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等等可以停一下車嗎?」蘇曼曼側過臉凝視着專心開車男人的右半邊側臉。

即便只有半邊的側臉,但她心底仍是只有一個相同的結論——

他長得真好看。

「想買什麽東西嗎?」握着方向盤的手加重了些許力道,他當然知道她并不想買東西,他是故意這麽問的。

他們就快要行經那棵大樹前了,她想要他在大樹前停車。

她想要做什麽?

不,他一點都不想停車。

「不是,前頭有一棵外觀奇特的大樹,你知道那棵樹嗎?能不能停一下車?」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好想站在那棵大樹下看看它。

「好。」他該拒絕的。

但最後,他停了車,陪着蘇曼曼一同站在那棵大樹下。

蘇曼曼面對着大樹,抑起了小臉,望着樹幹中間的心型空洞,她記得自己總是會像現在這樣仰起臉看着它。

紀博堯的視線并未落在大樹上,而是蘇曼曼身上,見她仍是安靜地仰起臉看着大樹,心底那股不安,如何也得不到安撫。

她回來了,他萬分感謝這一切,但他卻深怕這一切仍是有變量,他希望是他自己多心了。

「為什麽要來這裏?」這一句話當初旦她問着他的,只不過一切都已改變,現在換由他發問了。

「這棵大樹在這附近一帶十分有名,我對你最深的印象産生也是在這棵樹下,或許你早知道是什麽讓我目象深刻的。」

「嗯,因為我在妳面前揍人了。」

「還有,你在揍完人之後,直勾勾地看着我。那時候你為什麽看着我呢?」或許相同的問題,她早已經問過,也獲得了答案,但現在的她什麽都不記得了,而她仍想知道這個答案。

「這問題我回答過了,但我想現在并不适合回答妳。」

「為什麽?我想這問題,我應該是問過你了,你以前也沒給我答案嗎?」蘇曼曼轉過臉,表情疑或地看着紀博堯。

「妳猜想得沒錯,妳确實問過我這個問題,而我曾經給過妳答案,即便妳再問我過幾回,這個答案都是一樣的,只是現在我不認為這個時間點适合響應這個問題。」紀博堯回望着蘇曼曼,從她晶亮眸底看見了他自己的身影,但那只是倒影。

現在的他,并不是真正的走入她的眼底、心裏。

「那何時才會是适合的時間點?」她又不懂了,「不過是個簡單問題不是?這也好賣關子?」

好吧,她得承認,她對這一點感到不滿,因為現在她更想知道答案了。

「不是想賣關子,只是現在真的不适合将答案說出來,現在的我對妳而言是張白紙,等着妳拿着筆一筆一劃地勾勒。現在壓力也夠大了,我不想再增添任何,因為這問題的答案,現在說出口太過于矯情,說了,就怕妳不愛聽。」這是事實之一,而另一方面他不想說,也是怕太過的情感傾吐會造成反效果。

只怕她成了一顆皮球,壓力越大,反彈越大,這麽一來,不說是否有再次擁有她的機會,只怕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她已經忍不住逃得遠遠的了。

「好吧,等到你覺得哪一天能不矯情地說出口了,一定要告訴我答案好嗎?」

「嗯,我會的。」

一陣微風拂過街道,紀博堯沒多想地反射性伸出手,打算撥開貼在她頰邊的發絲,但在指尖即将碰觸到她的那刻,他停住了手,不甚自在的将大手擺回自己的身側。

而這所有的一切,蘇曼曼也注意到了。

兩人雖是夫妻,但這一切成了陌生的開始,他這是怕唐突了她。

氣氛陡然的尴尬了,一定得開口說些什麽,要不這樣的尴尬效應,肯定會一路跟着他們回家,雖然到目前為止,她還不知道他們的家究竟在哪裏。

「那個……我想這棵大樹的傳說,你也聽過是吧?」蘇曼曼問着的同時,伸手将自己貼在頰邊的發絲拉着勾回耳後,不讓這尴尬的源頭繼續在他眼前礙眼。

「以前書妤告訴過我,但我忘了部分,後來是妳再告訴我一回。」然而,現在他明白了,傳說不只是傳說。

「原來我有再告訴過你一回有關這棵大樹的傳說,那好吧,現在換你說一回給我聽吧。」她輕松的說着,只為了達成消除尴尬氣氛的目的。

「妳我都知道傳說內容了,為什麽還要再說上一回?」這回換他不明白了。

「我失憶了不是?就因為失去的是與你認識之後的所有,不管日後我能不能再想起……當然,我希望是可以的,只不過總是得做點壞打算,若真無法把失去的記憶找回來,那麽現在就來制造一些全新的吧。」蘇曼曼伸手朝着紀博堯做出「請說吧」的手勢,「公平一些吧,我們一人向對方說一回。」

紀博堯勾起唇角,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不讓他有任何拒絕的機會,他一定得說。

所以,他開始緩緩地說起了……

「女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但她仍是天天出現在樹下等待着,終于,在滿月的那一天,她的男人回來了,男人出現在女人的眼前,可女人已經快死了,而男人仍是保持着年輕時的模樣,後來兩人一起消失了。」

他仍記得第一回說出這傳脫的結尾時,當時的自己認為這是個不合理又處處充滿矛盾的傳說,傳說就只是傳說,傳說沒有合情合理的必要。

但現在,他已不再這麽認為了。

它的存在是奇跡,給予不幸之人的幸福奇跡。

它讓他最愛的人兒回來了,雖然他失去了一些東西,可現在的他已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了。

「我想,這個問題,你或我都很有可能早已經問過彼此了,但現在是全新的你我,所以我再問一回吧,你相信這個傳說嗎?」

「信,我相信。」紀博堯毫不遲疑地回應着。

「你讓我有些意外了,我以為你會埋智地給出否定的回答。」因為他看起來就是個成熟又理智的人。

對于蘇曼曼說出的這番話,紀博堯只是微微地勾着唇角,并不做多餘的回應。

「回家吧,又開起起風了,當心感冒。」

「嗯。」

紀博堯與蘇曼曼再次回到車上,當前者專心發動引擎時,後者忍不住回眸看着身後的大樹一眼。

大樹下不知何時伫立了一抹身影,一名陌生的老婆婆正對她微笑揮手呢。

她認識她嗎?

※※LW※※

原來他們的家離她原本的住所并不遠,這是她回到兩人住所的第一個想法。

她站在玄關處,目光忍不住盯着某處一直看着,但連她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麽做。

「發什麽呆呢?先過來坐着,我先把妳的房間整理一下。」紀博堯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發現她盯着看的地方,正是原本放置那兩把情侶傘的地方。

「沒關系,你告欣我是哪一間吧,我還有一只手能動,可以自己慢慢整理的。」能動就不是廢人,她不想當廢人啊!

「那好吧,有問題,随時叫我。」紀博堯打開主卧室的房門,「這也是妳的家,別客氣了。」

「我知道。」蘇曼曼簡單響應三個字,便是直到晚餐前兩人之間唯一的對話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着的,只知道自己房間裏的東西其實不太需要整理,難怪當時她能夠不多費唇舌,便能說服他讓她自己整理房間。

當紀博堯喊着她起床吃晚餐時,她的大腦似乎仍是未完全清醒,直到她嘗到美味的食物之後,她的大腦才真正的被喚醒。

「看來你是真的知道我喜歡吃些什麽食物。」因為美食,蘇曼曼眼睛全發亮了。

她喜歡重口味的食物,但因為受傷的關系,這些天在醫院裏她只能被迫吃着味道單調,卻不失營養的食物。

而眼前桌面上的所有食物,雖然半是偏清淡的,卻完全是她平時所喜愛的,他很了解她,這一點,她再一次的肯定。

「因為妳曾經列過一張列表,列表上全都是妳愛吃的食物與絕對不吃的食物名稱。」那張清單,他一直都留着,就放在他的書房裏,當時因為失去了她,他逃避地不去碰觸任何有關她的東西,其中也包含了那張她親手寫下的清單。

「喔喔,這聽來的确像是我會幹的事情。」蘇曼曼可愛地吐了吐舌,「真不好意思,看來你娶了一個有些小挑嘴,卻完全不谙廚藝的老婆。」

「以前我們各忙各的工作,時間上若能配合,我們會一起相約個地點,一起午餐約會,而晚餐時間,我們若不是上館子吃飯,就是叫外賣,我們都很滿意這樣的生活形式,況且,我娶妳,又不是為了要妳當煮飯婆。」完全是因為愛上她。

「唉,我又想對你說聲對不起了。」又是她無法接續下去的話題。

他什麽都記得,她卻不。

「別放在心上,總有一天,妳會習慣不說的,就像妳說的,忘了的無法找回的話,那就制造新的吧。」

「知易行難,你真是個記憶力十分好的人,我随口說的話,你立即記住了,這讓我又想說對不起了。」

「那麽從現在開始,妳也學着加強記憶吧,首先記得我重複告訴妳的話,先把『別放在心上』這句話背起來吧。」

「知道了。」

回到屋裏的這一晚,當蘇曼曼忙着陪周公認真下棋時,另一間房間從裏頭打開了。

紀博堯毫無聲息地來到這間曾是他們一同共享的卧房裏。

他站在床邊,凝望着她平穩的睡容,在她清醒時刻完全隐藏的情緒,在這一刻再也無法用平靜且輕松的神态去遮掩。

幸福同時混雜着不安,他的心完全由着兩大相對矛盾的情緒所組成。

他為她存在的事實感到幸福,那長達半年來深絕的悲傷已經離他遠去,失去她的愛現下已成了既定的事實,他無法保證她會再次愛他,他必須花點時間去明白所謂的失去是永遠還是短暫?

若他還有貪心的資格,他滿心只希望着她的愛能夠回到他身上,什麽也不記得都無所謂,回憶可以再造,可以是全新的。

她的愛,若永遠也無法落在他身上,那麽他也不會怨恨的,只是……遺憾吧。

※※LW※※

一場意外傷害為蘇曼曼換來了一個月的休養時間,這段時間裏,紀博堯也是日夜陪伴着她,無微不至地照料着她的全部。

她受傷的部位已經整整固定了一個月之久,每個星期他總是貼心地陪着她到醫院裏回診。她的複原狀況十分良好,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一來這表示她的健康狀況無須再教人擔憂,也表示他無須親自照料她的傷口及生活起居,雖然這一切是他個人的堅持,但她希望自己別勞煩他太多,他為她做得夠多了。

所以她說:「我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我想你也該回公司上班去了,別總是擔心着我,我只是被阻斷了部分記憶,但這并不影響我的生活自理能力。」

外傷幾乎成不了問題,而腦子裏的血塊也自動消除了,唯一可惜的是她的記憶仍是沒有回複,這一點令她的心理壓力無法解除才是真的。

「沒關系,工作不急。」紀博堯當然明白她的傷勢已經無大礙,他只不過是想多點時間陪伴在她身旁,多點時間努力地讓她再愛上他。

「但我急啊。」他的拒絕早已在預料之中,所以蘇曼曼早已想好應對的方法了。

「妳急什麽?」

「我想回公司工作,舅舅現在用的是臨時秘書,如何也比不上我這正牌秘書的高配合度,況且,我也待不住了,我想回公司上班。」彷佛擔心着這樣的說法還不能夠順利說服他,她又趕緊說:「或許回到熟悉的工作環境之後,哪一天我的記憶會突地回來也說不定呢。」

不,不會再回來了。

紀博堯在心底否定了她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好吧,就依妳,但上下班都由我接送妳好嗎?」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她,因為生活無法什麽也不做的過下去,一切都必須回到正常的軌道上。

一個月的時間裏,他內心裏那處「或許有機會會再次愛上他」的角落已崩落了一塊。

她想不起任何從前,這一點他不意外,而現在的她不再總想着對他說出抱歉的字句,證實了她确實将他曾說過的話記在腦海裏,但這并不表示她的情感面上有任何推進或改變。

她當他是室友,也當他是朋友,可一切僅只如此而已。

「當然,謝謝你。」蘇曼曼微笑着向紀博堯真誠道着謝,但她并不知道自己這樣輕淡有禮的微笑,看在他的眼底卻成了隐隐刺痛他的細針。

她太認真的向他道謝了,她的道謝裏該抽走一些客氣,多添一點嬌羞的口吻,那麽他才能夠從這樣細小的動作裏分別出她的情感。

客氣,只表示她對他仍是待朋友般的情感,嬌羞,那表示她極可能對他有些許的好感了,只可惜這一點直到目前都尚未發生。

※※LW※※

一個月的時間讓蘇曼曼對紀博堯有着很初步的基本了解,明白他是個絕對教人心安的好男人。

他并不多話,但這并不表下他是個冷漠的人,至少對她不會是。

他總是習慣用不着痕跡的方式關心着她,呵護着她,只為了不遺漏她任何的需求,他為她做了很多,在他以為她什麽都不知曉的情況下。

但或許很多事,她真的不知道,可至少她知道他總會在她睡着之後來到她的床畔邊,有時只是靜靜地望着她一會兒,有時他會用着十分低微的聲音傾訴着他無法當面對着她說的話語,但那樣的時候仍是極為少數。

而現在,他的大手正輕握着她的,這樣親昵的舉止總會在深夜裏出現,在她清醒的時刻,他從不曾唐突過她。

她能感受他正坐在床畔,靜靜地凝望着她,手裏傳來屬于他的溫度,這感覺教她感到平靜及心安,她知道自己空白的心正為他一點一滴地填上色彩。

他在等,等着她再一次地愛上他。

而她也在等,等着自己将全新些微的情感一點一點地堆積,直到那分量夠多、夠重了,足以向他呈現的那一刻。

他要的是十分肯定的情感,要能夠長期伴随的,所以她不能在尚未完全肯定自己心意的情況下,亂亂開出感情支票,他傷不起的。

蘇曼曼閉眼佯裝熟睡中,思緒不斷地在紀博堯身上打轉,本以為今夜他會安靜地待上一會兒才離開,但這時,耳裏卻傳來了他的聲音。

「其實妳不用勉強妳自己的。」紀博堯的聲音很低、很輕,若不是在這樣寂靜的夜裏,或許誰也聽不見這樣的聲音。

他在說什麽呢?她勉強自己什麽了?

「還是沒能喜歡上我吧?」

這句話他究竟是問他自己?還是問着她的呢?

「把妳留在我身邊,是對妳的為難,對不起,但要我就這麽什麽也不試地松開手,我辦不到。

嗯?他的話越來越難懂了。

「不愛我沒關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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