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3)

她不要堕胎!她要留下孩子!她不要堕胎!

林初夏拼命地想要掙脫束縛,可是虛弱的她怎麽敵得過這麽多人,很快她的身體就被架向手術室。

銀閃閃的手術器具擺滿了手術臺,冷森的閃光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睛,林初夏歇斯底裏地掙紮,一個護士卻在她的手臂上強硬地注射入麻醉劑。

不要……不要……

身體漸漸失去力氣,林初夏整個人都要崩潰,幾乎要瘋掉。

“放開我!放開我!!!”

尖利的喊叫聲破喉而出,可是所有的醫生跟護士都充耳不聞,戴着口罩的臉清一色的目無表情。

有什麽冰冷的器皿伸入到了□□,林初夏感覺全身都跌入冰冷,她奮力掙紮卻沒有力氣。

不要,不要啊……

☆、決裂

慕庭軒趕到醫院的時候,他看到了觸目驚醒的血跡。

不多,只是一點一點,但是從外面的馬路上一直蔓延到醫院門口。

讓他渾身都陷入恐懼。

初夏……初夏你一定不要有事……

快速走到她的病房,卻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那個人——他的母親。

“你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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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麽靜靜優雅地坐在那裏,似乎一直在瞪着他。

“初夏人呢?”慕庭軒整張臉冷下來,質問道。

“不知道,孩子拿掉之後,她就跟發瘋一樣地跑了。”

不鹹不淡的聲調,仿佛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

死死地握緊拳頭,所有的青筋都爆出,漫天的怒和恨,讓他幾乎陷入暴走。

“你知道嗎,母親?”

緩緩開口,是前所未有的漠然口吻。

“你成功地讓我對你厭惡到了極點。”

“你現在恨我,遲早會感謝我。”她依然是那麽高高在上的表情,把別人鞭笞得遍體鱗傷,卻高傲地俯瞰着一切,似乎所有人都應該匍匐在她身前,祈求她的施舍。

“五年前,因為失去孩子,溫心漪離開了你。”

“五年後,林初夏會因為同樣的原因而離開你。”慕夫人直直地看着他的眼,仿佛透視着一切。

不可否認的,心髒劇烈地顫痛了一秒。窒息般的痛苦,襲擊了他。

“就算她會離開我,我也不會離開他。”慕庭軒不甘示弱地回視她,“這一次,你失算了。”

“庭軒,你不要這麽傻。”慕夫人仿佛聽到了什麽荒謬的事情一般,“為了她你要抛棄掉一切?抛棄掉慕家繼承人的位置?”

“如果你一無所有,你有什麽資本去留住林初夏?”

愛情是這個世上最愚蠢的游戲,她的兒子不是最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的嗎?

“就算是這樣……”慕庭軒狠狠地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裏,血絲一點一點地流出,“道路也應該是由我來決定。”

“你親手把我們的關系逼到了盡頭,母親。”慕庭軒一字一句地宣告,“從今以後,我跟你再也毫無幹系。”

“你要跟我斷絕母子關系?”慕夫人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就為了一個女人?”

“你不該傷害我愛的人。”

“閉嘴!”慕夫人激動地站起來,“你給我閉嘴!你懂得愛情是什麽嗎!愛情就是個謊言!這個世界最大的謊言!”

“你口口聲聲所說的愛才是最經不起考驗的!只有金錢跟權利,才是真正可靠的東西!”

從來都穩如泰山,不為任何事情而牽動一絲情緒的她,此刻卻激烈地争辯,慕庭軒不由地感到可笑。

“那是因為你是個失敗者,母親。”

這才是,真正的理由。

“你閉嘴!”慕夫人激動地喝道,氣息都變得紊亂,“難道你就不是一個失敗者嗎?五年前是誰跌得那麽慘烈再也爬不起來,你現在有資格說這種話嗎?有資格跟我說愛這個字嗎?!!”

“難道你現在能跟我保證,你不會跌得比五年前還要重?還要慘?你能嗎!”

慕庭軒沉默着,沒有回話,一時間,空氣裏只要慕夫人淩亂的喘息聲。

半響滞後,他才緩緩開口,“就算這一次我輸了,我也不會離開她,因為我愛她。”

“真正不懂愛的人,是你,母親。”

嘲諷又憐憫地看了她最後一眼,慕庭軒轉身離去,從現在開始,他跟她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站住!庭軒,你給我站住!”

母親不停地在身後歇斯底裏地叫喊,可是他的腳步卻沒有任何停留。

“你會後悔的!林初夏她根本不愛你!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愛情是最愚蠢的的!”

“你一定會後悔的,庭軒!!!”

母親的聲音漸漸消失在身後,可是她喊出來的話,卻持續烙印在他的腦海裏。

初夏不愛他。

這一次,他會跌得比五年前更慘。

因為他真的愛上了她,付出了所有的真心。

慕庭軒在嘴角緩緩扯開一個苦澀的笑。

可是這一次,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會留在初夏身邊,就算拼掉性命,他也要保護她。

因為他愛她,真的愛她。

只有這一點,他怎麽也不能輸,對吧,顧流影?

☆、告別

好冷。

呵……原來冬天還沒有過去嗎?

心像劃開了一道口子,冷風呼呼地往裏灌,全身都像是在冰窟裏一般。

鮮紅的血跡,一點一點從她的衣服下擺滴下,染紅了整個地面。

林初夏高高地坐在大橋的護攔上,兩腳懸空,看着橋下湍急的河水慢慢形成一個不斷加深不斷擴大的黑洞。

似乎,在黑洞中央,她看見了流影。她緩緩伸出手,他的身影卻又消失掉。

時間“滴答滴答”地溜走,現在多待一秒,對她來說都痛不欲生。

背後似乎穿來腳步聲,很輕很輕,可是她還是聽到了,全身都僵硬起來。

緩緩地轉動脖子,昏暗的霓虹燈下,她看見慕庭軒的面容。

“你走。”

“初夏!”他停下了腳步,目光沉痛地看向她,在那樣慘淡的燈光下,他的臉是如此的讓人心碎。

“你走!”林初夏激動地朝他喊一聲,身體顫了一下,似乎就要這麽掉下江去,慕庭軒吓得再也不敢往前。

“我恨你!慕庭軒!”她咬牙切齒地說掉,“你毀掉了我原本的生活,剝奪了我整整五年。”

心被撕裂一般地疼,慕庭軒痛得說不出話來,就連“對不起”三個字,他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因為這三個字,無論怎麽看,都太輕飄飄了啊,與他給她造成的傷害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你,流影就不會死,我的孩子也不會死。”

“初夏,都是我的錯。”不知何時,慕庭軒已然紅了眼眶,“你下來好不好,該死的人是我,你不要這樣折磨你自己。”

“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林初夏空洞着雙眼,再次把頭轉了過去,“流影和孩子我都是失去了,我已經不知道生存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意義。”

“不要這樣……”慕庭軒感到雙眼刺痛無比,他好想上去抱住她,讓她不要離開,可是他卻一步也不敢踏出去,“如果繼續等下去的話,一定會看到希望的。”

“可是我不想等了。”她淡淡的聲音傳來,“我等了一次又一次,忍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強迫着自己撐過去,為了流影,為了孩子,為了其他,可是我好痛苦,為什麽還要繼續活下去?”

“我才是最最努力的那個人啊,為什麽我不能得到幸福?”

“會的,初夏。我愛你,我會給你幸福,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好不好……?”

可是他說出的話卻是這麽的無力,一直以來,他才是不停地給她造成傷害的那個人,從一開始,到現在。

到最後的最後,他都沒能保護她。

林初夏轉過頭來,對他輕輕一笑。

“現在,我要去找流影了。”

“再見。”

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欄杆上的她重重地往江水裏墜去。

“初夏!!!!”

絕望的吼聲劃破了夜空,久久地在天邊回蕩着。

林初夏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個殘破的布娃娃一般,在尖銳的氣流裏撕扯得破碎。

彎起嘴角蒼白笑了一下,身體往水面重重地墜落,晚風從耳邊呼嘯吹過,冰冷得刺進骨裏。

一切都結束了……在地獄裏,她會找到流影,歷經萬難,她最終會在地下跟他團聚。

……流影,你不會再孤單了。

因為我不會再離開你。

可是,另一個身影正在朝她飛奔過來,帶着不顧一切的氣勢。他在向她伸出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怎麽可能……他也跳下來了嗎?

落水的前一刻,慕庭軒終于抱住了她。他嘴巴貼着她的耳邊,柔軟得,幾乎要融化掉她內心冰冷的語氣——“初夏,不要離開我。”

他緊緊地抱住了她,跟她一起沉進了冰冷刺骨的江面裏。

“嘭咚——!”

可是他的懷抱,還是一如既往的,她非常熟悉的炙熱,燙得,讓她整個身心都蜷縮起來。

☆、新的開始

“拜托!今天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Dion雙手合十,誇張地做了一個請求的手勢,雙眼慘兮兮地看着他。

“自己的事情,自己搞定。”

慕庭軒毫不留情地拒絕。

“怎麽這樣啊,你現在是頂替館長的身份哦,現在藝術館出了這麽嚴重的事情,你怎麽能一走了之。”苦情計不成,Dion反過來義正言辭地指責他。

“這是你亂來留下的爛攤子吧。”慕庭軒不屑地瞥他一眼,“早就告訴過你,不要亂搭讪女人,現在好了,得罪了法國藝術協會的會長,現在要求我們這邊的相關展品全部下架,以後也沒有合作的機會了。”

Dion痛苦地抱着頭,“我怎麽知道剛好就惹到了大人物,早知道那女人脾氣這麽臭,我就不出手了。”

慕庭軒再也聽不下去,抛給他一個“自己收拾”的表情。

“別煩我,我現在要回家。”

“是是是,慕大老板要回家陪老婆呢,那有空管我這個下屬的死活。”Dion涼涼地說道,“真是見色忘友的家夥。”

“從來都不是友。”把車開走前,慕庭軒留下最後一句話,“承受不起。”

然後迅速地發動油門,向前飛開地駛去。

“你這家夥——!”

Dion抓狂的聲音在後面回蕩,可是他已經聽不清了。

終于安靜了下來。

沒有錯,他這麽急着回去,的确就是為了陪初夏。

可是并不是Dion口中所說的,那樣輕松的狀況。

事實上,那一天兩個人一起掉下江去,他把初夏救上岸後,她就陷入了昏厥。他立刻把她送到了醫院,雖然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身體受了寒,再加上她剛剛做了極為傷身的人流手術,醫生沉重地告訴他,很有可能她一輩子也無法懷孕。

從那一天開始,初夏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一直到現在為止,她的眼神都茫然而空洞,對任何事物都沒有反應,連一日三餐都沒有辦法自理。

他只能貼身照顧她,只是稍微離開哪怕那麽一點兒,就不知道她會出什麽事情。

慕庭軒加大了車速,往兩個人的住處駛去。

不經不覺,已經到了9月份。

那一個冬天,很快就結束了,然後便是春天的開始。

直到現在,秋天已經到來。

這就是,那樣的春天到秋天所發生的事情。

從冬天結束開始,到冬天将要再次來臨的……

從雪消融,到雪再一次落下的,另外一個故事。

打開大門,一片黑暗與寂靜。

慕庭軒一邊換掉鞋子,一邊去摸索牆壁上的電燈開關。

“我回來了。”

慕庭軒把餐廳帶回來的打包盒子放在飯桌上,走進了卧室。

昏暗的光線裏,能看到大床中間一個隆起來的被子團。

“該吃飯了。”

沒有任何的反應。

“抱歉,今天回來的晚了些,肚子餓了麽。”

依然沒有任何的回聲,但是被子裏的人緩緩地掀開了一直包裹着身體的白色床褥,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他走過去,緩緩在她坐着的位置半跪下,大掌握住她的一雙小手。

這成了,他們再次同居生活以來最為經常的一個動作。

“今天有沒有做什麽?”

有時候,她偶爾有點精神的時候,會一個人看看書,或者無聊地打開電視,但是,絕對不會外出。

沒有任何回應。

他知道,這代表今天她呆在床上一整天。

“沒關系,那就休息一下吧。”

輕輕地說出安慰的話,手掌溫柔地撫過她的臉。

很多時候,她都會像這樣,昏睡很久都不願意起來。

但是他不會強迫叫醒她,而是讓她這樣睡着。

因為,她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沒有好好睡過。

很久……都沒有好好地休息過。

一直以來,都活在太過痛苦和艱辛的現實裏。

所以,讓她放松一下,只要想着是把以前需要休息的份在此刻都補上,這樣就沒問題了。

這一次,換他守候在她身邊。

“去吃飯吧。”

他柔聲說道。

沒有任何回答,但是她稍稍點了點頭。

心底劃過寧靜安詳的滿足感,慕庭軒嘴角漾開一抹溫柔的笑意。

這就是,從那一天以後開始的,他們的日常。

雖然對她來說,只不過是毫無差別的,只是單純的一年之中365分之一的日子。

但是對于他來說,每一天下班以後回家看到她,就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照料

晚上的時候,他一如既往地抱着她入睡。

雖然已經不是冬天了,她不再需要他來暖和她的身體,可是每一晚他都會這樣,從身後擁着她,他的手裹着他的,然後,兩個人一起入眠。

有時候他會跟她說會兒話,公司遇到的事,或者在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趣事,雖然知道她可能并不怎麽關心,而且向來話少的他突然變得聒噪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奇怪,但他都會繼續說下去。

就算是看起來無聊到令人掉牙的事情,他也希望讓她能打起點精神。

“你知道嗎,Dion那家夥實在是太不靠譜了。”

“前段日子居然在館裏搭讪一個外國女人,結果發現居然是法國藝術協會的會長,現在好了,法國那邊的合作都必須要終止了,Dion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呢。”

真是個不好笑的笑話,他心中無比清楚。

對方一直沉默着,自己一個人在唱着尴尬的獨角戲,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把頭深深地埋在她的頸窩處,“初夏,你趕快回來吧,Dion那家夥沒你看着不行啊……”

非常熟悉的,令他無數次迷醉的溫暖芳香的味道。

可是她卻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收緊手臂,更緊地把她圈進懷裏。

“晚安,初夏。”

他睡着了。

林初夏能感覺到,身後傳來的均勻的呼吸聲。

其實很多時候,都是這樣,他先陷入睡眠,然後她則仍然清醒卻茫然地盯着牆壁。

像是掉進一團迷霧裏,完全找不到出口。

醒來之後很長而一段時間裏,她都陷入深層的自我世界裏,看什麽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沒有知覺,沒有感應。

每一天,她都在充滿消毒水的醫院病房裏度過,因為拒絕進食,所以都是靠着輸液維持着生命。

可是就是這麽一個幾乎等于廢人狀态的她,慕庭軒卻一刻也不停地陪伴在她身邊。

她發呆的時候也是,她昏迷的時候也是,無論什麽時候,他都緊緊地牽着她的手,一刻也不離開她。

很長一段的睡夢中,除了一團團深重的黑暗她什麽也感受不到,唯一的感覺,就是掌心的那份堅實的溫度跟力量。

清醒的時候,她看見的是他的臉,雖然她什麽也感受不到,意識仿佛漂浮着的真空狀态,可是她卻認得這張臉。

因為他的眼裏,寫滿了擔心和憂慮,似乎生怕,下一刻她就消失不見。

長時間不停的輸液,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糟糕,好幾次都陷入昏迷,醒來時看見的,就是他疲憊的神色跟充滿血絲的眼,可是看見她時卻是這麽的高興。

他想盡辦法想讓她開口吃東西,可是卻毫無例外的失敗,連她自己都失去了知覺跟神經,甚至是吃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忘記掉。

但是看見他每一次焦急不知道怎麽辦的眼神,心裏卻實實在在地産生了疼痛的感覺。

想要做點什麽,想讓他別那麽辛苦,可是盡管內心深處有着這樣微弱的呼喊,意識表層卻依然沒有辦法躍動起來。

她終于開口進食的時刻,是某一天的清晨。

那一次,她再次因為營養不足而昏迷了三天,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久,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他專注擔憂地望着自己的眼神。

下巴長出了青色的胡茬,雙眼因為熬夜變得通紅無比,一直以來都這麽英俊體面的人,這一刻看起來卻如此的憔悴狼狽。

“餓了麽,想不想吃點什麽?”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問她這樣的話。

也忘記了,是第幾次她緊閉着雙唇,無聲地拒絕他。然後他臉上就會閃過失落的神情。

可是就算被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下一次,他依然會充滿期待地,問她同樣的話。

這一次,她昏迷了三天,他也不眠不休地照顧了她整整三天,這麽久的辛苦和勞累過後,在她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依然是這個。

餓了嗎,想不想吃點什麽。

“啪嗒——”

忽然間,一顆淚珠,劃過臉頰滴落到床褥上。

“初夏?”

非常熟悉,總是因為她而出現的焦急驚慌的神情,伸出手,笨拙地想要拭去她的淚水。

“別哭……你要是不想吃東西的話,我不會逼你的……別哭……”

像個小男孩一般,無措的神情。

心痛的感覺,沖破了她自我保護着的意識表層,第一次,她主動做出了動作,擡起手,指了指病床邊桌子上放着的保溫盒。

“……你想吃東西?”

不敢确信的聲音,甚至抑制不住話語裏的微微顫抖。

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我現在立刻拿給你!”

興奮地立刻打開保溫瓶蓋,慕庭軒小心翼翼地舀了一碗粥出來,自己卻被燙到了手。

“啊——”下意識地痛呼一聲,可是卻沒繼續在意,小心把碗捧過來,還不停地吹着氣。

真奇怪,這明明是她平時才會做的事情,此刻卻由他來做,無論怎麽看,都太過的滑稽。

可是,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眼角變得愈加的酸澀。

輕輕地舀了一小口,送到她嘴邊,可是她卻沒有開口。

這樣尴尬的沉默,讓慕庭軒不好意思起來,“很奇怪吧……我做這樣的事情……”

“粥,是我煮的,我知道肯定沒你做的好吃……不過放心,我事前試過味道了,絕對沒問題,而且這不是我第一次做了,放心。”

因為,他之前已經煮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會帶過來,然後問她想不想吃,然後每一次在她無聲拒絕之後,悄悄地把自己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成品倒掉。

眼淚更加無法阻止地溢出,不停“啪嗒——啪嗒——”地滴落。

“初夏,別哭……”看見她再次掉淚,慕庭軒不禁急得團團轉。

“絕對不會難吃的……我保證……”因為太過慌亂,根本不知道她哭泣的原因,想到的,只能是這樣的理由。

傻瓜……

在他勺子離開之前,她輕輕地低頭,把上面的粥含進口裏。

其實具體好吃還是難吃,她并沒有嘗出來。但是非常的熱,還有,非常的柔軟。

那是她,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味道。

從那天開始進食以後,她的身體慢慢地恢複,不久後,她就搬回了以前的公寓,那個跟慕庭軒一起住了五年的地方。

沒有想象中的不适應,反而感受到一陣安心的感覺。

她想,其實在她心底裏從來都沒有真正厭惡過這一段時光,雖然是被強迫度過生活,但是跟如履薄冰步步為營的季家相比,卻讓她感到放松。

因為她并沒有虧欠慕庭軒,因為她是被強迫的,因為……盡管看起來複雜,可是在她面前的他卻那樣簡單,所以在這裏的生活并不會感到緊張和壓抑。

正是在這樣的一點一滴之間,她記住了他的所有,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無比的清晰。

而現在,換成了他,來照顧她。

換成了他,來熟悉和記住她的一切生活細節,盡管是這樣枯燥無聊的時間,他卻展現出無比的耐心和細心。

半年的時間,她就這樣一直窩在這個房子裏,一刻也不曾外出,她的世界只有他。

每一天,他會從外面帶來她所不知道的消息,借由他,她還能跟外面的世界保持接觸,保持着某種脆弱的聯系。

有時候,她會放任自己昏睡很久,可是他從來都不會逼她醒來,這樣溫柔地,放縱着她的任性。

她精神好的時候,會看看書,也會在沙發裏打開電視,看看外面的世界發生什麽事情,如果他在的話,他就會靜靜地抱着她,把頭靠在她的肩上,就這樣度過一個靜谧的下午或是晚上。

她前所未有地變得話少,他卻前所未有地變得話多,每一天都在強迫着自己去成為活潑的一方,為了不讓她的生活變得跟死潭一般的了無生氣。

還有每天晚上,就像現在這樣,擁着她入睡。

這半年以來,有他陪在她身邊的時間,比他不在的時間要多得多。

大概,她會逐漸變得好起來,說不定能變得外出,說不定可以重新工作。

但是,她卻不能習慣沒有他。

這一次,情況前所未有地調轉,她成了如果失去另一方,就找不到生存方向的存在。

原本已經結束掉的生命,卻在他的強行努力下,重新從彼岸拽了回來。

原本已經失去知覺的靈魂,因為他的悉心照料,終于逐漸地恢複生氣。

所以變成現在這樣的情況,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為什麽呢……明明是連她自身都想要放棄的生命,為什麽他卻這樣執意地要挽留呢?

無聲的淚水,從眼角邊滴落,滑入枕頭。

他的鐵臂,依然牢牢地圈着自己的身體,仿佛感覺整個人都被他小心地保護着一般。

她都已經這樣破碎不堪了,為什麽他還要這樣小心翼翼地去守護呢?

他應該要最恨她才對啊,因為她一次又一次地選擇舍棄他,甚至想要兩個人的孩子,抹殺掉曾經存在的羁絆的證據。

那一天在跳下去之前,她對他宣告了她的怨恨,告訴他如果沒有他就好了,把所有的怨和怒都不合理地發洩在他身上,可是他卻跟着她跳下來,在掉進冰冷的水面之前,緊緊地抱住了她。

他們本來就是不應該要有交集的人啊,為什麽,他要這麽的死心眼呢?

這麽死心眼地……不放過她呢?

為什麽無論她做了什麽,他都這樣不顧一切地毫不計較呢?

真的是……比她還要傻的傻瓜……

所以才會到最後,還能這樣抓住她吧。

所以現在,她也不得不克服心底裏的逃避感和恐懼感,跟他一起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了。

笨蛋……

☆、他的胸膛

最近慕庭軒變得有點奇怪。

就算他不說,林初夏也猜得出,公司出了點問題。

可是回到家,他都會表現出毫無異樣的樣子,但是不斷打過來的電話,以及總是回避着她接電話的動作,已經出賣了他。

她知道,一切都是因為她。

因為她的事情,慕庭軒正式跟慕夫人決裂,現在的他,處境比以前要難過許多。這半年以來日子還算安穩的度過,并不代表公司的狀況就沒有問題,但是他一直都努力不讓她發現,而她,也無力去關心再多。

可是她現在已經漸漸恢複,生活作息跟精神狀态也逐漸變得正常,于是不得不去關注這件事情。

如果真的為了她,慕庭軒真的會變得一無所有的話……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她最不願意的事情,就是給別人帶來負擔。

——

“慕庭軒。”

好不容易找到一天,他空閑在家的時刻,林初夏決定好好跟他談一談。

“嗯?”

他就坐在她旁邊,跟以往一樣,自然地牽着她的手。

“你不要再管我了。”

“……”

這是初夏第一次,主動開口對他提要求。

可是內容,卻讓他心痛得無法呼吸.

雖然他很清楚,她是站在他的立場上,為了他着想,才說出來的話語。

“已經夠了……你所為我做的一切……”

“你不要再為我犧牲了,你跟母親決裂了吧,為了我……”

盡管知道……盡管知道是這樣,可是他卻明白了,她從未希望過要跟他在一起的事實。

慕庭軒緩緩伸出手撫上了他心愛的女孩的臉,從她的肌膚上,傳來了她的顫抖。

是啊,原來,她也是非常拼命努力才說出這樣的話的……對這個決定,她不是一點點痛苦的感覺都沒有的。

“初夏,你知道嗎,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這麽多話。”

慕庭軒靜靜地開口,沒有一絲怒氣,沒有一絲責備,仿佛只是輕柔地撫慰着她的情緒,讓林初夏的僞裝幾乎要支持不住而崩潰。

“但就算你這樣說,就算你是這樣認真地請求我,我也沒辦法答應你。”

他的另一只手,緊緊地握住她的。

“我愛你,就算是我的自私,就算知道你可能會痛苦,我也沒有辦法放開你,對不起。”

“……”

這根本不是自不自私的問題啊,林初夏幾乎要痛哭出聲。

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變一無所有的啊……

無論怎麽看,這都完全不值得啊,僅僅因為她,這個無論哪一次,都毫不猶豫地選擇舍棄他而選擇另一方的,無情的女人……

“你知道嗎,在一開始的時候,我怎麽也叫不醒你,不僅僅是睡着的時候,就算你醒來,我也感覺,你跟我不在同一個世界裏。”

慕庭軒的聲音輕輕地,可是她卻明白,在這背後他曾經承受過的絕望。

“我知道,你一點也不願意醒來,你想要去往的世界,并不是這裏。”

“所以,我不會逼你醒過來,只是,一直靜靜地等你,等你真正願意睜開雙眼的時候。”

“因為我知道,在現實世界裏你只剩下痛苦。”

“我知道……你在掙紮着想要前往可以忘掉一切的夢。那個有着誰在,可以忘掉殘酷的現實帶給你的所有痛苦和傷害的,沒有我存在的夢……”

“不,不是這樣的……”林初夏急急地否認,眼淚已經落下,可是卻不知道怎麽去解釋,去推翻他所說的一切。

慕庭軒什麽也沒說,只是擡起手溫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淚。

“你夢裏的內容,我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知道,這是屬于你的世界,我沒有權利去破壞。”

“不……”淚水仿佛決堤般流出,雙眼已經通紅,可是她只能徒勞地搖頭。

“可是你回來了,雖然經過了很長時間,可是你最後還是回到了我身邊。只有這樣就夠了,

真的……只要你還能呼吸,還能對我笑,對我說話,這就夠了……”

手上,傳來他堅實的力度,那樣在長久的沉眠中也從未放棄過的,始終陪伴着她的,帶着仿佛一生也不會放棄的決意般的力度。

那上面的紋路,每一塊地方的形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從五年以前,到這半年他不離不棄地牽着她的日子裏。

“初夏,你就是我的一切,除了你我什麽也沒有。”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最後一個問句,讓她的淚水無法阻止地噴湧而出。

“啪嗒——啪嗒——”

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緊緊地抱着他的胸膛。

慕庭軒什麽也不再說,只是擁緊了她。

依稀間,她聽到了那句的告白,混着他特有的笨拙和溫柔,帶着男孩的青澀,又帶着男人的深情,“我愛你,初夏。”

她最為熟悉的,帶着滾燙熱度的胸膛。

在無數個夜晚守護着她,為她驅除寒冷,仿佛可以為她檔起一切的胸膛。

☆、撞見

“搞定!”

挂掉電話,遠遠地對辦公桌上的那人擺出了V的手勢。

“感謝上帝!”

Dion誇張地做了一個阿門的手勢,劫後餘生的感恩神情。

“喂,你該感謝的是我吧。”

忍不住黑線,林初夏差點抓起文件夾朝他扔去。

“當然當然,下次請你吃大餐!”

Dion立刻嬉皮笑臉地說道,“這個女人難纏死了了,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的潔癖,這麽讨厭男人,還非要找女人談才OK。”

做了一個誇張的“受不了”的表情,“幸好有你在,要不然都不知道怎麽辦。”

“館裏面就沒有女人嗎,幹什麽吃的。”林初夏實在是忍不住翻白眼。

“那也得有初夏你這麽好的文學修養,才能跟法國藝術協會會長搭話啊。”Dion狗腿地湊上來笑道。

“少來!”

林初夏立刻靈敏地避開他的“觸手”,心裏也是着實松了一口氣,幸好大學那會兒的課沒有白上,英文也沒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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