭痕?”陸藏似乎有點不敢詳細,猛地擡頭看向他,周身散發的寒氣比外面還要讓人冰冷。

“是。”他嘆了口氣,“所以我才記得這麽清楚,一道在背心左,心髒的方位再往下兩公分的位置,從右上到左下,大概一厘米寬,十厘米長;另一道在左腰,比較嚴重,當時看到的時候還在往外滲血。”

他在自己的身上大概比了比位置。

“那天給她處理完傷口也快一點了,我和幾個護士計劃睡在診所,也給她留了床位,但是她堅持要離開,留下錢就走了。”劉軍山說道,“我們幾個當晚的醫護還擔心了好幾天,尤其是給她包紮的護士,幾乎念叨了一個多星期,後來也沒聽說哪裏又出事,再加上工作忙,才慢慢忘了這件事。”

陸藏用了足足二十秒的時間去消化這段話。

“她後來有沒有說什麽?”半晌,他才把翻湧的心緒強忍着壓下,緩緩開口。

劉軍山搖頭:“她一直沒說話,這期間也沒有喊疼,對我們很配合,讓她擡手就擡手,護士從她外套口袋裏找到了身份證,說要去登記的時候她也沒說什麽。”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沉穩的嗓音中有幾分不忍,“從醫二十幾年,什麽樣的病人我都見過,我當時問她發生了什麽,要不要幫她報警,她拒絕了。”

他說:“我當時看她年紀不大,以為是家庭暴力之類的,再加上她不願意我們幫忙報警,也就......”

陸藏順着登記表看下去,最後一列的備注是病因,在這一列,張帆這個名字後面只有簡單的兩個字。

外傷。

可是單單是聽着就知道,那是不能用簡單的“外傷”兩個字就一概而論的傷痕。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章瑤的口供已經不可信,但是她也死了,死得太巧。

陸藏現在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回去,回到看守所,去問問孫三陽,那天晚上到底發生過什麽,讓她不惜舍棄掉張帆這個身份,舍棄掉自己的前程,拿起鋒利的武器,開始了她的第一次屠殺。

只要一想到這個,他的眼睛有些酸痛。

“除了外傷呢?”陸藏突然想到什麽,問道。

劉軍山搖了搖頭:“除了外傷,沒有別的,她的內髒和其他器官都沒有受傷的跡象,只是外傷比較多,看上去十分嚴重。”

陸藏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是孫三陽不久之前被一家媒體偷拍到的。

“是這個人嗎?”他指着照片上的人問道。

劉世軍看了一眼:“這不是殺人的那女的嗎?我知道她,前一陣子她很出名,報紙上到處都是她的報道,不過現在好像少多了。”

陸藏點點頭,拿出手機,調出另一張照片送到他面前:“你印象中的張帆,是這個人嗎?”

劉世軍拿過手機盯着仔細看了看,很肯定地說道:“沒錯,就是她!當時雖然她一直不願看我們,但她的長相我還有印象,就是她。”

照片上的女生,烏黑的長發紮在腦後,白皮膚,大眼睛,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

這是技術組根據章瑤的口供模拟出來的‘張帆’,和現在的孫三陽相比,五官和臉型沒有任何變化,但發型,氣質,眼中的情感,卻完全讓她們兩個就像是毫無關聯的兩個人。

接下來一個鐘頭的時間裏,陸藏又問了一些細節上的問題。比如當時她是從哪個方向過來,是打車還是步行,有沒有被人跟蹤的跡象,在她進來之後還有沒有進門的人神色不對勁的,這些劉軍山都記不太清了。

談話的最後,陸藏從包裏拿出一份保密協議遞給劉軍山。

“我們今天的談話,除非是我再來找你,你都不要再說出去一句。”他認真地囑咐道,“我來找你這件事,也不要說,家裏人也盡量不要說。”

劉軍山在協議的最下面簽好字,又按了手印,謹慎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當晚值班的護士現在還在這工作嗎?”陸藏問。

劉軍山點頭:“都在,只不過今天大雪,我說明天也不用來了,反正我也不打算開。”

陸藏推過去紙筆:“給我一份她們的聯系方式。”

出診所的時候,雪又得急了。

陸藏站在門口,劉軍山重新鎖好診所的大門,哆哆嗦嗦地走到他身邊。

“怎麽回去?”他問道,“這雪這麽大,要不再進去坐一會兒?”

陸藏搖頭:“我開車來的,劉醫生你先回去吧。”

劉軍山“哎”了兩聲,看着這個年輕人站在馬路邊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想着他可能還有別的什麽計劃,自己在這兒可能會妨礙人家,就扭頭朝家走去,剛才兩個小時的談話就當是自己做了場夢,現在夢醒了,什麽都忘了。

陸藏站在馬路邊,對面他剛來的時候進的那家咖啡店已經關門了,整條街上只有路燈還在亮,行人三三兩來那個,偶爾有車極其緩慢地行駛過去。

他掏出絨線帽帶在頭上,溫暖的觸覺一下子包裹住他的耳朵和額頭。

他想,這樣的溫暖,對于那天晚上的孫三陽,可能是最奢侈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自己在寫嚴肅文學......

PS:心疼我幂幂!!!(話說總是幂幂的叫我現在寫文的時候女主好幾次都代入的是幂幂的臉......)

☆、強行拉出

離開診所之後,陸藏先去公安局錄了個口供。

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從辦公室低着頭出來的張武城。

“什麽情況?”他那文件夾的側面碰了碰他。

“什麽什麽情況。”陸藏的情緒還有點低沉,他進來的時候,帽子上全是雪,現在半個小時過去了,帽子再拿在手裏,一捏就能擠出一灘水。

“孫三陽。”張武城遞給他手上的文件夾,“這是那小子的口供,他說當時有個人假扮劉醫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上了你的套。”

“嗯,那人是我弟弟,我不想讓他卷進來,口供什麽的,能免則免吧。”陸藏回道。

“行。”張武城點點頭,“但是回頭你得給我一份他的口供,留個檔。”

陸藏點點頭,轉身就想走。

“哎!”張武城從後面叫住他,“你還沒告訴我,你去見了那個醫生他說了什麽呢!”

陸藏好像沒聽見他的話一般,腳步飛快地出了公安局。

是的,他不想說。

唯獨這件事,他希望只有自己知道。

接下來的事.....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說。

陸藏已經兩天沒睡覺了。

他坐在路邊給自己點了支煙提神。

煙和打火機都是對面小超市裏買的,談不上好壞,能刺激一下自己的神經,支撐他到回家就好。

雪還在下。

外面已經沒有行人,只有路燈還在微弱的閃着昏黃的光。陸藏想起自己加入刑警隊第一年的時候,最誇張的一次整整一周沒合眼,最後還強撐着打完了報告才回家,結果連家門都沒進,直接睡在了車庫門口。

距離那個時候已經過了五年,才三天,就力不從心了。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陸瓒打開燈,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牆面高善群的照片上。

照片裏的高善群三角眼,大鼻頭,穿着黃色的POLO衫,手上還拿着高爾夫球杆,正沖着鏡頭微笑。

嗤,人渣。

他走過去,把他的照片從牆上扯下,随意扔到一邊。

這天晚上,雖然身體已經疲倦到極點,但陸藏還是失眠了。

而且他沒想到,這天晚上,除了他,還有一個人,竟然也失眠了。

孫三陽是第一次失眠。

不管是從前殺人也好,進了看守所也好,她都沒有失眠過。

她從來都認為,不管這一天過得如何,你總要有六七個小時,是交給你的內心,你的潛意識,讓他們可以在夢境中得以釋放,讓自己可以在黑暗中沉澱。

但是今天,她卻怎麽也睡不着。

眼睛是閉着的,但腦子裏卻清醒的很,一幕幕往事在不停地翻滾重播,最後她實在是忍不了,幹脆張開眼起身,靠在牆邊坐着。

監室門口帶着袖章的女囚一看她坐起來,緊張的和身邊的同伴竊竊私語,但後來只是看她就這麽坐着,也就沒再管她。

她看着窗外紛飛的雪花,耳邊是呼嘯的寒風,內心如一潭死水一樣平靜。

這似乎是矛盾的,但在孫三陽的身上,卻又巧妙的融合在一起。

路皎曾經說她,如果不是出色的刑警,那就一定是個出色的犯人。

她驗證了這一點。

殺人的時候,她沒有緊張,甚至連手抖都不抖一下,所有的步驟只不過是預前計劃好的按部就班,什麽時候用什麽工具,角度方向力度,按照程序來。一條人命和一本賬本,一篇論文,一摞磚頭,沒有任何區別。

那時候她的心情和現在一樣安寧。

那她為什麽睡不着呢?

或許是因為,今天晚上之後,就不止一個人知道那些原本只有她知道的事情,也許今天晚上之後,她将朝着最後的結局跨上一大步。

也許明天起來,一切都變了,也許明天起來,一切都沒變。

生活只有兩個方向,不是好就是壞。那麽對于現在的她來說,什麽是好,什麽是壞呢?

應該沒有更壞了吧。

孫三陽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膝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不過,也許也沒有更好了。

第二天一早,孫三陽六點起床,洗漱完畢後,由一個女警領着去審訊室。

她的眼下雖然有烏青,但是精神還不錯。

不過才走出十幾米,她就腳下一頓,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前面的女警。

“別磨蹭,快走!”女警轉過頭來沖着孫三陽催促道。

孫三陽眯了眯眼:“你是第一個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的警察。”

這句話其實說出來她其實也沒有什麽威脅的用意在,但是那個落在那個女警耳朵裏,卻是讓她渾身一震,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放輕了許多。

“他等着你呢。”女警不自然地開口。

“他?誰?”孫三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是陸藏吧。”

女警看到她不願前進一步的樣子,一咬牙,用餘光看了看,四下無人。

她突然朝着孫三陽沖了過來,後者躲閃不及,被她一把捂住嘴,從後面朝着另一個的方向拖過去!

孫三陽的雙手帶着手铐,雙腳用力的踢打地面,但是那女警的力氣實在太大,她不管如何掙紮都沒能擺脫她的鉗制,最後被她一路拖拽到一間辦公室裏,門被大力踢開,她嘴上的手也終于松開,整個人被甩了進去。

她一個踉跄,慢慢穩住身形。

門被從後面關上,孫三陽用袖口擦了擦嘴,眉頭輕輕一皺。

“抱歉,一會兒我會批評她的。”

孫三陽擡頭,看着眼前的男人,眼裏滑過一絲寒光:“咱們又不是第一次單獨談話,不用這麽特別吧,梁所長。”

**

陸藏半個小時前打電話回所裏,說自己沒睡好,所以想請半天的假。

挂斷電話後沒十分鐘,他就後悔了。

他慢悠悠的洗漱,刮胡子,吃早飯,換衣服,收拾好。

出門之前,還不忘把昨天半夜起來撕碎随手灑在地上的相片扔進垃圾桶。

因為精神狀态的問題,陸藏打了個車去的看守所。

下車之後,他看了看表,還不到九點。

這時候的孫三陽,應該在圖書館看書,所以他從後門進去,先去圖書館轉了一圈,沒看見她。

他朝她的監室走去,還沒等到門口,就看見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女警朝這邊看了一眼,眼神閃爍地別開臉。

他走到門口,對她說:“開門,我找孫三陽。”

女警強裝鎮定:“她現在不在監室裏,她......她去圖書館了!一會兒就會來。”

陸藏不輕不重地瞥了她一眼:“我就是從圖書館過來的。”他越過女警的頭頂看向監室裏面,果然空無一人。

“她去哪兒了,說實話。”他的話語間的溫度一下子降到了寒冬。

女警硬着頭皮不說話。

陸藏也不糾纏:“好,我自己找。”

說完,他轉身就朝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從前門下車,繞到後門進門,中間經過院子,裏面沒人;從院子到後門不過五秒鐘的距離,如果那個時候孫三陽從圖書館正好到院子裏,以她的走路速度,他應該完全可以注意到她。

如果不在這兩個地方,而且還能讓女警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的,她能去的,也就是辦公室了。

陸藏一間一間敲門,一間一間的找,直到最盡頭梁春的辦公室,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裏面的說話聲。

他二話不說,直接把門踹開。

“嘭!”地一聲,木門打在牆上發出劇烈地撞擊聲,房間裏的兩個人一個擡頭,一個轉身,看着門口的陸藏。

梁春皺了皺眉頭:“陸藏,你幹什麽!”

陸藏徑直走到桌前,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從小看他長大的長輩。

“不勞您費心了。”他頓了一下,補充道,“不過我想,您應該也沒問出什麽,她不想說的話,您怎麽問她都不會說。”

陸藏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表:“十點了,她的活動時間結束了,我把她帶走了,有些事還想跟她聊,再見梁叔。”

說完,他直接彎腰抓起孫三陽的手腕走出辦公室。

“梁叔他說了什麽嚴重的話,也是破案心切,你不要在意。”回審訊室的路上,陸藏一直在說話。

“他問你的話你可以不用回答,對了,他沒威脅你吧?”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孫三陽挑眉,搖頭。

“高善群的事情你可以不用對任何人說,真的,我向你保證,沒有人會再問你這件事情。”陸藏比起平時似乎有些啰嗦,他的大手還抓着她的手腕,從孫三陽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但耳邊卻是他喋喋不休的聲音。

帶着睡不醒的沙啞。

“如果有些事情你實在是不想告訴別人,我不會勉強你......”

“等等。”孫三陽聽不下去,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

她站定,把手輕輕往回扯了扯。

陸藏也停下步子,轉頭看着她。

為什麽這麽着急把她帶出來,為什麽剛才要說那種話。

孫三陽看見他眼底的淤青和紅血絲,眼皮跳了跳,念頭卡在喉嚨裏,咽了回去。

“算了,先進去吧。”

兩人已經到了審訊室門口。

作者有話要說: 藏兒以為梁春要逼孫三陽說出當年的事情,怕再一次讓她想起當年的事情傷心......啧啧,wuli藏兒在陽哥的鞭笞下快成了小媳婦兒了。

氣質!氣質!

☆、舊傷

“我們好像很久都沒有像這樣一樣坐下來聊天了。”孫三陽看着對面的男人,突然開口,“如果把半年時間作為我的一生,算起來我們大概也有‘三個月’沒有見面。”

她撐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過我看你這‘三個月’好像變化了許多,是因為我嗎?”

如果她不寫探案小說,改寫說話藝術,陸藏相信,也一定會成為暢銷作家。

“我可以允許你不說那段經歷,但是整個殺人的過程,你必須完整地說出來。”剛才的慌亂過後,男人恢複了往日的冷靜沉穩。他一邊說話,一邊有條不紊地把攝像頭打開,錄音筆,電腦,筆記本,檔案夾一一擺好。

孫三陽一言不發地抱着手臂坐在他對面看着他動作,終于在他準備打開攝像機開關的時候,伸出手輕輕按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想錄像。”

陸藏看了她一眼,另一只手把攝像機按掉:“好。”

孫三陽挑眉:“我也不想錄音。”

陸藏沉默了幾秒鐘,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這才緩緩擡手,把錄音筆關掉。

女人揚起下巴,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雙腿在桌下伸長交疊在一起,臉上露出一個近乎是挑釁的笑:“把本子也收起來吧,我不想看見你寫字。”

“別得寸進尺。”陸藏把她的手腕不輕不重地移開,翻開筆記本。

“哎。”孫三陽嘆了口氣,“這才幾分鐘啊,換了個人似的。”她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從何說起,你先開個頭吧。”

陸藏拿出自己的資料夾,翻開第一頁就是高善群的照片。他皺了皺眉,翻過去。

“我問問題,你回答。”

孫三陽挑挑眉:“好。”

陸藏确認了一遍:“知無不言?”

“知無不言。”女人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回答。

整個審訊的過程一共持續了三個小時,筆記本被填充地滿滿當當,當四個月後,陸藏再一次翻開這本審訊記錄的時候,已經忘記了自己當時的心情。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地步。

陸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

孫三陽其實在十二點的時候已經提出自己想要睡午覺,但被他拒絕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總有這麽一個感覺,如果不抓住這一次機會把所有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了解透,下次讓孫三陽再開口可能就是在法庭上了。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出門,陸藏手裏拿着記的滿滿的筆記本,靠在走廊的牆上看着她。

他的心情有幾分複雜,但她還是和從前一樣,波瀾不驚,就連眼神也沒有絲毫波動。

短發別在耳後,露出小巧的耳朵,他抿抿唇,突然想到在半小時之前,兩個人休息的時候,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你後背上的傷......現在好了嗎?”

偏偏他問出的時候,表情還很正經。

他記得他曾經看過孫三陽的體檢報告,那上面并沒有提到這個傷口。

孫三陽眸光一動:“想看就自己過來看吧。”

男人垂下眼睫,手一撐桌面站起來,走到孫三陽椅子邊。

女人穿着寬大的藍色囚服外套,裏面穿了一件寬松的毛衣。

倒是很巧。

陸藏看着她的頭頂,覺得此時此刻的孫三陽是說不出的乖巧聽話。

他俯下身,鼻尖停在她頭頂上去十公分的地方,一伸手,直接掀開了她後背的衣服——在心髒的下方,确實有一道淡淡的肉色的微微凸起的疤痕。

客觀的說,不是很嚴重,但在女孩潔白光滑的後背上顯得那麽突兀和刺眼。

陸藏捏着衣服下擺的手緊了緊,又松開,給她妥帖的放下。

“恢複的不錯。”陸藏坐回座位上。

“原本傷得也不重。”孫三陽表情淡然,伸手拿過桌上他的本子一頁一頁地翻看,“這一段還記在上面嗎?”

“不記了。”與案子無關的事情,不寫也罷。

陸藏回過神來,上前一步随手把審訊室的門關上。

“這個本子一共有五十頁,你用了三十九張,正反面加起來也要七十八頁這麽多......”黑色的普通筆記本,和他的人一樣,冷硬的外殼與白的可怕的內心。

如果早一年認識他,不知道會怎麽樣。

孫三陽腦子裏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什麽意思?”陸藏看了一眼自己的本子。

她一邊走,一邊回頭沖他挑了一下眉毛:“聽說你家裏有一面牆,上面貼滿了我的案子的資料?”她的指尖點點封皮,“還有空的地方嗎?”

她的态度越是輕松,講話語氣越是若無其事,陸藏的心裏的那根弦就繃得越緊。

像是一直堅信的東西被瓦解,或是一直懷疑的想法被确定。

失落感猛烈地侵襲了他,他說不上自己心中是一種什麽心情,反正就是提不起一點精神。

陸藏不說話,把本子遞給身邊的女警,走到她身邊和她肩并肩往監室的方向。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沒問。”經過門口的時候,他看見一個曾經見過的記者帶着他的攝影師往這邊匆匆走過來,他立刻伸出手推了推身邊女人的肩頭,“走快點。”

孫三陽也看到了記者,略提了步速:“什麽問題?”

“為什麽願意把整個過程說出來?”他問。

孫三陽笑了笑:“你記得今天是幾號嗎?”

“二月二十五。”

短發女人眼中露出一絲調皮:“明天,我的羁押時間就要到期了。”

陸藏目光一凜。

怪不得今天梁春表現的這麽急進,怪不得剛才看見記者。

“就算你們召開記者會說完已經坦白一切,可惜什麽證據都沒有。”她伸了個懶腰,重重松口氣,“看守所我算是呆夠了。”

她回頭看着他,輕輕揚起下巴:“陸藏,我要出去了。”

**

梁春早就向上面申請好了這次新聞發布會。

除了他,平城公安局的副局長也會參與發布會,目的其一是彙報上半年的任務和前一年的工作,總結平城的各項數據,其二的重要目的,就是趁這個機會把孫三陽招供的犯罪過程發布出去,向公衆說明調查進度。

整個中午他們都在開會。

“必須借這次機會扭轉大家對孫三陽的印象,這種個人崇拜是在太可怕,我看現在有幾個組織,就有發展成邪教的可能。”副局長的臉色很凝重。

也可以說,自從孫三陽自首以後,整個公安系統就沒真正放松過。

“毀了她。”他敲着桌子一字一頓地囑咐,“不管是形象,犯案目的,這個人,都不能被當做是‘神’出現在普通人口中。”

梁春點頭:“明天就是她羁押期的最後一天,她的律師已經在走取保候審的流程,再想申請延期是不可能的,這次發布會實在是勢在必行。”

副局長突然擡頭:“哎,不是說上午去審了嗎?結果怎麽樣?”

“是陸藏去的。”想起上午的事,他鼻腔裏冷冷地嗤了一聲,“這小子跟那殺人犯關系處的有點過火,這次發布會結束,就把他調回檢察院吧。”

副局長想了想:“我知道,這也是老陸的意思,檢察院那邊別忘了和老唐說一聲。”

“咚咚。”有人在外面敲門。

“局長梁所,陸藏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副局長揉揉太陽穴,把眼鏡重新戴上:“叫他進來吧。”

陸藏進來,手上拿着那個黑本子。

“現在還有點時間。”副局長看了眼牆上的表,“你給我把剛才審訊的錄像放一邊。”

“沒錄。”

“什麽?”副局長眉頭一皺,“怎麽可能沒錄像?設備壞了?”

陸藏淡淡地解釋道:“我尊重犯人的意願,她要求不能錄像。”

副局長冷不丁被噎了一下:“那錄音呢?錄音總有吧!”

“也沒有。”

“陸藏!”梁春瞪了他一眼,“你怎麽回事?審犯人哪有不開錄像不錄音的?你這錯犯得也太大了!”

副局長也覺得有點不可置信:“什麽叫尊重犯人?”他重重地敲敲桌子,“陸藏,那可是重犯!”

“重犯也是人,如果是合理的要求,為了更好的審訊效果,我可以答應。”陸藏不輕不重地頂了回去,他看着梁春,把本子推到兩人面前,“就這一本,是所有的審訊記錄。”

他一臉“你們愛看不看,老子寫了這麽多字你們還要求這麽多”的表情。

梁春的怒火幾乎快要沖上頭頂,他一拍桌子站起來,指着陸藏低聲吼道:“陸藏,你這是違反規定!別太過分!”

這孫三陽到底用了什麽辦法,能讓陸藏這麽死心塌地的偏向她?

梁春的心底突然騰出一絲恐懼。

他想起上午他和孫三陽面對面談話的時候的場景。

那人就這麽坐在他對面,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淡淡地說:“原本你不找我,我是打算放過你的。”

不行,不能讓她就這麽輕易的離開看守所!

這地方是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梁春的眼底情緒變幻莫測。

副局長見狀拉了拉身邊人的袖子:“老梁,你先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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