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姑子,你聽,這裏應該高一個聲調,還是高兩個聲調呢?”

桂香姑子楞了一下,随即回過神來!

她跺了跺腳,罵道:“春茗你這個沒心肝的!要是你師父輸了,咱們風月滿樓還有生意嗎?你還有現在這麽自在的生活嗎?”

秦川湊過頭來,打斷桂香姑子的話:“沒錯春茗。”

桂香姑子一臉欣慰的表情。

秦川說道:“這裏應該高兩個調子。”

桂香姑子搖了搖頭,雙腳一跺,罵了一聲,揪着一顆心走了!

秦川和春茗相視一笑,沒有說話,還是做各自的事情。

☆、三十五 如約

而此刻的月滿西樓裏,幾乎所有的角落都擠滿了人!

月滿西樓的琴師們一個個躊躇滿志,連帶着跑堂的小二都比平日裏高傲了不少。

可是風月滿樓的人一個都沒有出現!

吳管事在大門口晃着一把美人扇,嘴裏悠悠的說着風涼話:“喲······不過是徒有其名而已,這就吓破膽啦,還說什麽樂意奉陪,搞得我還以為她有多了不起似的!”

旁觀者中有沈青的追随者不服,那人大聲說道:“不可能的!沈公子的琴技可比你手底下的那些姑娘們好了不止一倍吶!”

“就是!若不是沈公子答應今天到這裏,你就是請我來我也不願意呢!”更遠處有人附和道。

吳管事哼了一聲,懶得搭話,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二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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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近黃昏,紅彤彤的餘晖灑下萬丈華光,染得整個永寧城都有了顏色!

“來了來了······”

正在大家都等得不耐煩時,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陣騷動······

吳管事順着衆人目光看過去,只見密密麻麻的人流自動分出一條道來,桂香姑子走在最前,春茗緊随其後,二人帶領着風月滿樓數十位琴師,竟是前來聲援沈青了!

吳管事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

一個春茗,一個秦川,還有最近剛出頭名動永寧城的沈青······

她曾經想着:他們要是自己的人,那該有多好!

哼!可是今日,她不怕!

吳管事深吸了一口氣,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喲,桂香姑子這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呀!不過,沈公子怎麽沒來?”

桂香姑子冷聲說道:“沈公子當然是自行前來;怎麽,你不打算讓我們進去嗎?”

吳管事瞥了她一眼,而後別開頭看向別處,身子卻往一側移了一下。桂香姑子毫不介意,帶着衆人就進了月滿西樓。

可是衆人又等了許久,還是沒有沈青的身影!

吳管事沖到端坐着品茶的桂香姑子面前大聲質問:“那個姓沈的還來不來啦?”

桂香姑子慢悠悠的回答道:“別急!沈公子定是有什麽事耽誤了。”

吳管事揣着一肚子火離開了。

眼見着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輝也隐沒山頭,吳管事終于還是忍不住來問了第三遍!

桂香姑子不想回答她,其實自己的心裂也打着鼓呢!

“不,他會來的!”

春茗抱着琴,一臉堅定地回答。

此時,人群裏熙熙攘攘,遲遲不露面的沈青讓每一個人的神經都緊繃着!

吳管事一把奪下桂香姑子手裏的茶水,橫眉問道:“那姓沈的到底來不來?”

桂香姑子也不是個吃素的!

她砰的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毫不示弱:“姓吳的!沈公子說了會來就會來!難道他怕你不成?!”

“那他人呢?他人在那裏?”

桂香姑子被噎了一下!

她咳了一聲,繼續說道:“沈公子豈是咱們凡人能揣測的?我看一定是你上次态度不好,得罪他了吧?那就等着吧,說來說去都是你的錯!”

“你······”吳管事急得快要噴出火來!不過她轉念一想,沈青可是當着衆人的面答應了的!他不來,這不就是自己認輸了麽?到時候丢人的還是風月滿樓,自己反倒得了一聲好!

“行了,在吵什麽!”

月滿西樓的大管事盧知秋見二人吵得不可開交,只好出面來制止。

吳管事恭敬的叫了一聲:“盧管事!”

盧知秋沒有理會吳管事,只是對着桂香姑子問道:“桂香姑子,沈公子到底來不來?咱們消息也放出去了,現在來了這麽多人,你叫我們如何收場呢?”

桂香姑子媚眼一翻,伶牙俐齒的說道:“盧管事急什麽!沈公子這是要壓軸呢。恐怕是你們這太小了,他瞧不上眼,也就沒怎麽放在心上,一時沒想起來吧!”

盧管事正要回話,只聽春茗叫道:“師父來了!”

衆人往門口看去,只見沈青青衫落拓走在前面;劉黑三抱着雙手,不遠不近的跟在沈青左側;紅裳抱着一把古琴,神色如常的走在他的右側。

盧知秋見眼前的沈青雖然只是個琴師,但是面容恬靜,身姿挺拔,氣度不卑不亢;人群中望過去,第一眼也只能被他吸引!

盧知秋驚為天人,嘴裏喃喃的說着:“咱們輸了!咱們輸了!咱們的羽熹姑娘輸了!現在······唉!”

吳管事回過頭來,神秘的說道:“大管事,現在輸贏還未定呢。”

“你是說······”盧知秋問。

吳管事微微點頭,而後不再言語。

衆人聽說沈青姍姍遲來,紛紛湧到門口來一睹他的風采!

郭葭所到之處,人潮紛紛往兩邊避讓,不由自主的為她劈出一條道路來!

春茗微微一笑,雙眼煥發出與平時不一樣的神采來!

她邁着小碎步迎了上去,畢恭畢敬的叫了一聲:“師父!”

郭葭沖她點了點頭,而後徑直走到人群中央!

他拱了拱手,朗聲向衆人說道:“沈某來遲,還望衆位海涵!”

“不礙事!不礙事!”

“沈公子能來,咱們這些人已經感到很榮幸啦!”

“就是就是!沈公子,你們什麽時候開始呀?”

······一時間,廳堂內熙熙攘攘,氣氛十分熱烈,仿佛剛才大家苦等不來而發的滿腹牢騷都不是出自自己的口似的!

吳管事見他排場大得不得了,不由得冷哼一聲,滿眼嫉妒之色!

她沖着樓上一聲大叫:“你們都出來吧!”

話音甫落,幕布緩緩拉開,只見二十多位琴師抱着各自的琴魚貫而出。

琴師中以美貌女子居多,男的琴師倒也有七八位。

領頭的是個十八左右的美貌女子。她微微一福身,櫻唇輕啓:“小女子羽熹,請多指教!”

郭葭沒聽過她的名頭,沒什麽反應;然而春茗卻一凜,細細的打量起了這個叫做羽熹的琴師!

羽熹是月滿西樓的臺柱,很有許多忠心的追随者。羽熹姑娘擅長十八種樂器,此外于棋類、書畫均有涉獵。論美貌與技藝之廣博,羽熹要略高一籌;但若要論技藝之精,所習曲調之多,春茗卻要略勝一籌了。

在沈青橫空出世之前,永寧城內的文人騷客們為春茗和羽熹誰高誰低一直争執不下。

只不過,這兩個人分屬于月滿西樓與風月滿樓,有春茗的地方就一定不會有羽熹,因此兩個人竟從來沒有見過面,更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子了!

這也就不怪春茗有危機感了!

此刻春茗細細打量着羽熹,單見她美貌略高于自己之上;春茗微微抿嘴,再看她抱琴的細微姿勢,也是個精于此道的!

春茗低下了眸子,之前還以為是衆人将她誇大了,現在看來,羽熹姑娘和自己一樣,恐怕是不分上下的!

☆、三十六 首戰

而臺上的羽熹甜美的笑着,笑容背後的那雙眸子卻也在打量着春茗和郭葭!

她之前曾偷偷地見過春茗,也曾暗暗地較勁過兩人的琴技,心裏知道她是個強勁的對手。她斂了斂眸光,望向臺下正中央挺拔站立的沈青——

沈青此人極神秘,羽熹并不知道他的來頭!

她微眯着眼睛,笑意更甚了。

廳內鴉雀無聲······

桂香姑子問道:“咱們也不繞彎子啦,這規矩都是怎麽定的呀?”

盧知秋見氣氛十分火熱,心中豪氣頓生。他三兩步走上舞臺,看了一遍風月滿樓的人,大聲說道:“明人不說暗話!咱們月滿西樓的琴師們不比你們風月滿樓差,可是風頭卻全被你們風月滿樓搶去了!我姓盧的不服!追溯其根源,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人,那就是沈青!”

盧知秋指着沈青,胸膛劇烈起伏!

沈青微微一笑,說道:“盧管事過獎了,在下并沒有這麽大的本事。”

盧知秋哈哈大笑:“沈公子太謙虛了!言歸正傳,各位!今日是咱們月滿西樓和風月滿樓的對決,咱們兩家各為對方出一題,兩家交替,三局兩勝,最後一局大夥共同出題;咱們各自派人,由在場的人來評判!怎麽樣?”

桂香姑子看了一眼沈青,又看了一眼春茗和秦川,她心中有了底氣,應道;“好啊!盧管事想來是最公正的,又有在場大夥作證,不論輸贏,我都信服!”

“好······”

底下的人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郭葭笑了笑,一句話也沒說,倒是旁邊的紅裳緊張的看了她好幾眼。

桂香姑子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客随主便,你們先來吧!”

盧知秋、吳管事兩人和臺上的琴師們湊在一起低聲商議,引得臺下的人們好奇不已。

紅裳低聲問道:“公子,你說······他們第一輪會出什麽題目呢?”

郭葭搖搖頭,輕聲回答:“我不知道。”

她忽然發覺有一道目光正在盯着自己!

郭葭猛地擡頭,目光正巧與別人相遇!

只見那人身着紫色繡花長衫,頭插上等羊脂玉,手舉西域琉璃杯,一雙狐貍似的眼睛媚如女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這雙眼睛仿佛有太大的吸力,又好像有數不清的故事······

郭葭楞了一下,強迫自己轉開目光,不再去看他。

這時,盧知秋等人已經商議完畢。

羽熹邁着盈盈小步走上前,對着桂香姑子說道:“姑子,咱們商議出的題目是——”

廳內衆人紛紛豎起了耳朵,等着羽熹的下文!

羽熹深吸一口氣,接着說道:“題目是,一冬無雪天藏玉!只比弦音,不比歌喉。”

一冬無雪天藏玉?這是什麽怪題目!

在場之人大都摸不着頭腦!

桂香姑子聽了,也直蹙眉頭!她看向旁邊,見春茗正凝神思索,秦川也低頭沉默不語,顯然是在苦苦思索;沈青目光悠遠,睫毛微顫,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羽熹見桂香姑子猶豫不定,她心中大為振奮,開口說道:“桂香姑子,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

這時,春茗突然打斷她的話:“不用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這第一局,就由我來吧!”

羽熹楞了一下,微微一笑。

看來春茗姑娘和自己想的一樣啊!

衆人大嘩!

一直以來,風月滿樓和月滿西樓的當家臺柱春茗姑娘和羽熹姑娘孰強孰弱一直便争執不下!

今日這兩大臺柱同臺打擂,人們雖然想過會有這種可能,但是現在由春茗姑娘親口說出,感覺自是不一樣的!

這麽大好的機會,衆人怎麽可能會錯過?

一冬無雪天藏玉,寒冬中孕育着希望!

春茗也不再廢話,她略一思索,問道:“可請援嗎?”

羽熹為難的看着吳管事,吳管事看向盧知秋,盧知秋答道:“不可以。”

春茗點了點頭。

她挺起胸膛,走到舞臺中央席地而坐,再命小丫頭擺放好自己的琴。整套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她閉上眼,輕輕撫弄了一下琴弦,只聽聲如泉音,清澈入耳。

從來沒有見過春茗的人紛紛驚嘆:這果然才是大家風範!琴聖之名,看來并非虛言啊!

羽熹從始至終微笑着,笑看着臺上的一切。

郭葭卻似從來沒有關注過似的,眼睛看着不知名的遠方,一顆心仿佛飄出了幾裏之外······

“铮······”

弦音響起······

柔柔的弦音在大堂之內緩緩回旋,仿佛一片柔軟的羽毛,輕輕地掃弄着人們的耳朵······

衆人只覺雙耳發癢,有的人竟忍不住伸手去撓!

忽然,春茗調整了手下的旋律,那片看不見的羽毛化作暖暖的陽光,烘曬在衆人之上;

廳內的人們閉上眼睛去感受,有的竟搖搖欲墜,舒服得要摔倒了!

秦川正好站在郭葭的身邊。

他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春茗最近大有進步。”

郭葭點點頭,不做聲。

秦川繼續說道:“但我覺得她可以奏得更好的。”

郭葭木木的點了點頭。

秦川見她始終不作聲,十分好奇的問道:“師父難道就不擔心嗎?”

郭葭終于從百裏之外抽回了思緒!

她看了一眼秦川,繼而轉向臺上的春茗,搖頭說道:“我不擔心她。”

秦川看着她,等着下文。

郭葭繼續說道:“春茗擅長引導。你看她初始時勁頭不足,指下柔和,不夠铿锵有力,但是真正的行家卻聽得出來,她用了十足的技巧;等到後頭,春茗就會逐漸減少技巧的使用,她會鑽進人們的心裏,攫取人的感情,慢慢引導人們往她的路子上走去。這是她一貫的做法,難道你竟沒有總結過嗎?”

秦川點了點頭,面有愧色!

郭葭頓了一頓,說道:“所以我說,我并不擔心她。”

羽熹靜靜地看着臺上的人,心裏也不由得打起了鼓…

她不由自主的向身後看去,只見門簾輕擺,一襲羅衣卷進人群身後…

☆、三十七 羽熹

果不其然,春茗突然放緩了節奏,旋律悄無聲息的轉向了凄婉悲涼,她仰起頭來望向遠方,神情憂傷而遼遠······

底下的人們不知是被春茗所感染,還是被旋律所帶動,四面八方均不約而同的響起了哭聲,嗡嗡之聲不絕于耳,不知多少人想到了自己的傷心事······

羽熹不知不覺間也被旋律帶動了。

她想到了自己從小父母雙亡的身世,想到了舅母對自己嚴厲的叱罵和毆打;想到了十歲那年,貪財的舅母瞞着舅舅私下将自己賣給了藝館······那貪婪的眼神,她記憶猶新!

後來,自己幾經輾轉,落到了月滿西樓這裏!

她不想自己最美麗的風華都留在這裏供人遺忘!她想過要離開,可是她害怕韶華錯付。畢竟,自己除了這些逗人玩樂的技藝,還有什麽賴以生存的呢?

現實和過去互相勾結,蠶食着她的信念!

絕望!她感受到的是絕望!

“铮!”

終于還是現實更勝一籌!

羽熹被琴音驚醒。

她向臺上望去,見春茗眼含微笑,指尖輕柔的彈着,正在試圖喚醒正沉浸在各自悲傷中的一衆看客們······

羽熹冷笑一聲,定了定心神,臉上重又挂着那一貫冷漠的笑容。

正當人們哭到不能自已之時,太陽穿透陰霾,向人間灑下了萬丈光輝;冰消雪融,萬物恢複綠色,神州大地一片勃勃的生機!

空氣中彌漫着難以言說的美妙旋律!

這旋律宛若茶香,在空中袅袅升騰,然後緩緩化開,鑽進人們的每一個毛孔裏去,直叫人通體暖和,身心舒暢······

這首曲子并沒有十分激烈的調子,可是人們卻已經經歷了大起大落!

弦音絕,餘音繞!

一個漂亮的收尾,春茗終于完成了整首曲子!

可是人們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之中久久回不過神來,以至于竟無人喝彩!

靜止······

再靜止······

但是并沒有人會覺得氣氛尴尬!

春茗安靜地經過郭葭身旁,低聲說道:“請師父指點!”

郭葭看着她,贊許的點了點頭。

春茗見狀,笑了一下,羞澀地走開了。

盧知秋幹咳了一聲,率先打破了沉默:“諸位,接下來輪到風月滿樓出題了!”

桂香姑子趕緊把衆人聚在一起,低聲說道:“快快快,咱們想個什麽題目?”

衆人思索了一會,均覺得出什麽都不太妥當,于是紛紛把目光移向了郭葭。

郭葭嘆了口氣,看了一眼臺上計時的沙漏,不疾不徐的說道:“他們會派羽熹出場,這是确信無疑了吧?”

衆人紛紛點頭。

“這位羽熹姑娘擅長什麽,我倒不是很清楚。”

春茗搶着回答:“快!她擅長快的韻律!”

郭葭看了春茗一眼,點點頭:“很好。看來你很了解她!你們這是讓我出題?信得過我嗎?”

葛鳳岐說道:“師父,你琴技高超,知識也淵博,咱們這些人當然信得過你呀!”

郭葭不發一語的看向桂香姑子,桂香姑子知道他是在詢問自己,當下忙不疊的點頭。

郭葭沉思了一會兒,附在春茗的耳旁,悄聲說了一句話。

盧知秋見沙漏已見底,提醒道:“喂,姑子!你們想好沒有哇?時間可是到啦!”

春茗緩緩走到臺前,笑着說道:“盧管事莫急,慢工才能出細活呢!你們月滿西樓以詩為題,咱們可不能怯了不是!”

吳管事可沒這麽多耐心!

她搶先盧管事一步問道:“行了,快說你們的題目吧?”

春茗不着痕跡的看了郭葭一眼,當中宣布道:“咱們的題目是——”

衆人屏氣凝神,等着聽答案!

羽熹雙眼眨也不眨,聽得尤其專注!

“題目是——葭!蒹葭的葭!”

話音剛落,紅裳忍不住看了郭葭一眼!

全場再次嘩然!

“蒹葭?這不就是那首詩嗎?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這沈公子出的什麽題目呀?”

“就是,這也太簡單了吧?不就是寫相思的嗎?”

“這下春茗姑娘可輸定啦······”

一時衆說紛纭,連桂香姑子都忍不住向沈青望去,卻見沈青臉色如常,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倒是一旁抱琴的紅裳,見桂香姑子老是望過來,她老大不耐煩地沖那姑子瞪了好幾眼!

羽熹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蒹葭,郭葭的名諱。

葭,則是蘆葦的嫩芽。

蒹葭成名于詩經,乃是廣為人知的男女相思的寄托物之一。

此題看似簡單,但是卻無疑給羽熹出了一個難題!

因為《詩經》珠玉在前,故事也已人盡皆知,換作旁人,恐怕只會越奏越流利,越奏越順暢。因此,只要演奏的人出一點差錯,整首曲子就會流于俗套,從而很容易迷失在炫技的圈套裏而忽略了曲意的情感表達······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一衆看客們吵得火熱,而月滿西樓的琴師們表情卻很凝重!

羽熹擰眉苦苦思索,其餘的琴師們不敢打擾她!

與此同時,春茗等人也在苦苦思索着這道題目的含義。

葛鳳岐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最後他只好作罷,說道:“除了以相思為題,老頭子我實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啦!”

秦川搖了搖頭:“非也!若以相思為題,你已輸了一半了!”

郭葭輕輕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吳管事見羽熹猶豫不決,忍不住催促道:“怎麽樣啦?”

盧知秋把她扯到另一邊去,輕聲呵斥道;“你別打攪她!”

吳管事心急如焚,卻也只好閉口不語。

突然,羽熹驚喜的擡起了頭!

“我知道了!”

說罷,她躊躇滿志的上了臺,在丫鬟擺放好琴後,輕輕地席地而坐。

紅裳大着膽子悄悄問了一句:“公子,你說······羽熹姑娘會以相思為題嗎?”

郭葭似笑非笑:“我不知道,你仔細聽着,等會我考考你!”

紅裳抿緊了唇,靜靜地盯着臺上的動靜。

羽熹整理好思緒,優雅的彈奏了起來!

聲如泉音,悅耳悅心······

郭葭看了一眼紅裳,見紅裳正十分專注的品着。

停了一會,葛鳳岐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果真是以相思為題啊!可惜了!

不止是葛鳳岐,就連月滿西樓的許多琴師們心中也是惋惜不已!

郭葭見了,只是笑笑。

再看春茗和秦川,兩人都是一般的專注,臉上表情卻有些凝重!

就連紅裳聽着聽着,也不由得蹙緊了眉頭!

☆、三十八 勝負

只見羽熹繼續着手下的動作,仿佛絲毫不為外界所打擾!

都是根據題目臨時發揮,臨時編曲,哪怕是出一點斑點的差錯,也是可以原諒的。

春茗的曲子節奏分明,細細聽來,倒也能找到一處小小的錯誤。

但是一路聽下來,羽熹的調子卻是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初時尚且分外柔和,仿佛黑暗中孕育着希望,仰慕間夾雜着憂思。氣勢恢宏,大開大合,倒是給了在場的人們一個不小的驚喜!

這時,稍微次之的琴師們也品出問題來了。

葛鳳岐喃喃念叨着:“不對呀!開始聽着像,現在卻又不像了!主題到底是什麽呢?”

紅裳也瞪大了眼睛,激動地看着郭葭說道:“公子,這不是寫相思的!”

郭葭贊許的點了點頭:“你很有天賦,我該送你去學琴的!”

紅裳十分讨好的說道:“有公子在,我還愁學不到東西嗎?”

這時,不知不覺間,羽熹手下的動作越來越快,曲子也不由得高了兩個調,仿佛原本靜谧的湖面被微風吹起,泛起漣漪陣陣,調子也越來越快,有點變了味了。

盧知秋聽出了玄妙所在,也聽出了羽熹的問題所在!

他急得如熱鍋螞蟻似的,暗地裏悄悄指點了她兩次,要她放慢速度,可是羽熹卻沒明白問題所在,因此一直沒領會他的意思,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盧管事那個急呀!

春茗注視着羽熹,表情微妙······

郭葭問春茗:“你聽出了些什麽?”

春茗想了想,猶豫着說道:“徒兒聽了一會兒,初時,她的指法既輕且柔,徒兒原本以為她述的是相思,但是越到後頭,情緒也越來越激昂。師父,徒兒曾聽聞,這《蒹葭》一詩,倒還有另一種解讀······”

郭葭點了點頭,笑着說道:“你不用再說了,你是對的。”

春茗輕嘆了一口氣,神情顯得很落寞。

“師父,”春茗輕聲說道,“徒兒輸了。”

郭葭搖了搖頭,安慰道:“不要緊!你的實力如何,你自己應當是知曉的。”

春茗忍住滿心的失落,點了點頭。

談話中,滿場喝彩聲響起,原來羽熹已經結束了。

“好!”盧知秋說道,“現在第一輪已經結束,請各位看官評論,選出咱們的優勝者吧!”

“慢着!”羽熹突然出聲,“得罪莫怪!但小女子更想聽聽沈公子的評價!”

沈青應景的鼓起掌來!

“好!羽熹姑娘不愧為月滿西樓的臺柱啊!”

羽熹得意的笑了一笑,抿唇不語。

盧知秋有些迷糊:羽熹明明犯了錯,為什麽沈青卻誇她好呢?

“世人皆以為《蒹葭》一詩,乃是寫男女之情之間思而不得的苦惱。然而少有人知曉的是,這首詩還有另一種解讀。相傳當年莊襄王求賢若渴,四處尋覓人才而不得,有人以此為引子,作出了這首《蒹葭》。”

頓了一下,她接着說道:“葭,寓意着初生的蘆葦。此刻,我想到的是一個飽學詩書、滿懷抱負的少年才子,聽到貴人招賢納士的消息前去投奔。他原本想着,憑借自己出衆的才學,定能被貴人相中,從此以後平步青雲了!可是他的願望落了空,貴人并沒有相中他。窮酸的儒生仍舊只能苦苦求生。和相思之曲一樣,同樣的忐忑,同樣的緊張,以及同樣的惆悵。可是尋常人是不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的。羽熹姑娘,在下不得不說,你的手法真的很高明!”

羽熹雙眼發亮,沒想到他竟分析得如此的透徹,仿佛自己心裏想什麽,他全都知道似的!

聽到郭葭這麽分析,在場的人再一次嘩然!

盧知秋恍然大悟!他細細一想,好像這麽解讀,仿佛真的要貼切許多!

他呵呵一笑:“既如此,那麽第一輪就是咱們的羽熙姑娘勝······”

“盧管事莫急,在下還沒有說完!”郭葭及時打斷了他的話。

羽熙心裏嘎嘣一聲響,她緊緊地盯着郭葭,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麽!

“羽熙姑娘的想法完全沒有錯。可是曲子到了後半段,琴音愈來愈上揚激昂,那儒生原本應當懷着一腔苦悶惆悵,向天地訴說、向流水傾瀉才是,思而不得卻越挫越勇,方才顯出一個男兒的真正本色!可是你的指法加快,情緒起伏也變得更大,仿佛那儒生心裏有的苦悶惆悵,全都轉變成了憤怒與仇恨!羽熹姑娘,你的琴技很好,但是,有句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不知,一個真正想為國效力的儒生,心裏是不會滋生出仇恨的情緒的。如此說來,你倒落入了下乘!”

臺下衆人竊竊私語,紛紛覺得郭葭說得有理!

羽熹渾身冰涼,忍不住微微發抖!

她瞅了一眼郭葭,心裏極為不服!

“那你是說,這一輪是我輸咯?”

郭葭不置可否。

盧知秋見事情不好,站出來說道:“各位,你們才是評判官,咱們月滿西樓和風月滿樓的人都是沒有話語權的!沈公子,你說的很好,可是你的話是沒有效力的!”

郭葭微微一笑:“是,只是說說鄙人的看法罷了,我的話确實不作數。”

忙活了一陣,羽熹還是以微弱優勢勝了春茗。

春茗雖敗猶榮。

畢竟看客們能力有限,只求感官上的體驗,他們中誰又能理會這麽深層次的東西呢?

郭葭嘆了一口氣!

盧知秋擦了一把冷汗,說道:“好了,為了公平起見,第二輪由風月滿樓先出題吧!”

“盧管事!”

臺下突然有人喊了起來。

衆人看過去,見是永寧城裏一個有名的豪紳。此人是月滿西樓的常客,與羽熹交情十分深厚。

“前幾日,我在城南的一個朋友家裏偶遇了天下鼎鼎大名的琴魔‘莫憂公子’,他一聽說今日這裏有場盛宴,想着來湊湊熱鬧!盧管事,莫憂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公正;今日的機會千載難逢,咱們就請他老人家為這第二輪出題,大夥說好不好?”

“好!”

衆人拍手叫好,紛紛勾着脖子去看那天下聞名的琴魔莫憂公子!

莫憂公子今年已經是個耄耋老人。相傳他年輕的時候,俊美非凡,琴技高超,時常出入王侯将相之家。他為人張揚肆意,十分潇灑!

後來不知為何,他離開了永寧城,後來的二十年間就一直沒有了他的消息。

盧知秋今年年紀也很大了。還是在他十五六歲的時候,聽到過莫憂公子的琴聲!

他毫不猶豫,果決的說道:“好!能請到莫憂公子,咱們三生有幸啊!敢問他老人家在哪裏吶?”

角落裏有一個人慢慢地取下了鬥篷,露出了滿頭白發,一步一跛的走到了人群中央。

☆、三十九 再戰之沈青

衆人默默地注視着他,只見他經過了羽熹,經過了春茗,終于停在了郭葭面前,用一雙渾濁的老眼注視着郭葭!

郭葭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

莫憂公子什麽話也沒說,面無表情的繼續走到了那豪紳的身旁。

盧知秋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小心翼翼的問道:“莫憂公子,請您老賞個臉,給咱們出個題目好不好啊?”

莫憂公子附耳在那豪紳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什麽,随後帶上鬥篷,靜默不語。

那豪紳表情十分古怪!

盧知秋追問道;“公子,請你說出莫憂公子的題目吧!”

那豪紳猶豫了一會兒,說道:“這個······莫憂公子的題目是‘莫憂’!”

啊?莫憂公子竟然以自己的名字為題?

這也太随意了吧?

只有郭葭和紅裳對視一笑,心想這莫憂公子倒是對自己的胃口!

“以一炷香時間為限,請風月滿樓派出一人來,咱們月滿西樓也派出一人來,雙方分別臨時作曲,演繹這首‘莫憂’!”盧知秋大聲宣布道。

風月滿樓毫無疑問,自然是派沈青出場了。

這時,只見對面的羽熹面紅耳赤的和盧知秋争論着什麽,盧知秋卻只是一味搖頭;羽熹哼了一聲,扭向一邊不再說話。

盧知秋糾結了許久,不知和羽熹說了句什麽,羽熹的臉上立馬陰轉晴,連帶着表情也生動了起來!

吳管事扯着嗓子叫道:“請月滿西樓的琴師上場!”

衆人紛紛把目光聚焦在了羽熹身上,只見羽熹捧着琴,再次施施然登上了場!

可是大家心裏想的卻是:這······只怕有點懸吧?

難道是盧知秋再也選不出其他人了嗎?

想到這裏,許多人不約而同的往盧知秋身旁的那些琴師一個一個掃過去,想到他們那參差不齊的技藝,都忍不住搖了搖頭!

再看盧知秋,竟也是一副聽天由命、漠不關心的表情。

羽熹剛剛勝了與她齊名的春茗,心裏正得意,卻不小心瞟到了盧知秋的表情。

她心裏不由得生起氣來!

小看我?哼!

我非要同你一決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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