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的生活常态,就說相處模式,已讓她難堪。
他曾經是她最親密的人,現在,她成了另一個男人的妻子,而他也站到了另一個位置,和另一個女人一起,他們要跟她談合作,是一種恩惠和施舍,他們是一個整體,而她只是客人,他們和她,之間只會有冰冷的商業合作,和一份生疏的客氣。而恰恰是那種客氣,會變成一滴毒汁,滴在人心上,不至于致命,卻也教人不适。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她怕自己控制不了。眼為情苗,心為欲種,這兩者都難掌握,也難掩飾。
她不願合作,嘴上說辭婉轉一些:“我想再考慮考慮。”以免讓他以為她是因為他而拒絕,雖然她就是因為他。
姜梵并不心急:“好,我給你時間考慮。”
胡佳瑤只是走個形式,說:“三天後,我會告訴你答案。”三天後拒絕,顯得自然些。
他要笑非笑,對她早已看穿,說:“我給你無限期,你好好考慮,不管什麽時候,只要你想合作了,我都可以。”
☆、Chapter 11
胡佳瑤心裏說不出來的堵。
和姜梵分開後,她獨自開車去了附近的高架橋,下車走到大橋護欄邊,低頭看底下湛藍色的河流,下午的太陽不烈不淡,把河水籠在一層細細的銀光裏。不時有風乍起,帶着初春的氣息撲在她臉上,她不自覺嗅了嗅,卻是什麽味道也沒聞到。
她靜立了一會兒,原想讓這橋上的風吹開她心底凝結的堵悶,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風裏帶着濕氣,把這段日子以來的憂慮、煩躁、抑郁都團固在了一起,浩浩蕩蕩地堵在她心口上,她愈發覺得喘不過氣來。
正要離開時接到徐馨電話,喊她去酒吧,胡佳瑤想着過去也好,便照着徐馨說的地址找了過去。在紐約的時候,拜徐馨所賜,胡佳瑤對酒吧并不陌生,自從回國嫁給周意遠後,她幾乎就沒再去過那種地方,今天剛進去,激烈的重金屬音樂讓她心髒都震動了幾下,紅男綠女在舞池瘋狂扭動,釋放最原本的天性,五顏六色的燈光旋轉着不時從人身上掠過,女人豔麗的妝容更加鬼魅起來。胡佳瑤突然間就有些想笑,沒來由地想笑。
找到徐馨的時候,她正在吧臺跟調酒師有說有笑,手裏拿一瓶威士忌,不時對着瓶口喝一口,調酒師是個年輕的小哥,金色的頭發用發膠整齊有型地梳向後面,露出漂亮的額頭。一雙藍色的眼睛正努力勾着徐馨的魂,也不知西方小哥說了些什麽,引得徐馨笑得花枝亂顫。胡佳瑤走過去,拍了下徐馨的後背,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見她來,徐馨也不再跟西方小哥*了,笑眯眯喊了她一聲寶貝。
胡佳瑤聽了一陣惡寒:“你到底喝了多少?”
她睜眼說瞎話:“沒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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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徐馨不再搭理自己,西方小哥悻悻地走了,胡佳瑤看了眼他的背影,對徐馨說:“我可真沒看出來你有半點失戀的樣子。”
“不失戀,我就不買醉了。”徐馨抱着酒瓶子,眼睛瞟着胡佳瑤,哀哀戚戚地說:“你不知道,我對我們大律師是真愛。”
“說說看吧,怎麽甩你的?”胡佳瑤也點了幾瓶伏特加。
“他今天向我求婚。”
胡佳瑤喝酒的動作頓了頓,繼而猛喝了一大口,說:“你甩的人家?”問句的語氣,肯定句的篤定。
徐馨重重點了幾下腦袋:“要我結婚,比要我死還難受。”
胡佳瑤不說話,一個勁地喝酒,徐馨在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胡佳瑤只是聽了,等她喝完一瓶酒準備喝第二瓶的時候,徐馨發覺不對勁了,從她手裏奪下酒瓶:“失戀的人是我,你喝個什麽勁兒啊?”
胡佳瑤看着她笑了一下:“陪你醉啊。”說着又從她手裏把酒瓶奪了回來,對着酒瓶口灌自己,徐馨再次把酒瓶從她手中奪下:“我什麽酒量,你什麽酒量,我喝一瓶,你喝一小杯就夠了。”
胡佳瑤不依:“以前上學那會兒,我也是這麽陪着你喝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你有姜……”徐馨一時嘴快,“梵”字還沒說出口又頓然意識到,止住了嘴,改口問她:“是不是周意遠對你做什麽了?”
胡佳瑤眼裏的光暗暗的,是啊,以前她有姜梵,現在她有什麽?她笑了笑,聲音有些啞,低低地說:“周意遠……他能對我做什麽?”
“那你怎麽回事?”
“口渴。”
“口渴就喝水。”徐馨給胡佳瑤要了杯檸檬水,“你酒量不好,來這種地方就少喝酒,要是喝醉了,我這細胳膊細腿的,可擡不動你。”
胡佳瑤不說話了,悶聲喝水。
徐馨也不說失戀的事了,轉而跟胡佳瑤暢談起未來:“以後你可得生兩個,一兒一女,湊一個好字,得認我當幹媽。”
胡佳瑤愣了半響,酒精漸漸擴散着麻痹了她的意識,她有些頭暈,又似乎很清醒,靈魂仿佛都輕了幾克,整個人又是難過又是興奮,說不出為什麽難過,也說不出為什麽興奮。她眼睛微紅,聲音更低了,問徐馨:“是不是真的啊?”
她的聲音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淹沒,徐馨沒聽清,把頭湊過去:“什麽?”
胡佳瑤半醉半醒地重複:“是不是真的啊?”
徐馨還是沒聽清,又湊近她:“你說什麽?”
胡佳瑤笑了,朝着她耳朵提高了音量:“我問你,讓你結婚,比讓你死還難受,是不是真的?”
徐馨一下子彈開,先是揉揉耳朵,又伸手去捏胡佳瑤的臉:“你想弄聾我啊?”
胡佳瑤只傻笑,看她這個樣子,徐馨也笑,手掌心貼在她臉上揉來揉去:“對嘛,這才是胡佳瑤,多好。”
跟個小太陽一樣,嬌俏靈動,樂天嬌憨,她看了喜歡,姜梵看了也喜歡,那才是他們的胡佳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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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時候,胡佳瑤喊了代駕,她仰頭躺在車後座,代駕跟她說話,她只報了住址,之後就再也不言語。
躺了幾分鐘,身體歪着滑下去,整個人就倒在座椅上,車前沉厚的男聲響起,問她有沒有事,胡佳瑤伸出一只手來搖了搖,示意沒事,也不開口跟代駕說話。
好容易到了家,她腳下步子有些發虛,走一步比平常走三步還要慢,晃晃咧咧地走到大門口,她一邊輸密碼,一邊抿着唇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麽。
密碼輸了一次,錯誤,再輸一次,又顯示錯誤,她不耐煩了,重重地按了幾下門鈴,沒人來開門,她就一直按一直按。
“胡佳瑤?”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胡佳瑤先擡頭看了眼天,又聽到身後那人喊她的名字,她這才費力地轉過身來,周意遠見她不大對勁,幾步走上前來,問:“喝酒了?”他走到她面前時,她正好轉過身,距離太近,身高又要差距,她目光平視,只能看到他的胸膛,穿着白襯衫的胸膛。
胡佳瑤傻傻地笑了兩聲,聲音堵在喉嚨裏顯得渾濁不清:“姜梵……”
她聲音又低又渾,周意遠聽不清,只以為她是因為酒醉而随意發出的幾聲懶音,見她站不大穩,便伸手去扶她,她順勢摟住他腰身,把腦袋抵在他胸口:“你怎麽才來……”
周意遠愣住了,突如其來的親密令他不适,他下意識将她推開,下一秒她卻又黏了上來,雙手摟着他的腰不肯放,臉頰在他胸口蹭了蹭,聲音又嬌又蠻:“我有酒氣,你就嫌棄我了?小心我咬你!”
周意遠只覺嗓子口有團小火苗蹭蹭往上冒,見胡佳瑤醉成這樣,又不能扔下她,只好一手攬住她腰身,一手輸入密碼開門,他要扶着她進去,她卻賴着不肯走,側臉貼着他胸口:“你抱我啊……走不動……”
他無法,在門口滞留了幾秒,這才伸手将她抱住,她身體馨軟,清淡的香味混着淳淳的酒氣,有一縷沒一縷地鑽進他的鼻子,他嗅了嗅,喉結竟不自覺上下輕滾一下,将她抱進卧室,他準備把她放在床上便走,誰知她剛沾到床,胳膊就纏上了他的脖子,周意遠還沒反應過來,胡佳瑤一個用力,将他拽落在她身上的同時,柔軟的唇吻了上來。
☆、Chapter 12
周意遠忽然有些懵。
唇上的柔軟讓他大腦的運轉都停滞幾秒,她摟着他親吻,姣細的胳膊貼着他的後頸,肌膚與肌膚的觸碰,她缱绻嬌柔,像只餍足的小懶貓,慵懶地舔着懷裏的絨線球,她的舌尖有一下沒一下觸碰到他的,似乎帶着梅雨季節裏細微的電流,溫暖、潮濕、酥麻。
周意遠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髒不大好使了,味覺也出了問題,他竟然嘗到一縷似有若無的馨甜,絲絲入扣,那甜味繞在他唇齒間,他趨之若鹜,也食髓知味,似醉非關酒,聞香不是花,他極力想要探究清楚,那絲甜味究竟來自何處。
竟像初嘗禁`果的懵懂少年,他扣住她的腰,将她整個人抵在他懷裏,近一分,再近一分,他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曲線,玲珑柔嬌,極具線條美感,他大手貼在她臉上,觸着她的細滑,每一寸肌膚都敏感起來。他沒有技巧性地、蠻狠地吻着她,牙齒叼着她的唇肉,含在嘴裏吮`吸,那抹甜味更濃了,在他唇齒間暈開,要席卷他渾身上下所有的細胞。
他胸膛起伏不定,也漸漸亂了氣息,熱氣噴灑在她臉上,令她有些癢,她笑:“癢。”
他不顧,愈加激烈地吻她,沒控制好力道,咬重了她的唇,胡佳瑤眉一皺:“疼。”睜眼去看他,本欲回咬過去,卻在看清那張臉的瞬間僵住,那是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卻不是她夢裏那張,他不是她的。
她睜大了眼,像是錯拿了別人的東西,慌亂地将他推開,她大口喘着氣,身子往後縮,退到床頭,看他一片暗沉的眼,蒙上一層淡淡的情`欲,她沒來由地害怕,妻子對丈夫不該出現的害怕,她慌不擇語:“對不起……”
對不起,她以為他是另一個人,她以為自己還是大學時候的她。
太不該,實在太不該。
酒醉不是借口,她根本就不該縱容自己留在過去,不該呀。
她早就應該走出來了。
胡佳瑤眼裏沁出了一層水汽,朦胧的,含糊的,落在周意遠眼裏,是只受驚的小鹿,在森林裏胡亂地漫步,忽而遇上洪水猛獸,小鹿受了驚,站着不敢動了。他真的有那麽可怕?
周意遠眼底暧昧不清的暗沉突然就消散了,見她縮在床頭的受驚模樣,他低聲冷笑一下,坐了起來,問她:“對不起我什麽?”
胡佳瑤心情也慢慢平複過來,沒那麽錯愕了,視線落在周意遠略顯不同的唇上,那裏被她吻得紅了一層,像噬辣過後。她蠕動一下嘴,顧不上唇角邊的輕疼,說:“我喝了酒。”
他半響沒說話,就在她尴尬得無以複加時,他突然開了口,問她:“每次喝酒都這樣?”
她搖搖頭,又心虛起來,垂着腦袋不敢看他,生怕他瞧出她的言不由衷,說:“今天是例外。”
他有窮追不舍的氣勢:“今天為什麽這樣?”
胡佳瑤答不上來,大腦裏混亂的思維一點點整理好,她擡眼看他,反問:“你呢?你為什麽這樣?”
他眼神瞥到她唇角的小傷痕,忽而底氣不足,是呀,她喝醉了,她主動吻了他,他回吻了,動了情,甚至想要占有她,他為什麽這樣?
周意遠找不到答案,他心裏模模糊糊有端倪,卻又不敢正視它。起身下床,他沒看她,随意地道聲晚安,轉身出了房間。
看他背影,胡佳瑤松了口氣,在意識到自己因為周意遠的離開而感到松氣時,她突然有些絕望。她在為他守身如玉?為那個當年狠心抛棄她的男人?
多麽可笑,她扛着一面“忘了他”的大旗,口口聲聲宣稱自己比起愛情,更想要婚姻、孩子、家庭和安全感,可她實際上又做了什麽?
胡佳瑤有些痛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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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意遠原本是打算跟胡佳瑤一起去靖德山莊的酒會的,可礙于前兩天的那個吻,他鬼使神差不大想跟胡佳瑤同處一方空間,那令他尴尬、別扭、不暢快。
胡佳瑤只好一人前往。
酒會上人不多,有三分之一都是她熟悉的面孔,索性沒遇上令她尴尬的人,她可不想在這種場合碰見胡成磊,她怕自己忍不住會用高腳杯朝他腦袋砸下去,落個“弑父”的罪名。
說來也巧,她不經常來這種場合,卻也跟着周意遠出席過幾次,卻是一次也沒碰上過胡成磊。正暗自幸運,轉身卻瞧見另一個她不太想看到的人物——姚一曼。
她不曉得姚一曼記不記得她,憑幾張照片和一次見面,她是記住了姚一曼。
索性對方并沒看到她,胡佳瑤走去另一片區域,沒有要跟她打招呼的意思。
她嘗試着跟幾位風投接觸,但無一例外,對方三四句話,她已知曉其中意思,市場前景不明朗也好,對甜品業沒有把握也罷,或者是礙于姚一曼,幾乎沒有風投願意跟她深談。
胡佳瑤頗無力,索性端了酒杯去角落裏休息,可這也不得安生,剛坐下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嚼她舌根,她往後微側臉,聽得更清楚了些。
幾位名媛,卻對長舌婦的角色扮演樂此不疲:“周意遠現在連裝都不肯裝了,出席酒會也讓胡佳瑤一個人來,果然沒了硬氣的家世在後面支撐,這千金也就一文不值了。”
“我聽說周家對胡佳瑤挺好的呀。”
“那是看在她爺爺的面子上,周家根本就看不上她父親,周意遠也看不上她。”
“不至于吧。”
“怎麽不至于?”聲音矮下去,“我聽朋友說,周意遠看上了周雨彤,兩人好着呢。”
“周雨彤?那個明星?”
“可不是。明星又豔又媚的,一副骨頭就會勾人魂。這男的天生賤,就喜歡狐媚子,要不怎麽說家花沒有野花香呢!”
胡佳瑤無心再聽,轉過頭來起身要走,一擡頭卻見姚一曼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前,她手裏端着一杯香槟,一襲正紅色長裙勾勒出高挑的身姿,她似乎尤其鐘愛紅色,和姜梵站在一起,一個極致的紅,一個極致的黑,倒也相配。可惜今天那抹極黑不在,倒顯得這紅有些刺骨的冷。
“胡小姐。”她先喊了她,語氣還算禮貌。
胡佳瑤彎唇扯了個笑,客氣道:“你好。”
她問:“你還記得我麽?”
胡佳瑤點頭:“記得。”
她笑容妍妍:“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好好謝你。”
胡佳瑤并不想問她為什麽要謝她,她直覺,從她口中應是聽不到令她舒悅的話,便尋了借口告辭要走,姚一曼還是說出了她想說的話,道:“謝謝你給了我機會,當初要不是你離開姜梵,我也沒機會成為他女友。”
她離開姜梵?
明明是他抛棄的她。
胡佳瑤頓住步子,看她,笑了:“他告訴你的?”
姚一曼:“什麽?”
她突然沒了問的興致,改口道:“你不用謝我,謝他才是。”
☆、Chapter 13
融資的事令她處處碰壁,胡佳瑤有些想跟姜梵合作了。
對她公司好,對她也好。
就算跟他扯上關系又如何?
她和他之間不會再有什麽,她該把他當成一個普通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她知道這其中有自我說服的嫌疑,但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要打破令她窒息的桎梏,她要沖破水泥地,站到高處。
她要站在高處去見胡成磊,把所有的恥辱、不甘、憤怒統統還他。
胡佳瑤回公司跟錢盛琳談了會兒融資的事,聽錢盛琳說她已經私自讓老同學牽線搭橋跟姚一曼聯系過,她也沒擺出反對的姿态,錢盛琳見她模樣,便又說道:“我嘗過姚一曼店裏的甜品,味道很好,看樣子不像是玩票,而且,對方似乎對我們公司也很有興趣。”
胡佳瑤沒立即表态,只說會好好考慮考慮,她雖是這樣說,但錢盛琳看得出來,她的态度已不似之前那般決絕,想是多半會同意合作,錢盛琳想着,要好好思考規劃,怎樣才能說動姚一曼了,畢竟,對方不是說想合作就能合作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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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連續下了些雨,空氣中都潮濕濕的。
姜梵從公司出來,已是夜幕四合,雨水啪啦啦打着地,像是要把大地錘出一個窟窿,天邊響了幾聲悶雷,他心情不好也不壞,驅車回了公寓,剛開進停車室,就瞥見一抹人影,那人看見他,似是欣喜,跟着他的車走,一直等他停好車。
開車出來,他看一眼等在前面的劉星雨,見她那副奇特模樣,挑眉笑了下:“好品味啊。”沒停下步子,徑直往前走。
劉星雨渾身濕透,衣服黏在皮膚上,長發也凝成條狀,一縷一縷地垂着,幾根貼在額頭,假睫毛上盈着水,妝卻是沒花。她樂颠颠地跟在他身後,解釋道:“我在外面等你,然後突然就下大雨了,我沒地方躲,淋了好長時間才想起來可以躲進車庫。”
他刷卡上了電梯,她也跟進去,他倒是沒攔,問她:“你爸媽知道你這樣嗎?”
“哪樣?”劉星雨擰了擰頭發上的雨水,“這麽正能量地追求真愛?”
姜梵唇齒間溢出一聲輕呵,她又說道:“其實我是故意淋雨的,想讓你心疼我一下。”
“你還挺會掐時間。”
“天生聰穎,沒辦法的事兒。”她鬼怪機靈,“爸媽給的智商,別人羨慕不來。”
姜梵扯了個笑:“也欣賞不來。”
“什麽啊!”她似是嗔怪他,下一秒卻又貼上去,“我才不管別人欣不欣賞,釣得到男人就行。”
“你想釣誰?”他似笑非笑,“我?”
“你給我釣不?”她湊到他面前,“給我釣的話,我現在就釣你,你稍微上個勾,我海枯石爛給你看。”
“你釣魚呢還是釣凱子呢?”姜梵推開她,一雙眼睛漾着笑意,仔細瞧又能從那笑意裏看到一層淡漠的透明,紅唇白膚,像戴了一層美麗的假面。
“不讓我釣你也行,我們調一下,你釣我啊。”劉星雨把潮濕的長發往後攏,擡眼直勾勾地看他,“随便你怎麽釣,我随意。就算那魚鈎是直的,我含着也要讓你釣上去。怎麽樣?要不要試試?”
他無奈:“對你實在沒興趣。”話音剛落,電梯也開了,他擡腳走出,她也緊跟其後,說:“我就不相信這世上還能有不偷腥的貓。”跑到他旁邊,跟他并肩走,眼裏暈着妖精的媚,又說:“好哥哥,你就跟我玩玩呗,地下情,保管刺激。”
姜梵輕笑,低頭從西裝褲口袋裏掏出一塊嶄新的黑色方帕,全身上下都有些事無所謂的懶散氣:“地下情可以,跟你不行。”說着已走到公寓門口,他用黑色方帕擦了擦指紋鎖上識別指紋的區域,之後伸手開鎖,随着一聲細微的電子音,門開了。旁邊劉星雨問他:“什麽時候換的指紋鎖?”
“跟你有關系?”姜梵開門進去,剛要關門,她卻比他快一步地側身擋在門口,不讓他合上門,她臉皮厚,笑得沒心沒肺的:“借個地方給我洗澡呗!別說不,我肯定不會霸王硬上弓吃了你。至少今天不會。”
他低頭看個頭嬌小的她,嘴角有點笑意,很自然地說道:“我有潔癖,你淋成這樣進我家門,會讓我想打人。”
“姜梵!”她氣得跺腳,提高分貝,“嘴不毒,你會死啊!”
“耳朵沒聾,聽得到。”他表情沒有變化,看上去再正經不過,“離我家遠一點,你的氣場會影響到我呼吸新鮮空氣。”
“呼吸不到新鮮空氣會怎樣?會讓你想打人是不是?”她踮起腳,把腦袋往他面前湊,“你打呀,我倒想看看你下不下得去手。”
姜梵看她一頭濕漉漉的長發,面無表情地把剛才用來擦指紋鎖的黑色方帕蓋在了她腦袋上,劉星雨還沒時間反應,他已經隔着那面方帕把她給推了出去,她腳步往後一滑,頭頂有道力,脖子僵得難受,再想往前,那扇冷冰冰的大門已經把她隔在了外面,劉星雨氣憤不過,“咚咚咚”在門板上大敲幾下:“你到底為什麽不喜歡我啊!”惡狠狠扯下頭上的方帕,在手裏揪成一團:“姚一曼有什麽好!”
門剛關上,門後姜梵原本面無表情的臉更加沒有生氣起來,不近人情的,像是有層無色無味的氣體,稀薄、通透,看不見摸不着,生硬地把他同這個世界隔開,生人勿近,熟人也勿擾。
他伸手開了燈,手機和車鑰匙放在玄關處的鞋櫃上,脫下西裝外套,随手擱在客廳沙發背上,松了松領帶,徑直往洗手間走去,洗完澡出來,發現鞋櫃上的手機一直在震,他沒理,去冰箱拿了瓶冰啤,仰頭喝一口,這才去拿手機,看見屏幕上顯示的是一串陌生號碼,他直接按了免提,問:“哪位?”
對方沒回答,姜梵也不急,走去沙發坐下,将手機放去面前的玻璃茶幾上,他拿過筆記本電腦,打開,一邊調出今天要看的公司資料,一邊又問了遍:“請問是哪位?”
平靜的幾個字,語氣再正常不過,可對方卻似乎聽出了那平常語氣下隐藏的不耐煩,立即出了聲,問他:“明天有時間麽?”
靈活在鍵盤上的修長手指頓住,姜梵将目光從電腦屏幕移到手機上,那道溫緩的聲音又響起:“沒時間?”
“有。”他幾乎是不假思索,把電腦放去一邊,拿起手機,取消免提,放到耳邊,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說:“有時間。”
胡佳瑤的聲音在網路裏又暖又疏遠,說:“明天見一面吧。”
“具體時間地點你定好發給我。”他不确定她是存了他的號碼,還是僅僅只是按鍵撥打,打完這通便再也沒有下一通。
“行。”她語氣平靜,沉默了一下,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話說,過了會兒才出了聲,道:“再見。”
“晚安。”他垂着眸,眼裏無物,睫毛在燈光下像是定格的黑白影畫。
她沒向他道晚安,只說:“你也是。”之後便挂了電話。
姜梵把手機拿到眼前,把胡佳瑤的號碼存好,把手機放去一邊,他往後靠在沙發背上,仰頭看了一會兒天花板,忽而大門又被人狠狠敲了幾下,他面無表情,起身去拿了條幹淨浴巾,打開門,二話不說把浴巾扔在劉星雨身上,又把門給關上了。
劉星雨甚至沒看清姜梵的表情,下一秒便聽到關門聲,她氣急敗壞扯下身上的浴巾,擦擦身上的雨水,擡起腿在大門上狠狠踹了一腳,之後無奈,只好披着浴巾離開,進電梯,發現電梯裏有人側目看她,她緊緊身上的浴巾,甩一句:“沒看過別人玩欲擒故縱啊!”
☆、Chapter 14
幾天的雨終于收了尾,天邊卻仍是烏陰陰一片,像一張巨大的蒙了塵的薄膜,壓在雲上。
胡佳瑤正低頭數腳下的落葉,聽到有人喊她名字,擡頭去看,姜梵站在她面前,穿一件襯衫,成熟的煙灰色,袖口往上挽,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簇新挺括,脊椎筆直。
她低頭看了眼腕上的女士表,說:“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姜先生真準時。”
他眼底有了一抹興味:“怪我沒早到?”
她語氣平靜:“哪敢。”
“路上有些堵,這地方也難找。”他說,又看了眼四周,這地方是真偏僻,附近沒有商場,沒有餐廳,沒有娛樂場所,連停車位都難找。一大片河流穿橋而過,兩岸綠柳林立,嫩芽新出,零星幾座六角亭錯落在綠柳之間,大多是些退休的老人在裏下棋說話逗鳥。
他們此刻便在其中一座六角亭內,旁邊有幾棵他說不出名字的大樹,葉子随風飄進亭內,鋪在地上,工人還未來得及打掃幹淨。
又有一片落葉被風吹進來,落在胡佳瑤肩頭長發上,姜梵自然而然地伸手過去,先她一步将她發上的落葉摘下,那葉子還殘留着未幹的雨漬,在他兩指間有些潮濕。
“找我出來是想談合作的事?”他問她。
胡佳瑤因他剛才的舉動而有些不自然起來,下意識撥了撥剛沾上落葉的那縷長發,很快又恢複到面色如常,說:“對。我想跟你合作。”
姜梵也不多問:“好。”
她看一眼他修長白皙的手,食指和拇指還捏着那篇葉子,新嫩的綠色,襯得他十指纖長如瓷,移開眼神,她随意看向前方的河流,說:“我要融2000萬,出讓20%的股份。”
他還是那個字:“好。”
她擡頭望他:“你不問我些東西?”
他目光直視她,眼眸裏有淡淡的認真:“晚上想吃什麽?”
他眼神磊落坦蕩,肆無忌憚地看她,讓她覺得臉面有點燒得慌,又把目光移開了,胡佳瑤正色道:“我指的是公司的事。”
“沒什麽好問的。”姜梵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通過韓中全?”
“我想跟你合作,走的是正規程序,沒給你開後門。”他倒是一板一眼起來,“後天早上,拿全資料到公司簽約。”
“哪家公司?韓中全那家?”為保周全,她向他确認道。
他沒回話,低頭饒有意味地看她,似是她的問題是明知故問。
聽不到應答聲,胡佳瑤又擡起頭去,見他正用那抹藏着興味的目光瞧她,她脖子莫名一僵,輕轉一下都似乎能聽到咯吱作響的骨節聲,她往後退了幾步,說:“好,知道了。”
姜梵站在原地沒動,任由她拉開跟他的距離,問:“下午有事麽?”
“有。”她幾乎是不假思索,沉默了一陣,又說,“那……再見。”
“這麽快就要走?”
“該說的都說完了,不走還要幹嘛?”她語氣淡而無味。
“陪我走走吧。”姜梵示意了下亭子後面的林蔭小道。
胡佳瑤也沒拒絕,她本就要走這條小道離開。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胡佳瑤不願和姜梵并肩,步子走得快些,姜梵也不追上去,只跟在她後面走,見她背影清瘦,他低了低眸。
兩邊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胡佳瑤走在前面自顧自地想,到底姜梵有沒有跟過來?他在她後面麽?兩人距離遠麽?或許是分了神,等她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竟不自覺地回過頭去看,與他目光相撞時她才驚覺,他對她微微一笑,大方舒坦,輕松自得,相反她就有些不自然了,窘迫地回過頭,之後又暗自懊惱,她本該表現得稀松尋常才是。
胡佳瑤只想盡快走完這條路,姜梵跟在後面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她,這令她感覺如芒在背,突然聽到小孩哭聲,胡佳瑤看過去,只見有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正閉眼仰頭大哭,一邊哭一邊伸着兩條胖胳膊,腳下一颠一颠地朝着胡佳瑤的方向走過來,小胳膊小腿,奶氣十足,分外可愛。
她不自覺慢下步伐,心一軟,視線落在小男孩身上。原以為小男孩會與她擦肩而過,誰知他竟過來一把抱住她大腿。“媽媽!媽媽!”小孩嗷嗷直哭。
胡佳瑤愣住了,跟在後面的姜梵也愣住了。從他視角看過去,小孩粗胳膊粗腿地抱着胡佳瑤喊媽媽,張嘴哇哇大哭,胡佳瑤低頭看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表情溫柔,能看出她将來一定會是個好媽媽。姜梵眼底浮起一層淡淡的笑意,但想到什麽,那笑意很快又煙消雲散。
小孩聲嘶力竭地哭,許是發現“媽媽”沒有抱他,他疑惑地睜開淚眼,看着胡佳瑤那張臉,小孩呆住了,連眼角的淚水都頓了下,忽而聽到旁邊有女人在笑,小孩聽到笑聲轉過臉去,發現媽媽正站在邊上看他,唇角眉眼都染着笑,小孩嘴一癟,又仰頭哭起來,伸着小粗胳膊,“媽媽媽媽”地晃過去,一把抱住女人的大腿,女人彎腰把小孩抱起來:“爸爸搶你糖吃了是吧?爸爸是壞人,打他。”
前方有男人笑,走過來把棒棒糖還給小孩,女人嗔怪男人:“你就知道逗他。”又對着胡佳瑤笑笑,胡佳瑤也笑,目送一家三口離開。
姜梵在不遠處看胡佳瑤,見她眼神還逗留在小孩身上,他知她心中所想,想上前跟她說些話,剛跨出一步卻又止住步伐,他有所顧慮,終究沒上前去,只跟在她後面半臂遠處。
被剛才那段小插曲稍稍擾亂了心神,胡佳瑤沒注意前方臺階,腳下踏空,身體失去平衡,一個不穩正要呲咧跌倒,得虧姜梵眼明手快,幾個大步走上前來,一把握住胡佳瑤胳膊,扶住了她。
“沒事吧?”他問。
他手指修長有力,緊握在她手臂上,那溫熱的力量令她有些不自在,說了句謝謝,她掙開他,又道:“剛才沒看清路。”
他怕她拘謹,往後退了半步,冷不丁問她:“你跟他怎麽沒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