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來一次

時正雙手交握, 坐在唐婉晴的對面，像等待判刑的犯人, 這是他決定找唐婉晴治療後，第五次來這裏了。

唐婉晴手執時正的測試報告，翻了幾頁，觀察了一下時正的神色，問：“你很緊張？”

時正覺得, 沒必要在一個心理醫生面前隐瞞什麽, 于是, 點了點頭。

唐婉晴放下手裏的報告，看到了時正眼裏的慌張，沉默了一會兒。

時正心底苦笑了一下, 大概他已經病入膏肓了。

許久, 唐婉晴擡起頭來，扶了扶眼鏡鏡腳, 替時正續滿面前的洛神花茶，然後, 才緩緩道：“老實講, 你的報告，一切正常。”

時正有點驚訝地擡起頭來, 眼底略過一絲驚喜。

唐婉晴沒有說謊, 從數據上看，時正的心理，一點問題都沒有。

所以, 他認為自己因為占有欲會産生暴力傾向的想法，更多的是，他個人的心理暗示。

正如他描述的，他大多數時候都不會有問題，迄今為止，只對兩位女士，有過這樣的占有欲。

一個是安淩，那還是他初中時候的事了。

還有一位就是鄭言——他一直壓抑着對鄭言的感情，害怕自己會因為強烈的占有欲傷害她，可是，他越來越無法控制的情感。

由于是鄭言落水的那一刻，他怪自己，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冷淡。

她那麽乖，那麽好。

唐婉晴只知道安淩的事，那是時雲告訴她的，她試圖更多地了解時正：“阿正，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突然想接受治療了嗎？”

時正看向窗外，神色淡淡，沒說話。

唐婉晴輕咳一聲，擅自猜測：“是因為……鄭言？”

時正轉過臉來，有點錯愕地看着唐婉晴。

他沒有提過鄭言的事。

“抱歉，我不是有意窺探你的隐私。但是……你睡着的時候喊了她的名字。”

唐婉晴為了讓時正放松，讓他先在休息室睡了一個小時，她進去叫醒的他的時候，他做噩夢了，嘴裏一直叫着鄭言。

見他不說話，唐婉晴又繼續道：“阿正，你需要愛情，不必刻意克制。健康的愛情，比任何心理醫生都有用。”

時正聽着，不說話，可是，內心卻已翻騰起來，他有些事，他肖想了很久了，他想試試。

……

時正離開唐婉晴的工作室，望着那遼遠的天空，忽然覺得，人生才剛剛開始。

冬天已經來了，他想，鄭言這麽怕冷，一定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吧。

想到鄭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但随即，又立刻垂下去。

忽然有點頭痛起來，眉頭皺緊一字型。

前幾天，他們吵架了。

事情是這樣的……

鄭言回了趟家，從家裏帶了點吃的，去時正宿舍找他，時正不在。

馬上四六級考試了，室友賈超把鄭言留下來教英語題。

時正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鄭言正耐心地給賈超講題，但是，賈超卻不是真心求教，一雙色眯眯的眼睛，盯着鄭言。

賈超私底下總是有意無意地說起鄭言，時正都放在心上了。

看見鄭言給賈超講題，時正有點不舒服，人都沒有走進宿舍，叫鄭言一起走。

“鄭言，我送你回去。”

鄭言卻很熱心，覺得給人家講一半不好：“等等，我講完這道題。”

賈超幾乎是挑釁地朝時正笑了一下。

時正沉默了幾秒，插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早就捏成了拳頭。他沒等鄭言講完，就拉着鄭言，一路走到外面的樹林裏，先是強壓着內心的怒火，盡量平靜道：“鄭言，你以後不要來我們宿舍了。”

“為……為什麽……”鄭言被他捏得手腕疼。

不知道他怎麽了。時正很少發脾氣，鄭言追他這麽多年，他也很少動怒，以前，兩個人也發生過争執，但是，都沒有這次這麽嚴肅，都以鄭言求和結束。

時正今天這麽反常，鄭言也有點出乎意料。

時正眼神暗淡下來，扯扯嘴角：“你一個女孩子，經常出沒男生宿舍，你覺得好嗎？”

經常出沒？她哪有經常出沒。

今天不過是想給他送點吃的。

鄭言仍是好脾氣，嬉皮笑臉：“這個呀，沒關系啊，反正大家都已經知道，我是……在……追你……”

時正大概也是被氣得不輕，看她滿不在乎，口不擇言起來：“你沒自尊心嗎？沒羞恥心嗎？一個女生，天天往男生宿舍跑。”

鄭言聽完，也被他氣到了。

什麽嘛，這簡直就是侮辱她。

他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啊。

鄭言忽然也脾氣上來了：“你以為我想嗎？可是……可是……我還不是因為喜歡你……因為喜歡你，所以沒有自尊心，因為喜歡你，所以沒有羞恥心。我有什麽辦法。喜歡你，就像每天吃飯睡覺一樣，我也沒有辦法啊。”

鄭言噼裏啪啦說了一大串，覺得自己再待下去，随時可能哭出來，于是，紅着眼眶跑開了，留下時正一個人焦頭爛額。

時正說完就後悔了。

是他說的太過分了。

……

時正還不知道，要怎麽跟她求和。

但是，這一次，她好像确實氣得不輕，已經好幾天沒有來找他了。

其實，鄭言哪忍得住不去找時正，在吵完架第二天，她就打算去實驗室找時正，把話說清楚，結果，半路遇到韓思彤。

韓思彤一看就知道，她是去找時正，非拉着她去喝奶茶，見鄭言悶悶不樂，問她怎麽了。

鄭言就把自己和時正鬧別扭的事，說了一樣。

韓思彤一聽，立馬阻止鄭言：“鄭言，這事兒不是你的錯，你別去跟他求和。時正這脾氣，都是你這些年給慣的。你聽我的，晾他幾天。”

晾他？

鄭言吞了吞口水。

會不會就這麽涼涼了……

和韓思彤聊完的當天，是忍下來了，沒有去找時正了，可後面幾天，還想去找他，只不過，她爸給她遠程安排了一個任務，可把她忙的。

相親。

和一個大一的學弟——她爸生意夥伴的兒子。

鄭裕國這麽着急，是因為聽說了鄭言在學校追時正的事，他倒不怪鄭言主動。誰家的孩子都行，時家的，不行。

鄭裕國也是在生意場上這麽多年的人，時家水深，人人都知道。

所以，鄭裕國耳提面命提醒鄭言：“言言啊，時家太複雜了，以後你要是真嫁過去，肯定會吃虧的。爸爸不同意你和時正處對象。”

鄭言太清楚他爸爸的脾氣了，看着溫溫和和的，真把她爸逼急了，送她出國什麽都做的出來。

當下，答應鄭裕國，見一見那個學弟。

追時正的事兒，以後也得偷偷來。

……

鄭言和學弟約在宿舍附近的一家奶茶店，原因是，其實，那裏是公開場合，顯得磊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學弟見了鄭言，一臉為難：“學姐，我跟你說實話吧。”

鄭言一頭霧水：“嗯？”

學弟心一狠，從手機裏翻出一張照片來，咬着唇，有點嬌羞：“這是我男朋友。”

鄭言大吸一口奶茶：“……”

學弟都這麽坦誠了，鄭言也偷偷地跟學弟講：“其實，我也有喜歡的人。你不要跟我爸爸說。”

學弟聽完，一臉驚喜，兩人一拍即合，結成聯盟。

鄭言和學弟達成共識，有說有笑從奶茶店出來，剛還被時正撞見。

時正皺了皺眉，面臉不高興，心裏一陣慌亂。

難道她這麽久沒出現，是因為放棄了嗎？

……

晚上，鄭言去時正公寓喂貓，最近跟他鬧別扭，所以沒給他發信息就去了。

等到了公寓，她一開燈，吓了一大跳。

時正穿着居家服，坐在沙發上，抱着肉肉，安靜地坐在那裏。

肉肉看到鄭言，從沙發上跳下來，跑到她身邊，鄭言一時不知道，該去該留。

和時正鬧別扭的這段時間，都是時正在照顧肉肉，肉肉甚是想念鄭言，在她身邊蹭來蹭去。

時正什麽也沒說，起身，廚房裏還燒着水。

鄭言換了鞋，抱着肉肉，坐到沙發上，逗它玩，心裏想着，一會兒怎麽跟時正和好。

肉肉玩累了，自己跑到窩裏睡覺。

時正正好從廚房裏出來，給她倒了杯水。

鄭言接過水，抿了一口，有點心虛：“你今天不是晚上有課的嗎？”

她看了課表，才決定過來的。

時正看看她，不說話，兀自走到陽臺上，鄭言覺得，時正今天也是怪怪的。

他最近都怪怪的。

她還是跟了過去。

冬天了，風吹在臉上，已有些刺骨，

良久。

時正答非所問，淡淡出聲，語氣裏，盡是幽怨：“鄭言，你做事都這麽半途而廢的嗎？”

鄭言不明白他在說什麽，搖搖頭。

時正低着頭，看樓下，低聲道：“你是不是打算放棄肉肉了？”

鄭言直搖頭，哪裏跟哪裏。

時正忽然轉過身來，和她對視着，有點委屈：“那麽我呢？”

鄭言沒聽明白，眨了眨眼睛。

外面是真冷，她鼻子都凍紅了，她想進屋。

時正忽然輕輕拉過她有點冰涼的手，捏着她的掌心，嗫嚅出聲，聲音很輕：“不要放棄我。”

鄭言睜大眼睛，吸吸鼻子。

太冷了，實在太冷了，她的腦子一定是凍住了。

不要放棄他？

什麽意思？

時正還拉着她的手，像個孩子那樣：“喜歡我這件事，也不要半途而廢。”

鄭言終于恢複思考能力，她覺得，自己沒有會錯意。

時正應該是……接受她了？

她仍是不确定地出聲：“阿正，你……”

時正沒讓她說完，在她清醒的時候，傾下身子，在她唇上，輕輕點了一下，和她鼻尖碰着鼻尖，氣息相繞。

“這樣，你懂了嗎？”

鄭言無法思考。

時正吻了她。

她幾乎是厚顏無恥地問：“可以……再來一次嗎？”

時正笑了一下，動動喉結，捧起她凍得有點紅的臉，他的唇，覆着她的，溫柔輾轉，流連許久，才放開她。

鄭言覺得，他的唇，很甜，比蜜糖還甜。

過了幾秒，鄭言總算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阿正——”她忽然驚喜尖叫了一聲，緊緊抱着他寬窄的腰際。

時正被她撞得倒退一步，卻是笑得毫無保留，親昵地揉着她的頭發。

她埋在他的胸口，忽然嗚咽起來：“阿正，我好高興，我真的好高興。你不能後悔，一定不可以……”

“我不會。”他百分百肯定地說，捧起她的臉，“不哭了……”

她一哭，他整個人都是慌的。

可他已經讓她哭了兩次了。

鄭言不管。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她想過無數次時正接受她的樣子，可是，每一次都不真實。

所以，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她依然覺得不真實，只有哭聲是真實的。

時正也就随她去，只是撫着她的背，像安撫肉肉那樣。

是他讓她受委屈了，他應當負責的。

鄭言以前最讨厭冬天，可是，現在，她覺得冬天是最最可愛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在下盡力了……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