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舍身相救
早在朱棣做藩王時,有一位道士捧着早已失傳的承影寶劍,前來獻給燕王。并告訴他,如果燕王府裏有人能拔出寶劍,那麽他所謀之事必成。如果沒有人能拔出寶劍,那麽他就必須放棄他所圖謀之事。朱棣叫來燕王府所有會使劍的人,卻都沒能讓寶劍出鞘。他盛怒之下,要将寶劍扔進火爐熔化,卻被剛剛學藝歸來的兒子朱高熙阻止,并輕松地拔出了那把亮如光、薄如影的承影劍。朱棣大喜,當場将寶劍賜給了朱高熙。朱高熙果然不負所望,一把承影劍號令三軍,所向披靡,最終替他父親将帝位從皇兄朱允炆手中搶奪過來。
“承影劍!”方貞驚呼一聲,望向青衫男子,有意提醒他小心被寶劍所。
她知道,朱高熙的劍法與林逸塵只在伯仲之間,現在他有寶劍在手,師兄定難勝他。
林逸塵随着熟悉的聲音望去,這才發現朱高熙身後的白衣小生,竟然是女扮男裝的師妹方貞。她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而且還與漢王朱高煦同行。他這一分神,被朱高熙抓住了機會,一招撥雲見日從他的胸前劃過。他雖然衣服未破,但他知道自己受傷了,這種寶劍的傷口,幾乎看不出來。只有你身體運氣,才能感受到。
方貞見師兄被朱高熙的寶劍所傷,又見其他十幾名蒙面人正與魯正銘和劉忠戰在一處,根本無法前來支援林逸塵。她來不及思想太多,拔出他送給自己的防身小尖刀,沖上前,對着他的後背刺去。刀在距離他後背不到5寸的位置,他像是感覺到了身後的殺氣,突然轉身,用驚訝而又充滿悲傷的眼神望着她,不躲不閃。她被他的眼神刺的心中一痛,顫抖的手,偏離了他的身體,紮進他的手臂。她呆呆地看着他傷口處淌出的鮮血,為什麽明明流血的是他,痛的卻是自己?
“保護王爺,捉拿賊寇。”随着一聲大吼,樹林裏突然傳來數百官軍沖殺的聲音。伴随着沖殺聲而來的,還有一片雕翎箭。
“撤!大家快撤!”蒙面人裏一個中等身材的壯年男子,看軍隊趕到,急忙命令撤離。
方貞正準備同林逸塵一起走時,突然,看見朱高熙身後飛來三只飛镖,她想都沒想就撲了過去。在飛镖紮進她身體的那一刻,她暈倒在他的身後。等她再次醒來,已經躺在一張極其松軟的紫檀木大床上了。
“你終于醒了!”朱高熙面帶微笑,激動地說道。
“這是哪裏?”方貞看了看陌生的房間,秀眉微皺,低聲問道。
“你放心吧,這裏不是府衙,是城外的一處別院,不會有人來打擾的,你可以安心地在這裏養傷。”朱高熙懂她,知道她的顧慮。但他又不懂她,不明白她為何前一刻想要殺他,後一刻又要舍命救他。
“雪兒呢?”方貞見房裏只有她跟朱高熙兩個人,便問道。
“我讓雪兒下去休息了,她伺候了一整夜,我怕她累倒了。別院的丫鬟都粗苯,沒辦法貼身照顧你。”朱高熙溫柔地解釋道。
方貞知道,朱高熙不安排別的丫鬟伺候她,是怕暴露她的身份。她揭開被子,想要下床喝水,可身子剛一動,就感到右臂和前胸一陣疼痛。
“小心傷口!”朱高熙急忙上前攙扶着方貞坐起來,又體貼地拿過靠枕放到她身後。看她盯着自己的左臂看了兩眼,他心裏一暖,“皮外傷,不礙事,七八天就能痊愈!”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思,她有些難為情,将頭扭向一邊。他伸手握住她纖細白嫩的小手,用大拇指輕輕滑過她光滑的手背,輕聲感嘆道:“這樣柔美的一雙手,天生就是為琴弦、畫筆而生的,不适合拿堅硬冰冷的武器!”
“弦已斷,筆已封,人已散。方初醒,往日如夢,那堪回首。”方貞擡起幽怨的眼眸,望着他,哀聲回道。
是呀,她何嘗想拿起那寒光利刃,可是,曾經的幸福生活已經被他們毀了,她再也回不去了。他将她摟在自己的懷裏,與她一起承受那愛與恨的折磨。
夜幕剛剛降臨,方貞便已躺下休息,正在她快要入睡的時候,突然聽到窗邊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她睜眼一看,一個男人正站在她的床邊,“師兄!”
“你的傷怎麽樣?”林逸塵望着黑夜裏,她那張蒼白的臉,心疼地詢問道。
“不要緊,已經上過藥了。你的傷呢?有沒有上藥?我這兒有幾瓶上好的刀傷藥,你拿回去擦上。”方貞起身走到梳妝臺前,拿過一個長方形的小盒子,遞給林逸塵後,又低聲囑咐道:“你趕緊跟大家離開濟南府吧!我從京師趕來,就是為了在他之前,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們。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方貞自責地垂下頭。
“既然知道他是來殺我們的,你為什麽還要舍命救他?”林逸塵的話裏,眼神裏,滿是費解和疑惑。
“我不知道!我當時什麽都沒有想,就本能地撲了過去。”方貞搖搖頭,不敢看林逸塵的眼睛,她知道,他一定被自己瘋狂的行為,氣壞了。
“那你為什麽又要殺他?”林逸塵扶着方貞的雙肩,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低着的臉,想要得到他一直疑惑不解的答案。
“我看你被他的寶劍劃傷,吓壞了,我害怕他殺了你,怕他的寶劍再染上忠勇義士的鮮血。”方貞擡頭望着師兄表情僵硬的臉,解釋道。
在聽到她前半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裏無比感動,可是在聽完她的後半句話時,他瞬間覺得痛徹心扉。他沒想到,朱高熙竟然在她心裏有如此重要的位置。他不能看着她再這樣走下去了,他不能看着她愛上自己的仇人。他情緒激動地望着她,語氣懇求道:“貞兒,我們走吧!離開濟南府,離開京師,去一個沒有仇恨的地方,過簡單快樂的生活。”
“我父母族人的血仇,在我的身體裏日夜不停地流淌。他們慘死的畫面,在我的腦海裏不斷地浮現。這世上有什麽地方,能消除我大腦的記憶,能撫平我心中的傷痛呢?”方貞推開林逸塵的雙手,跌坐在梳妝臺前,望着銅鏡裏那個孤苦的身影,無奈地回道。
朱高熙靠在窗外的牆上,伸手摸了摸腰中的承影劍,他第一次開始後悔,悔自己當初不應該拔出這把戾氣太重的寶劍,讓自己的手和它一起染上無數人的鮮血。
林逸塵從方貞的房中出來,按照原路穿過花園,準備沿着湖邊的小路到院牆。可是剛走到湖邊,就被坐在湖心亭中的人,叫住了。
“既然來了,一起喝杯茶如何?”朱高熙望着林逸塵,像是見到老朋友一樣,平靜地問道。
“如果你想要找人秉燭夜談的話,我只能遺憾地告訴你,你找錯對象了,我們之間沒有那麽好的關系。”因為方貞的關系,林逸塵對朱高熙的恨惡又多了幾分。
“那他呢?”朱高熙望着林逸塵身後的魯正銘,微微一笑道。
“你……你是誰?”林逸塵轉身望着魯正銘,情緒激動地問道。
“我叫魯正銘,是武聖人魯昌海的徒弟。”對于方貞之前說的話,魯正銘本來還存有一絲懷疑,可是,在剛剛看到林逸塵的那一刻,他的懷疑完全消失了。林逸塵不僅跟他長得一模一樣,更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我去讓劉忠給你們溫一壺酒來!”朱高熙說完,快步離去,給魯正銘和林逸塵留下單獨暢談的機會。
金銮殿上,朱棣龍顏震怒,他一向最看重,最倚重的兒子。不但三番五次的替逆臣求情,竟然還敢公然違抗他的命令,放走他要緝拿的反賊。
“你既然不願為朝廷效力,那就離開京師吧!”朱棣已經敏感地意識到了,曾經為他沖鋒陷陣、舍生忘死的兒子,現在已經跟他不在同一個陣營了。
“兒臣盡忠盡孝之心,從未改變。倘若外敵來犯,只要父王一聲令下,孩兒定當身先士卒,血灑疆場。”朱高熙說完,雙膝跪下,朝龍椅上的父王,磕了三個響頭後,退出金殿。
朱棣望着朱高熙離去的背影,搖頭嘆息道:“不是父王生性狠毒,而是不得不狠毒。這至尊之位,本就是一條孤獨艱險的道路,我若不狠心殺掉所有阻擋我道路之人,那麽有一天,我就會被他們逼下懸崖,萬劫不複。”
朱高熙從皇宮出來,沒有回漢王府,而是直接來到了翠竹閣,他現在急需要聽到她那撫慰心靈的琴聲。在濟南的那一個月裏,他每天都要聽她彈琴,有時還伴着她的琴聲練劍。他們倆人是那麽得情投意合,親密無間。可一回到京師,感覺一切又變回了從前的模樣,他們之間又被一道牆阻隔了。
“王爺,來了!”雪兒見朱高熙來到翠竹閣,高興得眉飛色舞。從濟南府回來以後,他對漢王的态度比以前更好了。
“你怎麽來了?”方貞頗感意外道。
“為什麽這麽驚訝?難道我已經成了翠竹閣的不速之客?”朱高熙表情失落道。
“不是不速之客,而是稀客。”方貞淡淡地回了一句,轉身走到琴案,繼續彈奏她剛剛譜寫的一首悲壯之曲。
“王爺,你這話說的,可就太冤枉我們家小姐了! 她的表情明明是驚喜,你怎麽就只看到了驚,沒有看到喜呢?”雪兒一臉調皮地對朱高熙說道。
“好吧,我承認,剛剛是我失言了。”朱高熙擺出一副知錯就改的模樣。
“王爺,雪兒我只是一個丫鬟,這道歉的話呀,你還是去給我們小姐說吧!我這就下去給你們準備一些點心來。”
“準備一桌酒菜吧,我要在這兒用午膳。”朱高熙叫住正要出門的雪兒,吩咐道。
“好的,我這就去廚房!”雪兒開心地出了門。
朱高熙待雪兒的腳步聲消失在樓下後,才起身踱步到方貞的身旁,微微一笑道:“雪兒這丫頭,越來越牙尖嘴利,若是鬥起嘴來,恐怕你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
“我沒事兒跟一個丫鬟鬥什麽嘴?”方貞小嘴一嘟道。
“我就知道,你待人一向寬容大度,從不喜歡和別人斤斤計較的。自然,也不會真的生我的氣!”朱高熙見方貞嘴角閃過一絲微笑,趁勢拉過她的手,一臉傷感地望着她,“如果可以,我是多麽希望每天都能見到你!”
“我知道!”方貞垂下眼眸,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的心思,何嘗又不是她自己的心思呢!
“知道為什麽人們常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嗎?”
方貞擡頭望着朱高熙英俊的面孔,輕輕地搖搖頭。
“因為真正的英雄豪傑,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攜手紅顏愛人比厮殺疆場,更讓他們感覺生命的精彩!”朱高熙感慨道。
“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香消玉殒卻無人憐!”朱高熙的話,深深地震撼到了方貞的心,她不由地感嘆自己多舛的命運。
“貞兒,對我而言,你貴賽珍寶,我惜如生命。只要你願意,天涯海角,我與你共馳騁。”
方貞望着朱高熙真誠的眼神,淚濕眼眶,“在濟南的那一個月裏,我不只一次在夢裏,與你比翼□□、琴瑟和鳴。可夢終究是夢,無論我多眷戀,都還是會醒來。就算在別院的日子,再快樂、再幸福,我們都還是會離開,回到京師這個遍布荊棘的地方。”
“我此生最幸福快樂的日子,都留在濟南別院了。”朱高熙将方貞緊緊地擁在懷裏,同樣的擁抱,此刻卻沒有了在別院時的那份甜蜜和愉悅,取而代之的是苦澀和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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