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她是在又一段時間後，發現自己懷上胎兒的。

有一夜夜色極好，繁星滿天，她算算，他離開她四個月了。一直睡不着，她起身推開窗看漫天的星辰，聽得旁邊房間也是吱呀一聲，她探腦出去看到小如，臉上浮起一個尴尬的笑。

她現在怕起小如來，總是被她拘管着。

“睡不着啊？”

承歡點點頭，漆黑的眼睛骨碌碌地望着她，她有些尴尬，道，“早點睡。”

“小姐！”她在承歡将要關窗的一剎推門出去，叫了一聲。

“嗯？”微應一聲。

她挑起燈籠，照了頗久。

承歡肚腹已微鼓，月光下更是清晰。

“你......”她輕咬唇，推開主卧門，帶來一股冷空氣，承歡哆嗦一下。

“你有幾個月沒來月信了？”

“嗯？”承歡忽明這話含義，雙眸圓睜。

冷月如霜，一時間阒然無聲，她只覺時間過了一遭又一遭，滿身的汗水都要從面上發出來，小如眼見她臉色由紅轉白，忙道，“小姐你別多想，明天我去找大夫。”

她握緊的拳頭松開又再握緊，握緊又在松開，如是三番，聽她開口道，“小姐，還是睡吧，身子要緊。”

畢竟還是姑娘家，小如臉色發窘，有些狼狽地閃進自己屋裏，她苦笑地合上了房門，伸手從裏衣裏掏出一個小布包，層層打開——是那塊玉墜。

這便是她的底牌，福來最終大着膽子從棺椁裏掏了出來，她一遍一遍摸着，臉上浮起凄苦的神情，淚濕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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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冗長的夢，夢裏被母親抱着，輕輕叮囑什麽，時光似乎忽悠一下就過去，父親推開一扇門，冷冷地盯着母親。

一場瓢潑大雨兜頭澆來，她躲在假山後面，忽然忘了怎麽哭泣，有個沉默的影子在身後晃來晃去，她回頭看過去，那影子一忽兒便不見。福康安跑出來，牽起她手，低聲責罵她一句，“你這麽鬧，大家都擔心你。”她揉揉眼睛，“三哥，你也不讓我？”他寵溺地在她頭上拍一下，“讓你！你也要乖不是？”

她想回答，卻怎麽也出不了聲。忽然間，一切都不見了，父親、母親、外公、丈夫，還有那個從來包容她脾氣的福三哥，全部消失不見，又回到那座假山後，她跌跌撞撞想闖出雨幕，卻忽然忘了回家的路。

“回家罷。”她喃喃一句，眼淚從眼角緩緩滑下。

沒有應答。

“小時候你對我多麽好。”她哭泣，“再聽我一次吧，三哥，跟我回家。”

有個人影沖她微笑，“阿歡，過去的事，忘了吧！”

“小姐！”小如每天都要這麽喚她。這個主子實在不讓人省心，明明夜裏提燈過去囑咐了她不要吹風，白天再去叫卻病倒了。

更愁人的是，大夫說了，病人腹中有了胎兒。

四個月了，她是姑娘不曾注意，主子是嫁過人的，又是什麽都不知道。

更愁人的是，她這一病，叫戶部的人上了心了。

戶部尚書陳富海的兒子陳康，在這帶逗留過，腳下玩轉的球偏不偏不倚射進院子。往常院內人丢出球也就是了，這回碰着承歡生病，沒人注意拿球。陳康親自來尋，提出來自己略懂醫術，要看看這位病人，以補冒失之過。

世家子弟最愛臉面，既有此提，你不肯應允當不與你善罷甘休。小如無法，只得應允。哪知這一看，就叫陳康記下了。病是不曾看好，但是回家去一查這姑娘的身世，甚清白，就要提親迎娶。

提親那天，乾隆正在承宅。

承歡的肚子還不怎樣顯，乾隆來問她打算，遇上這個冒失的臣子。心中一動。

她并不很在意，只答，“爹瞧着辦，我聽着。”

陳家萬料不到會在這裏得見天顏，更料不到這小女孩竟有如此大的來頭，一時都啞了。皇上卻不惱，似只是随意問道，“愛卿真有此意？”

她的心，還是疼了一下。搖搖頭。還有什麽可期待的呢？就像父親說的一樣，只要是他鐘意的人選，跟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反正這世間不再有福康安，與她又會有什麽關系？

這樁私生女案，終是大白天下，惹得滿朝流言蜚語，一些老臣早覺得長年留公主在宮中不合規矩，乘此機會要求皇帝指婚。

和珅是老臣，深知此事利害，将承歡指給有名的青年才俊，只怕太高調，聖寵太深，反而誤了前程。當下給了自己的建議，将陳康挂到禮部謀個閑職，不那麽委屈承歡，也不怕太高調誤事。

陳富海一番盤算，雖說這公主有些不那麽名正言順，然而皇帝親自指婚，前途無量，再者，幼子被母親寵得極嬌縱，有個公主嫂子回家也能壓住些。當下表達千情百願的态度。

承歡反而對此事沒發表任何意見。

陳府。

陳家小兒子正跟額娘聊着天，道，“這叫什麽事，不是叫大哥往火坑跳麽！”

陳夫人素來寵愛他，這時也不禁板臉，“你這是什麽話！聖上親自指婚，那是無上的榮耀。”

“娘，你少自欺欺人咯！這公主來頭這麽大，兒子是沒那麽大本事接着。得！大哥本事大，又在刑部任職，朋友多，往後還不知怎麽被人戳脊梁骨呢。”

“胡說！”陳夫人怒了。

“誰在胡說八道？”陳老爺回家了。

他吐舌，忙躲到陳夫人身後。

陳大人于朝中屹立二十年不倒，自然多方耳目，知道這位小公主大有來頭，與廣西孫家、京城和家甚至傅公府都有些關聯，這就不只是結一門親事了，整個局面真是牽一發動全身，這位公主嫁進陳家只會利大于弊。

他厲聲，“舌頭管不住絞了去！”

小兒子在他背後做個鬼臉。

☆、第 34 章

大紅的花轎擡過來，整個京城都是喜氣洋洋，不知是誰家的小姐要出嫁，這樣大的排場。

和珅親自跟去壓轎。

那時候來到京城述職的孫免想，皇帝大概是不打算瞞這個女兒的身份了，有些心酸。

而那頂花轎等來的是一具屍體。

左等不見人，右等不見人，甚至連個丫鬟也無。

和珅到底謹慎，早已接了她的義父入京，這時派上用場，打發了進去查探。

那大人屁股尿流地爬出來。

“小姐，不成啦！”

上吊自盡，連同肚裏的胎兒，一屍兩命。

原來她那樣狠，她說爹爹瞧着辦的時候已拿定了主意。

一起下地獄吧！

霹靂一聲炸雷，京城變了天，大雨傾盆。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煙花三月下揚州

“怪道人說‘煙花三月下揚州’，這小小揚州城，看來竟比京裏更熱鬧些。”楊柳青青，碧波蕩漾，對此良辰美景，乾隆心情大好。随立的官員小心地道，“四爺說的是。哦，不是，下官這小小揚州城怎能跟京都相比？那是四爺您治國有方，才有揚州這繁華盛景。”乾隆微一皺眉，笑道：“吳大人好容易改了口不叫朕——額——不稱我為皇上了，但這一口一個下官，還是存心要叫我身份暴露呢！”吳大人擦汗，“下——額——不敢不敢。四爺若是喜歡，就在我這裏多留些時候。”

乾隆笑：“揚州城雖好，我也是呆的膩了，聽說蘇州城的姑娘甚美、甚美，嗯，明兒個，朕就啓程去蘇州瞧瞧。”吳大人再次擦汗。聽聞這乾隆皇帝早在雍正爺當朝做寶親王時賢名已傳，如今繼位，天下對他的評價也是‘明君’，怎麽這些日子，自己看來，這皇帝——這麽縱情恣性？這但對上乾隆那雙狡黠明惠的眼，瞧着主子嘴角盈盈噙一抹笑，似是看穿他心思，他忙道：“額，呵呵，下官——額，我去替四爺準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乾隆爆發一陣大笑，捉弄這老實的吳大人，心情實在大好。

“四爺，今兒還是走回去麽？”吳大人猶豫，他是陪着乾隆這樣逛，還是先回去替這祖宗收拾行李，準備停當，送這祖宗走。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這祖宗趕緊走吧！來了揚州十日，第一日點名要吃一道京師名菜——北京烤鴨。他當場就淚流了。烤鴨，揚州城不是沒有啊，但這祖宗每日山珍海味，倘他進上的這道菜有一點兒錯了京裏名菜的味道，只怕就是‘欺君大罪’，那誰知天子意呢？難道還要現跑去京城買這菜回來？那皇上只怕餓死了吧。第二日，他又興起，叫自己去古玩店替他找一樣東西——東坡硯洗。

他當場驚厥。這蘇東坡的東西，如今市面哪還有存？多是在京中官員家裏，保不準也在他自己宮裏。這突然性起的，叫他一小小揚州知府，哪裏找去？第三日，他問他要個會唱曲的姑娘。好好，姑娘還是好找的。趕緊延請各大名戲班，哪知這祖宗一個勁搖頭，“有礙觀瞻，有礙觀瞻！”他頭都要低到桌下去了。第四日，不等天明，他袒胸背荊條跪在乾隆塌下。“嗯？”乾隆醒時吃了一驚，“愛卿這是何意啊？”“嗚嗚，皇上看臣不順眼就直接治了臣罪吧，千萬不要打發臣再去找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臣愚鈍，真的辦不到啊！”他只是個靠家族庇佑混口公家飯吃的小小知府，平日也沒做虧心害人的事，性子又容易滿足，黑銀都沒怎麽收過，菩薩，你要不要這麽玩他啊？乾隆笑得打跌。

彼時，這位吳知府才二十歲，樣貌清秀、性子敦厚，乾隆不過長他幾歲，也不知怎地，一進揚州城見了這人就覺甚有眼緣，見這小官員面對自己戰戰兢兢的小心樣子就起了捉弄他心思。乾隆道：“來來，你過來。”他跪着挪過去，“請皇上寬恕下官辦事不力之罪。”乾隆在他頭上輕輕拍拍，拍小狗似的，“哈哈，朕怎舍得治你罪？”吳大人幾乎吐血。這時乾隆眯眼沉思一會，道，“今兒，我不想走回去了，咱們雇轎。”“那我的轎子就在前頭候着，爺去坐吧。”“那你呢？”“我跟着走就行。”“乖。”乾隆輕搖折扇，抵在他下巴，微微一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別臉。

這位主子，真是恣意妄為，可恨身份尊貴，他不能捉了去打一頓！！！哼！不要看他老實，揍人他也是會的。“愛卿是不是想揍朕吶！”這人眼睛毒了，一眼就猜透他心思，他忙賠笑，“下官怎麽敢？”“那去乘轎吧！”乾隆執了他手，欣賞他霎時臉紅的樣子，又是一陣大笑，拖了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