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除了秦夫人這一點小插曲和多聽了點周兖寒的八卦以外，夏一然今天過的和以前的每一天都沒什麽區別，按部就班地下班買菜，做飯洗碗，打掃衛生，看書，夜跑。
跑完準備回家時，夏一然忽然想起家裏牛奶喝完了，折身去小區裏的小超市。
“夏醫生來了，你要買什麽？”老板娘謝蓉很熱情地問。
周兖寒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這句話，夏醫生？他忽然想起夏一然，一個年輕白淨的姑娘，卻有着閱盡了世态炎涼的透徹眼神。
他擡眸看了眼，是個穿運動服的高挑清瘦的女孩子，紮着馬尾，看背影都覺得朝氣蓬勃，讓他想起了秦語。
跟夏一然完全不一樣的嬌憨可愛的姑娘。
“我要一箱牛奶。”夏一然想了想又說，“再拿兩盒面膜吧，我常用的那種。”
名字她也不太記得清。
聲音有些耳熟，卻多了些柔和的情緒，周兖寒微怔，皺着眉脫口而出，“夏醫生？”
夏一然轉過去，看到周兖寒，有些意外。
周兖寒只看到過夏一然的眼睛，聽過她的聲音，這一張明麗精致的面龐出現在眼前，目光溫和，聲音柔婉，讓他并不敢完全确認她是不是夏一然，可是，她身上的溫情，在看到他的剎那，像被日光燈傾瀉下來的冷光給包裹冷藏起來，周身都是滲不進的冷淡疏離，又成了醫院裏的模樣。
清冷又透徹的目光，她是夏一然。
“周先生，好巧。”夏一然微颔首，客氣道。
她雖然微笑着，眼裏卻沒有溫度，那只是一道禮貌的弧度。
她的變化他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說，“原來夏醫生也住這裏，确實很巧。對了，請教個問題。”
夏一然說，“不敢，周先生有什麽事盡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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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蛋面怎麽做好吃？”周兖寒問了這個問題，眼裏帶着微微的笑意，好似身上多了些煙火氣，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BOSS。
他晚上沒什麽胃口，吃的少，這會兒餓了，又不想去那些應酬聚會，寂寥時想起秦語，想起她愛吃雞蛋面，就想自己做來試試。
夏一然有一瞬的意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想太多了，“周先生，網上有很詳盡的教程，您想吃什麽味道多可以。”
意料之外的答案，周兖寒仍然笑了笑，“我竟然忘了。”
“夏阿姨，你來的正好，我有道題不會，你幫我看看嘛。”一個小男孩從裏面跑出來，被拿了牛奶和面膜過來的謝蓉看到，不由分說抓住他任他手舞足蹈地想掙脫也不松手，而後一頓訓斥，又尴尬地對夏一然說抱歉，“夏醫生，不好意思啊，你看你上班這麽累，我們君君還老麻煩你，實在是不好意思的很。”
不僅幫君君補課，每次來買東西都挑最貴的，瞧她連名字都不記得，估計也沒用過吧。
“沒關系，反正下班後也沒事做，君君很可愛，我很喜歡跟他一起學習。”夏一然看向謝蓉和君君時，眼裏又有了溫情，周兖寒意識到，她的冷淡，或許只是針對他。
“那，那夏醫生你先進來坐會兒，我去拿點喝的給你。”謝蓉有些局促地說，眼睛卻時不時地看着周兖寒，像是怕客人跑了。
“沒關系，您忙您的，君君招呼我就夠了。”她轉了個身，朝周兖寒點點頭，便拉着興高采烈的君君進去了。
“您好，您需要點什麽？”謝蓉問周兖寒。
“面，雞蛋。”
“您稍等一下。”
謝蓉去找面和雞蛋了，周兖寒的目光越過排排貨架，看到夏一然正好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聚精會神地給君君講題，眼睛像溫暖的夜燈，聲音柔軟，帶着些軟糯的甜。
除了演員，周兖寒實在想不出這世上還能有這樣千面的人。
确實很意外。
謝蓉拿了東西過來，看到周兖寒目不轉睛地看夏一然，小心翼翼地說，“先生，您要的東西，一共92塊錢。”
周兖寒收回目光，付了錢拿了東西就走，沒走兩步忽然心裏一動又折回來，對謝蓉說，“拿條煙給我，再拿箱啤酒。”
謝蓉驚了下，又喜了下，才回過神來，忙不疊地說您稍等您稍等。
半個小時後，君君做完家庭作業，夏一然才帶着自己買的東西回家，沒拒絕謝蓉抹了零頭的好意。
回家，開門，開燈，滿室冷清襲來，将她身上殘留的一點溫情盡數淹沒。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少年，從前也不覺得有什麽寂寞的，或許剛才在君君家，看她們母子歡笑，羨慕了，才察覺到自己有多孤單。
電話忽然響了，夏一然忙放了東西去接。
“珊珊，怎麽了？”蘇珊是她高中同學，也是現在跟她同在一個城市的好友，這麽晚打過來，她有點擔心。
“一然，你猜我剛剛接到誰的電話？”蘇珊的語氣很是激動也很高興，那就不是壞事了，夏一然放了心，笑着說，“誰的電話啊？”
“是甄貞！你還記得吧？我大學師妹，跟我一宿舍，你也見過的，跟你有的一拼的美女！”
“記得，怎麽了，她回國了？”夏一然笑說着，腦子裏已經回憶起甄貞的樣子，帶着細邊眼鏡，非常斯文的一個女孩子。
“你怎麽猜到的？”蘇珊驚奇道，不過這都不是重點，她耐不住激動，又很快說，“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結婚了！你猜她男朋友是誰？”
她這樣問夏一然，必然是她們都認識的人，不過蘇珊顯然太激動了，根本不給夏一然猜的機會，很快揭曉了答案，“是喬宥！你還記得他吧？我們高中同學，學霸，高考狀元！高考後就出國了，他現在跟甄貞一塊兒回國了，就是為了結婚！而且甄貞讓我明天陪她去試婚紗，喬宥也會去，你跟我一塊兒去吧，老同學啊！想想都激動！萬萬沒想到我高中同學竟然要娶我大學同學！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喂，喂？聽到了嗎，怎麽沒反應，不會是斷線了吧？”
夏一然早在聽到喬宥這個名字時，靈魂都像被抽走了，一直保持着接聽電話的姿勢，卻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喬宥，她如何會不記得，那是她的前男友啊！高考後才陪她過完生日就跟她分手，從此杳無音信！
原來他出國了，原來他要結婚了！
蘇珊又吼了幾聲，夏一然才從渾渾噩噩中回神。
比這糟糕一萬倍的事都經歷過，初戀要結婚了又算什麽。
何況已經十年了。
夏一然很快恢複冷靜，答應了蘇珊，又說，“我明天要值班，可能晚點到。”
“沒關系沒關系，反正主角又不是你！明天見啦，親愛的，晚安！”
蘇珊愉快地挂了電話，夏一然盯着已經黑掉的屏幕，有點失神，又有點懊惱，她怎麽就一時沖動答應了呢？她去幹什麽，去質問喬宥當年為什麽要分手？十年前她都沒問，何況現在。去看看他最終愛上的女孩子是什麽樣的？她又不是沒見過甄貞，很溫柔很秀氣也很漂亮的姑娘。
想是這樣想，夏一然走到衣櫃前，打開保險箱，裏面放了很多首飾盒，她找到藏在最裏面的一個小小的盒子，那麽輕巧的盒子拿在手上，卻沉甸甸的。
盒子裏裝着一個細圈鉑金戒指，款式很簡單，中間鑲了顆很小的鑽石，嵌成了心形，這麽多年一直放在首飾盒裏，完全沒有褪色，就像剛買的一樣，還有淡淡的光華，鑽石雖小，卻也奪目。
她凝視着這枚戒指，這款式本不是當年的她會喜歡的樣子，太簡約太素淨，不是她的風格，她當時看到戒指時不喜歡的都快哭了，喬宥哄了很久也只是試戴了一下就取下來，然後就再也沒必要戴上了。
燈光在戒指上折射出一點光芒，她才想起圈內側還刻了一行字，時間太久遠，她似乎都忘了刻了什麽字。
她把戒指轉了個圈，費了些眼力才看清那小小的字母：QY LOVE ZZ FOREVER。
這戒指本是一對的，另一枚在喬宥那裏，裝飾是镂空的，能把她那顆鑽石嵌進去，包裹着。
不知道喬宥是不是早扔了，那上面也刻着字：ZZ LOVE QY FOREVER。
ZZ．
當初還是愛的誓言，甜蜜溫暖，如今，這兩個字母，卻像冰冷地在嘲笑她，有些事，或許真是命中注定。
永遠又能有多遠呢，好像也不過幾個小時罷了。
前一秒還柔情蜜意地跟你說，我愛你，愛你一輩子，永遠愛你，下一刻，只有一條冰冷的短信：分手吧，我不愛你了。
只是一條信息，沒有多餘的解釋，電話都不屑打一個，從此徹底消失。
夏一然忽然打了個冷顫，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過去已經過去，那是她從不敢觸碰的回憶，不必再想了。
夏一然長嘆了聲，拿着戒指和首飾盒去了洗手間，啪一聲随手将首飾盒扔進垃圾桶，戒指，只猶豫了一會兒就被丢進馬桶，發出一聲脆響，像是怕後悔，很快摁了開關沖水，馬桶裏的水打着旋，很快就看不到戒指了。
她呆滞地看着慢慢平靜下來的水，有點想哭，又有點想笑，十年了才肯扔，這些年，她竟一直還抱着一絲絲希望嗎？
不過還好，終于都結束了，了斷了。
那明天還去幹什麽？
還是想見見他，才算是，圓滿的句號吧。
她吐了口氣，夏一然，他是甄貞的未婚夫，你別失态！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努力地擠出個笑來，讓明天的她不要有任何的不妥。
可是。
她已經，不大會像以前一樣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