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以往盛恬生氣, 段晏多少還能猜到點原由。

可今天她眼尾眉梢都沾染了少許怒意, 他竟不知該從何解起。

半晌, 他也只能見招拆招, 淡聲道:“我沒有前女友。”

盛恬狐疑地看向他, 試圖從男人淡漠的表情裏找到絲毫的破綻。

然而她失敗了。

所以是真的?

盛恬看向他的眼神變得萬分複雜, 同樣是二十八歲,盛淮可比他“出息”多了。

而且要說段晏沒人追, 她也不會信, 光她小時候見過的就不少了呢。

雖然盛恬在這方面也不比段晏有出息, 但她認為自己單身多年是有原因的。

中學時的那些爛桃花, 都被她三個堂哥毫不留情地掐死了。

後來上大學堂哥們管得倒是不嚴了,可她那會兒見識過段晏,眼光自然也高,學校裏的男生根本看不上。

思來想去, 盛恬猜測還是跟他家裏的情況有關。

于是眼神也不自覺地加入了幾分同情。

段晏看着小姑娘的表情瞬息萬變,也不知她心裏在想什麽。

他從小對感情的渴求就很淡。

以前追過他的女生, 确實個有個的好, 但都無法讓他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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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個讓令他日久生情的,幾分鐘前還在認真地叫他把前女友都處理幹淨。

段晏揉揉眉骨, 無奈地輕笑一聲。

盛恬還不死心, 追問道:“那你和女孩子約會過嗎?”

“一起吃飯, 算麽?”段晏以為她真要盤問婚前情史,從記憶深處挖出幾段少有的經歷,“就像你和周青那樣。”

……怎麽又扯回她這裏來了!

盛恬心虛地搖搖頭:“那種不算的。”

“那就沒了。”

“哦, 還行。”

盛恬裝出評估結束的樣子,勉為其難地點了下頭。

其實心裏有些小歡喜。

之前她以為段晏擁有一位無法忘懷的前女友,還為此介意了許久,總認為能讓他從此對女人敬謝不敏的人,一定會擁有她特殊的魅力。

按照小說裏描寫的套路,或許都能算得上是白月光的檔次了。

不過現在看來,根本就沒有什麽白月光。

那她婚後的生活,稍微還有點指望了。

·

傍晚六點,畫廊閉館。

盛恬留下來和同事讨論過今天的展覽情況,針對細節做了相應的調整,等她全部處理完後,時間已經過了六點半。

天邊的霞光浩浩蕩蕩地鋪開,把雲朵調和成色彩厚重的油畫。

段晏還在外面等她,考慮到今晚是家宴,他沒有叫上方晉,而是自己開來一輛勞斯萊斯。

豪車本身就已足夠顯眼,加上他神色淡漠地站立在旁,則更讓過往行人都不斷回望。

盛恬差點就想裝作不認識他。

她踩着折磨了她一整天的高跟鞋,快步坐進車裏,着急道:“你快上來,被人看見就完了。”

段晏關上車門,不解地問:“什麽完了?”

“畫廊這邊不知道我家裏的情況,”盛恬低頭系安全帶,一本正經地向他科普,“職場新人剛來的時候都要低調點,不然容易被同事孤立。”

段晏頓了頓,無聲輕哂。

小姑娘說這話的語氣特別認真,估計以為自己掩飾得特別好,卻不想想她從小金山銀山培養出來的氣質,恐怕早就将她出賣了。

盛恬見他不信,只好再強調道:“是真的,網上都這麽說。你看我今天這麽重要的場合,都不敢穿在國外定制的小裙子,這條還是國內小衆的設計師品牌。”

說完她滿意地指着裙擺上的蕾絲花朵,“雖然才十萬出頭,不過還蠻好看的,低調又優雅。”

段晏垂眸,他對國內小衆品牌了解不多,但光看剪裁與設計,就能知道盛恬沒有謊報價格。。

對盛恬來說自然不算多貴的裙子,可恐怕也只有她,才會認為六位數的裙子有多低調。

盛恬欣賞完她的新裙子,擡頭又說:“對了,我要先回家換衣服。”

段晏點了點頭,調轉車頭往雲湖公館開去。

同樣的裙子不能連續出現兩個不同的場合,托他母親蘇幼琴的福,這點淑女禮儀他還是略有了解。

·

臨近晚上八點,夜幕降臨。

城市絢爛的燈光蓋過了星辰的光輝,以另一種更為繁華的方式,揭開了沂城的夜色。

今晚兩家人定在董府見面。

董府在舊巷子深處,巷口不能進車,盛恬只好踩着另換的一雙高跟鞋,慢吞吞地走在古舊的青石板路上。

她回家後不用再顧慮同事的心情,自然穿上了自己習慣的品牌,顏色還算素雅乖巧,只可惜裙擺收得極窄,害她走起路根本邁不開步子。

“這店肯定是我爸訂的,”她謹慎地避開路上的石子,“他就喜歡這種幽靜的地方,也不知道為女士考慮。”

段晏看着她那雙鞋跟镂空的高跟鞋,足弓下還有品牌的LOGO吊墜,走起路來噠噠作響。

小姑娘怕扭到腳,每一步都走得足夠小心,卻免不了還是會踩到光滑的石板。

可即使如此,她背脊依然挺得很直,光看上半身的儀态,絕對猜不到她正在走一條什麽破路。

段晏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腦海中忽然閃過美人魚的故事。

“還有多遠呀?”盛恬懷疑自己每一步都走在刀架上,委屈巴巴地抱怨道,“我下次再也不來這裏了。”

“前面轉過去就到。”

段晏答完,頓了幾秒,最終還是伸出手,“你挽着我。”

盛恬猶豫了一下,段晏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勢,也沒催促,只是淡淡地望着她。

“……好吧,确實不太好走。”

她給自己找到理由,低下頭,乖乖把手伸過去,挽住了段晏的手臂。

巷子裏幾盞引路的壁燈昏黃,朦胧的光暈照過來,減淡了她臉上的紅暈,卻又加深了她唇角的笑意。

夏夜的晚風稍熱,她緩緩呼吸幾次,鼻尖聞到段晏身上冷淡的木香。

以前她總嫌這種香味冷冰冰的沒有人氣,可今晚大概是心理原因作祟,竟讓她品出了它獨特的清雅。

董府的木匾招牌近在眼前,店門外的一段路也平整許多。

盛恬在心中倒數三秒,卻發現段晏沒有像平時那樣抽回手。

轉性了?

她奇怪地看他幾眼,男人臉上的表情依舊很淡,向餐廳外穿真絲旗袍的服務生說明身份時,聲音也仍然平靜而動聽。

是她熟悉的段晏沒錯,沒有走到半路被掉包。

盛恬還在懵懵懂懂地疑惑,那邊服務生已經微笑着帶他們往裏走去。

董府的大門不顯眼,進去之後卻是另一番景致。

裏面是一處建得精致的園林,沿着淼淼池水穿過彎曲的回廊,才總算看見了他們此行的終點。

四位長輩已經到了,正在喝茶聊天。

蘇幼琴先看見他倆,溫柔地招招手,向另外三人說:“段晏和恬恬到了。”

“蘇阿姨好,段叔叔好。”盛恬在外人面前向來懂規矩,沒有出聲抱怨她爸訂的這地方害她受了多少苦,禮貌地打完招呼,才看向自己的父母,“爸媽,我來啦。”

段晏跟在她身後進來,同樣禮數周全地問好。

簡短的寒暄過後,兩人分別在父母身邊坐下,剛好面對面。

蘇幼琴為人溫婉,輕聲細語地關心起盛恬今天的展覽,聽完後還連聲誇了幾句,顯然對她滿意得不行。

沈婷含蓄地笑了笑:“她算什麽啊,小打小鬧而已。還是你們家段晏有本事,這麽年紀就已經掌管恒揚了。”

“恒揚不算什麽,他爸給他罷了。恬恬可是自己在外面工作,比家裏要難多了。”

“哪裏哪裏,她只能顧得上一個展,不像段晏,一個決定能影響多少人。”

兩位母親眼看已經進入商業互吹的友好環節,盛家鴻卻被牆上一塊竹篾裝飾吸引了目光,只時不時搭幾句可有可無的話。

段謹明對裝飾不感興趣,對商業互吹也懶得參與。

他前兩天剛從外地旅游回來,皮膚曬黑了點,笑起來就透着股不羁的爽快感:“怎麽樣恬恬,好久沒見了,想不想段叔叔啊?”

“當然想啦。”

盛恬笑眯眯地跟他搭話,“您這次是去青海了吧?路上玩得還開心?”

段謹明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就說:“那簡直太開心了,段叔叔這回沒開車,直接跟一幫年輕人玩的騎行,比在辦公室裏吹空調舒服多了。”

盛恬配合地表示出贊賞,但也不敢誇得太過,她還挺怕段謹明心血來潮,約她下次也一起去。

她還是更喜歡私人導游加豪華酒店的旅行方式,這種艱苦的旅游她聽聽就行了。

盛家鴻也在此時結束了藝術熏陶,回過神來說:“老段也別跟她講了。我的女兒我最清楚,細皮嫩肉一點苦不能吃。”

“那下回你來嗎?”段謹明放棄得很快,轉頭就想拉盛家鴻一起。

盛家鴻沉吟一聲,果斷道:“我下半年還有畫展,沒空。”

四個大人認識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話題自然容易歪掉,直到主菜一道道送上了桌,才慢慢把話題轉到了今天的正事上。

一提到正事,盛恬也不敢亂接話了。

她安安靜靜地小口吃菜,不時偷看一眼段晏的臉色,想借此判斷他的想法。

可惜段晏沒有讓她如願。

人多的時候他就顯得更加沉默,寡言少語之餘,表情也沒有什麽變化。

盛家鴻身為一個藝術家,想法比較細膩,他怕兩個孩子有心理負擔,便說:“我們做父母的,其實也就希望你們将來能好。所以你們千萬不要有壓力,先試試,合得來自然最好,合不來也不要緊。”

沈婷也附和道:“是啊,恬恬這孩子呢,從小被家裏慣壞了,我們也清楚她有些嬌氣。”

她望向斜對面的年輕男人,笑着說,“段晏,阿姨就拜托你,以後多擔待?”

盛恬腦子裏“叮”的一聲!

完了,段晏這人肯定會順着她媽媽的話往下說,就像當初在醫院裏跟她爺爺說她确實嬌氣一樣。

她擡起頭,想朝段晏使個眼色,希望他能在家長面前給她留點面子。

結果段晏根本沒看她。

他只是放下手中的筷子,朝沈婷和盛家鴻的方向,非常平靜地沉聲道:“不會。”

話還沒說完,盛恬就想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腳。

不會是幾個意思?以後不會多擔待?

這豈止不給她留面子,這簡直是不給整個盛家面子。

大概是她躍躍欲試的小腳,終于引起了段晏的注意。

他稍稍皺眉,視線從她瞪圓的雙眼掃過,連片刻都沒停留就又錯開,然後繼續他剛才沒說完的話。

“在我看來,盛恬并不嬌氣。”

盛恬臉上一紅,為自己剛才的猜忌感到羞愧萬分。

段晏還在那邊向她父母作保證:“叔叔阿姨把她照顧得很好,她是個單純的女孩子,我也知道你們的顧慮,這一點你們可以放心。”

他停頓半拍,終于舍得拿正眼看向盛恬,接着笑了一下,溫聲道,“你也可以放心。”

一閃而過的笑容在盛恬眼前被無限循環放大播放。

她下意識捂住胸口,心想怎麽回事,這人今天的态度好過頭了吧。

不過轉念一想,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在演戲呢。

今晚有父母在場,段晏當然要說些場面話。

至于他剛才那個笑容為何顯得特別撩人……

誰叫人家擁有能夠力争奧斯卡的精湛演技呢?

本來這出戲演到這裏,就可以完美收工了。

可段晏今晚不知哪來的敬業精神,深色的瞳孔裏仿佛翻湧着無數難言的情意,在室內的燈光下靜靜望過來,連平日深邃的輪廓都顯得溫柔了太多。

盛恬不敢再與他對視,悄悄撥了下頭發,擋住紅得能滴血的耳朵。

她低下腦袋,假裝專心地吃起碗裏的青菜。

她連周圍人在說什麽也聽不見,來來回回就只剩段晏剛才那句“你也可以放心”在耳邊缱绻萦繞。

怎麽會這樣?

幾天不見,這人的演技居然進化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了嗎?

那以後他要是天天跟她演這種戲,那她怎麽抵抗得了啊。

沈婷碰了下她的胳膊:“想什麽呢,蘇阿姨問你話呢。”

盛恬擡起頭,茫然地眨眨眼。

蘇幼琴并不介意她暫時的失禮,笑着又重複一遍:“阿姨剛才問,恬恬覺得段晏怎麽樣啊?”

盛恬下意識去看段晏,男人擡起眼,像是很期待似的,若有似無地勾了下唇角。

又來了又來了。

這位影帝請停止飚戲!

盛恬腦子一片空白,懵懵地小聲答道:“段晏他……他也不嬌氣。”

段晏:“……”

蘇幼琴:“…………”

作者有話要說:  段總:你小腦瓜裏成天都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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