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媚君如卿
作者:司徒長信
起點榜推VIP2016-08-31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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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2-14登上了起點女生網青雲榜
文案
當朝宰相郭望之無端被罷黜,一氣之下中風癱瘓在床,郭府樹倒猢狲散。
從小在尼姑庵長大的嫡長女郭葭連夜回府,她大刀闊斧穩住郭府,主動交出爹爹的族長大權,一面又想辦法躲避族叔的迫害,再設計取消與未婚夫的婚約。為了生計,她女扮男裝、化名沈青做了藝館的教琴師父,不料才華太盛,短短數日便名聲大噪,更不知曉自己已經入了當朝王爺的眼……
是命運,還是意外?
看一個落魄貴族女,如何在迷茫的古代逆襲!
小說類別:古代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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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西北有佳人 序
成平二十年,和平盛世,邊疆頗為穩定。
是時,天下三分。最為繁榮富庶的東南部為齊國地界,當今齊皇治理嚴酷,百姓雖苦,但國家安寧;黃河以北乃是最強大的金國地界,金國大皇拓跋大帝年輕時數次親征沙場,戰功赫赫,舉國皆有威名。然而英雄遲暮,終日沉湎于聲色犬馬,使國家疏于治理,加之膝下數子奪嫡之戰愈演愈烈,近年來國家漸有頹勢。
夏國是一個年輕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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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年前,當時聲勢最盛的楚國有位衛大将軍,此人骁勇善戰,有勇有謀,殺伐果斷,也心狠手辣,周邊國家無不聞風喪膽。這位衛大将軍在民間聲勢極旺,一連數年,前來投奔的門人謀士絡繹不絕。
楚皇昏庸善妒,在身邊細作挑撥牽線下,竟聯合齊國、金國,欲擊殺之!幸有部下連夜告知,衛大将軍整合二十萬軍隊,面對三國四十萬大軍,嚴密部署,歷經數月苦戰,逼迫齊、金兩國退軍,大敗楚軍,殺死楚皇,楚國江山就此易位。
這位衛大将軍改國號為夏,改年號為成平;割讓給齊、金兩國十五座城池,偏居西北地界,數十年來默默無聞,養精蓄銳,國家終顯蓬勃氣色。
荊棘叢生的南部蠻荒地帶,則沒有形成大的氣候,由少數蠻荒土人領導,形成了十幾個不成氣候的小國家。
郭家世代顯赫,朝堂商賈皆有染指,是永寧城內少有的名門望族。
郭家族長郭望之身負才華,加之祖上蔭蔽,拜為太常,出入朝堂,官居正一品,一時間顯赫一時,族人亦享有榮光。
然而俗話說:伴君如伴虎。為官十數載,在朝堂上亦步亦趨終至一人之下的榮耀,卻因郭望之不小心惹得龍顏不悅被罷黜而回歸原點。權勢盡失,人走茶涼,郭氏家族遭遇莫大的打擊。
郭望之激憤之下,中風倒地,遂成偏癱。
落敗的郭家雪上加霜。偌大的宅院,自大門至後院,占地數十畝,本應是一副燈火輝煌的景象,然而近看大門前積下的塵土,以及房前屋後歡樂結網的蜘蛛,便知此處破敗已久。
一個從災區逃出來的流民,化作乞丐一路乞讨流落至此。
日頭高,這時候已經讨不到什麽好物事。他擦擦汗,仰頭看着頭頂那燙金楠木大牌匾上的字結結巴巴的念:“郭···郭、郭府,嘿嘿,這倆字認識我!”卻見這朱門大戶灰塵仆仆,十分破敗,他料想又是什麽被革了職的貪官污吏之家,許是很久無人住了,也就不再擔憂,一屁股便坐在了門檻上呼呼大睡起來。
睡到日上三竿,大門卻開了,小乞丐一個沒坐穩,往地上滾去。
出門的婦人“哎呀”一聲,着實被吓着了。等到看清是個小乞丐,老婦人拍拍胸口,直呼:“唉呀媽呀吓死我了!你這小叫花子,怎麽睡在人家大門口呢!”那婦人挎着個小籃子,正要出門去。
小乞丐揉揉摔痛的屁股,撿起自己破爛的包袱,後退三步,連聲作揖:“讓您驚着了!讓您驚着了!小叫花子我這就走!”
“等一下!”屋裏傳出一個脆脆的聲音,緊接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走了出來,“給你個窩窩頭,快些離開這裏吧!”
說着話,小姑娘遞過來一個冷冷的窩窩頭。
看愣了的小叫花子回過神來,喜出望外,忙不疊雙手接過來:“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
那提籃子的婦人眼含微笑:“這可不是咱們大小姐,這是咱們二小姐。你快走吧。”
小叫花子于是又鞠躬:“謝謝二小姐、謝謝二小姐!”說着轉身離開了,自始至終沒敢擡起頭。
“秀媪,你要去哪裏?”郭府二小姐看着行色匆匆的婦人,好奇發問。
秀媪把籃子遞過來給她瞧,嘴裏嘆氣:“我繡了點東西,想拿去換點銀錢,府裏快揭不開鍋啦,大小姐也是不容易!”
二小姐臉色凄然:“秀媪,委屈你了,快去吧。等你回來,你也教教我吧!”
婦人正要走,目光瞥到街頭一群來人,秀媪瞬間變了臉色,忙轉過身來把二小姐往屋子裏趕:“快進去,進去!”
二小姐不知發生了何事,匆匆忙忙進了府。
秀媪顧不上放籃子,忙叫道:“快!快!關上大門!”平日裏大門由劉管家關的,今日劉管家不在,二人合力,才艱難的把大門一點點閉上。
那群人看見這邊的動靜,加快了步伐,走在前面的小厮甚至奔跑了起來,吓得秀媪不管不顧一使勁,剛一合上木栓,門外便傳來了砰砰砰的敲門聲。
秀媪擦擦額頭冷汗,終于放下心來。
郭二小姐明白了什麽:“秀媪,是二叔他們過來了嗎?”
秀媪拉過二小姐的手往屋子裏去:“除了你二叔,誰有這麽如狼似虎的氣勢!你聽聽——”
此刻門外,郭望之的弟弟郭敬之的家養小厮們正吼得起勁:“秀媪,快開門,我看見你了!你若不開,讓二爺知道了可有你好受的!”
“快開門,秀媪,有你這麽把咱二爺晾在門外的嗎?”
又有丫鬟仆婦的聲音響起:“哎呀,我說秀媪,咱們夫人說了,讓你過來伺候咱們夫人,日子可比這裏好過多啦!秀媪,我可為你求了好久的情呢,你可別這麽不睬我····”
衆人說了許久,見屋裏絲毫沒有動靜,有人怒了,一氣之下什麽話都不管不顧的說了出來:“我說,這郭家大宅裏全都是死人嗎!”
郭二小姐聽了,心中憤郁難平,甩開秀媪的手就要去開門。
秀媪一把抓住她,苦苦哀求:“二小姐,千萬不可!”
“怎麽回事?那群人又來了嗎?”郭大公子正在屋裏看書,聽到動靜後也跑了出來,看到當前情形後也是立馬便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秀媪急得要哭了:“大公子,你快進屋去,不要理會這些人!”
郭大少爺握緊雙拳,雙目簡直要噴出火來:“這些人!咱爹爹還在世便這麽明目張膽,上次趁着咱大姐不在,派人來府說了好多污言穢語,要咱們爹爹讓出族長的位置!氣得咱爹爹差點不好!不行,我要找他們理論!君子動口不動手,二叔為何不敢親自與我相對,是心裏有鬼嗎?”
秀媪見狀,口裏連連驚呼:“不可!不可!少爺不可!”
“開門!”
铿锵有力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三人回頭,知道是大小姐來了。
“大小姐···”秀媪有點懷疑的開口。
“我說,開門!”
☆、二 ; 二叔
“大小姐···”秀媪有點懷疑的開口。
“我說,開門!”
門外倒是安靜了下來,緊接着響起郭二老爺和藹慈祥的聲音:“阿笙小侄女,叔父前來看望你爹爹,怎麽能避而不見呢!”
喲,這是硬的不行來軟的了?屋內衆人暗暗冷笑。
郭二老爺傾聽半晌,沒見動靜。他使個眼色,一旁兩個小厮心領神會,深深地提一口氣做足了架勢就要撞門,孰料大門卻自己開了,兩個人收不住架勢紛紛跌進屋裏;屋內數人機靈的往旁邊一躲,兩人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
“二叔父哪裏話!”
這一聲不卑不亢的客套,聽來卻只讓人舒服到心裏去。
衆人收回跟随在小厮身上的目光,紛紛擡起頭看向說話的人。
衆人之前只聽說郭家大小姐美豔不可方物,是世間少有的尤物。一瞥之下,單不論那冰肌雪膚、柳眉杏眼、窈窕的身形這些凡人眼中的佳人妙處,最吸引人的,還是那一身寵辱不驚、超凡脫俗的氣度。
郭家大小姐單名一個葭字,五歲時因身體抱恙拜入了塵大師門下,在尼姑庵裏潛心拜佛,直到一個月前家生變故這才回府。
郭葭大小姐站在門口,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繼續說着話:“二叔父親自前來探望家父,小侄女哪有阻攔的道理!只是小侄女返家未久,家父病重,未行拜見之禮,還請叔父體諒!”
郭敬之喉頭一哽,原以為這小姑娘是個不經大腦的,面前卻和想的天差地別,不由得讪讪:“行禮事小,待我見過你父親後再說不遲。”
郭葭躬身行禮,往門側退開。
郭敬之輕車熟路的走在前頭,郭氏三姊妹緊随其上,進了屋去。
郭葭掀開門簾,走到床邊跪在地上,輕輕呼喚父親:“爹爹~爹爹!二叔父來探望你了!”
郭望之聞言,原本混沌的雙眼猛地睜開來,死死地瞪着大女兒,仿佛無聲的質問。
郭葭輕握住父親大人的手,微笑着勸撫:“二叔父素來以孝聞名,此時前來探望病重的長兄,乃是理所應當的。”
郭望之移開目光,往她身後望去,郭敬之走上前來,詢問道:“兄長近來可有好轉?”
秀媪連忙上前回話:“回二老爺話,大老爺近來見好,昨日還開口說話了。”
郭敬之皺皺眉頭:“我請了大夫前來,還是再看看的好。你去叫人進來。”
秀媪遲疑的看向郭葭,郭葭溫和說道:“二叔父有心了。既如此,為防萬一,便把柳大夫也一并請來吧。”秀媪明白過來,不等郭敬之反對,便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郭敬之暗暗冷笑:臭丫頭,我倒要看看你耍什麽把戲!
過不多時,郭敬之請來的李大夫進了門來。李大夫簡單行過禮後,便來到床頭查探起了病情。看完了舌苔,看遍了四肢,簡單的詢問了一些飲食上的事情之後,他坐下來認真的把起了脈。
過了半刻鐘,李大夫才收起工具,輕輕搖了搖頭。衆人見了,不由得捏緊了一顆心;郭敬之見了,卻暗暗欣喜。
他急不可待的開口詢問:“我兄長病情如何?”
李大夫提着行李,大剌剌的開口:“病人得的是中風之症,鼻歪嘴斜且不必說,自是沒有好的法子了。且将養了這一個月,初時尚可輕微活動,現如今也只能卧病在床;盡管家人護理的好,但慢慢地病人将會失、禁,口不能語。且見他目光渾濁,只怕是大限将至啊。你們,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你胡說!”郭钺急道:“爹爹昨日還說了話呢!”
“回光返照,那也是有的。”
“你、你······”郭钺揮着一雙拳頭就要上前,劉管家死死抱住,這才沒有鬧出什麽事來。
郭敬之清清嗓子,看着病床上的大哥:“大哥,你是我大哥,也是郭氏族長。我自會盡力為大哥治病才是。只是你也聽見了,你的病情只怕是不好,弟弟心裏雖然很悲痛,只是弟弟心裏挂念着郭家大事,你身體不好,這族長一職······”
“大小姐,柳大夫到了。”秀媪急匆匆進門來,打斷了郭敬之的話。郭敬之皺皺眉,繼續剛才的話頭:“這族長······”
“見過郭二老爺!見過郭大姑娘!”柳大夫高聲見禮,再次打斷郭敬之的話。郭敬之只得停下來,不好再開口。
柳大夫看完診,對着郭葭回話:“郭大老爺近來食量大增,我方才看他左邊肢體已能輕微活動,這便是好轉的跡象。只要好好休養,再過一段時日,雖不能回複自如,但能簡單行走,說一些簡單的話。”
郭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目光不妙的看向李大夫。
李大夫在郭家人目光中結結巴巴的開口:“我、我···我看病人目光渾濁······”
柳大夫是郭府裏信得過的,年紀較李大夫年長,聽了這話,雙腳一跺,怒斥:“放屁!單憑這點就判定病人不好啦?郭老爺終日卧床,頭腦昏沉也是有的,怎麽就是大限将至呢!庸醫!庸醫!”
李大夫原本也是口齒伶俐之人,只是一來心裏有鬼,二來被柳大夫氣勢所逼,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了。郭敬之清了清嗓子,幹笑:“醫術這東西,也沒有個評判的标準······”
郭葭卻開口了:“這自然是。不過醫德卻是有評判标準的。聽府裏人說,柳大夫是咱們府裏請慣的,也是爹爹信任的;至于李大夫,小女子雖在庵裏清修十數載,也知道大夫有些話是不能當着病人說的吧?如若加重病情,反倒不好了。李大夫從醫良久,不會不懂吧?二叔父,您有心了。只是今後,還望您擦亮眼睛,提高識人本領才是啊。由此觀之,可見其醫術如何了。”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
郭敬之畢竟是長輩,被一個晚輩教訓,臉上很是有點抹不開。當下便陰沉着臉,對着李大夫呵斥:“下去!”柳大夫見狀,也跟着一同退下了。
郭敬之知道,兄長這一病,族長之位是無法再擔任的了,族中長老定要另派人選接替族長這一職。
然,郭氏家族歷來有一規矩:上一任族長的親自推薦比之衆人推舉更為有效力。
郭敬之十分清楚自己的能力,心裏明白若是衆人推舉,自己肯定是白費力氣;反正兄長只有自己一個嫡親的弟弟,便宜了外人,倒不如便宜了自家人!
他心裏這麽一想,便腆着臉帶着大夫上了門來,即便是兄長恢複得好,也要徹底斷了他的心思,不要惦念着這族長之位才好。
想到這裏,他把話默默地過一遍,跪坐在哥哥床前,苦口婆心的勸說道:“兄長,你這一病,做兄弟的心裏難受得緊。想到兄長以前身為族長的時候,做弟弟的我不知得了哥哥多少好處;只是你這一病,族裏許多事物也都耽誤下來了。眼下,該是兄弟回報哥哥的時候了!”
☆、三 ; 困境
郭望之瞪着雙眼,不知道眼前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兄弟到底想說什麽。郭葭輕輕拍打着父親的背,心中有幾分了然。
郭敬之繼續講着:“兄長,當年母親早逝,生下我便難産離世,這世上只剩你我相依為命。我只有你一個嫡親的哥哥,你也只有我一個嫡親的弟弟;弟弟日後定然會好好奉養哥哥······”
郭望之聽到這裏,漸漸有些平靜。
郭敬之又講道:“你也知道,選舉族長一事,歷來上任族長的推薦是最有效力的······”說着,他小心地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我知兄長行動不便,你只需在此處按上手印,兄弟心裏便感激不盡了!做弟弟的日後若是當了族長,必不忘今日之約,細心侍奉哥哥,供養幾個侄子侄女······”
郭望之聽了,上身一挺,仿佛要坐起來;激得胸口急劇起伏,咳嗽不已。郭葭忙為父親撫背,郭笙倒了一杯水,遞到床邊來,小心的服侍爹爹喝下。
郭敬之忙道:“兄長不必如此過激!若兄弟成了下一任族長,必定少不了哥哥的好處!”
郭望之咳了一陣,漸漸平靜下來。他憋紅了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話。
郭敬之瞪大了眼睛,把腦袋湊過去——
“滾!”郭望之大吼一聲,似乎胸口的郁氣也消散了不少。
郭敬之希望落了空,此刻有點惱羞成怒。他臉紅漲紅的站起身來:“我說哥哥,你怎麽如此迂腐!只不過是按一個手印的事······”
“叫他滾、滾······”郭望之拍打着床沿,氣得幾乎說不了話。
“兄長···”
郭葭打斷了他的話,勸慰道:“叔父,您已經得到了答案,眼看爹爹心情激蕩,您若繼續留在這裏,只怕不利爹爹養傷。”
“大侄女···”
“侄女便不送了。劉管家,送客!”
郭敬之瞪着床榻上的哥哥,冷冷的說道:“行,行啊!你剛正不阿,你大公無私!你眼裏從來就沒有我這個弟弟!你不仁,也休怪我不義了诶~”話音剛落,劉管家連拖帶拽的将人推搡至大門外,砰地一聲關上了門。跟來的仆人趕緊為他拍打身上的塵土,郭敬之滿臉羞憤,雙袖一甩,恨恨地看了一眼牌匾上那“郭府”二字。
哼!就算是八擡大轎請爺,爺也再不踏進你大門一步!
送走了瘟神,郭府衆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郭葭将衆人聚在屋子裏,顯然有話要說。
自從郭望之被罷黜在家,加之中風養病,郭府便樹倒猢狲散了。
郭夫人是早早便逝世了的,府中沒了主持大局的人,郭望之幾個妾室欺郭钺、郭笙二人年幼,便私下裏商議好,趁着夜晚卷了銀錢逃跑了。
劉管家眼瞧着不行,馬不停蹄給庵裏的大小姐去了一封信。當時郭葭正與師父對坐相談,收到信後一刻不耽誤,立馬收拾東西辭別師父,随着信使回了家去。然而路途遙遠,來回耽誤了十來日,等到家的時候,家中仆人已所剩無幾。又早被那幾個妾室一鬧,她看到的幾乎就是一個空空的宅院。
郭葭清點了府中財物,當下便遣散了想要離去的仆人,只有一向忠心耿耿的劉管家和無處可去的秀媪留了下來。
偌大的郭府竟只剩下了主仆六人。
衆人聚在堂屋,等候大小姐發言。
“眼下府裏十分困難,我也不再瞞你們。昨日我清點庫房,現銀只剩一百三十八兩五錢;各類首飾小物件共二十六項,若換成現銀,只怕也不過三十來兩,不值錢;我的嫁妝原有一百三十六臺,被那幾個姨娘們一鬧,如今只剩下了十六臺。阿笙的嫁妝也所剩無幾,我便做主将我的并入她的嫁妝內。府裏要花錢的地方很多,阿钺忙完這一段時間,我還派人送你去西山的白鷺書院去;爹爹生病用藥,大夫說每月須得五十兩,這是斷斷克扣不得的。秀媪,最近糧價是否又漲了?”
秀媪回話:“大小姐,昨個我出門的時候,去米店問了問。一等米每石一兩八錢;二等米每石一兩四錢,都漲了不少呢。只聽說今年糧食又歉收,只怕還會再漲啊!”
阿葭皺眉:“如此···一石大米也只夠咱們支撐半個月的······”
此時阿笙插口:“大姐,我不要嫁妝,你把嫁妝拿去換錢吧!”
“就是,”郭钺也站起來,“大姐,我也不要去書院了,你把錢攢下來用作家用的好。”
“不行,”郭葭起身,“阿笙将來是要嫁人的,雖然今年才十二,普通人家這個年齡已經定親了。身為長姐,自要為你準備才是;阿钺,你今年已滿十四,應該明白——你是長子,是咱們郭家的支撐,你的肩膀應當負擔起更重要的責任!不僅是習文,你還得練武!這樣郭家才能仰仗你重振門楣,明白嗎?”
“明白了。”兩人悶悶地回答。
此時劉管家試探着開口:“大小姐,何不去求求你未來夫婿何家?”
郭葭面沉如水,沉思片刻,輕輕地回答:“尚可一試。”
“阿葭···阿葭···”衆人一聽,便知道是老爺在呼喚大小姐了。
郭葭慌忙起身,疾步走進內室,蹲在郭望之床前,柔聲問道:“爹,女兒在此,可是不舒服?”
郭望之掙紮着要起來,郭钺忙和劉管家過來扶他半坐着,又拿了幾個枕頭給他惦着,勉強靠着,靜靜地聽他講話。
郭望之又咳嗽了一陣,艱難的開口:“你二叔···他···他···你不要···”
郭葭連忙接口:“爹爹放心,二叔走了,我們不會再放任他進來擾亂爹爹的。”
郭望之滿意的點點頭,再次開了口,這次卻說得很多:“你···你爹沒用,保護、保護不了你們···如今,如今···任人欺負···爹···心痛···”說着說着。竟忍不住嗚咽了起來。
郭葭忙安慰他:“爹,一切自有命數。你一生中并沒犯過大的過錯,眼下我們雖陷困境,但日子終會好的。”
郭望之點點頭,好不容易忍住嗚咽:“我病時,族裏···族裏誰來···來看過我?”
劉管家接過話來:“老爺,自你病了,信之老爺便來探望過你許多次,只是你昏迷時日久,不知道也是有的。敏之老爺身在外地,但是他夫人卻來探望過您兩次,有一次還帶了一只五百年的老山參過來。謹之、勉之兩位老爺人雖沒到,府上卻也托人送了東西過來。只是詠之、瑞之兩位老爺,呃···沒有任何表示,許是······許是不知道老爺病着呢。”
這話說出來,劉管家面色尴尬,顯然連他自己都不信。
大房所出——郭望之郭敬之
二房所出——郭信之郭敏之郭謹之郭瑞之
三房所出——郭詠之郭勉之
郭氏原是京城裏的大族,盡管近些年來有些式微,影響力卻還是不容小觑。郭望之父親共三兄弟,郭望之、郭敬之、便是大房所出;郭信之、郭敏之、郭謹之、郭瑞之便是二房所出;郭詠之、郭勉之便是三房所出了。其中,郭敏之、郭瑞之、郭詠之又是庶出。豪門大族向來複雜如斯。只是成年以後,各憑本事,各掙家業,郭敏之雖是庶出,卻很有本事,風頭甚至蓋過了嫡親的兄弟謹之、信之兩人。
☆、四 ; 意外
郭望之聽了,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揮揮手,囑咐道:“阿葭、阿钺,你···你們、留下···”其餘人一聽,掀開簾子離開了。
郭望之望着大女兒與長子:“你們···中意誰?”
郭钺一頭霧水:“什麽、什麽中意誰?”
郭望之想詳述,卻急得自己咳了起來。
郭葭忙開口:“我懂得,爹爹,你是否要為其中一位叔父寫薦書呢?”
郭望之艱難的點點頭。
郭钺開口:“爹,我倒是看好信之叔父。咱們家眼下這種情況,他竟毫不避諱的來了許多次,足見其人品之好,且在朝堂也頗有些建樹。他若當了族長,咱們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難過。”
郭望之不發表言論,只是轉過頭來看着女兒,想聽聽她的想法。
郭葭想了一下,娓娓道來:“女兒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信之叔父人品雖好,然其性格太過優柔寡斷,許多大事做不了主,有時反要依照其他叔父的看法。女兒還聽說他懼內,而這位嬸嬸又是出了名的不好相與,爹爹還請慎重;女兒倒是中意敏之叔父,他雖身處外地,卻是真切的盼着爹爹好,還送來了一只罕見的老山參。這些天來,女兒還無意中得知,許多落井下石的人找上門來,也是他暗地裏幫咱們擋下來的。而他的品行,在鄉鄰間也是出了名的正直,聰明才智更不必說,盡管有些過于嚴謹,也只是郭家旁支,只是瑕不掩瑜,女兒相信他定能擔當好族長一職。”
郭钺聽了,想了一會,道:“姐姐說得有理。”
郭望之聽了,微微沉思一會,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是對着郭葭虛弱的揮手:“去拿紙筆來!”郭葭取來了紙和筆,郭钺卻接了過來:“爹爹,您行動不便,便由兒子代勞吧,您只口述便是!”郭望之點點頭,也沒拒絕。郭望之說話艱難,郭钺沒有一點不耐煩。幾人忙活大半晌,終于将郭敏之的那份薦書寫好了。郭钺正要将信收好,郭葭輕輕的拉住他,轉過頭對父親言道:“爹爹,如此大事,女兒想慎重行事。不如爹爹把信之叔父的那一份也寫上吧,女兒也放心一些。”郭望之看了女兒一眼,深覺女兒此舉有理,便如此照做了。等一切忙完,郭葭只說要和郭钺出一趟門,囑咐秀媪和劉管家看好門,又讓郭笙在家學刺繡,郭笙高高興興地照做了。正欲出門,天上飄起了小雨,原本打算步行去的兩人只好止住了腳步,想等雨小了一些再出門。劉管家見狀,忙套上了府裏唯一一輛舊馬車,停在後門等候;秀媪又取來披風雨傘備用,三人這才出了門。
一路上行人很少,就算有人也不會注意到這輛毫不起眼的馬車,誰會想到這破舊的,竟是昔日裏皇城底下最受矚目的相府的馬車?雨水淅淅瀝瀝的敲打着馬車車頂,姐弟倆誰也沒有說話。
忽然馬車猛地一震,郭钺身體控制不住的向左邊傾斜,郭葭的胳膊撞到了馬車上,頓時一陣鑽心般的劇痛傳來。然而她卻顧不上查看傷勢,連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快要摔倒的郭钺,努力穩住他的身子,好容易馬車才停了下來。
郭葭掀開簾子,問道:“劉管家,怎麽回事?”
劉管家安撫住受驚的馬兒,回頭對着大小姐道:“大小姐,下雨路滑,是對面的馬車打滑了,驚了咱們的馬兒。”
郭葭順着視線看過去,只見一頭渾身雪白的馬兒正仰着脖子左右不安的亂叫,有仆人下來查看馬匹的傷勢,對着旁邊的人道:“蹄鐵壞了。诶,去對面賠個禮。”旁邊的人得了命令,立馬向郭葭他們跑過來,當先便是深深鞠了一躬,客氣的道:“小人給諸位賠禮了!實在是路滑的很,馬兒失了前蹄,沖撞了諸位,真是抱歉的緊!”說罷,他擡起頭來打量了一下馬車,見這馬車雖然樸實無華,用料卻很講究,想來是哪個不願聲張的大戶人家也是有的。因此又開口道:“不知是哪位府上的人家,還請告知名帖,日後好上門賠罪!”
郭葭早已經放下簾子坐回了馬車裏。此刻見他态度客氣,可見其心誠。她揉了揉疼痛的手肘,輕啓朱唇道:“小小意外,在下與舍弟并無大礙。名帖就不必了,寒門小戶,不足挂齒,閣下請回吧。劉管家,咱們走。”劉管家對着來人做了個揖:“閣下請移步。”來人回了個禮,向着旁邊移開,讓出了道路。馬車咯吱咯吱的走着,路過那輛肇事的馬車,雪白的馬兒突然安靜下來,湊過頭來聞郭府的馬兒。郭府的馬兒仰頭去迎合,劉管家一鞭子甩下去,馬兒這才不情不願的往前走了。
郭葭聽了,不由出聲:“劉管家,下手倒是輕點,它再發了癫可就不好了!”劉管家嘿嘿一笑,也不言語。
這時,肇事的馬車裏,聽到聲音的男人突然一把掀開小窗簾,若有所思的往郭府的方向看去,對方卻越走越遠了經過一瞬間的凝滞,他果斷放下窗簾,輕聲下令:“走吧。”馬車緩緩移動,向着與郭府馬車相反的方向而去。
郭府馬車裏,劉管家問道:“大小姐,大少爺,是先去東寺街的敏之老爺家呢,還是先去雲化巷的信之老爺家?”
郭葭低下頭來問郭钺,郭钺想了一會兒:“先去雲化巷。”郭葭微笑:“我也這麽想。”
“好嘞!”劉管家得了命令,駕着馬車歡快的去了。
“大小姐,大少爺,到了。”劉管家停好馬車,搬來腳蹬,躬身站在一旁等待二人下馬。
郭钺當先掀開簾子,靈活的避開腳蹬,直接蹦到了青石地板上。郭葭緊随其後,踩着腳蹬緩緩下了馬車。她站立在原地,看了看眼前這闊氣的大門,果然是今時不同往日啊!她想。劉管家上前拍了拍門,過不多時,有腳步聲越走越近,大門打開,有仆人探出頭來:“閣下找誰?”
郭葭上前一步:“請通報一聲,郭氏阿葭攜幼弟上門拜見叔父。”
那仆人聽了,雖不知眼前是誰,卻見她自稱家住為叔父,想來得罪不得,便和緩了語氣道:“還請稍待,小人這便去傳話。”
仆人一路跑到了夫人門前,告訴她有個自稱郭葭的姑娘帶着弟弟來求見。
郭信之夫人夏氏一聽,不由得沉思:“郭葭郭葭這名字有點耳生。杏姐兒,你可聽說過此人?”
杏姐兒乃是夏氏大女兒郭瑤兒的小名。她放下手中把玩的小玩意,對着母親道:“娘,聽說望之叔父的大女兒才回來不久,想必便是這位堂姐吧?”
夏氏恍然大悟:“啊,對了,定然是她。回來這麽久,還未上門拜見過呢。不過這時候上門,又會有什麽事?”
郭瑤兒淺淺一笑:“能有什麽好事,多半是打秋風吧。”
夏氏聞言,端起青花瓷的茶杯抿了一口:“許是如此,那就不着急,先讓她等着,就推說我頭疼未醒。”郭瑤兒也不言語,只是俯下身去,抱起了跑進門的貓兒。
☆、五 ; 拜見
門口,仆人正回話:“老爺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