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段晏神色平淡地看向那邊。
盛恬說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後,為了表現出那種“你遲到了寶寶不開心,但如果你哄哄我,寶寶就不生氣了”的細微小情緒,還配合地歪了歪腦袋。
一顆小巧的鑽石耳釘,在餐廳精心設計過的燈光襯托下,閃爍着明亮的光澤。
她今天穿得很低調,妝容也很淡。
黑色的半袖針織裙,要不是領口下小香家标志性的山花茶出賣了它的價格,看起來還真像個剛畢業的普通姑娘。
盛恬被段晏看得心裏發憷。
這人到底聽沒聽懂她的暗示,能不能配合她打出一波精彩的操作,直接斷掉周青躍躍欲試的心?
她接下來一段時間還要跟周青合作呢,她可不想把簡單的關系搞複雜。
眼看空氣就要陷入一片死寂。
段晏總算舒展開皺緊的眉頭,緩緩走到了盛恬身邊。
“等很久了?”
段晏稍低下頭,擡手把她垂落的發絲挽到耳後,動作溫柔,聲音更是溫和,“抱歉,公司裏事太多,別生氣了,好不好?”
完了還特別寵溺地輕笑一聲。
盛恬:“……”
這演技,是她輸了。
正所謂輸人不輸陣,自己寫的劇本,硬着頭皮也要繼續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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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恬也含笑搖了搖頭,适當表現出“今天就饒你一回”的意思,然後側過身,給他介紹從剛才起就處于懵逼狀态的人。
“這位是周青周老師,是一位特別有名的旅美藝術家,也是我們畫廊最重要的客戶。不過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和周老師是同一所學校畢業的校友,你說是不是好有緣?”
段晏看向周青,主動伸手:“周先生好,平時麻煩你們照顧恬恬。”
盛恬差點被他那聲“恬恬”給肉麻得暈過去。
周青也是見過市面的人,彬彬有禮地站起身,握手時留意到段晏西裝袖口上的那枚白金袖扣。
男人之間也是有物質衡量的,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眼前這個年輕男人絕對身價不凡。
本來之前盛恬剛開始演的時候,周青還以為她是臨時看到熟人,急中生智想借機擺脫他。
可如今看着段晏自然而然的表現,他又有點拿不準了。
看起來,好像還真是一對的樣子?
那他今晚的行為,就顯得有些唐突了。
周青遺憾地嘆了聲氣,他确實對盛恬很有好感。
小姑娘長得漂亮不說,待人接物也很有分寸,不像有些人知道他的來歷就竭力奉承,她的态度始終保持在平等交流的層面上。
這一點尤其讓周青欣賞。
然而可惜,人家身邊已經有了一位青年才俊。
周青收起短暫的失落,給自己找臺階下:“段先生既然到了,那我也不打擾了。盛小姐今晚喝了酒,就拜托段先生送她一程。”
段晏微微颔首,表示他心裏有數。
周青叫來服務生買單,等待的時間裏和盛恬交待了幾句展會的事。
盛恬逐一應了,完事後還嬌俏地瞪了段晏一眼:“都怪你,我那麽早就給你打過電話了,本來還想介紹你和周老師多認識認識呢。”
段晏側過臉,從周青看不見的角度,淡淡地看她一眼。
估計是嫌她戲太過了。
OK,殺青。
·
段晏是一個盡職的演員。
入戲快,出戲也快。
三人到達樓下,周青叫了輛車來接他,那車的尾氣還沒消散在空氣中,段晏就已經往旁邊站開幾步,恢複了平日裏清冷疏遠的樣子。
渾身上下寫滿了“戲外不約,請這位女演員獨立行走”。
盛恬眼睜睜看着周圍的暧昧泡沫碎掉,心裏無端地惆悵起來。
想來也是,她不應該因為段晏剛才的表現,就以為他當真有什麽非分之想,畢竟從小到大,他對自己的那些好,都只是建立在把她當妹妹看的份上。
可段晏才剛幫了她,盛恬也不好表現出太明顯的情緒,只能悄悄抿了下唇角,就和他并肩往前走。
商業中心一帶車位緊張,她把車停在了兩條街外的地方。
沂城的春夜微涼。
沒有了白天的太陽,就不會産生夏天馬上就要來臨的錯覺。
盛恬搓了搓胳膊,心不在焉地看着路過的商場。
“想買東西?”段晏忽然問。
“不買,我就随便看看。”盛恬聲音小了下去,後悔之前還是該把外套帶過來,喝過酒之後晚風一吹,她真有點承受不住。
段晏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只是在經過恒揚總部大樓時,用眼神示意盛恬跟他進去。
盛恬一愣:“我要回家了。”
“你喝過酒,叫代駕我不放心。”
段晏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兩小時後我送你回去。”
他這句話說得有理有據,盛恬一時也沒細想,懵懵懂懂地就跟着往裏走。
下班後,公司大樓的自動門就調成了刷卡模式。
大樓保安看見段晏回來,趕在他抵達之前就幫忙刷了卡,一聲“段總”喊得恭敬。
段晏道了聲謝,腳步不停,徑直走向最裏的專用電梯。
哪怕是配置再高的電梯,抵達高樓上面也需要一段時間。
盛恬就在這段時間裏,反應過來了。
不對啊!
她哪怕喝了酒,也不至于淪落到需要叫代駕,她可以打電話叫司機來接嘛。
段晏是瞧不起他們盛家的人員配備還是怎麽的?
結果她剛想張口,段晏就接到電話。
電梯裏響起接連不斷的商業術語,加上段晏冷冰冰的表情和語氣,讓盛恬把心裏的小問號默默删掉了。
段總談起工作氣場太強。
她也不敢說,她也不敢問。
弱小無助的盛恬只能數着屏幕顯示的樓層,看見電梯在五十六層停下。
恒揚總部共有五十八層,看情形最上面兩層,應該是屬于他父親段謹明。
不過五十六層的氣勢也不差。
剛出電梯,盛恬就被沿途不斷問好的人數給震懾到了——這麽晚了還有這麽多人要陪段晏加班,好可憐哦。
路過了一群可憐的助理和秘書,段晏停在總助辦公室外推開門,跟方晉交待了幾句工作後,才帶盛恬進了他自己的辦公室。
空調打得很低,盛恬一進去就打了個寒顫。
段晏順手把溫度調高了些,走到辦公桌前打內線電話,叫人送杯熱飲進來,然後指了下牆邊的沙發:“自己玩,別拘束。”
盛恬一聽,笑了。
該什麽玩笑,她可是三歲就敢在她爺爺辦公室裏撒歡的人,還會怕在小小段總的地盤束手束腳?
幾分鐘後,盛恬一手捧着美貌秘書送來的熱飲,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她真有點拘束。
也不是恒揚總部的裝修有多奢華讓她不敢輕舉妄動,就是段晏進來後把西裝一脫,就穿件深色的襯衫坐在那裏,清俊冷淡的模樣就讓她産生了一種不得高聲喧嘩的感覺。
盛恬還小,她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
于是她輕輕地放下水杯,想溜出這個廣寒宮一樣的破地方,她寧願出去找剛才送水的小姐姐聊天。
杯底碰到桌面,發出“噠”的一聲輕響。
段晏擡眸望了過來。
盛恬幾乎崩潰了。
至于嗎?她就放下杯子而已,而且按照盛家從小的要求,她剛才那下動作特別輕,就差沒把名媛範給當場端出來了。
盛恬深吸一口氣,決定如果段晏敢嫌她太吵,下一秒她就敢“恩怨情仇一筆勾銷”,頭也不回地甩上大門揚長而去。
幸好段晏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看着屏幕輕聲問:“覺得無聊了?”
“也不是無聊,”盛恬松了口氣,“我就是看你好像很忙,怕打擾到你。”
她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怕你嫌我太吵了。”
“不會。”
然後就沒了。
盛恬不知道他這句“不會”,究竟是“你不會打擾我”,還是“我不會嫌你吵”。
她一時想不透徹,眼見已經錯過了溜出去的最佳時機,只好拿出當代青年該有的樣子,認真地玩起了手機。
手機真好玩。
盛恬一不小心玩得投入了,沒留意到辦公桌那邊傳來的視線。
除去必不可少的聯絡用途,段晏很少碰手機。
行業資訊每天有專人整理好發到他郵箱,他可以省下收集信息的時間,去做更有意義的事。
所以在這方面,他向來活得和沒有壓力的同齡人有點代溝——沒有微博,不用淘寶,微信不管大號小號,朋友圈從來都不冒泡。
可這會兒盛恬當着他的面,玩手機玩得興起。白皙的臉頰因為酒精的關系,有點淡淡的紅,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內容,小姑娘笑得挺開心。
她今晚喝了酒,段晏在餐廳裏看得清楚,是一瓶勃艮第的葡萄酒。
那個酒标他見過,價值不菲。
那個叫周青的男人,他不認識,但就像周青打量他一樣,他也一眼看出對方是過慣了富足日子的人。
好酒配法餐,還有穿燕尾服的小提琴手站立在側。
段晏清楚這代表什麽。
他出國多年,知道在國外久居的人,通常也會學習國外的約會文化。
不算多麽正式的追求,但能做到這一步,就代表那人對盛恬肯定頗有好感。
想來也是,她從前在學校裏就擁有數不盡的暗戀者。
那時候還有盛家幾個男生護着,沒有驚人的膽量,其他人也不敢向盛恬表露心意。
可小姑娘總有長大的一天。
她像花園裏最嬌貴也最美豔的花,不用刻意招搖,來往的人就會忍不住為她駐足。
段晏皺了皺眉,手指叩響桌面:“盛恬。”
聞聲,盛恬擡起頭來,因為手機而流露的笑意還未收起,明晃晃地闖進了他的視野,還有她甜而軟糯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怎麽啦?”
段晏微怔,過了兩秒才說:“你有沒有忘記什麽事?”
“嗯?”
盛恬茫然地眨眨眼。
所以是真忘了。
她的生活裏有太多絢爛的色彩需要關注,哪怕隔着方寸屏幕,也能讓她笑得眉眼彎彎。
段晏看她一眼,不鹹不淡地說:“我還沒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瞧把段總給委屈的,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