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陰謀揭穿
“你——你這女人,胡說!”杜海月被眼前的情勢打得措手不及,一時語塞,連辯解的話亦說不出口,只漲紅着臉,以手指着宋之拂,叫嚷起來。
她此刻格外後悔,沒有聽從母親告誡,一心想瞧鄭氏的笑話,這才偷偷來此,甚至違心的頭一次喚了聲“嫂嫂”,為的便是提醒表兄,那個不知廉恥的女子,正是他數日前還捧在手心的妻子。
誰知,變故突生,引得她手足無措。
她心急如焚,伸手便要扯慕容檀的衣袖,口中嚷道:“表兄,你別信他們的胡話……分明,分明是這個女人誣陷!”
慕容檀不語,卻悄然移步,避開她的手,将宋之拂擋在自己身後,二人一同面對杜海月與地上跪着的數人,俨然要站在妻子這一邊。
宋之拂不惱,只出聲提醒:“杜家妹妹,我可并未請夫君來此。”說罷,她自顧退後,将一切交由慕容檀處置。事關嫡親姨母與表妹,她實不好過分插手。
慕容檀先派人散了燕居之殿的宴席,随即便命府門緊閉,不可走漏風聲,最後才派于嬷嬷,将一應涉事人等皆召至長春宮正殿。
徐夫人趕到時,饒是心中已有數,一見滿屋子仆從婢子,仍是掩不住的大驚失色。
瞧瞧這些人,從下藥的雜役,到引人的婢女,竟是一個也不少!一旁的杜海月已然魂不守舍,眼淚汪汪,一見她入內,立時上前:“母親!快同他們說,此事與咱們半點幹系也沒有!”
她勉強穩住心神,扯開女兒,幹笑着沖主座上的慕容檀道:“方才聽聞有人誣告我們母女,檀兒,你難道也信嗎?”說着,她迅速換上痛心疾首的模樣,“姨母從小看着你長大,你一直是個好孩子,千萬別被旁人利用,壞了咱們的骨肉親情。”
此話竟是暗指宋之拂才是主謀者。
宋之拂不由得要暗自發笑,這位新城侯夫人,實在有颠倒黑白的本事,若非她早得慕容檀受益,此番很可能被反将一軍。
慕容檀絲毫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移開目光,冷然道:“若說此事與姨母無關,那雲濟寺走水一事作何解釋?驿館外,遞送馮顯的密信又如何解釋?”
徐夫人表情僵硬,眼中的淚水越發逼真,竟是不顧身份的痛哭起來:“檀兒,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姨母從來一心為你好,你卻如此懷疑!雲濟寺乃意外走水,那密信——”她目光游移,最終落在宋之拂身上,伸手惡狠狠指她道,“定是她做的!”
孫嬷嬷氣不過,三兩步上前啐道:“胡言亂語!事到如今,仍要攀污王妃!”
杜海月此刻哪裏還顧得上謹言慎行,揚手便是一巴掌,驕橫跋扈的本性畢露:“你這賤婢,竟也敢如此與我母親說話!”說罷,她委屈巴巴望着慕容檀,“表兄,你瞧瞧,這府裏的下人都敢這般對我們母女……”
宋之拂的臉色也登時冷下,雖是孫嬷嬷出言不遜在先,可到底是她的乳母,情誼深厚,哪裏容得旁人這般折辱?
她向來是個能忍的,卻也極護短,是以立時便要替孫嬷嬷出頭。觀慕容檀垂眸的模樣,乃是默許。命人将孫嬷嬷扶下,她随即擺出王妃的架勢,腰背挺直,面目端肅,語調沉靜卻不怒自威:“杜家妹妹,身為名門淑女,當行止得體,怎可口出穢言,尖刻粗魯?”
衆人平日只見過此刻但見她烏眸泛着寒意,朱唇不再挽笑,纖柔身段透着不同往日的高華疏淡,方知往日溫柔恬靜,姣美姝麗的王妃,竟也有這般氣勢壓人,天生貴氣的時候。
慕容檀原本沉重的心緒,也因此而稍轉霁。這小丫頭平日在他身邊,時時如小羊羔一般,無辜又軟弱,只他約莫知曉,她骨子裏并非只這般膽小,實則是個聰明又狡猾,如貓兒一般的女子。今日頭一遭見她不加掩飾的另一面,實在有趣。
乳母于她有這般重要?他竟莫名有些嫉妒起來。
杜海月惱羞成怒,瞪着雙眼辯白道:“我——我乃侯府嫡女,難道連區區一婢子都教訓不得?”
宋之拂料她會如此說,只冷笑一聲,即刻命人拿下徐夫人身側的陳嬷嬷:“此婢侍奉姨母,教養表妹,卻并未盡職盡責,亦當罰。”
徐夫人正形容狼狽,一見陳嬷嬷都被牽扯,再也穩不住心神,厲聲道:“檀兒,你就這般縱容這婦人嗎?”
許久未出言的慕容檀終于再次望向她,原本無波的雙眼裏,是毫不掩飾的失望與冷漠:“若要說縱容,我這些年縱容的,當是姨母與表妹。”他自座上立起,居高臨下望着她們,“從未對姨母透露過馮顯之事,姨母從何得知?”
徐夫人語塞,方才一時情急,竟忘了如此關鍵的破綻。
靜立一旁的于嬷嬷暗嘆一聲,上前沖徐夫人道:“這些人皆已招供,夫人,此刻認錯,為時未晚。”
徐夫人不敢置信的望着于嬷嬷與慕容檀,她方才還掙紮着扭轉局勢,豈知原本便是個死局,只等着她們母女跳進陷阱。
她保養得宜,卻仍是掩不住細紋的眼角終是滾下憤恨的淚珠,指着于嬷嬷大罵:“你這沒信行之人,你出賣我們母女,如何對得起我姊姊?”
于嬷嬷仿佛于心不忍,卻又不得不沉痛道:“夫人說的哪裏話?先皇後令婢在此,只為照看遠離金陵的燕王殿下,不論是否先皇後親眷,對殿下不忠,婢皆不能縱容。”
杜海月已頹然倒在母親懷中痛哭,徐夫人亦是涕淚滿面:“我哪裏不忠?我若非支持檀兒,此刻早該回金陵去享清福,哪裏還能千裏迢迢趕來燕地?”她指着宋之拂,眸中是不加掩飾的嫉恨,“我不過想除掉她,月兒一心傾慕檀兒,我不過是想替她争一争這王妃之位罷了,我的女兒是侯府嫡女,怎可在人之下?”
慕容檀聽她一番詭辯,越發冷笑:“姨母如此說,怎不見先時便要将表妹許給我?你當我不知?分明是因新城侯過世後,令表弟襲爵的聖旨遲遲不來,又有消息自金陵傳出,齊澄等力主廢除侯爵世襲,新皇已預備施行,爾等為保日後榮華,才不得已投靠于我?”
原不過是雙方利益交換,有來有往,維持着體面罷了,徐夫人卻偏偏要越過他的底線,觊觎不屬于她的東西。
被如此直白的當面揭穿,徐夫人面色青紅交加,半晌,才狗急跳牆般道:“你竟都知道,卻不拆穿,令我們母女如跳梁小醜般……”
她神情恍惚,忽而望着宋之拂詭笑道:“你果真是厲害,今日我輸了,可你與那南院裏的,當真沒半點暧昧嗎?他可是命都不要似的救你,更千真萬确撿了你那件小衣呢……”
宋之拂心猛的一跳,下意識看向慕容檀。不久前,鄭子文與慕容允緒二人引起的誤會,可令他生氣了許久呢!她不禁後悔,布置如此周密,卻忘了此事。
果然,慕容檀聞言,頓時渾身一僵,雙手默默攥拳。
然當宋之拂以為他該當場發作時,卻聽他忽然一笑,喜怒莫測沖徐夫人道:“姨母可知南院裏的人是誰?”他走近半步,燭火映着他的身影,籠罩住抱作一團的徐夫人母女,“姨母自覺表妹該高嫁為正室,不如便将表妹許給他吧。他的出身,着實配得上新城侯嫡女了。”
徐夫人與杜海月面面相觑,心中湧起可怖的預感:“他——他是何人?”
慕容檀搖頭,佯裝失望道:“姨母實在百密一疏,想算計他人,卻連身份都未探明。他乃上月自蒙古王庭出逃求援的新汗哈爾楚克。我正愁無适齡女子可許嫁,表妹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杜海月大驚失色,登時尖聲叫道:“不不,表兄,你怎可如此待我?”她轉頭又撲入母親懷中,“母親,我不要嫁到那樣的地方去!”
徐夫人亦是慌張不已,狗急跳牆般威脅道:“你——竟敢!我兒杜景将至,你不想他替你游說那些将領了嗎?”
別說此二人,連宋之拂也暗暗心驚。到底是血濃于水的親人,一旦背叛,慕容檀便能如此絕情。她忽而想起前世,他攻入金陵時,大肆屠戮所有衷于建弘帝的朝臣,未有半分猶豫與心軟。
那才是真正的慕容檀吧,他堅守原則,一旦下定決心,再不會回頭。
慕容檀一下牽住仍恍惚的宋之拂,毫不留情道:“他不過是借着新城侯的面子罷了。于我而言,确能省去數月時間。然即使沒有他,我亦有十足把握,拿下他們。表妹,還是安心待嫁吧。”
說罷,他不再停留,拉着宋之拂便踏出往寝殿而去。
宋之拂一路望着他背影,既敬且畏,神思不屬。
然才入寝殿,她尚未反應,慕容檀便揮退衆人,轉身用力将她壓入懷中,滿面怒意道:“他當真拾了你的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