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承宅争執以後,福康安被派去西南鎮亂。承歡默默掰着手指數,這一別也近一年了。
他走得匆忙,不及向她告別,到她得知福帥領将出征時候,福康安已走了半月了。從此她就在掰着指頭數日子,等着盼着。
“小姐,天不好,你一直在外坐着仔細着涼。”小如走來替她披衣。
“能有多冷?又不是去了西邊打仗。”她嗔了一句。
小如從小就跟在她身邊服侍,說話就有幾分放肆,笑道,“也不知誰當初不肯讓人進屋子來?這回子三爺走了,心裏還想呢。”
承歡急起來,道,“那一回是氣着我了,就怪你!怎麽也不勸我?”
“誰不勸小姐了?逮着誰勸你罵誰,阿四還為着這事差點挨一頓板子呢!”她眼見承歡臉色不好起來,忙道,“是,是,小如的不是。”
承歡啐她一口道,“呸!待你們好有什麽好?漫說這些年我還沒動過誰一根指頭,只是差點挨上板子都這麽記着,真要被我打一頓,那還不記恨一輩子?你這小蹄子良心真是壞透了!”
小如笑道,“那奴婢也不敢,阿四回家後也給婢子來過信,信裏念着小姐的好呢。”
阿四原是她小時來京從江南帶來的,那次以後她便做主放回家了,府裏人對她這位小姐總是心懷感恩的。
她臉上忽明忽暗,看不真心情。
小如自悔失言,忙寬慰她道,“依我說,三爺心裏還是有小姐。”
承歡心裏一動,并不阻止她說話。小如接着道,“從前三爺奉命來府上看小姐,只當小姐是孩子,前幾年小姐跟着三爺學騎射,三爺又是當小姐是學生,心裏還沒轉過彎來,萬歲便先想到了,三爺一時想不明白這層也是有的。依着小如看啊,這回三爺出去一趟,心中總該有計較了。”
“你知道些什麽?”她心情明朗幾分,嘴上并不承認。
“三爺若是對小姐無情,怎麽小姐罵他他也不惱呢,三爺那性子,他那傅公府除了老夫人都沒人敢說他一句,小姐那回罵他,還趕他出門,他也不惱,乖乖就出去了,之後啊,還躲了屋外聽小姐跟萬歲主子說了半天的話。”
承歡聽她這麽一說,心裏很是歡喜,嘴上卻道,“小蹄子!成天就知道亂嚼呢!你有這份心思,不如好好替我出力,爹下個月就該過生日了,你瞧我送些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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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爺什麽都有,我瞧小姐随便送什麽,萬歲都高興。”
承歡輕啐一口,罵道,“蠢!我若趁着這次機會送上一件好物事,也好開口求爹不要操心我嫁人的事。怎麽,也得等三哥回來見上一面才好。”這麽說着,眉心微微一皺,這幾月,和珅有時會在宅外轉轉,也不進來打擾,她只怕是乾隆将她的事交了和珅辦。
小如為難道:“府上的東西都是萬歲所賜,真要有什麽送得出手的,奴婢一時真想不到。”
“你還真當咱這兒東西都是皇上派人送來的?福來的那份機靈能分一半給你我也要高興死了。咱們這裏,外祖年年都從南方給捎東西來,住這京城,只等皇上眷顧,是不成的。”
福來是承宅的小管家,人很機靈,跟小如好了一段時候了,因府上人口不多,福康安與小姐交好又愛來此走動,福來避其姓氏,便少在承歡眼前行走。這時她聽了承歡誇獎福來,不由臉上一紅。
承歡對她心事略知一二,并不願多管,只道:“明兒你去問問福來倒有什麽好提議。”
“哎。”小如難得不再呱噪,只抿嘴笑着答應了一聲。
福康安的大軍正緊趕慢趕,望在乾隆辦壽前趕到京城。這幾日,他頗有些心焦,還未想好替乾隆呈上一份什麽樣的壽禮才好。
從京裏一路帶着的歌姬此時進帳載歌載舞,這些年,他從軍打仗總有地方官員塞給他一些歌姬舞姬,說是聊解他軍旅寂寞。他擡眼掃了下面一圈,搖搖頭,心想,這些俗物,如何能解軍旅寂寞。
打了勝仗了,歌姬們奏起樂來更是賣力。他多喝了幾杯,随意往下一望,撫琵琶伴奏的小歌姬側臉對他,容色清麗,看來年紀不大。
他下場拉了她手,問道,“叫什麽?”
“奴婢姓花,叫無影。”
“嗯,多大了?”
“十九了。”
‘軍前行走’向其餘歌姬使個眼色,一齊退了。心中奇怪,今日福帥怎麽對着伴奏的小歌姬有了興趣?這一路走來,撫琴的歌姬算得絕色,福帥并不動心,下面人當然誰也不敢去想,這回挑的雖也頗有姿色,但與撫琴的絕色比起,畢竟差的遠了。他退出營帳,十分不解,搖了搖頭。
“十九了?”福康安心中默默一算,跟承歡年紀差不多,眉眼裏也有幾分江南姑娘的清秀顏色。他算不得多偏愛嬌柔的女子,心中更欣賞的是巾帼不讓須眉那類女子,識得承歡後,才對南方女子稍有留意,更何況承歡經他多年調『教』,騎射打獵都學得不錯,他待承歡自然不同又是後話了。
想到承歡,他不禁微微一笑,問道:“家是哪的?年紀輕輕的,怎麽就出來了?”
那姑娘低聲答,“婢子家原是江南一帶的,因為家窮,爹爹得病死了,媽媽要養活家裏兩個弟弟,不得已将我賣了。”
模樣兒倒還乖巧,原是樓裏出來的。他素來看重家世出身,态度上的漫不經心一下就能辨出。他領兵打仗,走南闖北,地方官員獻美女已是常事,為讨他歡心,有些地方官連自家的如夫人也獻,另一些也是絞盡腦汁,從那妓院裏挑名妓塞進他軍營,為的是青樓出身的美女比尋常的美女更懂服侍男人。這些年裏,逢場作戲找樂子的事他也做過,并不怎樣憐香惜玉。
那歌姬鑒貌辨色,緩緩地道,“奴婢在樓裏剛學成,便被陳大人買了跟着福帥行軍,福帥也算得奴婢的,恩人。”
聽這話倒是個清妓。他忽起幾分興趣,心念一動,便抱了那歌姬,幾步走近床,放了下去。
花無影有些害羞地閉上眼睛。
一番雲雨後,福康安撫着小歌姬的臉,笑了一聲,“你挺有趣。”
“大人......”
他神思已遠,不再說話,心裏一時想到承歡,一時想到皇上。良久,出聲道,“承歡,這回給皇上獻壽禮送什麽才好,你這鬼靈精每回都能逗得皇上開懷大笑,也得救救你三哥是不?”
花無影耳聽他叫的并非自己名,話音亦明顯地放低放柔了,不敢答話。
福康安轉臉,笑僵在臉上。原來是他一時想的出了神,随口就叫了承歡,這時才見身邊躺着的還是那個小歌姬。
“罷了,你退了吧。”他面色不豫。
花無影鼓起勇氣道,“福帥,奴婢倒有個法子叫皇上高興。”
“你?說說看。”
“人家都說捷報傳來做賀禮,我小時候在學堂念學也聽先生說過我們的皇上是愛作詩寫文的,您這回打了大勝仗,從敵軍那邊繳來的金銀珠寶數也數不清,那何不用那些珠寶做個‘壽’字給皇上送去。”
“捷報傳來作賀禮。”福康安細品這句話,心下有幾分贊同,“你接着說。”
“南方是文人墨士聚集之地,也有一些大家,若能求了‘壽’字樣過來,照着書法模子弄出來,皇上定然高興。”
“照啊!”福康安一聲喝彩,“花,小姑娘,你倒是聰明得很啊,就按你說的辦!”
花無影淺淺一笑,低聲道,“奴婢叫無影,福帥記住了才好。”
福康安笑看着她,拉了她手道,“你這樣聰明,肯不肯留在我身邊?”
她眼中忽然薄薄地蒙上了一層淚水。
他随口一問,見了她反應,頓覺掃興,道,“不肯便罷,本帥從不強人所難,你無需擔心!”
花無影急道,“奴婢肯,奴婢自然肯,福帥若不肯收留,回京後,奴婢不過被發回樓裏。福帥您,您......”她說到這裏臉一紅,轉了話頭道,“無影願意跟着福帥做個粗使丫頭,給您分憂,若是奴婢做錯了事,認打認罰。”
福康安奇道,“怎麽?你們這些人跟着出來一趟,轉頭又被賣了?”
“福帥有所不知,我們這些人都是被各位大人從妓院帶出來,您肯收留還好,記不住我們的話,大人們自然也不肯折了本,不過是颠來倒去地賣。”
福康安這時對獻壽禮一事已有計較,便多聽她說了兩句,他心想這個姑娘看來是聰明人,自己何不收了,日後或有用處,道,“既是如此,你就跟了我吧,丫頭我府上是不缺的,你麽,就在我府裏唱唱歌給我聽跳跳舞給我看,我悶了就找你說說話,不算虧待你吧?”這麽說着,爽朗地一笑。
花無影輕輕地附和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