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期待,(2)

看到的也全都看到了。我十分滿意。”章淩碩好整以暇地說着,最後一句他含笑地看着她的臉。

“是……是嗎?”語氣磕磕絆絆,幾乎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整半臉埋進薄被裏。

章淩碩将她的忐忑合理想成——她保守,害怕被尚未确定關系的男人看到她的身體。雖說現在早已是二十一世紀,但這小鎮落後,民風純樸,她的想法一如古人也并不奇怪。

思及此,他側身靠在門邊,長身玉立着。

見她的神情不是一般女孩子的害羞,而是隐隐帶着股悲傷,難道是他的玩笑開過火了?

以她保守的性子,容不得自己在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面前坦露肌膚,而他現下還不是她的男人,所以她傷心了?

莫回垂頭等着章淩碩的怒火,看到她肚腹間的疤痕,他怎麽會是這樣的态度,不咬牙切齒,不怒氣騰騰的。生氣她瞞着他,生氣聰慧如他,被她一個笨蛋玩得團團轉,他的怒火一定會很大。

“抱歉。”等了許久,等來的是他低聲的抱歉。

莫回不明白,擡頭愣愣看着他。

章淩碩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黑發未梳,微微淩亂地披散地肩上,神色茫然地看着他。

他是被她給氣瘋了嗎?以至于思維全然混亂了!

章淩碩看了看她茫然的表情,她不是生氣,很好!

“貓兒,你沒洗臉,模樣很醜。”他見她擡頭,他心裏的小惡魔又繼續跑出來作祟,指着她的臉說着,內心卻輕輕舒了口氣。

就這樣?不吼她,不罵她?

她的心思還沒轉完,便聽到樓下王大嫂粗大的嗓門。

“章先生,老板已經醒了嗎?昨天真是把所有人都給吓壞了。咦,怎麽沒人?章先生的電腦還開着呢……喲,真先進,還能看見外國人!跟家裏的電視機一樣!”鎮上王大嫂的聲音宏亮地吼着,還有她上樓梯的聲音,“我送了粥和小醬菜過來,順便給老板換一下衣服。家裏就章先生一個人,換衣服也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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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換的?”莫回狠狠地瞪着門邊的男人。

“看來你十分希望是我換的!抱歉,這一次讓你失望了,下次一定如你所願!”他聳聳肩,眼裏又閃過一股濃烈的遺憾。

“我要殺了你!”莫回愣了一下,回過神手疾眼快地将床上最後一只枕頭扔向章淩碩。

章淩碩微微側身,又輕松閃過,在王大嫂上到樓上之前,他彎身将被丢棄在地上的兩個無辜的小胖枕撿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閑庭信步地走到床邊。

“真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昨晚才枕了我一夜的手臂,今天一起來就拿床上的枕頭出氣。枕頭兄弟,你們辛苦了,但別生她的氣,畢竟人肉枕頭比你們沒有生命力的體形吸引人,是不?”他坐到床邊,對着手上的胖枕低語着。

“章淩碩!”莫回抱過枕頭錘了兩下,大吼着。

他聞言,哈哈大笑,最後他勉強掩着濃濃的笑意,直起身打開房間的門,圓圓胖胖的王大嫂也正好來到門口,“王大嫂,辛苦你了。你進去吧!”

“不辛苦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王大嫂大聲笑着,探頭進房間裏,見莫回已經坐起來,連忙走進來,“老板,你醒了,感覺好點了嗎?”

王大嫂是王大伯的愛人,她的臉跟她的身材一樣都是圓圓的,因為性子開朗,常笑,所以臉上有很深的笑痕,她一進房間,就迫不及待地坐到床邊,熱情地詢問。

“我好多了,謝謝你!”莫回回應,心漸漸安定,不像剛才失序地跳着。

“那就好,那就好。你都不知道昨天章先生那模樣有多吓人呢,抱着你回鎮上時,整個人都像瘋了一樣,身上高級的衣褲都被荊棘勾得不堪入目,手上臉上都是傷,一路上狂奔回來的。還好當時鎮醫院的小黃醫生和他母親剛好路過,不然他非瘋了不可。”王大嫂熱情地為莫回解釋昨天她所見到的驚心動魄的一幕。

那一幕,足以讓她一個已婚多年的中年婦女心動不已啊!那麽俊朗的男人,緊張地抱着懷裏的女人,發了瘋般地從回音崖跑到鎮上,神情急切,幾乎要發狂了。這根本就是韓國的泡沫劇和臺灣的偶像劇裏才有的浪漫劇情,竟然在很多鎮民面前活脫脫地演繹了。讓她有種想重活三十年的沖動,至少能和鎮上年輕的女孩兒一樣無畏地對章先生示愛啊!

可是,偏偏歲月是把無情的磨刀,雕出了她五十多歲的年紀與體形,連做夢都不敢想人家章先生,就怕她家老王頭吃飛醋。

“是嗎?”心,因王大嫂的話加快跳動。

他,為什麽會這麽做?

“當然是真的,我親眼所見。老板,你真幸運,能讓這麽好的章先生抱着一路狂奔,真是把鎮上那些未婚的姑娘給羨慕瘋了。章先生還細心地不讓別人進你的房間,說是你不喜歡。所以抱你進他的房間,說是方便照顧你。”王大嫂繼續解說,看莫回似乎在發呆,“怎麽?肚子餓了吧?你瞧我,話就是多,你先喝點粥,喝完了我再幫你換衣服。”

王大嫂動作麻利地盛了碗熱粥,粥的溫度剛好,溫溫暖暖的,硬把碗和勺子塞進莫回的手裏。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換。”莫回像布娃娃似的,雙手捧着瓷碗,卻不動勺子。

“這粥是張青去我家住的時候,教我做的,跟你平時做的一樣,你就放心吃吧。”王大嫂以為她嫌粥不好吃,趕緊解釋着。

“你誤會了,粥很好吃,光聞着就很香。我只是想問,張青她去哪兒了?”莫回解釋,那丫頭突然離開是要處理什麽重要的事情,當時她還在生她的氣嗎?生氣到無法當面告別。

還是張青不想看到她傷心?

信,她看到了,但仍放不下心。

“這個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前幾天一大早,她人就不見了,我問我家老王他也不說,只說她出去走走,走夠了就回來了。”王大嫂将自己所知道的如實相告。

“哦。”所以,不是永別,是嗎?

“你也別太擔心她,她能照顧好自己的。倒是你,長得太瘦了,得吃胖一點,女人圓點好看,而且還好生養,容易生個大胖娃娃。”王大嫂樂呵呵地說着。

莫回抖了一下,手裏的粥差點端不住。

生娃娃,怎麽生?跟誰生?

“你瞧我,真不會說話,對你一個沒成婚的人說這些。你千萬別放心上。那個你慢慢吃,晚上我再過來。我先去跟工人們送飯,他們要餓了,就沒法幹活兒了。”王大嫂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起身準備離開。

“王大嫂,謝謝你!”莫回誠心道謝。

“客氣什麽,都是鄰裏鄉親的。”說着,咚咚咚下樓去了。

莫回低頭,動作緩慢地将碗裏的粥一口一口吃幹淨。

莫回喝完粥,側躺着休息了一會。所有的心思都回想着章淩碩的舉動,覺得有些不太像平時的他。

他剛才的模樣像極了多年前小村落裏的少年模樣,是什麽事情讓他突然心情轉變的?她不敢奢望促使這個變因的會是她,畢竟就算她的外貌再怎麽改,有些習慣應該還和以前的她一樣,不至于他會被吸引。

那他為什麽對她這麽好,好到她的心又開始燃起名為希望的火焰。

真的可以嗎?他們糾纏過十幾年之後,他突然接受起她了嗎?

莫回掀被,腳步觸及到地面,身體搖晃得幾乎撐不住,但她還是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出屋外,下樓。

一樓是店裏,他背對着她,對着視頻另一端說着她聽不懂的語言。

他是擔心他在房裏辦公會影響到她嗎?才這麽想着,心裏又泛起一陣濃濃的甜蜜。

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是啊,是背影。從小到大,她總是看着他的背影,寬寬大大,能撐起無數的安全感,引人敬羨無比。

當她進章氏集團只做一個拖地的小妹時,身邊的同伴每次一看到他總是既羨慕又敬佩,他撐起了一個集團所有人的溫飽,帶領無數人實現夢想,卻僅僅毀了她的。

算毀嗎?不知道,他只是不愛她,她能強求嗎?

他溫和,但他絕對不會輕意被人說服,不要就是不要,就算有人拿生命來逼迫他,他依舊故我。

“好點了嗎?”不知何時,章淩碩停下忙碌,轉身看着沉思中的莫回。

“……”莫回從沉思中拉回注意力,目光停留在他俊朗的面上,上面有幾道劃痕,“你喜歡我嗎?”

章淩碩俊眸微閃過細碎的光,指尖輕扣着桌面,“你很特別。”

他輕答着,聲音很輕,卻足以讓屏息等待答案的莫回聽清。

“那你喜歡嗎?”

“……嗯。”沉穩的聲音再次回應。

“那你追我好不好?”莫回問着,一雙細白手掌,深深陷入掌心,泛起一陣尖銳的疼痛。

“好。”章淩碩聞言,俊逸的臉上泛起一抹難解的微笑。

這女人,真是直白。

那你追我好不好?

這話直接得讓他想起一個人。

章淩碩低頭盯着看了一下午,全然看不進任何訊息的文件,最終選擇放棄。揉了揉快要僵化的脖子,起身為自己倒了杯水。

兩樓之間的小花園旁,有人在洗着東西,那是他剛換洗的衣褲,他知道。

她喜歡用皂香味的洗衣劑清洗衣物,而這個味道他正好也喜歡。

他和她之間很奇怪,她當初并不歡迎他住進來,卻在他發燒之時負責照顧他,之後更莫名地負責起他換洗的衣物,天天如此。而他當初住進來也只是為了想看看她屋子裏留下的清代時期生活用品、床具,現在他幾乎忘得一幹二淨,而在昨天她突然在她面前暈倒,一喚不醒的時候,他突然有種強烈的恐懼感,擔心她會在他懷中永遠沉睡。

他理智全無的抱着她下山,一路狂奔,從郊區跑回鎮上,直到醫生說她只是情緒過于激動導致氣血攻心,再加上天氣變化導致她貧血的症狀加重,稍微休息就好。

他依然放不下心,把她抱回他的房間,幾乎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直到她幽幽轉醒,他才倏地舒了口氣。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他們才相處短短數日,他竟然會有這樣濃烈的感覺。

為什麽?

“你在看什麽?”莫回翻曬着洗好的衣物,見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仰起頭問他。

“你真美!”章淩碩說着,索性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花園裏的瘦削女人。

是的,她很美。不是傳統意義上一見傾心的美,她的美是含蓄而內斂的,像清亮溫和的月光,潤物無聲地照耀大地,不驚擾任何人的美。

此時,她齊肩的長發并未完全紮起,有一抹松松的披在肩上,遮住她大半的臉,身上穿着米白色的上衣,嫩黃色的棉質裙,雙手因調整架上的衣物,讓腰間有很美、很柔軟的線條完全展現在他的目光中,她的腳上是一雙十分普通的拖鞋,腳是濕的。

這個發現讓他心情莫名的壞起來。

“上來。”他沉聲叫着。

“好。”莫回低應一聲,拿起洗衣的盆放置浴室外邊,便聽話地轉身上樓,不一會兒,她走進他所在的房間。

章淩碩彎身,找來幹爽的拖鞋,手裏拿着一塊幹淨的毛巾。

“坐這裏。”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莫回乖順地走到他身邊坐下,那個位置上還殘留着他暖暖的體溫,溫熱的體溫透過衣物溫暖上她的心間。

“有沒有聽說過病從腳生,張青和醫生都說過你身體不好,你自己倒不注意。身體都還沒好,竟然還讓腳濕這麽久,又生病了怎麽辦?”說話間,他拉過她細白的手,輕輕擦拭上面的水漬,又彎身擡起她的腳,輕柔地擦拭着。

手指擦過她左腳上的疤痕,目光停留在上邊。

這疤痕好熟悉,他記得莫回腳上似乎也有這麽一道,記不清是左腳右腳,他只記得是她熬粥不小心被燙傷的,當時情況很嚴重,痛得她肥胖的身體在寬大的廚房滑稽無比地蹦跳着,嘴裏痛苦地叫喚。

他忘了他當時的反應,不過多半是淡漠地看上一眼,然後事不關己地轉身離開而已。

莫回看到他的目光,再看到左腳上粉紅的疤,慌忙地想抽腳離開,無奈他的大手緊緊握住她的腳踝,不讓她抽離。

她太粗心大意了,竟然将這些疤痕展示在他的眼前。

“還痛不痛?”章淩碩問着,語氣是憐惜地。

心裏閃過一種想替她承受的念頭,看着疤痕的顏色便可知這疤痕應該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

還痛不痛?莫回心裏劇烈地顫抖着,當時燙的時候疼痛入心,痛得她又蹦又跳,卻沒半個人肯拿燙傷藥給她,他看到也只是淡淡皺了皺眉,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即使過去了幾年,她仍然記得那樣的酸澀感覺。

最後她只能一個人,把腳放到洗手池裏泡了半天的涼水,才勉強能一個人出門看醫生。到醫院時,腳面已經被鞋子磨破了皮,傷口感染得十分嚴重,差點左腳就廢了。

那半個月,她每天跛着腳,一瘸一拐地走着。

可是,沒人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沒一個人問她。

“……不痛了。”莫回因回憶薰紅了眼眶,一口氣哽在心裏,泛起濃濃的酸澀感。

只是決定好好陪他,就不能老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

莫回綻放笑臉,對着他笑得無憂無濾。

“女人真是倔強,明明都快掉淚了,還強裝沒事。”章淩碩皺眉,帶着幾分探詢的意味,“你這傷怎麽來的?”

“小時候不懂事跟小孩子玩,被燒傷的。”她笑意濃濃,信口胡謅。

“是嗎?”章淩碩心裏微地放松,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放松個什麽勁,腳面帶傷的人在這世界上多不勝數,只是巧合罷了。

只要不是莫回,面對她時他就不會有愧疚感,能與她好好相處。

莫回,現在在他心裏浮現的次數又漸漸少了,甚至連找她的心情也沒有以前的急切。他想,是不是竹溪鎮的工程結束後,他是不是連莫回的樣子都忘了,他對她最後的補嘗就是這座竹溪鎮,這裏結束,他因為真的會忘了她吧!

他心裏微帶疼痛地想着。

他是個涼薄自私的都市人,站得太高,連帶感情也清淡得可怕。這段時間他仍然讓人在不斷尋找她,但結果仍然只停留在她離開小村落的那一處,便杳無音訊。一個人再能躲,也不會再空氣一樣蒸發人間,多半是已經離開人世了吧。

心裏沒有什麽疼痛感是不可能的,一個在他生命裏停留上十七年的女人,在被他抛棄後,郁郁而終,終究是他的錯。只是,他想這一切都要做個結束了,他往後的人生還很長,不能總沉浸在莫回留給他的迷霧裏。

如果他的生命裏必須要有一個女人要扮演着一個妻子和伴侶的角色,他想由眼前這個生活習慣有點像莫回的女人陪他度過,應該是再好不過的了。

這樣是不是就沒有那麽對不起莫回。

只是對不起就是對不起,哪有分一點還是半點的。

他在心裏自嘲着。

“你的手受傷了!”不敢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莫回趕緊轉移話題,目光觸及到他布滿血痕的手背,心裏跟着痛起來。

他是抱她下山的時候受的傷,手上都是劃傷的痕跡。

她很沒用,是不?

她的傷,他沒半分詢問;可是,看到他受傷,她依舊擔心不已。

“沒事,只是被劃了幾下而已。”他看看自己手上的傷,扯唇笑了笑。這點傷對一個男人而言沒什麽大不了,只是小傷。

“怎麽可能,不行,必須得趕緊處理!”莫回心急地跳起來,為他的不重視而生氣,憤怒地穿上他剛拿來寬大的拖鞋,搖搖擺擺地跑着離開。

章淩碩看着她離開的身影,心裏一暖。也不出聲阻止她,坐在原位靜靜等着她的回來。

為什麽明明沒有半分相像的女人,看着她,他心裏一直有種她是莫回的感覺,如果她真是莫回,他會如何?

他不知道,他既期待又害怕面對。

他傷莫回傷得如此之重,她怎麽可能不恨他,不罵他,甚至還待他……待他這樣好。

莫回,忘了你,好不好?

給這個極像你的女人幸福,你願意嗎?

她,就像是一個空空的殼,把自己埋進瞞無天日的悲傷裏,現在終于露出一點生機,我想争取。既然終極一生都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那麽把你想要的幸福給那個像你的女人吧!

章淩碩想着,心裏有種自欺欺人的感覺。不過他是在為自己的移情別戀找了非常好的借口。果然他在生活裏也是以奸猾的商人本質生存。

沒過多久,他聽見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和伴随着劇烈的喘息聲上樓。

擡眼,她的小臉布滿細密的汗水,步履疲憊地跑進來,語氣卻急迫,仿佛受傷的是她,而不是他。

“……我去跟王大伯拿了藥酒,我幫你擦擦。”莫回又坐回章淩碩身邊,不斷地喘着粗氣,細白的手指顫抖着,試着打開了幾次藥瓶,卻一直是打滑開來,越是緊張,越打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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