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當初承歡來京,朕是委托了你一手去辦的,如今傳的滿城風雨,辦的好事情!”

天心難測,天子發怒時候下面人只求不被遷怒,偏每次這位性情反複的主子發起怒來最愛拿奴才使氣。這一回,也不知發了怎樣的慈悲,遣退了養心殿一幹奴才,只留下和珅問訊,底下人呼一下就散了。

和珅直叫屈,“奴才冤枉啊聖上,奴才接了小姐來京便安置在城西一帶,為的就是城西偏僻不引人注目,這十年來奴才确不曾走漏風聲啊,萬歲,奴才鬥膽問一句,您是否還讓旁人知道了小姐的居所?”

“怎麽?你意思是朕白白冤你?”乾隆哼了一聲,心中暗想,承歡的住所除了自己與和珅,也只有福康安常去了。康安這孩子性子剛烈不假,然而也有細致的一面。早些年傳言,地方官員因不能忍受他府上轎夫驕橫,而打死了一個,康安只不動聲色地罷了那地方官。宰相門前七品官,深谙帝王之道的乾隆很清楚,但若大肆打擊地方官員,未免上行下效,掀起一場吏官動亂也有可能。康安迅速罷了一個當事官員,此案便算結了,地方與轎夫都安下心,此後更忠誠于他。這孩子辦事情總算是拿捏有度,不叫人操心的,不會這麽糊塗。

這麽想着,心下更是不悅,他冷哼道,“朕知道你的意思!康安雖是武将,難道還能這樣魯莽?怎麽樣,你和中堂是否該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啊?”

和珅鑒貌辨色,心中已有幾分計較,道,“福大人做事是叫人放心!但此事奴才也是冤枉啊,奴才想,小姐畢竟是大了,奴才老是望小姐家裏跑總是不妥,已長久不曾去了,并不知小姐那邊的情況啊!”

這話聽來無意,卻是極準地戳中了乾隆心事,他沉吟不語。

“萬歲,”和珅索性再加一把火,勢把自己摘個幹淨,“京裏如今傳的有模有樣,說小姐生來就是仙人下凡,住的那房頂,因着小姐出生,金光久久不散,又說到小姐住的房子,那一磚一瓦都亮得能照出人臉來,倒比紫禁城裏還,還貴氣些。傳的這樣玄乎,只怕一些無聊的人已查出了小姐的住處也未可知。不過萬歲您大可放心,奴才雖不常去小姐去,但一直派人在暗中保護的。”

“朕還放心?你是要把朕氣死啊!”乾隆怒起,“邊陲不安,已是夠朕頭疼,本以為你聰明,将歡兒交給你照看,你辦的是什麽?”

“西南方面,只是一時之亂,”和珅忙接過話,“小姐的事,臣一定徹查,十日內必給您一個結果。不過奴才要鬥膽說一句,小戰亂總不息,只怕是主将的問題。”

“主将的問題?”乾隆心中早有此感,卻是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問道,“依着你看,誰能替張允查挂帥上陣啊?”

“福康安福大人南征北戰,經驗豐富,從未有敗績,皇上何不派他?”

“康安?嗯,也好,”乾隆沉吟一會,“張福全,你去傅公府一趟叫福康安來見我。”

張福全公公在傅公府着急找福康安時,他并沒在府邸。這些天心情煩悶,他在城裏徒步慢走,不覺走到茗香樓下,聽這家京城有名的茶樓裏傳來的歡聲笑語。有小女孩甜甜的聲音傳出來,“哥哥,你喝的這什麽?什麽酒?為什麽我不能喝?”

不知怎麽,就被這奶音吸引,他停了步,在門外站了一會,閑悶裏很容易就想起舊事。

那是承歡十四歲時候,他随皇帝去熱河打獵,多日不見,承歡想他想得狠了,知他回京後,等不及他來找她,便外出尋他,果然在這裏找到,蹑手蹑腳地就繞到他身後捂住他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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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武将,很警覺地順手擒拿住她手,力使得大了,見她白玉樣的手腕通紅一片。他忙放開她,驚問,“承歡,你怎麽到了這裏?”要知她平日輕易是不願出門的。

見了承歡撅嘴十分不快的樣子。

那時他二十九歲,軍功顯赫家世尊榮使得他的生活一貫驕奢華貴,性情極是驕傲,忽然面對這樣一個嬌弱的小姑娘卻不知如何是好,他賠笑道,“我哪知是你?抓疼了吧?”

承歡這才笑了一聲,歡聲叫他,“三哥,我想你啦!你都多日子沒去看我啦?”

他是常客,在這茶樓的雅間,不必擔心隔牆有耳,當時也很高興,道,“我陪着皇上去熱河打獵,走得匆忙,不及告知你,是好長日子不見了,教給你的騎射功夫都練好了嗎?”

她高興極了,也不忙回答他問題,上前攀住他脖子撒嬌。他心中亦是高興,但不若她這般小孩氣,只歡喜地看她。數月不見,承歡身材長高了些,人更顯得清雅,他心中一喜,想倘出門路上帶上這樣一個小妹妹,也可稍解寂寞苦楚啊,伸手拂了拂她的長發。

她歡呼一聲抱緊他,高興地在他臉頰親了一下。他吃了一驚,下意識推開她。

承歡迷蒙着眼,十分不解,嗯了一聲,又要上前抱他。

“承歡,別,別這樣。”沖鋒陷陣,他從不曾害怕,這回卻不覺結巴起來。

“怎麽了?”承歡笑得天真。

他穩了穩心神,有些艱澀地道,“承歡,規矩人家的女孩子是不能随便親別的男人的,你是皇上的女兒,身份尊貴,你明白嗎?”

“三哥又不是別的男人。”承歡眨了眨眼睛,話音歡快。

稍等一會,卻等不到他回應,承歡很是失望,垂下了頭,但随即又振奮了精神道,“我要等着有一天,我也成為哥哥的人,不是別的人。”

“哎喲,福公爺,今兒有閑啦,快裏面請着,雅間已給您備好。”茗香樓的掌櫃一瞥見福康安在樓下盤桓,忙讓小二下樓招呼。

他從回憶裏掙出來,心裏有些好笑,怎麽就走來了這兒,還在這門口胡思亂想了半天,便喔的一聲淡淡道,“改天吧。”

小二有些奇怪地看他轉了方向往城西走去。

張公公回宮告知乾隆福康安并未在傅公府也不在戶部時,乾隆的臉很明顯地黑了一下,道,“去城西。”

這些年皇帝常去城西看望承歡,張福全也是常陪着的,他心下了然,去準備了。

福康安徒步走到城西承歡的住所時,乘馬車而來的乾隆已先一步到了。他猶豫一下,對小如擺手道,“不要通傳,我改日來吧。”

忽聽裏面傳來争執。

“一個女孩家,叫京裏頭傳的沸沸揚揚對你有甚好處!”這是乾隆的聲音。

“爹,旁人要怎麽說讓他們說就好了,娘當年要是怕旁人的流言蜚語,今天就沒有我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十歲見福康安第一面起,他已經有了妻室,你金枝玉葉的身份,難道要去傅公府做個妾嗎?”乾隆的聲音越發嚴厲起來。

福康安聽不到承歡的回答,只覺得很緊張。多年後,他才知那一刻承歡只是在搖頭。

但聽乾隆長嘆一聲道,“縱是你們年齡相當,他尚未娶親,傅公府福康安的夫人家門必然顯赫,你的身份,朕不能大白于天下,你如何進得傅公府?”

“原來爹從前說怕他配不上我是假,是女兒配不上乾隆朝赫赫有名的将軍府的門臉,呵呵。”

福康安看不到承歡的表情,不知怎麽只替她難受。微一猶豫,他轉身走了。

乾隆道,“這世間太多事是說不清的,你跟康安,未必就是良配。朕待他再親,他是臣,你才是朕的骨血,沒有什麽配不起的。只是傅公府的親事從來滿朝文武看着,朕不能拿你冒險。富察氏的榮寵能維持到幾時,哼哼,就連朕也不知!”

“爹!”她忽地吃驚,有些緊張地問,“你要罰他?”

乾隆微微搖頭,“朕在位這些年,什麽難聽的話沒聽過。歡兒,我只怕你委屈,你想過沒有?朕百年以後,你的身份不能大白,真作為‘民女’嫁進傅公府會是什麽光景?康安不疼你也罷了,若是他疼愛你,顧惜你的身份,到時候旁人會怎麽說怎麽想?你的那些不能相認的皇兄,又是什麽想法?你的性子,他若不疼你,你能嫁嗎?更何況,福康安性情剛烈,這些年朝裏有多少人盯着富察氏,等着拿他不是?朕不是不能成全你們,但到朕百年後呢,新帝繼位,到底是拿誰開刀?朕真的全了你心意,真到那時候,你們又如何自處?”

“可我不怕啊。”

“朕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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