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期待,(1)
這樣的簡單願望可不可以實現?他可不可以再給她幾個美好溫暖的回憶片段?莫回內心激烈地沖撞着。
張青說的對,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她能改變的是她的現在,以及将來。
她不求将來還有他作伴,只要現在就好。
章淩碩并不知道她在看什麽,覺得她的眼光無礙,反而更像夢裏的那抹溫和目光,索性讓她看着。
“你曾經用過生命愛過一個人嗎?”是莫回的聲音,激烈的心思翻轉之後,是平靜的嗓音。
“沒有。”章淩碩回答,聲音沉穩而充滿磁性。
“沒有?你這樣的人生活裏缺不美麗優秀的女人。”莫回掩不住心裏泛起的酸氣,卻也還是語氣平淡地說。
“嗯。男人理性多于感性,可能會喜歡,但愛,幾乎沒有。”章淩碩冷靜地回答,語氣裏也沒有起伏。
愛情之于男人,不過是生活的調味劑,卻是女人的必須品。
“為什麽?”她不明白。
“因為忙碌,沒有過多的時間留意。”他誠實對答,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今天有些不一樣,多了一份活力,眼底多了份期待。
這是為什麽?
“你的心裏就沒任何一個女人的位置?”莫回輕聲問,有些害怕他的答案。
“有兩個。”不知道為什麽,章淩碩思考之後,給予正面的答案。
對于這個女人,他不想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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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莫回心涼着。
“嗯,是兩個。一個是我的未婚妻,我們訂婚兩年卻遲遲沒有結婚。她是個美麗又自信的女人,我欣賞她,在她的家庭危機時與她訂婚,随着相處時間變多,慢慢了解她,發現我們之間有很多不同。她喜歡熱鬧,我喜歡安靜;她喜歡品牌寶珠,我喜歡簡單。很多的生活習慣都不一樣,我們要是結婚肯定是個災難。”章淩碩簡單地說着,挑了個幹淨的凳子坐下,目光幽幽望着前方,“我想過結束目前的關系,卻不知道怎麽做才會不傷害她。其實來這裏,也算是在躲避她。”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跟她說這些,這些話就這麽脫口而出了。
莫回沉默,兩年前那個與他偎依出現在屏幕上,一臉燦笑的女人也不是他內心期待的人嗎?這樣的女人都無法走進他的心裏,她又哪來的愚蠢的自信想在他的世界裏插上一腳?不是自取其辱嗎?
“還有一個呢?”莫回幽幽地開品。
“她……是我兒時在小村落認識一個的女孩,她很胖,長得也不漂亮。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不由自主的傷害她。我爺爺在世時曾将她定為我的未婚妻,她就從那個偏遠的小村裏跑到城市裏找我,她傻裏傻氣的,每天都做點讓人無話可說的傻事兒。不過,這個傻女孩卻在我母親生命垂危時,切了一邊的腎救她。”
莫回背過身,她在他心裏就只是這樣嗎?
傻裏傻氣,又胖又傻的女人而已。
“……她切完腎,還沒醒來時,我們全家就舉家牽到美國。從此,再也沒有她的消息。”章淩碩掙紮良久,将最難啓齒的那一段說出口。為什麽會對一個陌生的女人說莫回的事,他不知道。
也許是不遠處的小溪,像極了莫回村落裏的池塘。
“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莫回不回頭看他,怕一回頭是掩不住的恨。
是恨啊!不恨誰,只恨自己。
恨自己到現在還在期待他的答案。
“因為……害怕!”
“……”害怕?為什麽?明明會害怕,會恐慌的一直是她?他害怕什麽?
“害怕被她再次纏上。”章淩碩如實說着,現在才發現當時的自己是多麽的殘忍。
莫回雙手緊緊握在身側,渾身發抖着。
她自以為的愛情,是別人避之不及的猛獸;她以為的愛情,原來只是自己一廂情願……讓她愛的人避之不及。
“現在卻迫不及待地想見她,想看看她的樣子,想讓她痛痛快快的恨一回。”章淩碩轉頭看着莫回,“她的生活一直很委屈,在她家被家人委屈,來我家被我和父母委屈着,最後還被抛棄……”
他是在可憐她嗎?她不要別人的同情,尤其是他!
“如果她已經死了呢?”
她感覺身後的人幾乎抖了一下,陷入長久的沉默。
“那我就把她的骨灰挖出來!”
那我就把她的骨灰挖出來!
莫回側目看着章淩碩,他眉眼如畫,純黑的眸子溫和卻堅定地凝視着山下的那抹溪流,他的俊眸裏有太多的內容,那些內容有她懂的,也有她看不明白的,全都在一剎那間湧現出來。
但只是一閃即逝。
在她未看清楚前,他又變回原來清隽溫雅的一面。
“你是想學伍子胥鞭屍嗎?她也許早就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早已忘記你!”莫回輕聲問,她不明白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她還能這樣平靜。
章淩碩像被悶雷打中,整個人又僵了一下,挺拔的身形在那一刻好像撐不住,微微彎了腰身。
她過上了與他無關的生活!他從未想過,或者說他從來不往這方向想過。莫回在他生命中真真實實地待了十七年,自顧自地親近了他十七年,比他的爺爺、他的父母停留在他生命裏的時間更長。她幾乎參與了他年少彷徨時期的所有路程,甚至在他青年時期,她也強悍地摻了一腳。
他知道,他也同樣在她的生命裏劃上了更濃墨重彩的一筆,幾乎是刻入她的骨髓裏的一筆。這樣的深刻可以遺忘,可以被遺忘嗎?
如果這樣像莫回這樣擁有濃烈情感的人,都可以将他遺忘,這世上還有什麽可以久留的。
他搖搖頭,拒絕相信這個可能性。
“她不會,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會忘記,她不會!”章淩碩堅定地說着,他對這一點很篤定。
“為什麽?”她忍不住失聲問。
“因為她愛我!”章淩碩不經細想便脫口而出。
她愛他,勝過他愛自己。
莫回雙手緊握在身側,這個男人該死的自信,自信得讓人想打他。可他說的卻是事實,她愛他,是啊!在還未曾明白情愛的面貌之前,就已經愛上他,沒有其他選擇。
“那你呢?”她顫抖地問。
即使佯裝旁觀者問他,她仍害怕得不敢看他。他的答案,在那十七年間,她不關注,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想過,只是一味地奉獻自己的情感,全然忘了他的感受。
他有愛過她嗎?就算沒有愛,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喜歡成分?
“她有時候很可愛。”章淩碩在腦海中思量着,如果問這個問題的是莫回,他該如何答,才是對她最好的答案。這兩年前他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只是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
“……”莫回的心涼着,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的答案只是如此?
“我很遺憾當時沒有給她多留一些關心的片段,在我的回憶畫面裏,我對她很糟糕。我想很多女人都希望自己喜歡的男人能多給她們一些關心或問侯,我當時無心于此,對她很冷淡。我爺爺說她是上天的寵兒,沒有憂愁,天生就是來享樂的。如果沒遇上我,她應該是這樣過的,即使在小時候會被人欺負,長大了她應該也能分辨周圍人的善意和惡意。然後遇上一個對她好的人結婚,平平淡淡過完一生就好。只是她剛好遇到了,不會珍惜她的我,所以她注定要受苦。”章淩碩說着。
這些話,他以前沒有想過,而現在他的感覺比以前深刻,但他總感覺是在敷衍,明明是發自內心的話,為什麽他覺得自己說得并不真誠,反而還是虛假得可怕?
這就是他的答案嗎?
等了這麽多年的答案。
如果她年少的歲月未曾遇到他,她的生活會怎樣?她不知道!
也許會渾渾噩噩地過着,跟着章爺爺慢慢地長大,接受着章爺爺細膩地照顧,然後也能成長成一個受人喜歡的孩子,是不?
可是生活就是生活,沒有這麽多的假設。章爺爺為她的生活帶來一份親人的溫暖,他則為她帶來一份張揚與喜悅,還有心動。那時候他張揚、喜惡表現明顯,但內心很溫暖,嘴很壞,卻會關心人。
現在,他收斂了張揚,對所有人都溫和有禮,她卻能知道他心底的不快。因為沒有人能讓他燃起逗弄的興致,沒有人能到達他的心底。而她似乎也只有在那段年少時期進伫過他的心底,章爺爺離世後,他對她便是疏離與淡漠。
這麽多年來,他總是如此的。
沒有把自己的心交給任何人,連自己的情緒都很少展露給其他人。
一個男人以少年之姿進入一個跨國集團,并将它發展壯大,沒有魄力是不可能會實現的;一個尚未出社會的工作的年輕人,如何控制一幫在商場老得成精,以利益為重的商人。她知道,但她知道就算是聰穎如他,在那樣的年紀,也有過困擾,也會有挫折感,但這些情緒她都沒看到,或者是被他隐藏了起來。
而這個優秀俊朗的男人,卻始終是孤獨的,即使被衆人圍在人群的正中央,他依舊是孤獨的,幾乎跟他的年紀一樣漫長的孤獨。
為什麽她要這麽了解他?若是不了解,她的心痛會不會少一些?
莫回捂住胸口,心痛得吓人,一波接着一波的暈眩,讓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無血色。
章淩碩察覺她的異樣,連忙舒臂要抱住她。
莫回強撐着,看着他焦急的臉在她的視線裏變成重影,變得模糊不清。炙熱的太陽,悶熱的氣息,充斥着莫回的腦海,形成了難受的缺氧狀态。
“章淩碩,我愛你!”在暈厥前,莫回細聲說着。
然後,放任黑暗沉入黑暗的牢獄。
如果這一次是她的絕境,她希望這句話會成為她生命中最後的話!
愛他,直到生命的終結。
木質的大床內,一個蒼白得幾乎透明的女人,靜靜地躺在上面,淺藍色的床被将她緊緊包裹在其中,将她襯托得更加瘦削、嬌小。
章淩碩在桌前坐着,處理手中的公事。
漂亮的眼眸,不時地看向床間的小女人。
她還是沒清醒的跡象。
章淩碩,我愛你!
她細細的聲音再次飄進他的腦海裏,在一片平靜的海面上掀起一陣狂風暴雨。那句話她說得很輕,幾乎是氣音,他還是清楚地聽到了。
我愛你!這三個字早已被無數人說得失去了最初的感動,僅剩下無趣的乏味。跟他說過這三個字的女人,他忘了有多少。卻沒有一個女人會像床上這個瘦削的小女人說得驚心動魄,幾乎在用生命的力量在表達。
而更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排斥。
相反地,他聽到之後,心裏竟然還有愉悅的感覺。
他忘不了,她毫無預兆地暈倒在他的面前,他內心深處湧起的陣陣恐慌,心髒幾乎跳出胸膛。
神智全失地抱着她下山,她安靜地躺在他的懷裏沒有半分生命跡象,仿佛随時都會在他懷裏消逝!
這輩子有沒有這樣恐慌過?
答案是,沒有。
年少時期,他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個人挑戰公司裏的那幫老古董,連續不停地為一個他看好的案子辯論了七個小時,把所有的人都給說敗下陣,咬牙承認他的方案。那算是他人生中的大事件之一,以前的生活沒有給他任何這方面的實戰經驗,但他沒有任何恐慌,因為他知道那些漂亮的數據無人可推翻。
但這次他面對的是虛無飄缈的生命,張揚而随性,他掌控不住,也沒有任何人能掌控住生命的脈搏,只能聽天由命。爺爺的去世、母親的患病,他深刻知道生命的無常,卻也不會恐慌。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終點,爺爺的終點是奶奶,爺爺的離世他沒有太多傷心,願意相信死後有團圓的世界;他的母親的終點,他相信也不會是他,雖然血濃于水,他的母親愛他如命,但若兩年前她行至生命的終點時,她最後要見的人應該是他的父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終點,他沒有。
而她,昏迷前的那句話,讓他相信,她的終點會是他。才一起走過數十個晨昏的女人,他就是莫名的相信她。
相信她愛他!很愛很愛!
他找不出理由。
她,那床上那個瘦削的小女人,輕易将生命消逝這樣的恐慌丢給他,自己暈倒在他的懷裏,不醒人世。
章淩碩敲鍵盤的手微抖了一下,漂亮的唇形不悅地抿緊,然後繼續流暢地敲打着。
哼!他絕不要再承受第二次。
再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他加快手上的進程,免得等會她醒了,他還在忙碌!
一陣涼涼的夜風從花木窗吹進,帶來一陣小花園裏的清香。
莫回在一陣淡淡的花香中,幽幽轉醒。
睫毛動了動,緩緩張開眼,她緩緩地轉頭,看到章淩碩專注的眼,他的眼看的方向是她這邊。
才一眼,她就知道,她在他的房間,睡在他的床邊。而他正模樣悠閑地坐在桌邊,修長的雙腿交叉,一只手半撫着額,表情饒有興味地看着她。
她的小臉有點發熱,不再看他,轉頭側着埋進淺藍色的棉軟的枕頭裏,發現自己的臉更加熱氣,連帶心跳也加快跳動起來,因為薄被裏都是他清爽好聞的味道。
“你暈倒了,我只能把你帶回我的房間。”俊眸因為她的小動作變得溫暖柔軟,帶着笑意,他解釋着。
一提及此,他的心又微微提起來。
“謝謝!”莫回沒動,輕聲答謝。她輕輕動了動手,發現手上滴着點滴,點滴瓶裏還剩一大瓶,正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往她的身體裏流進。
“醫生說你是血糖過低導致昏迷,打了葡萄糖和鹽水,等你醒了再加入其他藥。”章淩碩溫聲說明,站起身無聲地走到床邊。
“我知道。”莫回收回手上的視線,腦海裏回想起暈倒前的“我愛你”,那時候她的聲音很輕,他應該沒聽到吧!
“我聽到了。”身後的男人說着,聲音近在咫尺。
莫回回頭,瞪着已經坐上床沿,微微斜倚在木床床柱邊的男人,他是走路沒聲音嗎?突然就出現在她的身後。
“那句‘我愛你’,我聽到了。”他挑挑眉,極為好心地為她的困惑而解釋着,看到她醒了,緊繃的心情放松,又想逗她。
臉驀地爆紅,似乎還冒着層層的熱氣。
章淩碩露牙愉悅地笑着,這小女人真有趣,平時冷淡,臉紅時帶出了一絲女人味,猶如清晨羞怯的花朵,抹上了份淡紅。
這個男人,可以更壞一點!莫回咬牙想着。
“你本來就是對我說的,要是我這個當事人聽不到,豈不是浪費了你的滿腔熱忱與心意?”只是她的告白為什麽會帶有一股濃郁的絕望?一想到此,他心裏就煩躁起來。
章淩碩皺眉,借着倒藥的動作掩飾他的煩躁。
“……”莫回有種想找個坑把自己埋進去,幾百年不出來的沖動。而她也拉高了薄被想把臉埋進被裏,只不過半路被他的大手截住了。
“來,把藥給吃了。”識別她的意圖,章淩碩的大手抓起她的小手,把抓好的藥放進她細白的小手裏,另一只手則将裝着溫水的玻璃杯不由分說地塞進她的手裏,也不理會她是否能端得住。
他在照顧人方面始終是個大孩子!即使能夠毫無差錯的撐控一家大集團,他對待人方面一直沒有任何進步,跟年少時期一模一樣,粗魯而細膩着。
莫回無言接過,仰頭吃下手中的藥片。
“你不怕我給你的是毒藥?”章淩碩突然湊近她,俊眸裏充滿着十分強烈的好奇。
“不怕。”就算你給的是毒藥,我也會吃。
莫回在心裏補充着。
“真是無趣的女人。”他無聊地下着評論,脫掉腳上的拖鞋,傾身上床。
“你幹什麽?”莫回問着,差點将手裏的玻璃杯弄灑在床上。
“小心!”大手迅速接過她手裏的玻璃杯,不算溫柔地放在桌上,“進去點。”
“你……你要做什麽?”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吓着了。
“大晚上,上床還能幹什麽,當然是睡覺!女人,進去一點!”他催促着,莫回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幾乎像個孩子一樣閃爍着戲谑光芒的大男人。
前樓有這麽多的客房,他為什麽就非要跟她擠同一張床!莫回在心底無力吶喊,幾乎要脫口而出,但觸及他的目光,她還是聽話地移向床的內側。
古時的床多放置牆邊,而這屋子裏的所有擺設她住進來時都沒做過任何的改動。她縮了縮自己的身體,身體碰到冰冷的牆面,她本能地抖了一下。
章淩碩躺下,與她同蓋一張被,轉向床內側,瞪着縮在牆角的女人,她防備的模樣像極了一只防人的小貓,瘦瘦小小,眼睛又黑白分明。退卻了原來的冷漠,她竟然能有這麽可愛的一面,章淩碩滿意地想着,卻十分不滿床上的某一點。
“貓。”他喚着,漂亮的眼不離她的眼半分。
“……”莫回不回答。
她不認為他是在叫她。
“貓兒。”他又喚了一聲,聲音充滿着溫柔磁性,在黑夜裏,溫柔的燈光的顯得異常的誘惑人。
她怒瞪着他,臉頰也跟着鼓起來,可愛的模樣惹來他長指的輕戳。
“這模樣分明就是只化成人形的貓嘛!還不讓人叫。”他輕笑着,笑聲溫和,漂亮的眼微彎,心裏因她的清醒而微微放松。
他穿着一身純棉睡衣,睡衣最上端的扣子未扣,露出他健康的膚色,還有好看漂亮的鎖骨。
修長強健的身形,配上俊朗的臉龐,他就是活脫脫的妖精。
“妖精。”她淡淡回着,夜晚的妖精。
章淩碩愣了一下,聽清她的話,爽朗的笑聲繼續流洩在室內。這個女人怎麽可以這麽可愛,可愛到讓他百逗不膩。
“空着中間這麽大塊的位置,自己卻貼牆而睡。是怕我不小心半夜上演摧手棘花的火熱戲碼嗎?或者是你想欲拒還迎?”他挑着入鬓的眉,伸長手将她撈至身旁,又調整了一下兩人身上的薄被。他的手也放入棉被內,放置在她的手邊,卻沒有握住她的手。
室內安靜,只有兩人輕淺均勻的呼吸聲。
章淩碩看着床頂,是清代普通的綢質布料,上面繡着普通的蓮花圖,不是他要找的圖案。
“我從沒照顧過人。”他徐聲說道,算是對剛才的解釋。知道她沒睡,因為他能感覺到她緊繃的身體一直都沒放松下來過,像一張拉緊的弓。
莫回聞言,微微轉頭看向他的一側,他完美的側臉在她眼前放大,他真是上帝的寵兒,連側面都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她看向他有份淺淺落寞的眼。
他是在向她解釋剛才的舉動嗎?
心,只因他一句話又快活地跳動起來。
“我知道。”她輕聲答,以往他的私生活以前都是她和家裏的傭人在打理,哪裏需要他這個大少爺動手的,他只要負責坐在餐廳內吃就好,他吃得高興,她就能笑上一天,他皺眉,她就犯愁,忙着下一頓能取悅他的胃。
而他身體一向健康,連家裏的專職醫生,他都記不住人家的樣子,一生起病自然有一堆人站在他身邊等着服侍他。
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生活,他不會照顧別人很正常。
章淩碩輕笑着,在棉被裏輕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發現她的體溫好像一直都不太高,和初見時一樣,都是涼涼的。
莫回因他的動作,擡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
“既然你愛我,那就試試吧!”他表情微惱,露牙笑着。
莫回微訝,也跟着淺淺地笑着。
“好。”她低應,回握住他溫暖的大手。
他害怕她再病着,所以他陪着她睡;怕她着涼,所以他拉她靠近他。
莫回心裏暖着,疼着,因他不言而喻的關心,這個男人很少跟別人的解釋些什麽,做些什麽。卻無意中改變了竹溪鎮所有人的生活,無意中讓她對他情根更加深種。
他總是在不輕易間給她一點溫暖,讓她忘不了他給的美好。可是,已經确定想陪着他走上他在竹溪鎮的一程,像多年前的小村落裏的時光一樣。這一次,她只陪着他,不驚擾他,不纏他,靜靜陪在他的身旁就好。
聽着身邊的男人傳來均勻的呼吸,她綻放美麗的笑靥,閉眼,跟着進入夢鄉。
清晨,薄霧圍繞,空氣裏彌漫微涼的氣息。
床間的女人在男人的手臂上幽幽轉醒,困頓的模樣極為惹人憐愛。
“我的手快麻掉了。”見她已經醒來,章淩碩掀唇,隐含笑意說着,語氣很是無辜。
“……”莫回瞪着他,初醒的茫然全消,輕輕将頭移下他的手臂。內心微微訝異着,她什麽時候枕上他的手臂了?
“很無趣的反應,你就不能稍微驚訝一點嗎?”章淩碩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抽回手臂,神色帶着濃濃的遺憾,起身習慣性地整理身上十分整齊的衣物,“我下樓了,別太想我。”
“……”她竟然熟睡到連他起來換過衣服都不知道,想到這兒她耳根都有點發紅發燙了。
章淩碩出門之際還回頭望了望莫回,露出愉悅的笑容和爽朗的笑聲,笑得莫回的臉都紅起來了。
章淩碩神色愉快的下樓,打開筆記本,開始一天的忙碌。
他天一亮就醒了,見枕在他手臂上的女人睡得像只貪睡的小貓,一時間竟然看癡了。他活了将近三十年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是那種能把一個女人看癡的男人,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卻能讓人移不開視線,連睡着都擰着的淡眉,別有一番韻味。
惹得他一看再看,一看竟然看了三個多小時,連與總部的視頻會議都忘了。
這在他的職業生涯還算首次。
嘴邊噙着笑意,坐在小廳的竹條桌旁,将電腦連上網,他開啓了桌面的視訊軟件,萬裏之外的總部會議室畫面便出現在電腦屏幕之上。
視頻裏的章氏集團高級主管顯然已經等了很久,有些人已經透出無聊的狀态,卻不敢在沒有老板的指示下提前離開會議室。倒不是因為章氏集團的規章制度嚴苛,只是這些高級主管基本都是從基層一級一級地坐上來的,章淩碩十八歲入主章氏,現在将近三十歲,十幾年的時間。大家一起經歷了章氏的輝煌,到美國的重新開始,章氏集團的每一項重大舉措都有他們的參與,而且章淩碩也從頭到尾都是與他們共同探讨,讨論起工作甚至是沒有級別之分,任大家踴躍發言,聽取大家的意見。還給他們足夠的自主執行權力,這在同行業同職位的公司算是罕見的,所以除了對他們這位年輕的總裁表示由衷的欽佩之外,還有賞識他們的上司有着知遇之恩。
會議室的大屏幕上出現章淩碩的俊臉,大家紛紛振作了精神。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章淩碩微笑,是标準的商場笑面狐的笑容,溫和而無害。
視頻那端的衆高級主管們估計此時腦袋裏都有個大大的問號,到底是什麽事情打亂了他們向來比鬧鐘還準時的年輕總裁的時間表,而且還是一打亂就是四十五分鐘。
不過沒有人敢問出這樣的問題,因為總裁的特別助理不在會議室內,沒人有這個膽子去逗商場上的笑面狐,不然準有好戲看。
“研發部的楊主管,請針對竹溪鎮的竹子品種和質地情況向大家說明你們設計的新産品。”章淩碩用流利的英文說着,他的英文有點英國腔,可是他明明是待在美國的時間較長,只因工作需要去了幾次英國,時間又出奇的短,竟然能說出英國腔的英文,而且還不被美國的發音所改變。
不過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的發音,那麽迷人,而有磁性,讓人覺得聽他說話也是種極好的享受。
“是的,總裁。”被點到的楊主管翻着一疊文件,開始解說,“研發部針對各種竹類的特性劃分了兩大市場方向,一是實用性的産品,二是非實用只供觀賞的飾品和藏品類;實用性産品研發部到昨日為止是拿出了一百三十二種産品設計方案,飾品和藏品類則三百八十三種,詳細的設計是……”
章淩碩聽着楊主管的解說,時而讓他稍稍停下發言,解釋他們設計的初衷和用途;時而快速敲擊着鍵盤,紀錄重點;時而微微皺眉思考可行性和市場風險系數。
“總裁,這就是這段時間研發部的工作進程,請總裁指示。”
“好。市場部針對研發部的報告有什麽看法?”章淩碩輕敲桌面,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中指輕輕敲擊,俊目低垂。
“是。我們市場部舉措如下”市場部的主管準備發言。
“啊!”一個細細尖銳的女聲自樓上的房間傳來!
視頻另一端的與會人員微微愣了一下,頭稍稍轉動,卻不敢太過明顯,随後确定那聲女人的尖叫不是由他們那邊發出的。二十幾雙眼睛同時望向大屏幕上帥得令人發指的年輕總裁的俊逸臉上。
只見章淩碩俊眉微揚,唇角似乎也微微上揚,似乎十分歡迎這個意外的打擾。
章淩碩看着自家員工十分想掩飾卻怎麽掩飾不住一臉好奇的模樣,眉頭微微一皺,對那一端的員工說了一句。
“會議暫停,十分鐘後繼續。”
視頻內的人流露出訝異的表情,他們的總裁在季度重要報告會議中先是會議遲到,然後是暫停會議,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他們非常好奇剛才尖叫的女人是何方神聖,能讓年輕的總裁丢下工作,直接走人的。他們從未有過這麽期待總裁的特別助理此時在現場的,因為助理絕對會很給力的打破沙鍋問到底,這樣他們也能看一場免費的好戲。
畢竟章氏集團的總裁,除了有一位美麗嬌縱的未婚妻之外,可沒傳過其他的緋聞,實在太可惜他的樣貌與金錢。讓章氏集團總部的女性員工,只能近水樓臺,卻無法觸及這個天天在眼前晃來晃去的月亮!
這件事情每年聖誕夜都成為章氏集團裏所有女性員工的願望之一,可是這個願望到目前都沒有被實現的可能性,将來實現的可能性也依然極低。
章淩碩沒有閑情欣賞自家員工的微妙表情,他們在他面前至少都能封住三姑六婆的自然天性,不敢打聽他的私事,這一次的八卦不知會在總部飄揚多久呢。
他這個總裁好像也挺無奈,還好吳予燦不參加會議,否則他會直接當着所有高級主管的面直接問他。
幸好啊幸好!
章淩碩笑笑,起身離開電腦前,快步跑上樓。
“怎麽了?”章淩碩神色焦急地推門進房間,一只胖胖的枕頭便迎面襲來,還好他眼疾手快,一個側身便躲過枕頭的侵襲。
“我的衣服是不是你換的?”莫回渾身顫抖,黑白分明的眼閃過複雜的情緒。昨夜她太緊張大意,忘了留意自己身上的衣服,直到剛才她才發現她身上穿着棉質的純色睡衣,不是昨天的衣褲。
“我可不允許一只小髒貓爬上我的床。”他涼涼說着,顯然心情十分愉快。
原來是這種小事情,虧她還能尖叫到整間屋子都能聽到,真是有活力。章淩碩輕笑着,雙手抱胸看着床上氣得一臉通紅的小女人,還好他已經拔下了她手上的針頭,否則她一定會弄傷自己的。
“所以你就趁我睡着換……換我的衣服?”她緊張得無法将話說得俐落。
“那是當然的,害羞保守如你,我要在你清醒的時候換,你非得跟我拼命不可。所以我才勉為其難的等你睡着才起來換。你睡得真沉,連我那麽大的動靜,你竟然都沒能察覺到。真是讓我一個大男人都不好意思。虧我還在床上等你醒來發現,你倒好竟然到現在才發現,神經真不是一般的遲鈍。再說你還直接問我這個當事人,你也不想想,這屋子裏除了我,還有誰能幫你換衣服?”他非常“好心”地為她解釋。
他相信,跟她在一起,他會變成世界最話痨的男人。
他繼續噙着寵溺的笑容看着床上的莫回,這樣才好,她黑白分明的眼又急又怒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塊。會生氣還好,至少比她平時可愛多了。
他是不是有被虐的傾向,明明她生氣成這樣,他卻覺得開心不已。
才一個晚上,他便培養了一個新的生活樂趣——逗她!
“你、你都看到了……”看到她肚腹間的疤痕了嗎?莫回顫抖地問,身子開始發起抖來,他都看到了嗎?會不會他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他為她換過衣服,而她的衣服在後樓的房間裏,說明他進去過?
他看過她房間裏的東西?
怎麽辦?
她才向上天祈求,讓她可以擁有一段有他的時光,上天就讓他知道真相了嗎?
雖然他對她的映像稍稍改變,但十七年的厭惡怎麽會一瞬間消失于無形呢。他知道她就是莫回時,他一定會拂袖而去。
“當然看到了,該看到的全看到了,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