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丹麥的紀念品最有名的莫過于小美人魚,此外還有銀制品、琥珀、陶瓷,小美人魚的銅像水晶像什麽的周兖寒是絲毫沒興趣,但夏一然說,親戚裏有小朋友的話還是可以考慮買幾個,他便聽話的買了,至于陶瓷,丹麥的再好再有名,似乎也沒必要買,他要的禮物主要就集中于銀制品和琥珀,這些是夏一然買過的,找起來駕輕就熟,而周兖寒買東西也很幹脆,基本上夏一然覺得不錯拿給他看的,他全都買了,所以,竟沒花多長時間就買齊了。
這讓周兖寒有點郁悶,好不容易蹭到個相處的機會呢,還什麽都沒幹就結束了?
他倒是還想找借口繼續,結果夏一然收到條信息後就說有事要忙,這一忙,就一直忙的不停歇,每天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每次給她發信息,都要等上大半天才,甚至是告訴她方勵案子的進展,也要隔上幾個小時才回複。
周兖寒相信會議開始後她是真的忙,但也絕不至于忙到回個信息的時間都沒有,很明顯,她是想盡各種辦法在躲着他了。
還好,今天是最後一天會議了。
就是躲,也沒的再躲了。
夏一然是第一次參加這樣國際性的會議,又是倉促頂替,除了會議前那半天的忙碌是婉拒周兖寒的借口外,後面都是真的忙,每天整理會員資料都忙到淩晨,早上還得早早起來,不過這對夏一然來說是好事,一旦忙碌起來,情情愛愛的,就可以暫時忘記,不用去想那些煩心事。
雖然忙,整個會議進展的很順利,唯一一點小意外,是在會場上遇到了熟人,老同學霍珏,只不過都忙,打招呼的時間也沒有。
會議在下午五點結束,趙主任早早告訴她他和老朋友有聚會,會議一結束就去跟他的老朋友碰面了,夏一然沒什麽計劃,收拾好資料準備回酒店,這時候有人在後面叫她。
“夏一然。”
字正腔圓的中文,聲線低沉,帶着清淺的涼意,如這裏的天氣。
夏一然轉過身,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年輕男人,挺拔清瘦,面容白皙幹淨,眸黑無溫,眉目間都是不屑凡人的疏離,如寒月,如高山白雪。
這個人,便是她大學四年的同學,霍珏。
“好久不見。”她微微點頭。
“一起走吧。”
對“好久不見”這句話,霍珏不置一詞,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發號施令,絲毫不會在意夏一然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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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怎麽樣?”雖然似是對所有人事都不屑一顧,霍珏還是主動地跟夏一然聊天。
“挺好,你呢?”
這顯然不是霍珏叫住她的意圖,又說道,“這次你能來參加這個會議,你在你們醫院應該也是骨幹了吧。”
若不是了解霍珏那誰都不放在眼裏的性子,又是多年未聯系,他這樣問,很難不讓人覺得他是故意來找茬的。
“我剛參加了資格考試,馬上就能轉正了。”
霍珏就走在她身側,聞言看她,冷淡的眼鋒裏有驚訝,“你還是實習醫生?”
“對。”
霍珏的驚訝很正常,國內外機制不同,轉正升職的要求也不同,他本科畢業後一直在國外,不了解國內行情,人之常情,只是夏一然也不覺得有必要去解釋什麽,一來是他們本身也不熟,普通同學罷了,二來她記得劉征好像說過,霍珏要回國發展了,那時候他再怎麽不屑人間煙火,也該知道國內外的不同,總還不至于這樣輕鄙吧。
夏一然那樣風輕雲淡的應了一聲,霍珏停下腳步看着她,眼裏是冰冷的譏诮,“首大的博士,本博連讀八年,工作兩年,到現在還只是個實習醫生,夏一然,你學醫到底是圖什麽,就為了浪費自己的生命?”
夏一然木着臉,有句話怎麽說的:話不投機半句多。
“學醫自然是為了治病救人,還能為什麽!那你呢,為了凸顯自己是天才,同樣的路,走的可以比別人快很多倍?”
霍珏皺起了眉,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的話被人誤會,卻也只是略顯不耐地輕哼了聲,繼續往前走,語調涼薄地說,“夏一然,你騙的了別人,騙不了自己,你學醫,不過是為了你內心深處那一點執念!你很清楚,你并不适合學醫,當然,你足夠聰明,也足夠努力,即使這并非你所擅長,和普通人比也很有優勢,但做你不擅長的事,即使你認真努力,這世上也不過是多了一個庸庸碌碌的普通醫生罷了,沒有你自然也會有別人,你救的人,沒有你也一樣有別人救!與其如此浪費,還不如去你該去的領域,發揮你的天賦,不是治病救人,也一樣能彌補你那點可憐的遺憾。”
夏一然雖然只正式工作了兩年,但其實已經實習很多年了,這些年,聽了很多病人和家屬對她感謝的話,也聽了師長同事很多誇獎的話,這樣時間長久的明示暗示,以至于夏一然都快相信了,她就該是天生做醫生的,當年的夢想早就被淹沒在心底。忽然間,有人這樣近乎無情地指出殘忍的真相,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來,幾乎将她凍僵在原地。
“你什麽意思?”
“你的語言理解能力這麽差勁?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清楚。”霍珏有點不耐煩,“夏一然,放棄吧,別當醫生了,去做你想做的事!”
這些年夏一然一直忙于學習充電,幾乎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不敢有片刻的停歇放松,怕那麽一剎那的松懈會讓她失去活下去的支撐,似乎都沒時間認真去想過,她為什麽當年會學醫。
那時候父母頭七剛過,她還處在一種死水般的渾噩狀态,高考成績出來,班主任找到她填志願,她根本不想見不想聽,後來班主任說:一然,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不想看到你這樣堕落下去,早點振作起來,活的好好的,才不辜負他們十幾年的養育之恩。
夏一然那時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麽才十幾年他們就不要她了?因為那些醫生醫術不夠高明,救不了爸爸,那她就學醫吧。
一錘定音。
放棄自己的夢想,涉足一個她從前一聽到就頭疼的領域,她從沒有後悔過,只有迎難而上,最重要的是,人生對她來說,也就這樣了,她救不了爸爸,還可以挽救別人的家庭,也挺好,至于她那些夢想,她連家都沒了,要這東西幹什麽。
可現在,有人揭開了她用來欺騙自己的幕布,吹走了掩埋真相的塵沙,面前是白雪般的世界,刺目的讓她不敢去看,下意識地躲避。
“霍珏,別說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夏一然面如寒雪,一點不留情面地走了,小高跟踩着地板,都像錐子敲着冰川。
從會議大廳走出來,迎面就是冷風,吹散了煩躁的情緒,夏一然很快就冷靜下來,霍珏雖然态度不算好,卻說的,沒錯。
她本來并不适合學醫,雖然從小被誇聰明,一直是學霸,但終究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醫學上的知識,很多別人一點即通的東西,到她這兒,其實花了兩倍時間才能融會貫通,可她一直都沒有懊惱沮喪,因為她需要這樣忙碌來麻痹自己。
可過去這麽長時間了,傷痛也有了淡化的跡象,等有朝一日她已能釋懷,會不會遺憾如今的選擇?
就好像,她一直都堅定着不愛不婚,也從未懷疑過有一天自己會動搖,可真到了這一天,遇上了他,心底的愛情死灰複燃,明知該掐滅這點火苗,卻已經開始不舍得。
而她擡頭看時,這個他,正目光堅定地朝她走來。
叫她如何不沉淪。
夏一然冷冰冰的轉身就走讓霍珏有點驚訝,雖然四年同學,但他也并不很是了解夏一然,印象中就是個勤奮的冰雪美人,但還挺好說話,所以看到她惱羞成怒的發脾氣,還真有點意外。不過跟他也沒太大關系,他欠她一個人情,禮節性地提醒一下也算不錯了,至于她聽不聽,與他無關。
夏一然并沒有領霍珏的情,反而有點嫌他多管閑事,霍珏這麽驕傲的人,當然不可能再湊上去讨人嫌,甚至刻意放慢了腳步不與她一起,只是他本來個子高,步伐大,到大門口的時候就跟上了夏一然。
霍珏輕哼了聲準備就走,可剛剛好就看到一個黑衣男子從不遠處走過來,正朝着夏一然笑的陰險狡詐,而夏一然呢,冰雪般的眼裏閃過欣喜悸動,還有若有若無的隐忍克制,他忽然就明白了什麽。
到底還是同學一場,他又欠她人情,再想到她可憐的身世,真就這麽被周兖寒玩弄了,他作為同學,面子上好像也不大好看。
于是他說,“夏一然,我一直認為你是個聰明冷靜的人,別傻傻的栽進去,他注定和你沒可能!”
夏一然意外地看着他,他仍如高冷的月光,目下無塵,微微俯瞰着那個朝他們走過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