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我看出來了。”孫三陽坐了一會兒,力氣恢複了一些,她自己拿着遙控器再次把床頭調高,“你們全家都不是我的粉絲,真遺憾。”
“我能用手機嗎?”她突然問道。
陸藏搖頭:“不可以。”
“半小時。”
“一分鐘都不可以。”男人語氣堅決。
“半小時,我把高善群的手機號告訴你。”孫三陽雙眼微眯,仿佛身下不是病床,而是高貴的王座,“你們找不到的那只手機,我告訴你號碼。”
病房裏的空氣又一次凝固。
半晌,陸藏起身:“我需要向上級申請。”
孫三陽滿足地陷進枕頭裏:“去吧,乖孩子。”
陸藏出去打電話,剛才那個男孩閃身進門,手裏端着藥水。
“不是說累嗎?怎麽又調上來了!”他腳下一頓,緊接着快步走過來,鐵盤放在床頭櫃,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
“沒事。”孫三陽搖搖頭,“感覺比剛才好多了。”
男孩吐了吐舌頭,手底下一邊熟練的幫她換着藥,一邊說道:“剛才肯定是我哥惹你生氣了吧,他就是這樣,說話直來直去的,一點都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你不是一直在國外嗎?”
“現在不是回來了嗎!”男孩一笑嘴角有兩個小梨渦,他的語氣很無奈,“從我一回來,他就一直把我當奴才使喚,可憐我又要在他這邊跑腿,還要一直在他和媽之間做和事老,炒雞累的!”他的表情很誇張,孫三陽低頭笑了笑。
“剛才我上來的時候還有小護士打聽你。”男孩眨眨眼,“男女通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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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麽名字?”孫三陽輕輕撫着被子上的褶皺。
“陸錫。”陸錫眼裏閃過一絲無奈,“我爸年輕的時候是援藏幹部,青春都給了西藏,所以我和我哥出生以後,一個叫陸錫,一個叫陸藏。”
“這樣聽上去你像是哥哥。”她饒有興致。
陸錫把窗簾拉開,讓陽光照射進沉悶的病房,他背對着她說道:“所以我才覺得,剛才那些話都是我爸編出來哄我的。”
金色燦爛的陽光投射在地面,投射在床上,被孫三陽壓在手掌下。
她摸一摸陽光,擡起下巴微微眯眼,可以看到空氣中近乎透明的漂浮物。
“提醒你最好不要拉開窗簾。”陽光雖溫暖,但卻不能多貪戀。
陸錫回頭,眼裏閃過疑惑。
孫三陽看着窗外,院子裏的深綠色的軍用車進進出出:“記者是無孔不入的,一旦你被拍了,可不僅僅是給自己找麻煩的問題。”她垂眸,“只是一個善意的提醒而已——你和我弟弟很像。”
“我聽說過的!”陸錫随手把窗簾拉上,只留下一點小小的縫隙,走過來重新坐在床邊,兩眼瞪得老大,裏面寫滿了興奮,“你的家人都好神秘,你的報道那麽多,竟然都沒有一本提到過關于你家人的事情!”
孫三陽搖搖頭:“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和他們無關,沒有必要扯上他們。”
陸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有個很好的兄弟是你的粉絲,他原來在宿舍也經常翻牆看你的新聞,還給我講你的一些事情。他說過崇拜你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你一直對你的家人很保護。”
她不可置否,扯了扯嘴角。
兩個人聊了二十多分鐘,陸錫的手機響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來低頭一看,挑挑眉毛,把屏幕在她眼前晃晃:“我哥叫我出去了,我走了!”
他挑眉毛的時候和陸藏更像了。
孫三陽點點頭,看着他出去,陸藏進來。
兩個身高相仿,樣貌有五分相的男人擦肩而過,充滿默契的對視,嚴肅的男人目光緩和一瞬,活潑的男孩臉色認真一分。
“拿來吧。”孫三陽嘴角上揚,勾勾手指。
陸藏面無表情地把手機遞給她,轉到床的另一邊,腳下頓了一秒,接着孫三陽感覺身下的床墊突然下限,竟然是男人翻身上了病床!
他和她的肩膀保持着十公分左右的距離,比她高出一個頭的高度,修長的腿交疊,壓在她的被子上,黑色的西裝褲壓出一道長長的褶皺。
“你做什麽?”孫三陽下意識的向右靠了靠,但由于腹部用不上力,剛一動就失去了平衡,朝着床下摔去,陸藏瞳孔一縮,長臂一伸把她重新撈了回來。
女人肩頭纖瘦,隔着病號服還能感覺到手掌下她骨骼的形狀。
他的手指一根根松開,手臂收回。
“我需要知道你用手機做了什麽。”
她不能動,只能他來。
孫三陽幹笑一聲,手機拿在手裏,屏幕亮起來——深藍色的背景,簡單的幾個圖标。和手機主人一眼,冷靜又有些刻板。
“有微博嗎?”
“沒有。”
孫三陽瞥了他一眼,随手打開下載:“真是無趣的很啊......”她看着熟悉的登陸界面,手指頓了一下,點了注冊。
陸藏一直在旁邊坐着看着她操作,手機的白光照在她臉上,女人認真的神情讓他不忍心打斷。
他看着她在注冊的界面頓了頓,手肘自然地頂了頂他的手臂,微微靠過來:“哎,你手機號是多少?”
“18564823142。”
孫三陽點點頭,飛快地注冊了一個新的微博賬號,名字她想也沒想,輸進去“孫三陽”三個字。
沒想到這個名字還能用。
她用陸藏的手機號,自己的名字,打開微博在搜索欄裏打下自己的名字。
第一條還是一個月前某段子手發的——《請不要忘了她是一個連環殺手》。
裏面用了大量在案發現場拍攝的照片,用了黑白色調處理,讓原本有些血腥的照片看上去沒那麽可怖。
除了長篇大論的贅述了她犯案手法的殘忍,這篇文章還引用了傳說中的“同學采訪”“老師采訪”“鄰居采訪”等等,全方位三百六十五度說明了,她就是一個從小變态的冷血殺手,這樣的人法律上不能輕縱,感情上也不配成為“某些激進粉絲”的心靈導師。
都說現在微博上的輿論是由段子手引導的,她看不盡然。
點開評論,下面罵聲一片。
“呵呵呵,你去殺六個貪官我就奉你當我的男神。”
“最讨厭的就是這幫營銷號,背着良心傳播所謂正能量,呸!”
“腦子是個好東西,而且很便宜,求求你去買一個好嗎!”
“我就想問問圖二是什麽時候拍的,我女神好美好清純好不做作!”
“自己去看看這些死了的人幹過什麽事再來說話好嗎?政府的嘴就是可怕,現在已經不是你們能控制國民思想的時代了!支持女神!”
“說吧拿了多少錢,呵呵。”
“他們......”孫三陽低着頭,陸藏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在說完這兩個字之後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似乎是找不到更合适的詞彙去描述。
半晌,她突然按下鎖屏鍵,手垂在身前,全黑一片的屏幕反射出她緊抿的唇角。
“有時候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但在我死之前,可能會有這麽一件事情,是靠我自己很難去挽回的。”
陸藏一直沒說話。
他的手心還有些熱,似乎還留着女人肩頭的溫度。
他想擁抱此時此刻的她,但他知道他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 不管多少吧...每天都寫一點!表現出窩認真的态度!嗯!
☆、殺戮重新開始
“陸警官,可以給我倒杯水嗎?”孫三陽嘴唇輕輕開合,嗓音比剛剛略顯沙啞,毫無起伏的強調讓陸藏不忍拒絕她的提議。
他轉身下床,繞到她身邊彎腰拿起她的杯子,看了她一眼——她仍然低着頭,手機被擺在一邊。
一杯水從開始到接滿,也不過短短六七秒鐘。
再轉身的時候,手機已經被孫三陽重新拿在手裏。
陸藏眸光一沉,捏在杯子把手上的手指緊了緊,快步走到床邊,微微彎腰,看向手機屏幕——在孫三陽按下發送鍵的1秒鐘之後。
通知欄的圖标轉了幾個圓圈,顯示發送成功。
孫三陽把手機遞回來,自己則是重新放倒病床,兩只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
這個而賬號是孫三陽剛剛注冊的,只有兩個官方粉絲,微博數是孤零零的1。
陸藏點開微博,是轉發的那個段子手的文章。
沒有頭像,名字也只是“孫三陽”這三個字的微博後面是這麽一句話。
“邪惡唯一勝利的原因,就是好人的無所作為。謝謝你。”
**
第二天一早,孫三陽還沒睜開眼睛,就聽見自己身邊“嘩啦嘩啦”翻報紙的聲音。
她閉着眼睛皺了皺眉頭:“申江。”
申江翻報紙的手一頓,“啪”地一聲把報紙拍在桌上,雙腿交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倒是很悠閑。”
“養傷不就是這樣,之于我也和在看守所沒有什麽區別,坐與躺而已。”窗簾被拉開,陽光有些刺眼,孫三陽眯着眼,“有事?”
“大事。”
孫三陽勾勾嘴角:“什麽算是大事?”
“有人把你的事情從網上曝出來了。”申江替她把床頭搖高,手中的報紙展開,鋪在她面前。
《冷血殺手孫三陽曾遭暴力性侵,懲惡揚善只是掩飾犯罪動機?》
黑色加粗的大标題,頭版頭條。
陸藏走上前把報紙一把拽過來飛快地掃了一圈,臉色一點點由白變黑。
報道的主人公卻像是什麽也沒看到,目光平和,呼吸都沒亂掉一分。
報道中用“知情人士”代替了那個告密者,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屋子裏的三人都知道這是誰做的。
文章言辭犀利,用了許多類似“性侵”,“虐待”,這樣刺眼的詞,生動的細節讓将還配了不少黑白的傷口特寫照片,能看出是舊傷。
“這不是你的照片。”陸藏放下報紙,一字一頓地說。
“是不是都無所謂。”孫三陽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腹部,“是真是假又怎麽樣呢?就像犯罪的人會接受應有的懲罰,說假話的人也不可能平平穩穩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她搖了搖頭,看向窗外,“越是有跡可循的事情,越能吸引越多懷有不同目的的人。”
窗簾只是拉開了一道很小的縫,孫三陽逆着光看過去,能看到陽光中偶爾一閃一閃的鏡頭的反光。
“這是你們的機會,也是我的機會。”
陸藏看着她,發現她的臉上突然又出現了他熟悉的表情。
這種表情他雖然熟悉,但也是許久未見。
那是她來自首的那天,對着鏡頭唯一一個笑容。
那種志在必得的笑容,讓人背後生起一陣寒意。
**
接下來的日子,平城警方曾經用“地獄”兩個字來形容。
因為孫三陽的反擊開始了。
當然,“反擊”這個詞當時并沒有出現在警方的報告中,這是兩年後,第一本關于孫三陽的傳記出版,在講述到這件事的時候,用了這兩個字。
連續幾天,全省上下大大小小的領導都坐在會議室裏,兩邊大門都敞開着,秘書們不斷進進出出,手裏的文件一份份擺上桌子,又一份份被推翻拿去碎紙機銷毀。
電話一個接着一個,新聞媒體表面上默不作聲,實際上已經沸騰。
大屏幕上不斷出現新的照片,又删除,三份連夜趕出來的驗屍報告擺在桌子上,新鮮熱乎。
但是屍體已經冰冷了。
方餘鑫,三十六歲,記者。曾經參與過高善群和沈建明案件的跟蹤報道,收受金錢珠寶等財物“公關”,價值共計二百七十萬,其中三十萬元随着屍體的發現曝光在大衆的目光下。
江昆,四十歲,曾經是平城移動公司董事長王敬軍的辦公室秘書,王敬軍死後三個月辭職,屍體被發現時口袋裏塞着價值三百萬人民幣的裸鑽八顆。
王匠,四十二歲,平城四建副總經理,和朱建勇私交甚好,他是唯一一個身邊沒有任何財物的死者,但是他卻在屍體被發現的第二天被曝出曾同時交往三個情婦,同時還涉嫌謀殺其中的一個。
他們的屍體毫無例外,都是被人發現在自己房子的冰櫃裏,屍體很完整,沒有肢解,頸部大動脈被刺穿,失血過多而死。死後被冰凍在冰櫃裏,冰櫃裏放滿水,發現的時候已經和屍體凍在一起,成為一個巨大的冰塊。
具體死亡時間很難推測。
三個人因為工作的緣故經常出差幾個月,家裏有經常能收到他們報平安的郵件,所以并沒有想到他們會遭遇殺身之禍。
發現屍體的時間太過巧合。
三具屍體,前後不超過兩天。
而且稍微一調查,就能發現他們和之前六個死者中的四個有着非常密切的關系。
這個問題一發現,就讓人不寒而栗。
與此同時也讓人從心底産生一個疑問——這三個人,究竟死了多久?
如果死亡時間超過了三個月,那麽兇手的身份是不是有可能就是現在正在病床上躺着的那一位?
張武城在接到報告的時候,兩只手的拳頭捏的很緊,整個手臂到肩頭都在微不可見地顫抖。
他看着報告上的那句“死亡時間無法确定”,眼中閃過恐懼。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他轉頭看向同樣眉頭緊皺的梁春。
後者低着頭,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張武城心裏一直憋着一團火,背着手在會議室的落地窗邊來回走了兩圈,腳步一頓,還是沒忍住,手裏的資料狠狠砸了出去。
裝訂整齊的資料厚厚一摞打在玻璃上,一聲巨響,整個會議室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這邊。
“張武城你幹什麽?”局長手中的筆帽“铛铛”地敲擊着桌面,沖他瞪眼,“坐下!”
張武城看向梁春,後者背對着他,兩只手交握撐着下巴,似乎陷入自己的沉思中,沒有半點反應。
他垂在身側的雙拳攥了攥,咬咬牙彎腰撿起地上的資料,重重地坐回座位上。
“那個計劃,我覺得可行。”
張武城剛坐下,聽到這句話立刻一掌拍在桌面上,屁股還沒作文就站了起來,低吼,“不行!我不同意!”
梁春趁局長發飙之前把他按回座位上,眼神認真而堅決:“我已經決定了,就這麽辦,你回頭找個人把文字加工加工,聯系媒體開個碰頭會,把那件事盡快散出去。”
“老梁你瘋了。”張武城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周圍,壓低嗓音,“陸藏說得沒錯,我們不能被孫三陽牽着鼻子走,你這樣......”
“說白了你還是懷疑這三起案子都是孫三陽做的。”梁春一針見血指出了張武城的想法,後者也不遮掩,嘴動了動,嘆了口氣。
“聽上去天方夜譚,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些事和她脫不了關系。”他看到那驗屍報告中三個人頸側毫無二致的刀口,從方向到用力程度,無一不是孫三陽的風格,“近乎一模一樣的傷口,如果說是模仿作案,那也太完美。”
“她可以教給別人。”他們不是不知道,整個看守所裏有不少人都是孫三陽的耳朵和嘴,她想知道什麽,想傳達什麽,他們從來都無能為力。
“她在這兒關了三個月。”梁春瞥了他一眼,“行了,就這麽定了,你拟個文件給我,咱們這件事要有個完整的計劃。”
他的語氣不容反駁,張武城也只好嘆了口氣。
“那我去安排。”他再擡起頭的時候,目光中多了幾分和身邊人一樣的堅定,“既然這樣,自己注意安全。”
**
一個消息不知道從哪裏悄悄的流傳了出來。
之後是瘋狂轉發。
口口相傳,大街小巷。
“噠噠噠噠”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醫院的走廊傳進病房,緊接着“嘩啦——”一聲,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拉開。
陸錫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孫三陽,和站在窗戶前正在打電話的陸藏。
聽見聲音,窗前的男人轉頭看到一臉緊張的陸錫,眼神暗了暗,轉頭對着電話那邊又講了幾句話,飛快的挂斷,轉過身來。
“現在還不是打針的時間吧。”孫三陽看到他,眼神軟了軟。
“我,我......”匆匆忙忙地進來,真的站到病房裏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
陸錫用求助的眼光看向陸藏。
後者的臉色從剛才挂斷電話開始就烏雲密布,現在看見他支支吾吾地樣子,更是陰沉了一分。
“如果你想說梁春的事情,我想我應該比你們知道的早些。”
孫三陽話音剛落,陸藏就皺着眉頭開口,“你真是什麽時候都能開得出玩笑。”
諷刺意味太濃,站在一旁的陸錫忍不住看了一眼孫三陽,轉頭上前走了兩步,欲言又止:“哥你.....”
“沒關系。”孫三陽的眼神依舊淡然,那條好像□□一樣爆炸開的消息似乎根本與她無關。
她擡頭看着陸藏,他也盯着她的眼睛,一個波瀾不驚,另一個已經天搖地動。
“現在還不去?”她說話的時候,眼角噙着一絲笑意,眼神卻有些冰冷的涼意,“你是不是也覺得......那個人該死?”
陸藏猛地一擡頭。
“他們犯了錯,就應該為自己犯過的錯承擔後果,無論這個後果別人多麽不可承受,這是他們的罪,他們必須接受。”
“人的生命從來都不是平等的,從犯下錯誤那天開始,他們的生命就已經不再具有價值。”
孫三陽的聲音仿佛魔咒,從四面八方鑽進陸藏的耳朵裏。
“‘孫三陽’這個人,是他們創造的,他們是罪魁禍首,就是你們一直想要找的根源。”
“他們創造了我,我幫你們毀滅他們。”
“這時我的贖罪。”
孫三陽臉上的笑容有些詭谲,眼裏不再是以往的平和,而是充滿着冷酷與殺戮。
透過她的雙眼,陸錫幾乎可以看見鮮血的流淌,他後退一步,吃驚地張開嘴。
到現在,他才想起,眼前這個纖細的女人,是個曾經将六個人殘忍殺死的連環殺手。
“陸藏。”孫三陽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陸藏在聽到自己名字從這個女人嘴裏出現的時候,心都會短促地跳動一下。
她坐在床上,腹部纏滿繃帶,每呼吸一次都會帶動一陣劇痛。
但她卻連聲音都不抖一下。
“我說過的。”她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擡起手掀開自己的被子,右手覆上左手,一邊下床,一邊一點點地撕開手背上的膠帶,還在吊水的枕頭利落地拔下。
她的動作像是慢鏡頭,每一下都讓人心驚肉跳。
她甩了甩手背上的血珠,兩只腳着地,光腳站在軍綠色的地毯上,一字一頓。
“我,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就是殺殺殺了!我們幂幂怎麽可能文文弱弱的談戀愛!
☆、似是故人來
陸藏一直緊繃的下颌終于動了動。
他看着用利刃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的孫三陽,目光順着她的臉緩緩下移,停在她還冒着血珠的手背。
“我知道的必定比你聽到的難聽百倍,我可以告訴你,那些事真的發生過。然後,如果你選擇我,就留下來。”孫三陽又上前一步,眼神依舊沒有從他的臉上移開,“當然,如果你依然堅守着那點可笑的正義,我也不會攔你。”
陸錫着急地看向陸藏:“哥......”
陸藏擡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孫三陽又上前一步,已經站在了男人面前,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不過兩步。
陸藏站的筆直,他沒有說話。
孫三陽眼裏閃過一絲精光。
她上前一步,主動消除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伸出手,輕輕環住陸藏的腰身。
陸錫在一旁看着,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可是只有當事的兩個人才知道,這看似毫無間隙的距離,卻是将兩人之間畫上了一道深深的鴻溝。
陸藏的站姿是筆直的,雙拳是緊握的,心跳是平緩的,眸光是冰冷的。
孫三陽亦是。
她的側臉貼在男人的胸口,感受着他有力平穩的心跳聲。
“你要做什麽,我不會攔你。但是只要你跨出這扇門,你也再也攔不住我。”
說完,她松開男人腰間的手臂,揚起下巴,等待着他最後的選擇。
陸藏看着女人光潔的額頭,柔順的短發,深不見底的雙眼和纖巧的下巴,眼中沒有絲毫波動。
半晌,他腳下動了動。
孫三陽的眼裏閃過一絲莫名的光,嘴角輕翹。
陸藏動了,但他走的方向卻不是門口。
他在孫三陽和陸錫的注視下走向病房裏的櫥櫃,打開門,從第二層拿出碘酒和棉簽,動作流暢,好似平常一般走回她身邊。
“咣”一聲,玻璃瓶底和桌面的碰撞。
他微微俯身,大掌執起她的手。
棉簽沾了碘酒,擦在還在冒着血珠的傷口上,一圈一圈,冰涼的碘酒帶着刺痛從傷口處傳來,孫三陽眉頭微動。
這點痛,比不上腹部傷口處疼痛的十分之一。
血珠被清理幹淨,手背上留下淡黃色的碘酒印子。
“有話好好說,下次別這樣了。”陸藏随手把棉簽扔進垃圾桶,看都不看她,轉身一步步走出病房的房門。
“哥!”陸錫的手臂伸直擋在他面前,“你一定要留下來!”他的表情堅定,眼中帶着哀求。
陸藏看了他一眼,側身繞過他的手臂直接出了門,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孫三陽站在原地,看着陸藏離開病房,低下頭,似乎是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你也別在這兒呆着了。”她好意提醒在門口發呆的陸錫,“記者很快就會包圍這裏,當然,除了記者也可能會有別人,你不走,一會兒就走不了了。”
“我不走。”陸錫似乎是有點生氣。
他快步走到她身邊,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回病床上,強制她躺下,把被子給她蓋好,“我就在這兒守着你,就像你說的,誰知道會來一些什麽人?你也知道,現在的記者喪心病狂的,我可是你的私人護士,一步都不能離開的!”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瞪得大大的,孫三陽看着他,覺得有些好笑。
“你真像我弟弟。”
說完,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陸藏的車剛剛駛離醫院大門。
陸錫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問:“那你能告訴我,你打算怎麽對付梁春嗎?”
孫三陽失笑:“我現在這個樣子,多走幾步很困難,還怎麽對付?”她的指尖擦過手背上的傷口,來回若有若無地摩挲着,“這個消息來得這麽快,壓都壓不住,難道你還認為事到如今,對付梁春這種事還需要我出手?”
她用着最平常的語氣,說着下一句就能讓你膽戰心驚的話。
這種說話方式陸藏習慣了,甚至連張武城和梁春都習慣了,陸錫雖然第一次聽到,卻破天荒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适。
仿佛她天生就是應該這樣。
殘忍,嚣張。
卻不讓人覺得她殘忍,嚣張。
“哈,竟然有個朋友來了。”
孫三陽突然一頓,眼中的寒氣漸漸褪去,冷不丁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陸錫一愣,耳邊傳來高跟鞋的聲音。
噠,噠,噠。
話音落下不到五秒鐘,他就看見門窗戶上反射出現一道要窈窕的側影。
一個女人。
一個長卷發,高挑的女人。
她的身上穿着和他樣式相仿的,女式護士服,進門的時候摘下臉上的口罩,露出濃妝覆面的一張臉。
“你是誰!”陸錫立刻警惕地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擋在女人和孫三陽之間。
孫三陽從陸錫的手臂下看過去,女人終于脫掉了她厭惡的平底鞋,換上了十二公分纖細的高跟。
她笑了。
“明君,歡迎出來。”
因為化了妝,明君的臉看上去比在看守所的時候至少成熟了三五歲,再加上她天上走路不經意間帶出的那種風情氣,走近的時候,陸錫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她瞥了一眼還一臉稚氣的男孩,調侃床上的人:“你原來就喜歡這種乖寶寶。”
孫三陽毫不客氣,“滾。”
“我滾了,誰來把你‘救’出去呢?”女人撩撩長發,把孫三陽從頭掃到尾,“看樣子你恢複的不錯,本來以為我要抗一具屍體回去供着了。”
孫三陽的眼神一暗,“我以為你......”她擡頭看向明君,突然一頓。
她看到年輕女人的左眼快速地眨了兩下。
孫三陽立刻看向站在一邊的陸錫,小聲說道:“你去那邊櫃子裏,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別出來,快!”
陸錫有點懵:“怎麽了,為什麽要躲?”
“先別問,快!”孫三陽一邊說着,一邊推了他一把。
陸錫茫然地打開藥櫥鑽進去,但他并沒有像孫三陽囑咐的那樣緊閉櫃門,而是留了一條小縫,觀察着外面的情況。
櫥櫃的下層空間狹小,陸錫一米八的身高縮在裏面非常不舒服。
病床邊,明君繼續說道:“下面我都安排好了,等會兒有擔架上來接你,出去之後,會用最快的時間把你安排到國外。”她擺弄着自己剛做好的指甲,像是平常聊天,“還有什麽‘遺言’,盡早交代吧。”
看來這些人能量也不小,竟然能找上明君。
孫三陽垂眸,餘光看了看窗戶外,院子裏剛才還聽着的幾輛救護車現在盡數消失,門口站崗的武警也不知所蹤。
她守護目光,門口有幾道身影隐隐約約晃動。
明君上前一步,高跟鞋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孫三陽拿起右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轉而把杯子放在了左手邊。
明君順着看過去,病床左邊的櫃子下面是一雙藍色的塑料拖鞋。
她頓時失笑。
拖鞋?她穿着腳上這雙,照樣可以全身而退。
看她沒有動作,孫三陽笑了笑,視線越過她投向門口,“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
“不了。”
半晌,一道男聲從門外傳來。
“能見到您已經是在下的榮幸,以後還有很多機會,不急于一時。”
孫三陽眉毛一挑:“來見面卻不露面,未免沒有禮貌。”
“特殊情況。”男人似乎是點了支煙,打火機撞擊的聲音和淡淡的煙味飄進來,“平城這座廟太小,容不下您,一會兒有人上來的時候,還請您配合一下我們。”
孫三陽扯了扯嘴角:“若是我不想走呢?”
“那我們也尊重您的意願,但是您要知道,您現在的生命已經價值連城,法律不配定您的罪,也不配否認您的價值。”
“你們也不配估計我的價值。”
“是。”男人語氣認真,“但就算您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應該在這種地方。”
一二三。
孫三陽數了數,從剛才到現在,門口一共有三個人。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帶我走了。”
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明君突然彎腰脫下自己腳上的高跟鞋,向前跑了兩步,一個閃身出門,高跟鞋尖細的跟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直接插向男人的大腿。
男人吃痛跪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明君一肘敲在後腦,失去意識。
另三個個人如法炮制,門外沒有說話聲,只有打擊聲和跑步聲此起彼伏。
孫三陽将自己的床頭緩緩升起,改躺為坐,這樣的視角,看外面更清楚。
明君上下翻飛,手裏的兩只高跟鞋舞的虎虎生風。
三分鐘,年輕女人理了理紛亂的長發,高跟鞋重新穿回腳上,扭着腰走進病房,對上孫三陽含着笑意的眼,“憑這幾個男人能困得住我?老娘用腳就能解......”
話音還沒落,她就看見孫三陽的眼神突然變了。
“怎......啊——”
明君的腳下突然伸出兩只手,抓住她的腳腕狠狠一拉——明君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直直摔在地上,下巴磕在大理石地面,劇烈的疼痛讓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幾秒鐘的時間,剛才還靠在門邊的年輕女人被人拖着迅速消失在門口。
作者有話要說: 明君,就是之前在監獄裏的年輕女人,她的名字我只提過一次,小夥伴們可能沒有注意~
☆、醫院
孫三陽瞳孔劇烈收縮。
剛才那下太快了,她根本沒看清男人的臉。其實當時也沒在意,以為明君可以全身而退,沒想到她還是小瞧了這些人,既然能威脅明君,又怎麽會留下這麽大的漏洞?
孫三陽當下立刻掀開身上的被子下了床。
她走了兩步,突然停下,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一條沒用過的白毛巾,塞在自己腹部傷口的位置,還順手拿了一把牙刷和一支梳子。
拿在手裏,她還皺了皺眉頭。
塑料的,不趁手。
孫三陽沒停頓,直接三步并作兩步朝門口走過去,眼睛死死地盯着門上那一方小小的玻璃,上面反射出幾個男人的剪影和正在掙紮的明君。
她的眼睛逐漸被血光充滿。
“孫三陽!”
眼看就要到門口,她身前突然閃過一個人,長臂一伸攔在她身前。
男孩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櫥子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