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提,但孫三陽還是看出她微微佝偻的背和幾乎喘不上氣的小動作。
她直起身子,擺弄着托盤上的東西,“針筒和筷子還有勺子,可惜都不是我趁手的工具......這樣吧,你挑一個。”
她用最平常不過的語氣,竟是讓對面的少年挑選一個殺死自己的工具!
男孩眼裏一絲血光一閃而過。
他張了張嘴,最後化作滿眼無奈,“我的外衣口袋裏還有一把刀,如果不介意,請用吧。”
孫三陽的動作頓了一下,回頭對上他的雙眼,“不要自作聰明。”
“我沒有。”陸錫深吸一口氣,慢慢閉上眼睛,“我是你的粉絲,你的支持者。從第一個案子開始我就在關注你,搜集你的所有資料,研究你的手法。哥哥做到的,我比他做的還多。我一直在模仿你,希望能分散警方對你的注意力,從而有一天能夠救你出來......”
他緩緩張開眼,眼前的女人背對着他,正彎腰在他扔在地上的外衣口袋裏摸索。
他盯着她的背影,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來。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理解你,願意追随于你......”
一步。
“......他用着你熟悉的工具,坐着你曾經做過的事......”
兩步。
陸錫看着女人瘦弱的後背,慢慢舉起手中的尖刀,微微眯起眼睛。
“最後......取代你!”
随着最後一個字音的落下的,還有男孩手中的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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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啷。”刀柄砸在地面。
男孩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突然放大的孫三陽的臉,頸側傳來的劇痛讓他後退了一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他顫抖的擡起手摸過去,一手滑膩的鮮血。
刀子只插入了一小半,不過足夠了。
孫三陽淡淡地掃過他的臉,把他驚恐的表情盡收眼底。
“看來你調查的還不夠仔細。”她抽出紙巾,仔細地擦拭着手上沾着的血跡,“我說的'趁手',意思就是,我很擅長。”
紙巾揉成一圖随手一扔,孫三陽看也沒看還在對面抽搐着的陸錫,彎腰拿起他扔在床上的手機。
五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陸藏。
“你....你不是說....說,我像你弟弟......”身後的男孩斷斷續續地開口,伴随着劇烈的咳嗽,嗓音嘶啞。
“是啊。”孫三陽輕巧地回答,“可是我弟弟還尚在人間,而你,也不過是'像'而已。”
她一邊說着,指尖滑過點開通話記錄和信息,上面的消息足以證明,他就是今天策劃來醫院的人,如果深挖下去,那些警察恐怕也會發現,之前抓到的那幾個自稱是殺死秦壇的兇手,也是他安排定罪的人。
說到底,只不過是一個不自量力的人,在打着她的旗號,利用那些她的支持者,去完成自己的目的。
太可笑了。
可是這樣的人,除了陸錫還有多少,她不知道。
身後的少年已經沒了聲音,鮮血流到她腳邊,她向右走了一步,站到窗前,看着樓下那輛熟悉的車駛進院子,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從車上沖下來跑進醫院大門,孫三陽笑了笑,擡頭看向不怎麽刺眼的太陽。
五分鐘後,陸藏沖進病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陸錫,和坐在床上靜靜看着手機屏幕的孫三陽。
他喘着粗氣,身後跟着的幾個醫生沖到陸錫身邊蹲下,随後幾個人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陸藏看着地上已經失去生氣的陸錫,目光落在他頸側的尖刀上——那是孫三陽最擅長的殺人方法!
“不用看了,人是我殺的。”孫三陽放下手機,擡起頭看向他,語氣中竟然還真的有幾分惋惜,“可惜你來晚了,不然還能送送他。”
**
陸藏瘋了,所有人都這樣說。
從醫院回來以後,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五天,期間所有人來找他送資料他也看,打電話也接,但就是不出門。
直到陸錫出殡的那天,他才出現在葬禮上,一身黑西裝,人看上去消瘦了好幾圈,表情還是一如往常,只是渾身的寒冰之氣輻射範圍更廣。
參加葬禮的,也只有寥寥幾個人而已。
自從陸錫是“三陽會”會長這件事被曝出來以後,秦壇的案子浮出水面,其他所謂“三陽會”打着孫三陽旗號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曝光,包括給政府官員快遞勒索信,編造醜聞假新聞等等,一時間他可謂名聲大噪,再加上他死因成謎,更加稱為網絡上熱議的對象。
陸藏的父母反而是最冷靜的兩個人。
他們經歷了震驚,悲痛,最後到沉默。
他們召開了新聞發布會,接受了采訪,承認因為孩子常年在國外念書的原因所以忽視了對他的心理輔導,導致做出這麽多不可挽回的過激的事情,甚至還背負了一條生命。兒子現在有這個結局,他們雖然傷心,但也表示,他犯了錯誤就要為自己的錯誤負責,事已至此也希望大家不要再繼續炒熱這個話題,本本分分過好自己的日子,教育好自己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這場發布會在微博上被轉發了上萬次,點贊超過二十萬,大家在贊揚這對父母的态度的同時,也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孫三陽所帶來的負面效應,再提到她的時候,也不再是一邊倒的“女神女神”,反駁聲和争議聲漸起。
這似乎是個大家都想要看到的結果。
但對于陸藏來說,他還是沒有了一個最親的親人。
他不是沒有感情,不是沒有親情。
他和他的父母一樣,理智上可以接受陸錫得到法律的制裁,但感情上卻現在都走不出他倒在血泊中的那片陰影的籠罩。
孫三陽被重新關回了看守所,等待她的,是半個月以後的初審。
正好,他也不想再見到她。
那天回到家,陸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牆上所有的文件都一張一張撕了下來,斑駁的牆面很醜,但是卻讓他很開心。
他把所有關于孫三陽案子的資料裝進箱子裏打包寄給張武城,電腦裏的文件也全部清空。
其實案子到這裏,也沒必要再查下去了。
陸藏看着大廳裏稀稀拉拉前來祭拜的人,和黑白照片中陸錫難得嚴肅的一張臉,再一次握緊了拳頭。
梁春從門口走進來,一身黑色的西裝,腳還有點一瘸一拐。
“對不起,我沒想到。”他走到陸藏面前,嘆了口氣,第一句話說的就是這個,“其實就差一步,襲擊我的人已經抓住,他也招供了陸錫是主謀,如果我們能快一點,就能趕在孫三陽之前......”
“不用說了。”陸藏的聲音有些沙啞,“我知道,這是他咎由自取。”
他看着陸錫那張和自己有三分像的年輕的臉,不知為什麽,他突然有點恍惚,覺得躺在棺木裏的不是陸錫,而是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陸錫弟弟領便當!藏兒要爆炸了~
補全!
☆、不再見面
走完所有程序,陸藏回到家。
他的父母在葬禮結束後就按照之前計劃好的,拿着行李回了老家,只有他必須要留在這裏。
打開燈,慘白的牆面反射着燈光,有點輕微的刺眼。
從前這裏貼滿打印的材料,照片,現在通通進了碎紙機。
梁春陸藏身後,看見這番場景,搭在公文包上的手有點猶豫,裏面厚厚的一疊資料不知道該不該拿出來。
“之前打你,抱歉。”陸藏似乎不習慣光禿禿的牆面。
他給他倒了杯水,遞給他,坐在客廳裏唯一一張椅子上,“這個方法是我臨時想出來的,目的就是借機會引出陸......”他不自然的咳了兩下,“......引出那個組織的頭目。”
陸藏點點頭,沒再追問。
梁春看着自己眼前這個比之前更加沉默寡言的年輕人,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多說什麽了。
通過之前的觀察,他們幾乎已經确定,陸藏和孫三陽之間的感情,已經超過了普通的教導員和犯人。
不是說對有犯罪記錄的人有所歧視,而是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上庭,等待孫三陽的結果是什麽。
他從小看着陸藏長大,知道他是個極冷靜,也是極為聰明理智的人,這樣的人通常會走兩個極端,一個是從前的陸藏,一個是現在的孫三陽。
而他認為,眼前這個年輕人現在,正在這兩種狀态中微妙的運動着。
如果繼續放任他和孫三陽接觸,梁春不敢确定他會不會變成下一個孫三陽,而且可能會變本加厲,更加殘忍,冷酷,更加讓人心驚膽戰。
他不敢冒這個險。
所以更不敢用這個後果去試探陸藏的底線。
就幹脆趁這個機會,讓那兩個人徹底不再接觸吧。
他這樣想。
“前兩天老唐那邊給我打了個電話,問了問你的情況。”梁春斟酌了片刻,開口說道,“我聽他的意思,這次孫三陽上庭,想讓你做檢方代表。”
陸藏盯着光禿禿的牆面半晌,突然開口,“你和她當初到底......”
“沒有的事。”梁春搖搖頭,“這是我和張武城商量的,把目标集中在我身上,總部沒有頭緒被動地等着下一個被害人出現強。”
“那她......”
“大概人家是不屑于搭理我們。”梁春扯扯嘴角,“我找她商量過這件事,但她當時并沒有表态,之前在交警隊的那個人也承認了,當初帶話給他的人說,要置我于死地,是孫三陽的意思。”
他嘆了口氣,“我們這些人她是瞧不上的,她這個人,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她眼裏容不下任何人。”他拍拍陸藏的肩膀,“話我帶到了,考慮考慮。”
年輕男人眼圈周圍都是疲憊的紅色,眼裏泛着血絲,下巴也因為好幾天沒清理而生出胡渣。
“就這樣吧。”
梁春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陸藏的疲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三天後去上班,讓他們提前準備好資料。”
準備資料?準備什麽資料。
牆上的每一行字都爛熟于心,甚至每一句話他都推敲過數十遍,還需要別人給他準備資料嗎?
撕了又怎麽樣,變成碎紙又怎麽樣,他又不能把自己的腦子敲開,取出關于這個案子深入骨髓的記憶。
客廳裏從前滿牆貼着檔案,白板上密密麻麻畫滿關系圖,地上擺着他自己做的模型。
而現在,這裏只有兩把椅子。
陸藏坐在椅子上,好像有一陣陣巨浪朝自己拍打過來,但卻直接穿過他的身體,冰冷的紮進骨頭裏。
冰冷的快要窒息。
他彎下腰,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捂着自己的臉。
**
孫三陽也瘦了一圈。
原本就突出的鎖骨變得有些嶙峋,臉上沒什麽血色。
但嘴角似有似無的笑容還在。
梁春第二天回所裏的時候經過活動區域,看見她坐在牆角,一只手拿着書,另一只手有意無意地搭在腹部。
好像之前發生的事對她毫無影響,除了那道傷痕,她的一切都一如從前,只是現在她沒有了教導員,而是由兩個武警24小時監視着她。
她也不和他們說話,規矩地按照看守所的作息,靜靜地度過她最後不到一個月平靜的日子。
在這期間,申江也只來過兩次,兩次都是自己一個人。
但第二次他帶來了一個讓所有人豎起耳朵的消息——孫三陽的父母和弟弟回國了。
這是個令所有人不能說是振奮,至少說是震驚的消息,但是穿到張武城耳朵裏的時候,他還是皺了皺眉頭。
如果不是申江主動提起,沒有人知道兩天前坐着航班飛回國內的一家三口就是孫三陽從未露面的神秘的家人。
他和梁春商量再三,決定不公開這條消息,他們找到申江,提出要見孫三陽家屬的要求,毫無疑問地被拒絕了。
“原本他們趕回來是想簽取保候審的,但是現在居然發展到這種程度,他們也沒必要在這邊耗着,他們是前天回國,但現在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可能旅游去了吧。”申江坐在自己自己剛定做送來的高級沙發上,雙腿交疊,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對面的兩個中年男人。
他聳聳肩,“該走的程序我們會走,不該走的我也會盡我所能去保護我當事人的利益,你們在整個收押期間讓她受了多少次傷我還一次沒跟你們算,是因為我尊重她的意見。”申江的表情有些苦惱,“我的工作很忙,如果你們再來打擾我,我新賬舊賬一起算,到時候就別怪這個案子一拖再拖了。”
梁春和張武城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們坐在原地沒有動。
申江則是自顧自地扯過自己的iPad,打開亞馬遜首頁——“哇,孫三陽的書還在第一位呢!”他像是自言自語,但三個人都知道,他就是在說給他們兩人聽,“這麽多小孩子看這本書,難免不會被影響,哎,這可怎麽辦好?”
梁春率先站了起來。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和孫三陽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冷着臉:“你賺這種錢,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我良心不安?”申江誇張地挑眉,“我不偷不搶,憑本事吃飯,關良心什麽事?”他看着梁春,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就是梁所長您在利用孫三陽的時候,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他什麽都知道。
也是,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幾乎以假亂真,知道真相的人如申江,自然一眼就看穿可他的意圖。
“快退休的年紀就別折騰了。”申江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回吧。”
兩個人強忍着怒火走出申江的事務所。
辦公室裏,申江把iPad随手扔在地毯上,翻身平躺,看着頭頂裝修精致的房頂,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
“你把叔叔阿姨和阿源安排在哪兒了,他們不會找到吧。”一個穿着高跟鞋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進門的時候瞥了一眼厚實的地毯,利索的踢開高跟鞋,光腳走了進來。
申江按着太陽穴,“我沒騙他們,我現在真的不知道他們在哪兒。”他感覺到心底的無力感越來越強烈,“這家人真是厲害,果然是遺傳。昨天我只是在他們面前提了一句,說住在家裏遲早會被曝光,到時候記者警察天天來打擾也很困擾,結果今天早上賓館就打電話說他們退房了,一上午不接電話,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年輕女人點點頭:“這樣也好。”
“對了,你的傷怎麽樣?”申江翻了個身,目光停留在女人的肋骨處——女人穿了一件寬松的大毛衣,蓋住了所有受傷的痕跡。
明君扯了扯嘴角:“能走路,不能深呼吸和大笑。”她坐在沙發的另一頭,眼裏閃過陰霾,“醫生也想多了,這個節骨眼我可笑不出來。”
“陸錫死了,你打算怎麽辦?”
“他是我手底下最好用的人,他都挂了,下面的人也不成氣候。”明君懶懶地看向窗外,表情有幾分惆悵,“再說時間就快到了,再計劃不一定來得及。”
“最重要的你沒說。”申江起身伸了個懶腰,把西裝外套連同領帶一起随便一扔,走到裏間找了件羊絨大衣搭載臂彎,走到明君旁邊,“最重要的是,孫三陽快要發現了。”
明君苦笑,“以她的頭腦,我本來也沒想瞞多久。”她搭上申江的手站起來,肋骨處因為這幾個動作而泛疼,“她後來沒來找我,已經是懷疑,現在又殺了陸錫——我知道,她無非是想讓我停手。”
她擡腳穿上申江給她找的平底運動鞋,動作認真。
“那你怎麽打算的?”
“我想去見見她。”明君直起身子,兩只手搭上申江的肩膀,眉眼間皆是和她年齡不相符的成熟,“我知道你可以的。”
申江的身子僵了一下,撤掉她的手臂,改為站在她身側,兩個人一齊出門,“我盡力。”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補全!!!!
感謝新收藏的朋友們和一直跟着走下去的朋友們,這篇文大概完結預告一下在十章之內,也就是你們還能陪伴幂幂和藏兒三萬字!不過這只是一個預告,也許狼君突然來一個神轉折也說不定......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明天會補全的~~
還有,狼君也想問問大家想要看什麽類型的文!接下來的計劃是娛樂圈搞怪甜或者是末世科幻競技類(類似饑餓游戲),或者大家有更好的想看的方向可以留言在下面!狼君會不斷不斷地開腦洞der ~~
康桑阿米達!
☆、見面
多帶一個人其實不難。
第二天梁春在辦公室整理材料的時候,辦公室門突然被人敲了敲。
“什麽事?”他擡頭,摘下眼鏡,順手打開抽屜拿出眼鏡布。
獄警大拇指指了指後面,“申江來了。”
梁春頭也不擡,“他來幹什麽?”
“見孫三陽。”獄警頓了頓,“不過他還帶了一個實習生過來。”
“身份信息登記了嗎?”
獄警點點頭:“核對了,看上去只是個普通學生,S大法律系畢業,前幾天剛到這裏實習。資料在這裏。”他邊說邊遞上幾頁紙。
梁春翻了翻,仔細看了一遍,“看好他,別整幺蛾子,嚴格控制時間。”
“好。”獄警從梁春的辦公室出來,走到接待室,對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說道,“你們可以進去了。”
申江先站起來,對着鏡子整整領口和手上的金表,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後,不輕不重瞥了那預警一眼,“知道了。”
嚣張的做派讓人想打他。
反觀他身後的實習生穿着暗紅色的格子襯衣,臉上架着黑框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出門的時候還和獄警對視了一眼,說了聲“謝謝”。
兩人坐下後,等了大約十分鐘左右,鐵門被打開,孫三陽從裏面走出來。
天氣轉暖,她的冬衣也去了一些,整個人顯得更加單薄,在肥大的囚服裏晃來晃去。
她坐在兩人對面,隔着玻璃,目光從兩個人臉上掃過,在明君的臉上定格了一秒,嘴角微微上翹,“第一次坐在這兒吧。”
周圍都是獄警,攝像頭開着,兩個人對視一眼,誰也沒去在意。
明君推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大眼鏡,蜜棕色的美瞳遮住了她原本深色的眼球,頭發拉直剪短垂在肩頭,齊劉海蓋住上挑的眉毛,唇色也用更淡的粉色代替。
“久仰大名。”明君點點頭,“很榮幸見到你。”
孫三陽眼中笑意未減,“坐在這兒什麽感覺?”
明君想了想,“一定比坐在裏面舒服。”
坐在監控室裏的梁春皺了皺眉頭,“這個實習生的資料呢?拿過來我再看看。”
剛才那個獄警愣了一下,把資料遞給他,“有什麽問題嗎?”
“她說話的态度有點不對勁。”梁春一邊翻着資料,一邊打開警局的內網,“具體是什麽我也說不準,但現在非常時期,寧可每一個都懷疑也不能放過。”
他指指屏幕,“繼續盯着。”
自己低下頭,把照片上的信息一一錄入警局系統。
頁面從上到下一點一點地刷新,一張臉出現在電腦屏幕,旁邊是臉主人的名字——陳臣。
倒是和照片上相差不大,一樣的發型,一樣的五官。
梁春的視線再次落在屏幕上——孫三陽已經停止了那個實習生的交流,她現在正在和申江說話。
“......你最近要好好吃飯。”申江看着她愈加單薄的身子,還是沒忍住拉下臉,“是不是他們苛待你?我去......”
“不是。”孫三陽緩緩搖了搖頭,眉眼低垂,“傷口沒好,不能吃太多。”
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自從進了看守所以後,自己身上多了幾處幾乎致命的傷痕,從胸口到脖子,再到腹部。
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手續什麽的已經在辦,你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申江問。
孫三陽的手搭在腹部,沉思了半晌,“殺那三個人的手法和過程我都有記錄,分別保存在他們家中的電腦裏,如果他們手腳快沒可能已經找到。”她撇撇嘴,“如果還沒找到,你就去提醒一下他們吧。”
事情到了這個程度,沒有必要藏着掖着。
“那三個人真的是你......不是陸錫做的嗎?”申江驚訝地瞪大眼,不可置信,“沒道理過了四個月才......”
“我以為他們會早就發現的。”她直起身子,輕輕伸了個懶腰,“畢竟我每個月勞動的錢都彙到一家銀行的同一張□□上,他們竟然沒有查到,這張卡是專門給那三個人家裏劃撥電費的。”
申江看着她,發現自己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到最後,還是她贏了。
她轉頭看向攝像頭,挑了挑眉毛。
梁春在辦公室裏失手砸了一只玻璃杯。
申江二人走後,張武城進來,一推開門,就看見兩個獄警在彎腰清掃地上的玻璃碎片。
“我不知道你怎麽樣。”他的臉上竟然還帶着幾分輕松,坐在沙發上,雙腿搭在一起,“反正我已經習慣了被她耍得團團轉。”
他伸長了手,重新拿了個紙杯接了杯水,放在梁春手邊,“我最近倒是一直在思考一件事,等孫三陽這個案子完了以後,我想向上頭申請,抽調全國的專家來,不管是犯案手法,到孫三陽這個人,還是我們在這整個過程中的疏漏和不足,都做個全方位的總結。”他嘆了口氣,“這或許是個機會,能讓全國公安的辦案能力躍到一個新的平層,來一個徹底的大突破。”
梁春冷着臉:“你的意思是,她還為社會做貢獻了?”
“別這樣老梁。”張武城拍拍他的肩膀,“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審判也只是走過場,我們再糾結于具體案情已經沒有意義,倒不如想想怎麽最大限度的發揮這個案子的積極作用。”
他看着監控屏幕上轉身走出去的孫三陽,喃喃自語,“我有預感,這個案子會讓整個警界,乃至社會都發生新的變化。”
“......哼。”
憋了半天,梁春別過頭,“她就是個殺人犯,別說今後幾年,就是三個月以後,她的新聞就會煙消雲散。”他翻翻報紙,“現在國人的網民就是這樣,喜新厭舊,永遠沒有最大的新聞,只有更大的出來,之前的再嚴重也會立刻消失。”
張武城不可置否。
他站起來走到電腦前坐下,晃了晃鼠标,桌面上還是那張叫陳臣的實習生的檔案。
鼠标上的手頓了一下。
“你查她資料幹什麽?”張武城問道。
梁春鼻腔裏“嗤”了一聲,“這是申江剛才帶來的實習生,和孫三陽聊了幾句,我覺得她們兩個人好像之前認識似的,就查了查她的資料,看上去沒什麽不對勁。”
張武城突然陷入了思索。
他轉頭在電腦上敲上了另一個名字,按下回車,電腦屏幕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資料。
“老梁,我覺得你的直覺可能有點厲害。”他側身朝沙發上的人招招手,“你過來看看。”
“怎麽了?”梁春放下報紙,走到電腦邊。
張武城指着其中一行——
主要家庭成員信息:父親,明将;母親,陳悅;妹妹,明臣。
畫面再切換回陳臣的那張——
主要家庭成員信息:父親,陳浩孝;母親,陳悅。
第一張資料,是明君的。
梁春記得這張年輕明媚的臉。
他還記得孫三陽受傷那天,她跌跌撞撞沖進他辦公室的場景,後來給她錄口供的時候,更是縮在沙發上發抖,害怕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所以後來她的家人來申請的時候,雖然提前了幾天,但看在她受了驚吓,平時表現也不錯的份上,就簽了字。
顯示屏的白光反射在梁春的眼睛片。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對辦公室門口獄警喊道:“把申江的車追回來!快!”
“你也懷疑這個陳臣就是明臣?”
“不是懷疑這個。”梁春沉着臉,“我現在覺得這個陳臣就是明君本人!”
“查查明君現在在哪,另外,找幾個她以前一個監視的人問問她平時是個什麽樣的人,包括習慣作派。”梁春吩咐着下屬,然後轉頭看向張武城,“還有這個陳臣......”
“我知道,我去查。”張武城點點頭。
“滿意了?”
申江扣好安全帶,把車窗搖下來,帶着涼意的空氣瘋狂的灌進車子裏。
明君摘下眼鏡,閉着眼靠在座椅上,“也許像她這樣的人,真不應該活着。”她看向窗外,藍天一碧如洗,“除了給這個世界貢獻誰也超越不了的經典案例,我想象不到她如何活得更精彩。”
“這種精彩會随着她的死亡變得無可撼動。”申江發動汽車,順手把一本印滿彩圖的本子遞給她,“這是我挑選和安排的,你看看怎麽樣?”
明君瞥了一眼,立刻心生煩躁,揮手把它打落在腳下,“別給我看這個,你自己定!”
“那好。”申江的車子剛剛拐出看守所前面的馬路,手機立刻震了兩下。
他眯了眯眼,“看來是查到你了,坐好。”說完,腳底狠狠一踩,車子飛快地消失在轉彎處。
**
“随性,強勢,有個性,不屑一顧。”張武城把手中的紙推到陸藏面前,“這是獄友對她的評價。還有一點是,她是她們監室唯一一個知乎孫三陽姓名的人。”
陸藏垂眸看着資料上那張略有些熟悉的面孔——他有幾次在活動時間經過鐵網的時候曾經看到過她,站在孫三陽附近,兩個人并沒有交流。
甚至擦肩而過的時候感覺都是陌生的。
他知道這件看守所中一定有人給孫三陽向裏遞消息,為此他查過整間看守所中的所有人,包括在押人員和工作人員。
明君,他真的沒有懷疑過她。
“她是掃黃掃進來的,在孫三陽進來以後才來的,和她同一批進來的我們也問過,當是掃黃只是把她們從同一家賓館帶出來,彼此之間也不認識,是進了看守所以後才慢慢說了幾句話。”張武城翻看着調查筆錄,“她因為長相出衆,性格嚣張的原因,剛進來的時候也被打過。”
他低着頭,一頁一頁地翻着,“關于這個我們也去了解了點情況,有時候這些在押人員之間的打架避開獄警,打完了以後才被發現的,多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他點點明君的照片,“這個女人很能打,進來以後連續三次打架都幾乎沒受傷,再加上性格懶散不愛惹事,後來就沒人惹她。”
陸藏掃了一遍她的資料,“那天晚上掃黃的人找出來,讓他們認認人。”他說完,就把資料推了回去,“現在我要專心準備上庭,以後這些資料你也不用親自送過來,郵件或者傳真發到辦公室就好。”
張武城一愣,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的下巴上有細碎的胡茬,臉頰輕微凹陷,嘴唇下抿,眼鏡一動不動地盯着電腦屏幕。
他也瘦了。
陸錫的身份遮掩不住,這幾天網上傳遍了他的消息,包括他打着孫三陽名義成立的組織和做的事情都被陸陸續續曝光出來,還有人專門寫了文章去
“其實你沒必要......”張武城說了兩句,又頓住,最後還是搖搖頭,“看守所的電話你有,如果有什麽事找我,随時打我電話。”
陸藏語氣冷硬,“我沒什麽事。”
他直接指了指門口,低下頭,“不送了。”
從前的陸藏雖然成天板着臉,但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真個人都像是一塊巨大的寒冰,每句話都向外毫不留情的噴射着寒氣。
張武城走後,他拿起那份明君的資料,翻了兩頁,目光落在家庭成員那一欄——現在才查到,呵,又有什麽用呢?
他“啪”地一聲把它扔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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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孫三陽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走到窗前,晃了晃僵硬的脖子。
窗外的夕陽很美,和門口光禿禿的樹枝有一種奇妙的和諧。
轉眼已經是三月底,樹上也有了嫩芽,有些東西慢慢複蘇,必然也有消亡的。
比如孫三陽這股熱潮。
作為一個新聞,孫三陽在全世界範圍內引起的軒然大波知道最近才有淡去之勢,這整個過程本身也已經是一個奇跡。
要知道,三年前某副省級城市發生的大爆炸,在微博上的熱度也僅僅維持了不到幾周時間。
她,已經注定要被載入史冊了。
“咚咚。”獄警敲了敲門。
孫三陽轉身看向門口。
她的房間裏只開了一盞桌上的小臺燈,光線有些昏黃,再加上她最近瘦了許多,原本及耳的短發也垂倒肩頭,側臉的時候,顯得尖尖的下巴更加突出。她沒什麽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怖。
晚飯時間到了。
她走到桌前把本子和筆收好,遞給門口的人,然後低着頭往外走——前方一步遠,站着一個人。
以她現在的角度,先看到的是男人的鞋。
一雙幹淨利落的軍靴。
向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