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兖寒削着蘋果,聽秦夫人抱怨醫生的不盡職和不高明的醫術,言辭有些尖酸,周兖寒偶爾應和兩句,秦夫人就更來勁,情緒一激動,臉忽然又開始疼,如刀割撕裂,疼的秦夫人嗷嗷直叫。

周兖寒急忙放下蘋果和刀子,一面安撫着秦夫人,快速摁了呼叫鈴。

夏一然剛好查房查到這兒,聽到秦夫人要命的痛喊,迅速開門進去,就聞到一股海鮮粥和披薩油條混合的味道,讓她不自覺皺了下眉頭,腦子裏也快速回憶着病人的病例,三叉神經痛,竟然還吃海鮮粥,吃披薩,吃油條!

又一個不遵醫囑的!

周兖寒冷冽的眼鋒迅速掃過去,“住院一天了還不見好,怎麽回事!趕緊看看!”

他厲聲質問,夏一然充耳不聞,倒是跟在她身後的四個過來實習的學生因那語氣裏的冷酷而打了個寒顫,護士長有心解釋兩句,可一看周兖寒那冷峻的神色就噤聲了。

夏一然幫秦夫人檢查了下,又問了幾個問題,已經知道她現在不疼了,是裝的,本就對她不遵醫囑不滿,現在就更沒什麽好耐心了,“阿姨,主治醫生應該告訴過您,您這樣的情況,最好進流食,宜清淡,忌油炸、刺激性食物,如果您不遵醫囑,就是神仙也幫不了您!還有……”

她拿起放在床頭櫃的藥看了一眼,涼薄的目光落在秦夫人因尴尬而有些發紅的臉上,“您忘了吃藥!”

說忘了吃,已經很給人留顏面了。

秦夫人嫌那藥吃了頭暈暈的很難受就不想吃第二次,心虛的無話可說,可又覺得在周兖寒面前丢了臉,又氣又惱,正不知該如何挽回顏面,忽然看到她挂的牌子上寫着實習醫生,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激動地嚷嚷道,“你只是個實習生,有什麽資格查房?主任呢,專家呢?你們醫院就這種态度對待病人?還有,你戴着口罩什麽意思?我又不是傳染病,你一個醫生,這點常識都沒有?夏一然是吧,我記住你了!我一定要投訴你!”

夏一然就像什麽都沒聽到一樣,仍然冷冷淡淡的,“阿姨,您這病,忌情緒激動,我建議您試着調節控制情緒,有利于您養病。”

“你!”秦夫人被她氣的臉色漲紅,可想起剛才就是說話太激動才又開始疼,就怕自己發脾氣真的又發病,一時間又恨又躊躇,這說話間,夏一然卻看到了擺在床頭削了一半的蘋果,看向周兖寒,“您是病人家屬吧,阿姨是可以吃些新鮮水果,不過這蘋果清脆,阿姨又這樣怕疼,咀嚼脆蘋果怕是會再引發疼痛,建議您榨成果汁給阿姨喝。”

冷不丁被點名還被教育,周兖寒雖知錯在秦夫人,卻也有種被冒犯的不快,冷眼看過去,卻看到一雙漂亮,如冰水般的眼睛,目光冷淡,沒有溫度,不是有什麽不滿的情緒,只是淡漠的像,像冰冷的機械在和機械對話。

還從沒在年輕女孩子眼睛裏看到過這樣冷漠的情緒,還是個該有悲天憫人情懷的醫生,周兖寒微怔了下,錯過了訓斥回去的機會,就又聽到她開口,“還有,8736XXXX。”夏一然忽然念了莫名其妙的一串數字,周兖寒眉頭緊了一下,看到其餘幾個人目不斜視地低下頭,又聽她繼續道,“這是醫院的投訴電話,有什麽不滿意的,可以打這個電話,24小時開通。”

然後拿着病歷夾子出去了,背影冷的像那一身白大褂。

其餘四個實習生看了看彼此,趕緊跟了出去,只有護士長不得不留下來,也是看周兖寒沒剛才那麽惱怒了,才敢硬着頭皮解釋,“周先生,您別誤會,夏醫生雖然還不是主治醫師,但她馬上就要去考試了,而且她是張誠院長的關門弟子,不僅在校成績優異,在我們醫院實習這幾年也是頗受好評的,張教授常常誇她,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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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長話停在這兒,尴尬又有些讨好地看着周兖寒,意思很明顯,希望他高擡貴手別投訴夏一然,這可不僅僅是夏一然一個人的事,也關系着她們科的年終績效考核。

張誠?周兖寒倒是認識他,國內神經外科頂級專家,在國際上地位也頗高,五年前他爺爺腦袋裏長了瘤,性命堪憂,沒有醫生敢做這個手術,最後還是父親請了已經退休的張誠出山才成功做了手術,這幾年爺爺恢複不錯,常常感慨着多虧了張誠才撿了這條老命。

周兖寒明白護士長的意思,只是有些意外這年輕的夏醫生竟是張誠的徒弟,那個溫和風趣的老頭,竟收了夏醫生這麽個冷漠性情的人做徒弟。

“你放心,夏醫生并沒有做錯什麽。”周兖寒淡淡說道,就算不是給張誠面子,這夏一然也只是性子冷了些,的确沒做錯什麽。

見周兖寒這麽說了,護士長放了心,看了眼面色不善的秦夫人,好脾氣地又囑咐了幾句趕緊出去。

“阿姨。”周兖寒轉過去面對着秦夫人,有些無奈,冷寒目光瞬間變的溫和,“你還是聽醫生的,這幾天忌忌嘴,好好吃藥,等你好了,我再陪你去吃海鮮。”

秦夫人很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因為沒遵醫囑,而是在周兖寒面前丢了臉。

“你也知道,我就是管不住這嘴,讓我幾天不吃有味道的,簡直要我的命啊。”她長長一嘆,很有些憂傷地說,“要是小語還在就好了,有她天天盯着,我就是不想聽醫生的也不得不聽啊。”

她一面難過地說,又小心地偷看周兖寒的臉色,果然見他神情黯然,很是愧疚自責的模樣,她立馬收回目光,見好就收,畢竟當年,小語是為了別的男人自殺的。

“瞧我,說什麽胡話呢!兖寒啊,不是阿姨說你,都這麽多年了,你也該成家了,就算不為自己,也讓你父母安安心啊。”

秦夫人忽然提起秦語,周兖寒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甚至很清楚秦夫人很多時候是為了利益故意在他面前提起秦語,可沒辦法,即使過去十年了,秦語仍然是他的軟肋。

想起秦語,周兖寒忽然什麽心思都沒有了,敷衍了秦夫人幾句借口公司有事走了。

護士長從病房出來後很快追上夏一然,“小夏。”

夏一然的目光從病例夾子上擡起來,腳步未停,“高姐,又給您添麻煩了。”

她這一開口就是道歉的,高玉倒有些不好意思責怪她了,何況她也清楚,夏一然雖然讀書讀久了書卷氣有些重,但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相反,她脾氣溫和,和科室裏的人都相處的不錯,只是脾氣再好的人都有些小脾氣,夏一然最看不慣的就是那些不遵醫囑的,尤其還倒打一耙的更是反感。

只不過雖然知道夏一然沒錯,還是要提點一下的,雖然周兖寒說了不計較,可誰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他現在每年給醫院捐贈的可不是小數目,他們得罪不起,再說了,這次是周兖寒大度,萬一下次遇到那心胸狹隘,比如秦夫人那樣的人呢。

高玉委婉地表達了她的意見,夏一然才知道原來他是周兖寒。

夏一然平日裏除了上班就是在家學習,根本不會關心財經新聞,之所以會對周兖寒這個名字有點印象,也是因為看他爺爺的案例,偶然聽老師提了兩句,很是誇贊,然後,又聽師母八卦了幾句,感慨周兖寒對秦家小姑娘十年如一日的癡情。

想來,這位秦夫人就是秦語的母親了。

但這些事夏一然并沒有多大興趣,不過是偶然想起來罷了。

她溫聲道,“高姐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我也是知道周先生不會介意才說了投訴的事。”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計較?”高玉奇了,那周兖寒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物,要不是看在張教授的面上,怕也沒這麽容易。

夏一然笑了下,只是戴着口罩,高玉看不到。

那周兖寒一看便是個倨傲自負的性子,這樣的人最在乎臉面,明知是自己的錯哪好意思投訴別人,就算真不爽也會用別的手段,讓人理虧的不敢抱怨,再說以他的精明,如何不知是秦夫人無理取鬧?若這樣都還能遷怒自己,她也真是倒了血黴了。

只是這話卻不能說給高玉聽。

夏一然說,“周先生是明理的人,當然不會計較。”

高玉只覺氣滞了下,哪好意思跟她說周兖寒才不是這樣的,睚眦必報的很。

緩了緩,她委婉地說,秦夫人是有些難纏,不過也不是什麽大病,住兩天就走,忍忍也就算了,何苦非要杠上,周兖寒不計較,沒準秦夫人就真投訴去了。

秦夫人是有這樣厚的臉皮的,但周兖寒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夏一然想了想,還是說道,“我知道他們不會投訴,不過是表明個态度罷了,如今醫患矛盾愈來愈尖銳,雖如此,我們醫生也不是任人□□的,理虧的又不是咱們,也不必步步退讓,您說是不是?”

說起醫患矛盾,高玉想起前兩日才發生的病人家屬打傷主治醫生最後還是醫生鞠躬道歉的事,頓時啞口無言。

夏一然還要去樓下查房,高玉剛好有別的事,兩人分開了,等電梯的時候,有個實習生忽然問道,“師姐,像剛才那樣的情況,你遇到過很多嗎?我看你處理的很順手。”

“并不多,像剛才那位病人的情況其實不需要住院,在家好好休養就夠了,這些病症輕的在住院部很少見,其餘住院的大多病重,惜命的很,哪會不聽醫生的話。”夏一然溫言解釋着,餘光裏卻有道人影靠近,冷漠的氣息襲近,她側眸看了眼,正是周兖寒,她便又看了眼剛才問問題的李迅,他正背對着周兖寒,朝她擠眉弄眼。

周兖寒走過來,方圓內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氣場,那幾個實習生不約而同地往旁邊挪了挪,他和夏一然并排站着,面對着電梯門說,“夏醫生,剛才的事,很抱歉。”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夏一然見周兖寒看了過來,解釋道,“如果監督到位,病人就沒機會不遵醫囑了。”

她說的這樣誠懇,絲毫沒有陰陽怪氣的嘲弄,周兖寒還真有些意外,本以為她是個清高孤傲的,沒想到也有圓滑的時候。

“介意問你一個問題嗎?”周兖寒自認不是個有偷窺欲的人,也知道這些醫生大概都有些潔癖,可看着這樣一雙清冷的眼睛,這樣一個又高冷又圓滑的人,忽然就有些好奇。

他說話的時候,電梯到了,等夏一然進去了他才進去,看到夏一然摁着開關,目光微微一閃,然後,他聽到夏一然冷淡地說,“介意。”

她看着他,“抱歉,個人隐私。”

“是我冒昧了。”周兖寒禮節性地笑了笑,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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