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7
每次到了清創換藥的時刻，就是蘇樂的噩夢時分，經歷過幾次排長龍的她現在對于病情的讨論已經不再害羞了。
本着天下菊友一家親，進了肛、腸科，羞、恥抛腦後的原則，她和大哥還沒走到清創室，對着迎面而來的大媽就是一句“今天你拉了嗎？”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已經可以面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句問候，可以和大媽開始探讨起如何當一個護‘菊’使者，讨論着哪位醫生是今日的摧花辣手。
肛、腸科就是這麽一個神奇的地方，只要在這裏待久了，你就會自動模糊掉自己的性別、身份，毫無羞恥地談論着自己最隐私的病情。
蘇樂發現今天等候的時間格外長，等候的長龍也移動得十分緩慢，她有些好奇地向先來的病友詢問道“你們是不是排很久了，怎麽今天這麽慢？”
病友倚靠着牆壁，恹恹地說“今天葉醫生好像身體不舒服在休息室休息，只有一個醫生當班，所以比較慢。”
蘇樂一下子就想到了今天在長廊裏發生的事，在加之今日顧長煙的解釋，她對林清驟然多了幾分敬意。
蘇樂做完清創回到病房，氣都還沒喘勻，風風火火的大哥帶着好消息推門而入，他說“明天老陳他們出院了，大家一起住了這麽久了，我們決定開個小歡送會，醫生護士也都來，你們也去呗。”
說起這個老陳也可以算是個風雲人物了，剛出院就去參加單位組織的旅游了，沒走多遠，還是被擡回了醫院，醫生大手一揮，又批了半個月的治療。
“那葉醫生呢？”
“呃……也會參加吧，今天晚上本來是他值班。”
聽到葉清有可能會參加的消息，蘇樂若有所思了半天，在背包裏摸索了半天也沒找到想要的的東西，後來她還是從詩人的床頭摸出了筆和本子。
詩人好奇地看着在本子上塗塗寫寫的蘇樂問道“你這是幹嘛？”
蘇樂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晚上你就知道了。”
晚上換班時間，辦派對的地點病友們選在了最大的病房裏，雖然大家都有苦難言，但對于同甘共苦的戰友，他們還是忍着疼痛為他們的離開獻上一曲。
而蘇樂也精心準備了一首歌，她拿着麥克風輕咳一聲說“各位菊友們，今日相聚于此，不是痛苦，是緣分，為此我獻歌一曲送給即将出院的菊友，祝你們人生從此潇灑暢快，不再受阻礙。”
蘇樂說罷，大家哄堂大笑，待她輕咳一聲，大家又安靜了下來。
雖然她下午已經演練了多次，但面對這麽多雙期待的眼睛，她還是有一絲緊張，于是她抖着手拿起那張改編的歌詞，遮住了大半張臉，想以此來緩解心裏的緊張感，
音樂響起，她跟着唱起來“春天花會開 鳥兒自由自在
我還是在期待 期待可以離開 快離開
總是假裝不在意 等侯在清創室外
期待你溫柔的雙手 将我輕柔地對待
我的菊、花 我的愛
為你我只能吃青菜
日子就是如此的無奈
只有出院呀 使我期待
我的愛 我期待 能離開 将你再疼愛”
唱到這裏大家都不禁笑開了，他們鼓掌叫好，尤其是新病友，即使身下疼痛難耐，聽到如此貼切的歌詞也忍不住鼓起掌來。
在大家的鼓舞下，蘇樂漸漸放開了，她放下紙張，看着大家繼續唱。而熟悉的歌曲副歌，也讓所有人不自覺地跟着輕唱“冬天風雪來花兒謝了依然會開 鳥兒明年一樣會回來……”
大哥拿起另一支麥克風大聲唱到“可是我盼你不再回來……”
然後他趁着間奏走到老陳面前，面對上一次同期住院的老戰友，他深情唱道“昔日青菜粥親手為你帶
如今你離開 只剩我等待
你要知道我的愛
祝你從此潇灑暢快
住院總是十分地難耐
美好的未來值得期待……”
老陳聽後起身抱住大哥，兩個在兩個月內，能有幸入住肛、腸科的傳奇式的反例人物在此刻緊緊相擁。
大家看到老哥倆如此依依惜別，都紛紛為之動容，蘇樂偷偷瞅了一眼坐在角落的葉清，一直以冷漠撲克臉示人的他今日也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看到葉清露出的微笑，蘇樂的心情也跟着晴朗起來，她拿着麥克風走到他身邊，把麥克風遞到他嘴邊。
葉清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先是微微一怔，但因為被房間裏的整個歡樂氛圍所感染，所以他也跟着唱了幾句。
誰知他一開口，病人你們全部都很自覺地閉上了嘴巴，大家的目光紛紛投向他，這下反而搞的葉清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首歌的時間很短，大家還都意猶未盡的時候它就悄然結束了，葉清也起身走到老陳身邊，拍着他的肩膀說“第二次了吧，可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老陳拍拍胸脯保證道“絕對不會了，我這次出去，一定重新做人，愛護好自己，嘿嘿。”說罷，他還從整理好的行李包中掏出那本已經被翻爛的手冊說“葉醫生你看，我恢複期的注意事項都有認真看了。”
因為是送別會，葉清也沒有再唠叨什麽，有人提議再來一曲，緊接着就又放了一遍這首歌曲，蘇樂新編的歌詞朗朗上口，所以大家聽一遍就記得差不多了，這一次所有人都頗有默契地唱着新版《春天花會開》。
面對如此的歡樂時光，葉清卻悄悄離開了病房，蘇樂因為注意力本就在他身上，所以他離開以後，被大哥拉着唱歌的她也找了個理由開溜了。
她在住院部三樓的長廊走了幾圈，才在自動販賣機旁邊的長椅上看見葉清的身影，他拿着一瓶汽水坐在椅子上，他仰着頭靠在牆上閉眼小憩。
“葉醫生，你怎麽了？”蘇樂走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
葉清并沒有排斥她的坐下，反而向她的方向挪了挪，他低頭看着手裏的可樂，說“今天謝謝你。”
“阿，那件事阿，沒什麽，就……”
蘇樂的話說了一半就因為葉清忽然靠在她肩上的舉動而打斷，她坐直了身子，整個身子都僵住了，因為親密的舉動，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脈搏的跳動。
她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葉清的下一句話，還是她主動開口，結巴地問道“葉、葉醫生？”
“嗯……”他的聲音因為疲憊而拖長，他喑啞着嗓子地說道“我累了……”
然後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中，他靠在蘇樂的肩上似有千斤重，讓蘇樂覺得後背一陣酸痛，可她依舊不敢動，她小心翼翼地側過頭，看了一眼他手裏拿着的可樂罐。也沒喝酒阿，怎麽這麽沉，蘇樂有些納悶。
又過了一會，她感覺到葉清的呼吸變得平緩，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葉醫生？”
被他枕麻的右邊身子已經動不了了，蘇樂艱難地擡起左右輕輕覆在他的前額上，額頭溫熱的觸感，讓她知道他為何會如此了。
蘇樂嘆了一口氣，費了好大氣力才把他整個推開，然後靠到牆上。看到他的臉頰因為發燒微微泛紅，呼吸也有些沉重，整個人因為生病都變得虛弱了，可愛又惹人憐。
蘇樂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然後折回病房喊了護士來合力把葉清擡回了休息室。
派對也因為葉醫生的突然病倒而終止，大家都在說是他多日的加班才會病倒的，蘇樂回到病房裏翻着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手冊，覺得自己昔日在背後說的話有些過分了。
另一邊，等葉清再次醒來的時候，護士小姐姐端着一杯退熱靈走進來，她說“葉醫生，你剛才因為發燒暈倒了，我已經通知了醫院，現在你喝了藥先回家休息吧。”
葉清接過藥水，仰頭一飲而盡，他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的意識清醒一些。
他低頭扯下蓋在身上的外套，等拿在手裏時，他才注意到這是蘇樂的外套。
他努力回想着暈倒前的畫面，歡樂氣氛的派對，因為音樂的吵鬧他感覺頭暈目眩，就到自助售貨機上買了一罐可樂。
過了一會，蘇樂也出來了，她坐到他身邊，他感覺全身乏力，眼前也開始模糊……
他摸着似乎還留有她味道的外套，想起這些日子她在病房裏的時光，因為肛、腸科的患者一般都是年紀較大的中年人，很少有像蘇樂這個年紀的病人。
她的到來給肛、腸科平添了不少歡樂，雖然他總是很生氣她因為年輕對待病情毫不在意的态度，但是想想自己像她這麽大的時候也是如此。
期末考後的通宵痛飲，畢業前的放肆狂歡，她的身上所帶的那份特有的青春氣息勾起了葉清的不少回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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