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他也看着她,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不要走,爸叫你進去。”仿佛過了幾秒後,他如是說。
“謝謝,”她掙脫開她的手。
是顧流川。
回過頭正看到季姿琳晦暗不明的臉色,大概是她剛剛被趕走卻又被留住了感到非常不爽,此刻季瀾也從裏面出來了,倒是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點頭示意她進去。
進去見到林志謙的時候,他沒有之前一樣看到她就是滿臉怒容。就這麽平緩的氛圍,她能夠仔細地瞧着他的神色,之前一直在吵架,其實真的沒有真正好好看過他。
肌膚可以看到突出的骨骼機理,剛剛才蘇醒過來的的他顯得有些病态。哪怕到了中年也鮮少有皺紋風度翩翩儒雅如他,現在的臉頰卻多了許多紋路。
她突然清晰地意識到,他老了。
他專注地看着她,但又好似不在看她,而是透過她看着其他什麽人。
“小夏,你恨我對嗎?恨我逼你離開顧流川,所以寧願跟着慕庭軒也不願意投靠我。”
“我沒有跟他在一起。”她靜靜地澄清,“我既然不接受顧流川,也就不會接受慕庭軒,我已經在外面租了房子,正打算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真的?”哪怕身體微微顫巍着不能大動作,她卻能看見他眼裏星星點點地閃爍着。
她點點頭,“我不喜歡說謊,信不信随你。”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倔。”他嘆了口氣,“五年過來你一直都是跟慕庭軒……一起嗎?發生了那樣的事,為什麽不聯絡我,一次都沒有?”
“是,我作為父親是很失格,但是也不至于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生女兒被人糟蹋的地步!”林志謙有些激動,不由得開始咳起來。
林初夏的手緊緊攥着裙子,“我以為你不想要我這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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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顧流影的葬禮上,他對着她傷心,失望,痛恨的眼神,還有與相對照的對季姿琳的歉意和細心呵護,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為什麽總是這樣呢?明明受傷的是她啊,可是她的父親總是站在別人那一邊。
“對不起。”林志謙看着天花板,聲音顯得蒼老。
事隔良久,他終于有勇氣,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說出這句話。
林初夏低下頭沉默着,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給予他什麽回答,該哭還是該笑,只是愕然在那裏,無所适從。
“對不起什麽?”待到他以為她不會再回話而再欲開口時,她說道。
“對不起你錯怪了你的親生女兒?對不起你從來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還是對不起你在15年前毅然決然地抛棄了你的妻女?還是五年前,當所有人都在指責我的時候,你毅然地選擇地站在我的對立面,讓我成為衆矢之的?”她喃喃顫聲說道,“僅僅只是因為這樣嗎,然後所有事情,都可以煙消雲散了嗎?”
“初夏——”他想抓住她,她卻往後退了一步。
“可是我們之間的誤會太多了,因為你的刻意和漠然,我們之間早就沒有父女的信任和親近,就算我們裝作勇敢地直視着曾經的傷害和隔閡,它們還是在那裏,一直在那裏,一切都沒有辦法改變了。5年前,15年前,原本一切都可以改變的,可是現在都無法改變了——”
眼淚不知何時從她的臉頰邊流下來,“你知不知道我這五年來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你知不知道我這五年來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對不起……對不起……”林志謙閉上了眼睛,老淚衆橫。
“你知道嗎?剛剛我來到你的病房門口,可是我不敢進來,因為不知道怎麽面對你。我們之間一直都太尴尬了。當季姿琳諷刺我讓我回去的時候,我居然松了一口氣。因為找到了不進來的理由,然後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怎麽會這樣呢,我怎麽會這樣想呢,我們明明是父女啊,怎麽到了這種時候,我居然在內心深處會抗拒着見你一面呢……”
“對不起,都是我這些年來……忽略了你……”
“你知道15年前媽是以怎樣的心情在活着嗎?是以怎樣的心情,每天面對着我這張臉?又是以怎樣的心情……在愛着我的同時又恨着我嗎……”
因為這樣激烈矛盾的愛和恨折磨得她崩潰,所以最後不得不選擇走上那樣決絕的路,扔下她一個人……
林初夏失去力氣般靠在了牆邊,眼淚不停地落下,她緊緊地捂住了嘴。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開始跟之前的劇情接上了(但是也有修改),很快回憶篇就會放出來了
PS:其實安亦辰真的只是一個兄控而已︿( ̄︶ ̄)︿
☆、手術
“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來到安亦辰的辦公室,現在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我爸得的是腎癌,是吧?”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聽你父親的主任醫生的确是這麽說的,我是心髒科,具體情況也不太了解,你如果想知道詳細的情況可以多問問他。”
“幫我一個忙。”林初夏說道,“請你幫我聯系到最好的腎科醫生,我想跟他做換腎手術。”
安亦辰是醫生,行內比較知根底,拜托他會比較放心。
“你是認真的?”安亦辰皺眉,嚴肅地問她,“可能會有一定的手術風險。”
“我會承擔這個風險。”
“你父親呢,他同意了嗎?”
林初夏斂下眉,“他會答應的,季瀾會說服他。”
“既然如此,我聯系腎科那邊的醫生,盡快幫你做一個身體檢查。”安亦辰思索了一下後道,“但是我還是建議你再認真考慮一下。”
“就現在吧。”她說道,“我現在就有空。”
安亦辰愣住,“這麽急?”
“我不想拖。”
“好吧。”他嘆了一口氣,“你現在去找你父親的主任醫生做相關的身體參數檢查,我在這邊盡量幫你聯系到最權威的主刀醫生。”
“好的,謝謝。”林初夏站起來,“那我就先出去了。”
安亦辰朝她點點頭,林初夏拿起旁邊的行李箱就離開,打開門一開卻見到意想不到的人。
“哥?”安亦辰立刻站起身來,驚異着顧流川的到訪。
“你怎麽在這裏?”
林初夏低着頭,攥緊行李箱的把手,“找安醫生商量一些事情,我先走了,你們慢聊。”
繞過他,徑直離開。
“進來坐吧,哥。”安亦辰迎上去,把依然還立在門口的顧流川拉進來,反手關上了辦公室的門,上了鎖。
“她找你什麽事?”顧流川緩緩坐到安亦辰對面的軟皮椅上。
“她想要跟她父親做腎移植手術。”安亦辰如實回道。
“什麽!”顧流川緊緊地皺起了眉。
“怎麽了嗎,哥?”看見他強烈的反應,安亦辰感覺到有些不妙。
“沒什麽。”顧流川卻不再多說,話鋒一轉,“季家現在開始對付我了,季瀾果然處處都留了一手,現在我的資金流被套住,沒法取回來。”
“什麽?”安亦辰驚訝,“所以你現在……”
顧流川臉上沒有表情,只是雙目變得銳利寒冷,只要稍微靠近他,都會讓人感到不自覺的戰栗。
安亦辰看着自己的哥哥,不由得開始擔憂起來。
×××
“你怎麽還沒走?”看到慕庭軒還留在醫院,林初夏疑問道。
“我送你一程吧。”看到她走進,他站起身來。
“不了,我要留在醫院做檢查。”她搖頭,“你去公司吧。”
“檢查?什麽檢查?”慕庭軒一着急,雙手不自覺抓住了她的肩,“你身體不舒服嗎?”
林初夏撇開視線,不和他對焦,“沒什麽。”
慕庭軒噎住,看到她的拒絕姿态,覺得微微的苦澀。
她根本不想見到他,是嗎?
無力地放開她的肩,“那我先走了,如果……”
喉頭梗了梗,後面的話卻沒能說出來。
林初夏疑惑地看向慕庭軒,卻看到他撇開眼,“沒什麽。”
那個樣子,似乎是在克制着什麽。
☆、照片
坐在醫院的千秋架上,林初夏細細地磨挲着手中的照片,失神地看着。
那是已經有些泛黃的照片,在現在已經滿是數碼相機時代的市場,畫面上膠卷的質感顯出舊年代的感覺來。
這是她手上唯一一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她五歲,林志謙和李心怡帶她一起去新開的游樂公園拍的。那個時候,他們兩個還沒離婚。
在後來,李心怡有一天情緒失常,突然尖叫起來,關起門來把林志謙所有的照片都燒掉。只有這一張,被她緊緊地攥在手裏,那時她瑟縮着小小的身子躲在床底下,唯恐被媽媽發現她藏了不該藏的東西。
用拇指輕輕刮着三個人的臉,林初夏出神地回想着過去的事情。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有陰影籠罩住她,擡起頭,逆光裏有些看不清面容,但是她憑着那特有的輕柔嗓音認出是安亦辰。
她把照片收起來,“想出來花園曬曬陽光。”
此時林初夏穿着大號白色病服,顯得有些蒼白。原本她的皮膚就非常的透白,看起來過分的柔弱,如今在病服的襯托下,更是添上似要羽化而去的飄忽迷離。
他走過去,到她旁邊的位置坐下,“做手術的日子定下來了?”
“嗯,兩個星期後。”
身體檢查後不久報告就出來了,手術風險15%,還不算太高。
後來季瀾知道了她決定要做手術的事情,對她重重地表達感謝,第一次她在她眼裏瞧出了些真摯來,盡管有着身為商人的狡詐和自私,但是她對林志謙的确也是真情實意的。
而林志謙一開始表現出反對,但是被季瀾多番勸阻後最終也應承了下來。
從那以後她也跟着住進了醫院,跟着醫生的指導調理着飲食和作息,為手術做好準備。在這期間顧流川和季姿琳也會過來看望林志謙,偶爾他們會碰到,但從不會多說話。
而她再也沒見到慕庭軒,做手術的事情,她也沒告訴他,在季姿琳和季瀾的談話中她不經意地會聽到他的消息,似乎準備要跟溫心漪訂婚。
她知道季姿琳是故意說給她聽的,言語間還明地暗地諷刺她,當了五年見不得光的情人卻最終什麽也沒撈着,她自顧自地削着蘋果,沒有理她。
她跟慕庭軒本來就應該是陌生人,現在形同陌路的樣子正合适。
只是最近這段日子覺得有些無聊,像白開水一樣,沒了之前各種大大小小對慕庭軒的生活照料來填充她的時間,她生活的單調蒼白完全地暴露出來,只是偶爾還寫寫文稿,繼續翻譯着小說,因為不宜過度勞神傷害身體,所以也沒有多接工作。
“在想什麽?”
“以前的事情。”
“以前?”安亦辰的笑有些孩子氣,“是跟哥……我說顧流影在一起的回憶嗎?”
林初夏在草地上伸了伸腳,然後放松下來,看着悠悠的草地。
“我有記憶以來,這輩子過的最幸福的時候大概有兩個。”她說,“一個是8歲以前,我爸媽還沒離婚的時候,還有一個就是跟流影在一起的時間。”
“我想知道你跟我大哥是怎麽認識的。”安亦辰在一側,用着他特有的輕柔嗓音問道,“能告訴我嗎?”
林初夏擡頭看看天,今天天氣非常好,天空一片湛藍,明媚柔和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不灼熱,只是輕輕地,讓人感到暖意。
“看起來,是個講故事的好天氣呢。”她輕輕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篇開始啦
☆、初見
林初夏跟顧流影的相識,源于慕庭軒來學校開的一場校友演講。
他比她大四屆,是學校歷史上著名的校友,在很多圈子都很有知名度,在學校的時候慕庭軒就已經非常卓越,歷史上是首次連任3屆學生會會長的人。
名流學校的學生會會長并不簡單,一定非要在上流圈子裏有很大聲望不可,學生會也成為了身份和交際圈的象征,因此許多人擠破頭都想要進入。慕庭軒16歲入學就已經具有了強大的競争資本,哪怕是輩分最低的小學弟卻憑着家族,人脈,知名度等優勢當選為會長,打破了學校歷史。
而繼慕庭軒之後,第二個高一就任學生會會長的,是顧流影。
他是比她大一屆的學長,作為學生會代表,他邀請了著名校友慕庭軒來學校演講,那一天的學校宣講大樓幾乎要被擠破門,哪怕設備完善的貴族學校在許多角落設有空調,人山人海的擠壓還是讓她悶熱不已,不由得升起一絲焦躁感。
其實她對這個著名校友沒什麽興趣,在季家早就多多少少聽說過他,不過班主任硬性要求全班都必須要出席,為免她跟林志謙打報告她又要看他臉色,她還是耐着性子老實呆在了宣講大堂。
然而她的心思早就不在這裏了,神游到不知何處,直到麥克風的另外一個聲音出現把她拉了回來。
“感謝慕庭軒校友的演講致辭,現在是互動問答時間,各位同學有什麽問題想要問的嗎?”
這嬌滴滴的女生是誰?副會長她知道,季姿琳嘛,聽聞學校歷史上會長和副會長都是情侶,慕庭軒當會長的時候副會長就是溫心漪。
不過向來是學校禮儀大使的季姿琳這次居然不是主持人?
“我有!”一個女生舉起手,拿到工作人員遞上的麥克風後,她略嬌羞地開口,“我想問,學長你有女朋友麽?”
林初夏吓了一跳,撫了撫額,這個女生不知道是哪個不怎麽混上流圈的千金,像她這種圈外人好歹都在季家那裏聽聞一二慕庭軒和溫心漪的事情,她真敢問啊。
臺上的慕庭軒維持着紳士風度,微笑着回答:“嗯,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那個女生只好讪讪地坐了下來,她注意到了在慕庭軒回答的一瞬間不少女生雙眼裏的火花瞬間都熄滅了。這個慕庭軒真厲害啊,回來開一次演講都能招引到這麽多桃花,要是慕庭軒跟顧流影同屆的話不知道校草會是誰。
後面的問答工作人員都盡量把話筒給男生,估計是怕了出現同樣的尴尬狀況。
慕庭軒果然是多長幾歲的老家夥,回答既有禮又有內涵,林初夏也難得沒有神游,把注意放到他的回答上,雖然她依然被擠得很難受就是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問答環節在良好的互動中結束,她以為到此結束了,已然準備離去。
忽然間林初夏又聽到了那聲嬌滴滴的聲音。
“感謝大家的踴躍參與,問答互動到這裏結束了。最後請林初夏同學上臺獻花致辭。”
她正要離去的身體僵在原地,這演的是哪出?
大廳上開始了陣陣的細聲,估計是在讨論林初夏是誰,而認識她的班上的人早已經刷刷刷地齊齊看向她。
林初夏轉過身,盯着那個女生,在一邊的顧流影揚起眉似乎也略驚訝,慕庭軒也盯着她,面對着慕庭軒的目光那個女生似乎有點怯,不過還是微笑着回答到,“林初夏同學是慕學長的粉絲,她強烈要求要上臺獻花。在她盛情之下校會決定派她當代表歡送學長。”
林初夏差點大罵出聲,她什麽時候是慕庭軒粉絲了,估計又是季姿琳的把戲,難怪今天不上臺,讓給這個小女生,原來是要拱她當替死鬼,出了事往她身上推,在後臺季姿琳大概早已利用人脈把事情粉飾得不着痕跡。
大堂上的人此時大概都已經知道主持人口中說的“林初夏”是誰了,目光投向她,瞬間她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她沒有說話,看了看慕庭軒,他也看着她,估計真的以為她是某個頭腦發熱的花癡。
沒有甩四面八方傳來的議論聲,林初夏徑直走到過道上,大家都以為她果真要上臺獻花致辭,哄然的議論聲更大了。
走到目瞪口呆不知狀況的工作人員的愣頭小子面前,她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麥克風,說到:“你們弄錯了,我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我也不是慕校友的粉絲。希望校會以後在這方面工作認真和嚴謹一點,不要出這種方面的差錯。”
話畢,剛剛還聲音沸騰的大堂瞬間靜了下來,仿佛一根針掉到地上都會聽見回響。
把麥克風塞還給還沒反應過來的愣頭小子,林初夏轉身直接從過道走向大堂門口。
“林……林同學!”她轉過頭,看到那個嬌滴滴的女主持人憋紅了臉,“校會是不會出這方面的差錯的,請你……”
林初夏回過身快步走回到愣頭小子面前拿起麥克風:“所以你是說這是我的惡作劇啰?”
“夠了。”這時候學生會會長顧流影上臺控場,“作為學生會代表,出現這樣的纰漏是我的責任,是我管理不周,希望學長不要介意。”
另一邊的季姿琳也配合好似的,在一邊抱着花束上臺,“謝謝慕學長的演講,我代表學校感謝您的到來。”
兩個學生代表一前一後一唱一和地上臺控場,林初夏翻了翻白眼,看來罪人她是當定了,還得勞煩學生會會長和副會長出動圓場。不過她也不是很在乎這些,季姿琳想讓她出醜就随便吧,要是真的糾纏下去場面就太難堪了,她更不喜歡被人以說不清的目光注視着。
但是慕庭軒并沒有打算放過她,“母校歷史以來最受人矚目的就是學生的凝聚力,而我們的學生會更是一直以來帶領學生的核心,出現這樣的情況,出現這樣不顧團體的分子,我希望以後顧流影同學多加改善,對學生加強管理,別讓不良分子破壞了學校的秩序以及團結。”
似乎聽到什麽很好笑的事情,林初夏不由得突然誇張地笑出聲,“別說得學生會跟學生群體就很有關系一樣,你會不會太以自我為中心一點。”
她幾乎聽到在場的學生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林初夏一步一步走向臺上一邊說道,“誰不知道,建校以來學校的經營就是靠30%的貴族學生砸錢給學校投資建築聘請名師,70%的平民資助生來砸成績砸名聲,把升學率提上去。但是盡管平民資助生占了大多數,學生會的成員基本給貴族學生壟斷。說‘學生代表’這麽好聽,但實際上就是貴族學生來統治平民學生的一種工具而已。”
“你別把利益關系搞反了,”慕庭軒冷肅地說,“出錢出力的都是你口中的貴族,學校資助成績好的學生進校讀書,有好的教學樓和設施,更重要的是有名師教學,得益的更多是資助生吧。”
“沒錯,學校的經營說白了就是各取所需,學校靠資助生提高升學率和名氣,資助生靠學校的資助完成學業,我從不覺得這樣的方式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可是學生會其實就是你們的上流小圈子,就不要說得太神聖了,它可是跟學生利益什麽的,一點關系也沒有。”
“你如此不忿,估計是資助生吧,如果你對學習和校會有什麽意見提出來協商就是了,做這樣的惡作劇,又說這樣的話來挑撥和僵化兩派學生的關系,未免太偏激。”
“不巧了,我剛好就是砸錢進來的貴族學生,不用給我扣什麽帽子。我純粹就是叛逆和無聊,看很多事情都不爽而已。”林初夏不甘示弱地回應,跟慕庭軒兩人在大堂裏對峙着,誰也不服輸,仿佛能聽到空氣裏對視目光滋滋的火藥味。
“林同學,作為學生會會長,你的意見我會考慮。如果學生裏真的存在着矛盾和問題,我會着手去解決。不過今天是慕學長的回校日,此事我日後會找你詳談。”顧流影不卑不亢地說到,“慕學長,感謝您今天的演講,今天的小插曲請不要見怪,是我管理不周。”
慕庭軒依然冷冷地盯着林初夏,不過卻沒有糾纏下去,她沒有理會他,把麥克風再次扔回給愣頭小子,頭也不回地走出學校大堂,帆布鞋踏在階梯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林初夏不知道後面他們是怎麽搞定慕庭軒和學生的,她依然做着那個不合群的異端分子,偶爾逃逃課,躲到學校的小花園曬太陽,那件事情之後林志謙果然知道了并大訓了她一場,她自然又是左耳進右耳出無視他。另外還有的影響就是從此她在學校出了名,無論幹什麽都會被人意味不明地看着,感覺總是被人監視着。
她沒想過顧流影真的會來找她,那一天她逃課跑到草坪的大樹下曬太陽,在她惬意地快要合上雙眼睡去的時候,視線上方顧流影帥氣的五官出現在她眼前。
林初夏吓了一跳,但控制着并沒有失态叫出來。
看來是不能繼續躺下去了,她坐起身靠在樹上,“不知道會長大人找我什麽事?”
“你逃課?”
“你不也逃課嗎?”
“我是會長,有很大的自由權,經常要去處理校會事物,老師不會管我。”
“你真好意思說出口啊,得到了免課的特權不好好幹事居然來這裏瞎逛。”
“瞎逛的是你不是我,我是來找你的。”
感覺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你找我幹嘛?”
他卻又不說話了,似乎在沉思的樣子,此時陽光甚好,穿過錯落的樹葉縫隙灑在他帥氣的臉龐上,仿佛鍍上了一層光暈。
從來到這個學校的第一天起,林初夏就聽說了他的大名,校內的風雲人物No.1,就連向來高傲的季姿琳,也抵擋不了他的魅力拜倒在他的校服褲下。
或許這就是風水輪流轉,季姿琳憑着自己的家世在學校俨然是被追逐受寵的公主,可是遇上顧流影卻是在劫難逃,失去了所有的聰敏和伶俐,只要他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能讓她發呆一整天。
實質上,林初夏的美貌遠在季姿琳之上,然而太過孤傲的個性以及在季家尴尬的地位,以及季姿琳一直都在學校暗地裏散布着她染上毒‘‘品以及私生活放蕩不實消息,讓富家弟子有各種顧慮不敢貿然下手,而中下層的資助生,根本沒膽子公然得罪季姿琳。
雖然在顧流影在校園各處的存在感都很強,粉絲團遍布每一個角落,他的生活卻基本只有學習和工作,唯一的一條新聞就是被傳跟副會長季姿琳交往,不過其他跟風的就算了,作為跟季姿琳同一屋檐下的人,林初夏很清楚這條緋聞都是季姿琳自己自導自演放出來的。
“我沒注意過。”顧流影露低聲說道。
“什麽?”
“我沒注意過你口中那樣的問題。我一直覺得,這個學校一直就是上流社會的一個圈子,一個交際的地方,或許也會是一個跳板,資助生不過就是為學校提高升學率和名氣的工具。一直以來我的目标就是怎麽管理好圈子裏的人際圈,處理好家族間的關系,學生會就是這樣的存在。”
“你說的沒錯啊,”她說,“建校以來就是這樣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為資助生争取學生權利這樣的可能。”他擡頭看她,似乎要看盡她的內心深處。
“難道因為那天我一頓話,讓你沉思起了正義的話題,思考人生了嗎?”她笑,“加油,你會是第二個盧梭的。”
他沉靜着臉,緩緩地看向她,“你說挺有趣的。”
“我知道你沒有這麽天真。”林初夏收起戲谑的語氣,轉身看着遠處的教學樓,“學校和資助生就是這樣的交換關系和合作關系,無論什麽形式的對抗,其實是打破這樣的合作,加劇矛盾和沖突而已,兩派人愈加相斥。雖然資助生會受到被漠視和瞧不起的對待,但是也有不少人想要借助這個跳板擠入上層的社會。”
“我還以為你為資助生的地位打抱不平。”
她笑,“我只是跟那個姓慕的校友對着幹而已,你就當我是任性。”
她看起來孤傲偏激,不和人群,可是很多時候她只是與很多人價值觀不同而已,其他人要追求的東西,并不是她想要的東西。
“你覺得像我這種人會想要追求怎樣的東西。”
林初夏看向他,“你看起來不像膚淺的人。名譽吧,像你這種家族出身的,家族榮譽可是最重要的東西,你也是從小接受這樣的教育長大的吧。可是,每個人到底想要追求什麽,其實是自己的選擇。”
“有其他的可能嗎?”他看着林初夏認真說道,“除了金錢,權利,還有什麽值得追求的東西?”
“你實在是一個很不合格的家族繼承人,”她笑道,“看來你在家族裏并沒有真正的溫情啊,要不然你會對家族榮譽産生深刻的認同感,而不是漠然接受。”
他略帶驚異地看着她,然後笑道,“你果真是個有趣的人。”
“随便。”林初夏拎起草地上的書包,“再不回去老班就要抓狂了,有緣再見吧會長。”
說罷,把書包甩在背後向前走去,頭也不回地朝後向他招手。
她跟顧流影,本是不會有交集的平行線。以後的日子裏,林初夏想起來他們的相遇,真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慕庭軒。
☆、交往
她不知道顧流影怎麽就纏上她了。
在他第N次出現在她班上的時候,她終于怒了。
在那次跟他在大樹下談話後的隔天,他就出現了在她的班級裏,跟老師說要給她“特別輔導”,那時全校已經知道了她這個跟慕庭軒嗆聲的問題學生,老班當然是忙不疊地答應還說什麽時候找她都可以,爽快地把她賣了出去,好像她是個燙手山芋似得。
一路上林初夏都不爽地看着顧流影,“你說吧,到底要怎樣才會放過我,我不就是在演講會上鬧了一下子而已嘛,爽快點,要怎樣。”
他卻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牽起她的手。
她快要吓死了,條件反射想要擺脫他,但是他抓得很緊,她掙脫不開,只能無聲瞪着他抗議。
“你這個問題學生,如果不抓着你一定會跑掉的。”
“我都還沒跑!會長大人你會不會太公權私用了一點?”
他沒理她,拉着林初夏到了學校的圖書館,小聲地湊到她耳邊跟她說:“圖書館禁止喧嘩,你在這裏自習吧,或者看書都可以。”
他離她太近,身上的氣息湧到了她身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溫度,條件反射般她推開他,低聲說道:“知道了,這點素養我還是有的。”
雖然她真的很想說她的學業管他X事,不過真的不想在公共場合跟他争執,反正在圖書館自習也不是什麽過分的事情,就随他便。
一下午她跟顧流影就占了一個桌子在圖書館各幹各的事情互不打擾,當然如果他不要離她這麽近會更好的,但是會長大人聲稱要貼身監督問題學生她只好閉嘴。
下午的時候陽光暖洋洋的,透過落地玻璃窗灑落下來,桌子一小半都是陽光,還有一部分的光線灑到了顧流影身上,整個人也顯得暖洋洋的樣子。整個過程他都沒有面對她,但是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淡淡的愉悅的氣息,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她想,或許他遇到像她這樣新奇的人,總是不由地想多加關注,跟她的相處,讓他感到有趣。
但是她覺得不怎麽有趣,到了晚上走出圖書館的時候她正要開口說話卻被他打斷,“好晚了,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
“會長,這不太合适吧。”她一字一句用力地說道。
“有什麽不合适的,我請。”
林初夏剛想說她沒空,卻已經被他強硬地拉着走出校門,一路上她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灼人的視線,她反射地很想掙脫他的手,卻反而被握得更緊。
然後,每一天都如此!
顧流影總是隔三岔五來找她,每次她質問他總是被他以“問題學生特別輔導給擋了回去”,為了不鬧大造成話題驚動林志謙她只好忍下去随他便,但是她發現顧流影給她的過多關注已經造成了很大的話題,圍繞在她身上的視線一天比一天灼熱。
今天再次被他拖出來一起吃晚餐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的特別輔導到底什麽時候才結束啊,我知錯了行不行,以後我不會鬧事,不會逃課,好好當一名好學生,會長大人這樣可以不?”
“你每天都問,不累嗎?”他說道,“快吃吧,等一下菜就涼了。”
她只好把話咽下去,一邊把菜往最裏面塞一邊尋思着怎麽擺脫他。
思索了一陣,回過神來時發現顧流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看什麽?”
“你的嘴角…沾了點番茄醬。”
她剛想拿紙巾出來擦掉,卻聽到他說道,“等一下。”
她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擡起頭看向他,發現他把身子挨過來,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嘴角,“沒事了。”
林初夏愣住。
他舌尖似乎還停留在她唇角處沒有散去,不知覺雙頰蒸騰起熱氣。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不敢破口大罵,害怕說出話來會結巴,便一頭紮在碟子上把飯菜往嘴裏塞。
顧流影的行為讓她很不習慣,她從來沒有跟異性這麽親近過,內心變得淩亂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