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殘陽似血。如是夏季,古塔依舊寒意森森。陳文楠垂手門外,等侍女回報過了,才小心進入。

正門內供着幾尊大佛,陳文楠素不信佛,但見多識廣,也能将那幾尊雕像認得清清楚楚。一老者背對他坐着,口中喃喃地誦念經文。陳文楠恭謹地叫了聲,“爹。”

那老者微微點頭,停了念誦,開口道:“出了什麽事啦?”話音有一種說不出地寧靜安祥。

這十年來,陳文楠接管了父親手中的生意,且做得如火如荼,已甚少來打攪父親,但聽老父話音一派祥和,心中忽地安寧,道,“爹,兒子辦事不力,家中的鋪子被京中下來的欽差抄了幾間。”

老者聽陳文楠語氣并不怎樣驚慌,淡淡問道,“京裏頭的官兒還有你坐不實的?”

“是兒子疏忽。”

這老人正是承歡的外祖——承欽。因二十餘年前,牽涉乾隆朝一樁大案,來到浙江避禍。同時改了姓氏作‘陳’,以掩人耳目。堪堪幾年,陳家憑商路由破落戶搖身一變為浙江大戶。這些年,他年紀漸老,早不再過問世事,一心修佛。不到不得已,兒子是不會來打攪的。

“我早十年前就跟你說過官場可怖。‘浮沉宦海如鷗鳥,生死書叢似蠹魚’。你總不肯聽。”

陳文楠這些年商場浮沉,卻從不曾将讀書寫字功夫落下一星半點,知這句詩出自紀曉岚手,父親這時娓娓念來,定是在感嘆那件畢生憾事。

老父年輕時是當朝一位飽讀詩書的文官,不幸牽扯到文字獄一案,幾經波折,承家幾乎被滅門。最終依賴二妹承文翡禦前攔轎,告贏禦狀,保下承家。可亦因此,二妹賠上一生,與當朝乾隆帝生了情愛種子,誕下龍女承歡便撒手人寰。承家也只能改門換姓,不得見光。

父親因此事一生郁郁,承歡誕生那日,便在家規中加上一條三代以內絕不許‘陳’門子女與官宦人家扯上一點關系。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奈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真要奪了那小女孩去,他陳家也違拗不得。也是因此,這些年裏,陳文楠一身驚世絕學,始終不過是個商人。暗地裏,他口胃大,與父親的經商之道從來不同,陳老不是不知,卻已無力再管。

陳老緩緩地道,“到了什麽地步,在爹面前還不說實話麽?”

陳文楠沉默一會,道,“這回下來的欽差大有幹系,兒子已查實是很受那人恩寵的福康安,油鹽不進。恐怕這回,兒子也可能要吃一段時日的牢飯。”

陳家人說到乾隆,只以‘那人’代替,幾乎已成家門中不必說出口的規矩,這些年來,陳家因痛失一女而對乾隆的憎惡并不曾減少。

“爹既做了這麽些年的挂名東家,沒有要你一個掌櫃去頂罪的理兒。”

“阿歡承那人恩寵,或可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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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兒!”陳老一聲厲喝,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二十年前,承家失過一個女兒,今天,承家不能再失一個孫女兒!”

陳文楠默然不語。

陳老揮手道,“你去吧,這裏是佛堂,讓我清靜清靜。京裏的欽差要來抓人,只管帶他到這裏來罷。”

陳文楠道:“兒子不敢如此大不孝!”

陳老嘆道,“可承家不能無後啊!禍事一過,不要再在浙江逗留,找個地方帶幾個忠心的人好生過日子去,不要連累了你外甥女兒。”

“爹,”陳文楠緩緩地道,“兒子大不孝!可這些年來,兒子做的一切只是想保承家的富貴榮華。二妹死的冤枉,我做為兄長,當年的事不能稍進綿力,常自不安......”

這些年,陳老吃齋念佛,少出古塔,對世情已看淡許多,饒是如此,仍是蹙眉,淡淡地道,“過去的事還提來幹麽?”

“爹并沒忘,兒子也不敢忘。”

陳老長嘆一聲。聽陳文楠接道,“無權又無錢在這天下太難安生了。如今兒子不是怕死,而是怕那人昏庸,倘或判出一個滿門抄斬,連累到爹,兒子怕二妹九泉之下也難瞑目!”

“別再說了,他的心思又何必論斷......”陳老念佛多年,說到乾隆畢竟較他人要平靜,這時卻也說不下去。陳文楠心如刀絞,默默算來,這二十年裏,爹也不過提過那人兩次。一次是在承歡七歲被接進京中,一次便是今天。

他噗通跪下,眼淚涔涔而下,“他若是明君,會出文字獄嗎?會因一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要判承家滿門抄斬?爹,這二十年來,那人一點也沒變......”

“楠兒,你別再說了!”陳老厲聲喝斷,最終卻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哎!我活得年紀太大了,這人間風景早已看得夠了。他若顧念舊情,或不會牽連承家滿門。這件事情,總有爹來擔着。只是之後,你要謹記爹的話,再也不跟官場的人有一些兒瓜葛。”

“爹,兒子不孝!兒子大不孝啊!”他涕淚滿襟。

古塔頂上,休憩的烏鴉似也為塔內人悲傷,嗚哇悲鳴着盤旋天空,最終撲翅飛遠,在如血的殘陽中匿成數個黑點。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說話啊,我一人寫的百無聊賴寂寞死了。

蠻把和琳弄回來跟福康安吵架玩。或者加個番外交代乾隆跟承媽相識。

乃們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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