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藏身鳳悅樓

建文四年六月,燕軍攻入京師,燕王朱棣即皇帝位。文學博士方孝孺因拒絕為燕王朱棣起草诏書,招致朱棣誅滅十族,八百多人命喪黃泉。方孝孺還未成年的女兒,在官兵的追趕下跳進了秦

淮河,被乘船路過的一位老者和一位武林俠客救起。

“可惜這年輕的生命!”武林俠客伸出手指探了探女孩的鼻息,搖搖頭惋惜道。

“忠心于君,無念親民,空仁賢也;”老者站在船頭,望着遠處的方府,輕嘆一聲。昔日的帝師府,令所有讀書人仰望,而今……老者收回深遠的眼神,看了一眼躺在甲板上的女孩,閉目念

道:“執于苦念,終悲其生。放下仇恨,必得重生。”

“大師此話是何意?”武林俠客并不知道他救起的這個女孩的身份,自然不會明白老者話裏的深意。

“仇恨生出殺戮,殺戮帶來毀滅。”老者睜開眼,面容慈祥地望着女孩稚嫩的臉,對武林俠客說道:“帶她離開這兒吧,永遠不要再回京師。”

“大師的意思是,這孩子還活着嗎?” 武林俠客問完,再次伸手去探女孩的鼻息,“她真的還活着!可是,剛才她明明已經沒有任何生命氣息了呀? ”武林俠客驚訝地轉過身,此時,船上除了他和昏迷的女孩,再無旁人。再看秦淮河水,平靜的像一面鏡子。

酉時未過,秦淮河上飛檐畫棟,青瓦白牆的樓閣都已經亮起了燈籠。自從鳳悅樓在秦淮河選花魁的比賽中勝出,京師的達官顯貴,富商巨賈,以及慕名而來的風流雅士,每天都是絡繹不絕。

雖然鳳悅樓裏歌舞琴技俱佳的姑娘不少,但絕大多數的客人都是沖着花魁羽裳而來。慕名而來的人太多,羽裳自然是□□乏術,接待不過來。自古道是,來者都是客,何況這些人非富即貴,誰也不能輕易得罪。于是,鳳悅樓就出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每天出一道題,題的內容包羅萬象。凡是前來拜會羽裳的客人,都必須先回答問題。每天第一個答出問題的人,才能有幸一睹花魁的風采;答不出問題或者不是第一個答出問題的人,就只能找別的姑娘,或者改日再來。

“老子來鳳悅樓是為了尋開心的,不是來應試的,別讓我費心勞神的猜那些狗屁問題,趕緊給我叫你們這兒最紅的那個……那個羽裳出來!”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帶着一名随從,正站在鳳悅樓的大廳對接待他的小二大聲呵斥道。

“一個四品外官,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在鳳悅樓裏撒野。”鳳悅樓的管事鳳娘只打量了來人一眼,便知道他是一名四品武官,而且還不是京師的。

“要把他趕出去嗎?”護院的小四請示鳳娘道。

“既然是頭一次來鳳悅樓,讓他知道知道這兒的規矩就行了,不要吓得客人不敢再進我們的門。”鳳娘吩咐完,轉身離開前院直奔後院去了。

鳳悅樓前院的燈紅酒綠與後院的高雅素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鳳娘來到後院一處翠竹環繞的樓閣上,正準備擡手叩門,門卻吱的一聲從裏面打開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端着茶壺,有些驚訝地望着她,問道:“鳳娘這個時間不在前面忙碌,怎麽跑到小姐這邊來了?”

“托你家小姐的福,羽裳已經連着五天沒有接待客人了,我還有什麽可忙碌的?”鳳娘邊說邊朝書案走去。

書案前,一位碧玉年華的白衣女子正在讀書,聽見鳳娘的聲音,微微擡頭。皎白如月光的鵝蛋小臉閃過一絲不悅,一雙如星辰般晶亮的眸子望着她,停了片刻後,嘴角微微一揚,輕聲問道:“你這是上門來問罪嗎?”

“哎喲!我的大小姐,瞧你這話說的,我哪敢問你的罪呀!我是來求你的,求你高擡貴手,不要出那麽難的問題了。就你出的那題,別說幾天,我看就是幾個月,也不一定有人能回答的上來。”鳳娘看白衣女子不高興了,急忙上前拉着她的胳膊,賠着笑臉解釋道。

“鳳娘,別怪貞兒說你,你只擔心鳳悅樓的生意,難道就不顧羽裳姐姐的身體了嗎?她晌午過來時,我看她的氣色很是不好,根本不适合接待客人。”方貞放下手裏的書,略帶責備地說道。

“大夫不是說她的風寒早就沒事兒了嗎?怎麽氣色還不好呢?”鳳娘突然眼睛一亮,小聲問道:“你師兄林逸塵,這兩天是不是來京師了?”

“怎麽突然問起我師兄了?”方貞有些不解道。

“羽裳對林逸塵的心思,你不會沒看出來吧?”

“我自然是知道羽裳姐姐對師兄的一片真心,可是師兄一心只在研究武學上,一直沒有成家的打算。只怕是要辜負羽裳姐姐的一片癡心了!”方貞搖頭嘆息道。

“他研究武學,教授徒弟,跟他娶妻生子并沒有什麽沖突。我看他也并非是不想成家,而是不願意跟羽裳成家。羽裳這姑娘心思重,定是以為林逸塵嫌棄她。”經營鳳悅樓将近20年,鳳娘洞察人心的本領,自然是無人能及。雖然林逸塵掩飾得很好,但還是被她看出來了,他對于小自己十七歲的師妹,那份超出兄妹的愛意。只是心思單純的方貞,卻一點兒也沒察覺出來。

“羽裳姐姐正直桃李年華,貌美而聰慧,師兄怎麽會嫌棄她呢!我再找機會勸勸師兄,如果真能促成他們,也是一樁美事。”方貞一直覺得林逸塵獨身一人,太孤苦,也希望有一個傾慕他的好女子,能陪在他身邊。為此,她有意無意的跟他提過好幾次,可是,每次不但沒有勸說成功,還惹得他很不高興。這樣一來二去的,她也不敢再勸他成家了。

“算了,感情的事還是順其自然吧!”鳳娘擺了擺手,話鋒一轉,“這幾天,漢王怎麽沒有來呀?”

“這裏又不是漢王府,他怎麽會每天都來呢?”方貞自己都沒察覺到,她的話裏竟然帶着一絲酸澀之味。

“這裏的确不是漢王府,但是這裏有他天天都想見的人呀!”鳳娘偷偷一笑,打趣道。

聽完鳳娘的話,方貞柳眉微蹙,輕嘆一聲道:“他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恐怕以後再也不會踏進這幽竹閣一步了。”

“什麽?他已經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鳳娘臉色一變,驚呼道。

方貞垂下長長的睫毛,點點頭。

“難道是前幾天,你去會見黃彥修,被他撞見了?”鳳娘突然想起,五天前,方貞出城去見黃彥修後,漢王朱高熙便派人來接她出城狩獵。她此時才反應過來,漢王去狩獵的地方,正是方貞和黃彥修見面的地方。“漢王既然知道了你跟黃彥修的真實身份,怎麽還會放了你們?”鳳娘有些難以置信。她知道,當今聖上自登基以來,一直沒有停止過清剿建文帝的追随者。而方貞和黃彥修正是被誅滅時,逃走的逃犯,朱高熙理所應當将二人抓捕歸案。

“是我以死相逼,他才放了彥修哥哥的。”方貞摸了一下脖子上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低聲回道。

“他能放了你,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能為你,放了黃彥修,這說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經無法估量了。”早已看透情愛的鳳娘,此刻,着實被朱高熙的深情厚誼感動了。

鳳悅樓後院的高牆外,有一名男子迎風伫立在伸出牆外的翠竹枝梢下。六尺身高,衣紫腰黃,兩道濃密的劍眉微微皺起,深邃的眼神透露出一絲隐隐的悲傷。

“王爺,既然都來了,怎麽又不進去?貞兒姑娘要是知道,這些天,你為了她茶飯不思,身形憔悴。她一定會非常感動的!”他身後的一名随從,不忍看他在寒風中傷感,上前低聲勸說道。

“我不能那麽做!我已經夠痛苦了,怎麽能再忍心把她也拉進這痛苦無邊的深淵呢?”朱高熙搖搖頭,望着翠竹閣的院牆,繼續說道:“我跟她之間的距離,雖然只有這一堵牆,卻永遠都無法跨越。她無法忘記父母族人的血仇,就永遠不會跨過這道牆,來到我的身邊。我無法抛棄父王和皇族血親,也就不能越過這道牆,進到她的世界。”

“王爺,恕小的多嘴,你幾次因為替逆臣求情,讓皇上龍顏大怒。加之太子一黨對你早欲除之而後快,恐怕你在京師能呆的時間也不多了。”劉忠為人機靈,能說會道,對王府又是絕對的忠心,所以很得朱高熙的器重。雖然他只是漢王身邊的一名親随,但是在漢王府,除了老管家,誰見了他都得客氣地打一聲招呼。因此,這樣的話,在王府的下人裏,除了護衛将軍魯正銘外,也只有他敢說了。

“我要是走了,誰來保護她呢?”朱高熙擔心方貞的身份暴露,被朝廷追殺。

“那就帶上她一起遠走高飛吧!”劉忠急忙接話道。

“談何容易!”朱高熙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

翌日清晨,方貞剛用過早餐,正跟羽裳在一起彈琴時,雪兒帶着林逸塵來到翠竹閣。

“師兄!”方貞見林逸塵進門,急忙起身迎上去,行了禮後,又轉身吩咐丫鬟,“雪兒,快去給師兄準備飯菜來。”

“不用了,我來看看你,馬上就要走。”林逸塵擡手阻止道。

“是有事要去辦嗎?”方貞知道,林逸塵有個習慣,每次出去辦事,都會先來見她一面。就算之前在濟南府隐居之時,他每次外出采辦,又都會特意到她房中,告訴她一聲,順便看她有什麽需要他置辦的。

“嗯!”林逸塵看了一眼方貞和她身後的羽裳,輕輕點了一下頭。

“你們師兄妹說話,我先走了。”羽裳見自己呆在這兒,影響他們兄妹說話,便要起身離去。

“你跟師兄又不是不認識,何以他一來,你便要走呢?”方貞有意促成二人,所以,挽留羽裳。

“你們師兄妹說話,我一個外人留在這兒,怕是不方便?”羽裳說話時,用餘光瞟了林逸塵一眼。

“你是我們倆的朋友,怎麽是外人呢?快坐下吧,新的樂曲你還沒有學會呢!”方貞說完,将羽裳讓到林逸塵對面的凳子上坐下。

羽裳微微擡頭,看了看對面的林逸塵,他雖然已過而立之年,但他劍眉星目,英姿挺拔。仍然是一副傲骨英雄,人中龍鳳的模樣,怎麽看都讓她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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