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1)
白鹿放下包出屋來到廚房,清理着丈夫做飯後,雜亂無章的廚房臺面。白鹿後悔自己過早回家,應該在醫院多呆一個小時。2號家的鍋臺已經安置妥當,好像還沒有開火。這時,2號的房間門打開又關上了。
白鹿感覺好像是自己在廚房的原因導致2號的門打開卻沒有人出來。
白鹿感覺自己應該先打個招呼。
“2號的大哥,大嫂,你們出來忙吧,我收拾完了。”白鹿關掉水龍頭回頭大聲朝2號門喊着。
“謝謝。”一個柔弱的聲音從2號房間傳出,一位身材矮小的30多歲的女人走出來。廳裏沒有燈,廚房的燈光輻射出來,有些昏暗,白鹿看不清對方的長相。“我們今天剛剛搬過來,麻煩了。”聲音依然柔弱,仿佛怕驚動了周圍什麽人。
“不客氣,我也才搬來一年多。”白鹿禮貌地回答道。
白鹿進屋,看到丈夫躺倒在床上看着電視。桌子上又是一片狼藉。白鹿嘆了一口氣,快速清理着桌子上的殘羹冷炙和食物殘渣。
“洗一下手可以嗎?”白鹿大聲說道。丈夫正陶醉在電視的節目裏,完全沒有理會白鹿的話。白鹿停頓片刻,發現丈夫一如既往地沉浸在節目裏,終于忍不住将手裏的抹布掼在桌子上,轉身出屋。
這是白鹿結婚一年多來第一次發怒出走,走出樓道白鹿才意識到自己沒有背包,胰島素也沒有帶出來。她不禁為剛才自己的任性後悔,外面的天已經黑下來,周圍的一切都沉浸在夜幕裏,白鹿不知道今晚自己應該在哪裏過夜。回娘家是不行的,那裏沒有自己的落腳點,而且也不會受到歡迎。除非他們有病需要自己回去或者是自己帶着大筆的鈔票回去。現在唯一可以去的地方應該還是大象招待所的202室了,可是自己現在沒有錢,可以入住嗎?高民如果在應該可以賒一天賬的。可是他應該不會在班的。不知不覺中,白鹿走進了大象招待所,來到前臺。服務員擡頭看到進來的白鹿。身上什麽也沒有拿,應該不是住店的。“請問,您有什麽事情?”服務員彬彬有禮地說道。
“請問,高民在嗎?”
“大堂經理嗎?已經下班了。”
“可以幫忙聯系一下他嗎?”
“您是?”
“他朋友。讓我和他說一句話就可以了。”
服務員思考片刻,拿起電話撥號。随後将電話遞給白鹿,白鹿拿過電話接聽。“您好,哪位?”電話裏傳出高民的聲音。同時裏面好像還有喝酒碰杯的嘈雜聲。
“高民,高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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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
“我是白鹿,市二院的白大夫。”
“您好!您好!好長時間沒有見,您好嗎?”
“不好。我今晚鑰匙和背包忘記在家裏,回不去了,想在您們招待所借住一個晚上,明天我會付錢。可以嗎?”
“您現在在招待所嗎?”
“是。”
“您等我一下,我就在附近,馬上過去。”
白鹿還想說您不用過來了,可是對方已經挂掉了電話。白鹿再一次為自己的任性懊惱。讓這許多人圍着自己轉,實在讓她難以承受。沒有辦法,事情已經這樣了。只能順其自然了。
其實白鹿和高民不久前剛剛見過面,高民因為體表的小粉瘤去醫院時,遇到白鹿,白鹿幫忙讓高民在門診做了手術,避免了住院。白鹿不再追問自己救命恩人的事情,高民的情緒也放松了不少,不再刻意回避白鹿。
高民趕到招待所已經8點半了,拿着鑰匙,帶着白鹿走進202室。白鹿嗅到高民身上的酒氣。高民離開後,白鹿躺到床上,想到明天應該在早上六點四十分回家,因為那時丈夫已經起床在吃早飯,估計不會關門。自己可以取出背包趕去上班。白鹿放松了不少,漸漸感覺到了身體的疲憊,困意随即襲卷而來。
白鹿早晨趕到家,丈夫正開着門吃早餐。
“昨天在哪裏過的夜?”看到白鹿進屋,丈夫問道。
“招待所。”白鹿邊打理着背包邊說道。
“沒有錢,招待所會讓你入住?”丈夫滿臉的不信任。
“我馬上就去交錢。”白鹿從抽屜取出100元錢說道。
“可以賒賬?”丈夫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白鹿。
“你為什麽不信任我?”
白鹿發怒地吼着,快速換好衣服,背起背包出屋。與2號房間出來的中年男子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白鹿順口說道。擡頭看到一張醜陋的一半臉帶着刀疤的面孔。白鹿在醫院看到過各種各樣的刀疤臉,可看到這張臉,白鹿還是驚訝地張大嘴。中年男子看到白鹿的表情,不自覺地伸手擋住了臉上的刀疤。
“對……對不起!”白鹿發覺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說道。
“一個新婚之夜沒有見紅的女人讓我怎麽信任。”丈夫的聲音從屋裏傳出,像似自言自語,又像是刻意對門外沒有離開的白鹿說。白鹿相信聽到這話的不只是自己還有面前這個刀疤臉男人。白鹿滿臉羞紅,尴尬地轉身離開。
晚上下班後,白鹿慢慢在人行道上走着,本來應該趕上20路公交車,坐兩站到市場買菜,然後直接到家的,可是,白鹿今天卻沒有這麽做。一方面現在是下班的高峰時間,白鹿實在擠不進沒有她一丁點立足之地的車廂裏,另一方面她需要點時間理順一下目前和丈夫的關系,她感覺一邊散步,一邊去市場更便于她釋放一直積壓在內心的惆悵。她感覺丈夫早晨的話,深深的刺痛感還在。那不是表面外傷的疼痛而是心痛,壓抑太久的心痛。白鹿無意中感覺身後有輛車在跟着自己,白鹿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輛夏利出租車,白鹿沒有理會,因為她今天不想打車。出租車不識趣地鳴笛叫着前面的白鹿。白鹿有些不耐煩地回頭,看到駕駛室裏探出的司機的臉,那是白鹿早晨看到的刀疤臉。
“喂!你想一直走回去?”刀疤臉探頭說道。
“我今天想散散步。”白鹿說道。白鹿感覺刀疤臉男人有些不識趣。
“上車吧,我正好想回家,順路買點菜。”刀疤臉把車停在白鹿身邊,下車打開身後的車門。一副不容白鹿拒絕的樣子。白鹿感覺斷然拒絕不太好,鄰鄰居居以後還如何相處。就當自己今天打的,下車給他10元錢就可以了。于是白鹿也不再客氣。司機上車踩上油門很快二人就到了市場,市場是露天的,占了長長的一條街道,有賣蔬菜,水果和海物的還有賣日常用品的攤位。剛才的路上司機并沒有和白鹿說什麽話,這讓白鹿頗有些意外。白鹿感覺如此強行讓自己上車,一定想找人傾訴一下內心的煩惱,苦悶或找人聊聊天。可是這個刀疤臉男人卻不是這樣的。白鹿想不明白,難道他讓自己搭車只是想默默地陪自己買菜,回家?
在市場裏刀疤臉陪白鹿買了三只大蟹子,和少許線豆和毛豆。現在是農歷8月末,蟹子也還是肥的季節。當然刀疤臉自己也買了蟹子,毛豆,葡萄等比白鹿的東西多不少。白鹿這是第一次買菜有人陪,心裏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到家門口,白鹿下車從背包拿出十元錢通過打開的車窗放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因為想放到方向盤前面的臺上,可白鹿夠不到,只好放到副駕駛位置。
“你幹嘛?”刀疤臉一把抓住白鹿準備收回的手臂。白鹿感覺那手臂好有力,白鹿的手瞬間失去了血供,變得好蒼白。
“你放手,好痛!”白鹿臉上顯露出痛苦的表情。
刀疤臉男人也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傷害到白鹿,急忙收手,臉上露出了窘迫的表情。“對……對不起!”
白鹿收回手努力甩了一甩,手上的血脈開始流動起來。白鹿下車提起自己的東西上樓。刀疤臉男人下車看着白鹿進樓道。白鹿沒有回頭,一直走上樓,白鹿用鑰匙打開外門後,沒有關,因為身後進門的鄰居就不用掏鑰匙開門了。白鹿把東西放到廚房,開自己家的房間門,進屋。白鹿放下背包,系好圍裙來到廚房,發現鄰居男人還沒有回來,因為廚房的臺上沒有刀疤臉男人采購的物品。白鹿把蟹子煮好,摘好線豆,切好,快速上鍋煸炒一下出鍋,然後熱一下飯。因為三家一個廚房,晚飯必須快速做好,不然三家都聚到廚房,廚房會擁擠到癱瘓。白鹿把飯菜端進屋子裏,外門依然開着,刀疤臉男人卻一直沒有蹤影。這時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白鹿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丈夫。丈夫進門看到廚房裏走出的白鹿說道:“和你說多少次,門不能一直開着,進來賊怎麽辦?”白鹿心裏感覺可笑,心想:除非像你一樣的笨賊腦子進水了,否則誰會在晚飯前闖入三家一個廚房的屋子裏偷竊,不是找抽是幹嘛?不過丈夫一直以為這樣的幾率很大,白鹿就不再說什麽了,任由他自由發揮其超乎尋常的想象力。
白鹿紮胰島素後,開始吃飯,丈夫坐到桌子前,看到螃蟹,立刻眉開眼笑,剛剛進屋時臉上的陰霾瞬間消散。丈夫拿起一個螃蟹大口吃着。白鹿吃掉一個螃蟹,已經過了20分鐘,白鹿開始吃飯,因為胰島素馬上到時間了,不趕緊吃飯會低血糖的。丈夫吃掉了一個螃蟹,伸手拿起盤子裏的最後螃蟹放到嘴邊又遲疑了一下。
“你吃?”丈夫禮節性地說道。
白鹿搖頭。丈夫高興地吃起來,嘴裏時不時說着白鹿不關門的事情。白鹿沒有聽到丈夫在說什麽,只是看着他的嘴巴不停地張合着。白鹿想吃飯也堵不住他的嘴,真是腦殘志堅型的男人。這時大門外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一個男孩的聲音傳進來。“爸爸,什麽時候可以吃?”
“馬上,馬上。”這是刀疤臉男人的聲音。廚房裏傳出鍋碗瓢盆合着水流的交響曲。白鹿起身拿起飯桌上的碗筷進廚房,丈夫依舊喋喋不休地說着。
刀疤臉男人已經把螃蟹裝鍋裏在蒸煮,看到白鹿出來急忙把水池裏的盆拿出來。
“我不急,你做完飯我再刷。”白鹿在鍋臺放下碗筷,準備離開。
“他家做完飯了嗎?”刀疤臉男人看着3號的鍋臺問道。
“他家一個人很少做飯,一般會買來吃。”白鹿向刀疤臉男人說道。
白鹿本來還想問他剛剛去哪裏了,可是感覺不妥,就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回到房間。丈夫看到白鹿,已經停住絮叨的嘴又開始了繼續,因為畢竟在這個屋裏,白鹿是唯一的聽衆,即使妻子的耳朵用鋼筋混凝土堵住,他也會拼命砸開,然後将自己的哼哼教導植入進去。白鹿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炸開,趕緊上床打開錄音機,将耳機塞入耳朵裏。
早晨起床,白鹿感覺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特意穿上自己最喜歡的一套衣服,把腦袋後的馬尾盤起來。白鹿不知道為什麽心情會恢複的如此迅速。白鹿在廚房準備飯時,外面房門被鑰匙打開,刀疤臉男人開門進來。附身在水池洗手,洗臉。白鹿想到昨天刀疤臉男人帶自己回來,自己沒有說句謝謝,實在有些不妥。白鹿輕聲問道:“昨天晚上幹活了?”
男人拿起搭在肩上的白色毛巾邊擦臉邊說道:“是。”
“客人多嗎?”
“上半夜活還行,下半夜跑了三趟活。”
“也夠辛苦的。”
“有活幹總比沒有活幹要好。”刀疤臉男人進自己的房間。
感覺刀疤臉男人其實話很少,這讓白鹿心裏的抵觸減了不少。可是丈夫下夜班,做妻子的為什麽不起來做飯,感覺他妻子好像沒有什麽事情,在家裏做什麽?難道一直在床上躺着?白鹿只是在前天,他們搬來時見過他妻子一面。難道她不在家?白鹿心裏嘀咕着。
這天白鹿是夜班,白天在家。丈夫還在睡覺,因為是星期天,丈夫今天也休息。白鹿吃過早飯正不知如何打發白天的時間,想到是不是應該回娘家看一下母親。白鹿知道回家也只是送點錢回去。順便買些螃蟹,因為母親寧可給孫子買高檔奶粉,也不會舍得花錢為自己買來吃。白鹿結婚後,母親一直和弟弟弟媳在一個屋裏生活,每天照看孫子,買菜,做飯,收拾家。白鹿感覺母親已經完全成為家裏的免費保姆。保姆有不滿意可以罷工,而母親不能,因為她心痛兒子,孫子。即使心存不滿也會忍辱負重,白鹿不禁為母親的偉大感到悲哀。
白鹿從母親家回來已經是中午,3號房間中午做了個炒雞蛋,端進屋子。白鹿丈夫已經起床,躺在床上正看電視,看到白鹿回來問道:“回家了?”白鹿點頭。
“有什麽可回的,你結婚連個像樣的嫁妝也不給,怎麽有臉?你回家買東西了?”
“沒有。”白鹿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撒謊,也許是不想聽丈夫喋喋不休的抱怨。
“不買就對了。你母親反正只對你弟弟好。我去你家就感覺到你母親對你有不同,你不是你媽親生的吧?”
“你在哪裏聽說的?”白鹿擡頭驚訝地看着丈夫。
“看你的表情,應該是真的了?”丈夫一副一切盡在掌控中的樣子。拿着遙控器換着頻道,不理會妻子。
白鹿不再和丈夫糾纏,轉身去廚房。
刀疤臉男人正在廚房做菜,看到白鹿出來,把水池的菜盆拿出。白鹿把自己順路買的兩根黃瓜洗淨,放在盆裏的擦铳上打碎。
“今天休息嗎?”刀疤臉男人邊炒菜邊問道。
“上夜班。”白鹿一邊擦着說道。稍微不留神,白鹿的手指被擦铳擦破,鮮血瞬間溢出,滴在擦铳和盆裏的黃瓜上。刀疤臉男人急忙上前捏住白鹿受傷的手,男人的手被白鹿手上的鮮血染紅。男人鍋裏正在炒的菜洋溢出糊鍋的味道。
“你鍋糊了,我自己來吧。”回過神的白鹿說道。
“別倒手了。”男人伸手關掉瓦斯。捏住白鹿的手移到水龍頭沖洗着。鮮血被沖洗幹淨,男人轉身在廚房門後取出手巾擦着二人手上的水。
“我屋裏有創可貼,可以嗎?”刀疤臉男人問道。
“你有嗎?太好了。”白鹿說道。白鹿屋裏是沒有創可貼的,白鹿正在打怵是不是值得去醫院。
男人捏住白鹿的手進屋。屋子中間拉着簾隔開,男人在簾子一側的抽屜裏找到創可貼,用另一只手撕開,手口并用,将創可貼敷到白鹿的傷口上。男人拿開手,白鹿感覺到傷口的疼痛。簾子被拉開,一個男孩探出頭問道:“爸,飯好了嗎?”
“你作業做完了嗎?”男人一邊問道,一邊完全拉開簾子。屋子裏瞬間敞亮了不少。
“我有兩道題一點都不會,老師沒有講明白。”男孩低聲嘀咕着。
“是你上課沒有好好聽吧?”
“是。上課時我睡着了。”男孩低着頭,撅着嘴,小聲說道。
“不會就別吃飯了。”男人轉身離開屋子。
男孩憋着嘴,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白鹿想起身離開,可看到男孩的樣子又停住了腳步。
“什麽題?我可以看看嗎?”白鹿順口說道。
男孩仿佛遇見了救星,迅速回身拿出床上的作業本遞給白鹿。白鹿仔細看着,然後講解給男孩。男孩似乎不是個笨孩子,領悟後迅速附到床上,快速寫着。
男人端着飯菜進屋,白鹿正打算離開。白鹿感覺男人在廚房呆了很長的時間。他在廚房幹什麽?白鹿想難道看到自己在屋裏感覺別扭?就像那天跟在自己後面準備上樓梯,随後消失那樣嗎?
“謝謝你。”白鹿起身說道。
“在這裏一起吃吧,我又多炒了兩個菜。”男人說道。白鹿明白了男人好久沒有進屋的原因。
“是啊,阿姨,一起吃嘛。”男孩放下作業本跑上前拉住白鹿的手說道。男孩似乎很喜歡白鹿,也許是剛剛白鹿對孩子作業的輔導,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這個……,我丈夫還在家,我得回去做午飯。”白鹿遲疑了一下,還是拒絕了。
“你的手行嗎?別感染了。”刀疤臉男人邊擺飯筷,邊說道。
“沒有關系。”白鹿看到男人在桌子上擺放了三雙筷子。她妻子不在家,應該是出遠門吧,那這雙筷子就是給我準備的了。白鹿謝絕了他們的好意,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回到自己家,白鹿從冰箱拿出胰島素紮上。丈夫已經關掉電視,進入睡夢中。白鹿輕輕走出屋子,來到廚房。3號的中年男人正在水池洗碗。
“還沒有吃飯嗎?”男人禮節性問道。
“是。馬上做。”白鹿回答。白鹿對3號男人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在報社工作,已經離婚,孩子好像由妻子撫養。
白鹿發現原來放在鍋臺上的盆和擦铳已經清理幹淨。帶血的黃瓜絲已經不見了。打開鍋,見裏面有一盤蔥花雞蛋,上面擺放了一個買來的剛剛出鍋不久的饅頭。“這是2號男人端進屋子的菜,幹嘛放在我鍋裏。”白鹿打開2號鍋臺上的鍋,發現裏面已經刷洗幹淨。白鹿明白了2號的好意。可是她不能接受。白鹿将鍋裏的盤子和饅頭拿出來,放到2號的鍋裏。
“你幹嘛這樣?”刀疤臉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白鹿的身後。
白鹿像是受到了驚吓,拿着的鍋蓋差一點掉到地上。
“你這樣不好。”男人将鍋裏的盤子和饅頭拿出來放到白鹿的鍋裏。
“你手受傷,今天就湊合着吃點吧。我的妻子身體不好,有時我不能及時回家給她做飯,你也可以幫她多做一口飯菜。這樣可以嗎?”男人回頭緊盯着白鹿,等待她的回答。
白鹿眼裏泛着淚花,點頭。男人轉身進屋。白鹿站在水池旁邊,努力抑制住眼裏噴湧而出的淚水。為什麽會哭?白鹿不明白。是溫暖?是感動?白鹿說不清楚。白鹿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流淚了。自從父親去世,自己的眼淚好像已經枯竭了。有時心裏極度悲傷,可是眼裏卻沒有一絲眼淚。白鹿想自己的淚腺是不是已經壞掉了。但今天,面對一個陌生人,自己為什麽會如此淚如泉湧?白鹿不知道男人是否看到自己眼裏的淚水,不知道他會如何想自己。白鹿把飯端進屋裏,丈夫依然在夢裏,白鹿沒有喊他,自己坐下來慢慢吃起來。雞蛋的鹹淡正好,其中還有蒜香和花椒的香味,雞蛋嫩嫩的,鮮香可口。白鹿想起他說的話,感覺很溫暖,妻子的身體不好,是有病嗎?什麽病?嚴重嗎?他一個人一邊掙錢一邊照顧妻子,孩子一定非常辛苦。想到這裏,她感覺自己還是幸福的,只是自己沒有體會到。現在她為剛剛自己的流淚感到羞愧。白鹿突然想起一個幼師同學說的話:“人的眼淚會在在乎自己的人面前流淌的。看托兒所的孩子就會明白這個道理了。孩子白天在托兒所摔倒,如果不是頭破血流,一般都是不會哭泣的,因為沒有人真正在乎。可是當傍晚自己的親人出現時,他們往往會撲到親人懷裏放聲大哭,淚流滿面,并會指着身上殘餘的摔傷痕跡,說明原因。”白鹿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這樣的心理。“什麽?在在乎自己的人面前流淚?真是瘋了,瘋了!”白鹿努力抵制着腦海中突然出現的古怪想法。
白鹿這個月開始抽調到外科急診室輪班。白夜下休,四天一個夜班,持續三個月,然後再回血透室工作。急診室的工作不是很忙,一晚上看十幾個病人,偶爾會超過二十個。處置室護士做不了的處置,會讓白鹿處理。白鹿手上還敷着創可貼,不過已經不很疼了。值班護士是小于和小孟。病人該來的會在9點前到醫院。9點後白鹿也輕松了不少。白鹿拿起英語書想看一會兒,可是怎麽也看不下去了。白鹿拿起抽屜裏的錄音機,插上耳機,塞入耳朵。然後拿着錄音機走到窗前看着熒光燈下醫院大門前來往的人員。一輛夏利出租車停在大門口,下來一名腳好像受傷的年輕男人,白鹿感覺應該是自己的病人。白鹿轉身摘下耳機。來到桌子前坐下。
刀疤臉男人攙扶年輕男人進來,白鹿想去剛才的夏利車。
“你在這裏太好了。”刀疤臉男人拿着挂號單遞給白鹿說道。臉上沒有吃驚的表情。仿佛完全在意料中的事情。
“你們認識?”年輕人問道。
“怎麽受的傷?”白鹿沒有理會二人,邊檢查腳上的傷口邊說道。
“和老婆打架,她摔碎了我的酒瓶,我上前揍她,結果踩到玻璃碎片上了。” 年輕人說道,嘴裏沒有一點酒氣。不過打老婆還如此理直氣壯。白鹿開了一張處置單,讓交錢後去處置室檢查,包紮。刀疤臉扶着男子離開。白鹿又回到窗前看着大門外的夏利車。夏利車旁邊站了兩個人,好像是想打車。四下在張望尋找司機。刀疤臉男人來到車前,開門上車,旁邊的二人随即上車。刀疤臉男人從車窗看到站在窗戶前的白鹿,白鹿趕緊轉身,回避男人的視線。白鹿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回避,是因為自己白天的流淚還是因為中午男子做的午餐。白鹿感覺自己的回避很幼稚可笑。
早晨醒來已經快7點了,白鹿沒想到自己夜班也會睡得這麽沉,趕緊打開診室的門,洗一把臉,把頭梳理一下随便盤在腦後。護士小孟一手拿着交班本,一手拿着早餐進診室。
“趕緊吃飯吧!難得你早晨會睡到7點。”小孟把飯放到桌子上說道。
“謝謝!多少錢?”白鹿從診室邊上的櫃子裏拿出背包裏的錢包。
“免費的。我和小于已經吃過了,就剩下你了。”小孟在桌子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把手裏的交班本打開,拿出兜裏的筆伏在桌子上寫交班。
“你請客?我先去紮胰島素。”白鹿随手把錢包丢桌子上,出屋。
白鹿進診室,小孟還在寫交班。白鹿在桌子前坐下,大口地吃着。早餐有一個花卷,兩個涼菜,一杯奶,一個茶蛋。
“這個早餐很豐盛。有什麽好事?”白鹿邊吃邊說。
“不是我請客,是你的鄰居,那個臉上有疤的男人。”小孟擡頭看着白鹿,用手在一側臉上劃了一下。“說昨天惹你生氣了,算是賠罪。還問我給你買什麽樣的早餐合适?”
白鹿停住咀嚼,看着小孟。
“幹嘛這樣一副表情?別人想讨好你,不滿意?”
“不是,他幹嘛問我吃什麽合适?他應該不知道我有病需要胰島素控制。”白鹿說道。
“應該是想知道你的飲食習慣吧?不會有別的意思。就像我不喜歡吃西紅柿炒蛋。”小孟一邊繼續寫着交班,一邊解釋着。
白鹿想想也是,也許是自己多心。于是繼續吃着,不去多想。
“不過我感覺你鄰居是個暖人的人。”小孟邊寫邊說道。
“怎麽?就因為請咱們吃早飯?”白鹿喝了一口奶說道。
“不是。昨天晚上他離開後,那個受傷的人說他本來不打算來我們醫院,想到三院去,可是你鄰居非要來這裏,說可以幫他挂號就診。看樣子他知道你在這裏上班,所以趕過來賠罪。”
“你多心了,他應該不知道。”
“不知道他幹嘛非要過來,不會是有別的意思吧?”小孟撇嘴笑着,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
小孟已經進入少婦的行列,每天夢想着會有一段浪漫的婚外情,找回逝去的情感。丈夫的出軌,更讓她對追求夢中情人充滿癡迷。
白鹿回到家,已經8點多了。清理了家裏丈夫一天一宿搞亂的房間,打開門窗,空氣對流,白鹿感覺舒坦了許多。躺到床上,看着被風刮起的門簾在起伏着,感覺自己好像掙脫了許多年身上的全部束縛,無拘無束随風飄蕩。大門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進來的腳步有些遲疑。随後是鑰匙開門聲音。白鹿感覺應該是2號下夜班回來了。白鹿晚上3點才睡,雖然睡的沉,可是還是困,眼睛不自覺地打着架,很快進入夢裏。
白鹿睜開眼,已經十一點四十分了,房門依然開着。廚房裏傳出鏟子和鍋快速的撞擊聲,屋裏有股飯菜的香氣。白鹿想那應該是2號房間在做飯,因為3號房間中午不回來。白鹿從冰箱拿出胰島素紮上。然後從冰箱拿出一塊饅頭進入廚房。外門開着,屋裏秋風蕩漾。刀疤臉男人看到白鹿出來,趕忙拿下菜板,讓出地方。白鹿把饅頭放入鍋裏熱上,然後從兜裏掏出30元放到刀疤臉男人的鍋臺上。
“幹嘛?”刀疤臉男人似乎不明白白鹿的意思。
“早飯錢。你不用請客。早飯很好吃,謝謝!”白鹿看着男人說道。白鹿感覺應該還鄰居的早飯錢,昨天吃中午飯,今天吃早飯,實在有些難為情。也沒有為對方做什麽就白吃白喝實在是厚臉皮。不給對方錢,自己會有負擔。
“你好像對數字,錢很敏感?”男人開鍋,繼續煸炒鍋裏青菜。
“不是這樣。總是吃你的,我會有負擔。”白鹿辯解着。
“那你幫我好嗎?”男人關掉瓦斯。
“什麽?”
“做我兒子的家教,每天一到兩小時,工錢市場價。”男人一口氣說完。
“我不要工錢,不過我會力所能及地幫他。”白鹿一口答應下來。因為自己的閑暇時間與其和丈夫在一起,不如和孩子在一起自在。
“不要工錢不行。”男人拒絕着。
有人在樓梯上奔跑,聲音很響,腳步聲有些慌亂。腳步聲沖進屋裏,直奔白鹿的房間。
“大夫!大夫!”來人是位身材壯實的年輕女人,語氣近乎歇斯底裏。白鹿認出她是一樓的住戶。
“幹嘛?”白鹿迎上前。
“快!快!一樓的大爺突然不行了,你快看看去。”女人不由分說,扯住白鹿的手沖向門外。白鹿弱小的身軀幾乎是被拎出去的。
白鹿匆忙中進入1樓1號,發現老人躺倒在廁所外,周圍的兩個人好像是家屬,在焦急地呼喚着老人。看到被年輕女人拎進來的白鹿,馬上起身讓出地方。白鹿看到老人面色蒼白,伸手摸了一下老人的頸部動脈,發現已經沒有波動了,呼吸及其微弱。白鹿迅速清理一下老人的口腔,黏黏糊糊的分泌物被清理出。白鹿在別人遞過來的毛巾上擦了一下手,快速開始胸外心髒按壓,人工呼吸。持續了十分鐘左右,白鹿的臉上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汗水如雨般滴落下來。
“讓我來吧!”刀疤臉男人不知道何時站在了身後。白鹿讓開,男人學着白鹿的樣子開始按壓。白鹿俯身繼續人工呼吸。同時觸摸着老人的頸動脈。
“停一下!”白鹿說道。刀疤臉男人停住按壓,額頭清晰布滿少許汗水。
白鹿觸摸頸動脈的手有了血流沖擊的感覺,老人的臉色也漸漸變得紅潤起來。
“救護車來了!”有人沖進來大聲說道。
老人慢慢睜開眼睛。“爸!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女兒撲上去抱着老人的頭大聲哭泣着。
外面救護人員拿着擔架進屋,一陣忙亂,老人被擔架擡出屋子。
白鹿回身,走出房間,沿着樓道慢慢向上走着。頭上,身上的汗水如瀑布般湧出,白鹿感覺非常疲勞,想馬上躺倒,眼睛也處于迷離狀态。“三樓,馬上就到。”白鹿的心裏反複念着。腳步卻沒有在三樓停留,而是繼續前行。
“你去哪裏?到家了!”身後閃出了刀疤臉男人,沖到白鹿身後的門前,在用鑰匙開門。白鹿轉身,臉上布滿大滴的汗水,努力地想打起精神,可是卻一頭撲倒在男人身上。男人沒有防備地踉跄着抱住撲入懷裏的白鹿,大聲喊道:
“喂!你怎麽了!醒醒!醒醒!”白鹿感覺這個男人的聲音好熟悉,好親切,是在哪裏聽到過?白鹿怎麽也想不起來。
白鹿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自己家的床上,身上蓋着一個床單,午後的太陽從窗戶射進屋裏,感覺很溫馨。白鹿感覺自己嘴裏甜甜的,伸出舌頭,嘴邊還挂着粒粒白沙塘。刀疤臉男人正端着一盤蚬子炒雞蛋和一盤炒青椒進屋,自己中午放在鍋裏的饅頭擺放在炒雞蛋上面。
“你醒了?吃一點飯吧。都一點多了。”男人把飯菜放在凳子上端到白鹿的床邊,筷子橫在盤子上。這是多麽溫暖的畫面,是夢境嗎?白鹿感覺自己像在夢裏。男人上前想扶起白鹿。白鹿才發現這不是夢。白鹿趕緊掀起床單,起身下床。尴尬的窘境出現,白鹿身上只穿了乳罩褲頭,自己外面的連衣裙不見了。白鹿趕緊拽過床單包住自己□□的軀體。
“你衣服弄髒了,在門後。”男人平靜地說完,轉身出屋。
“是他給我吃的白糖?他怎麽知道我是低血糖?”白鹿有些糊塗了。自己紮完胰島素出屋熱饅頭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