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

理,放任身子的底子被你耗成了一座廢墟,這也是對他的不負責任,你知道嗎?孩子,這世界上,會有一份愛情、友情、親情值得全心相待,但是不需要傷害自己的身體。還有什麽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嗎?念到将自己逼到了絕路。身體是父母給的,心是自己的,心裏再亂,再無助也不要随間折損自己的身體。放開了對自己,對別人都是一種寬慰。而你自己又忘不掉,何不用一顆平常心去面對,不擔憂,不強求,不懷念,淡看時光。”黃老太太說着,眉目慈祥,清明的眼裏仿佛穿過一切風雨回歸到生命最初的本真。

能忘嗎?他的名、他的姓早在小時候就刻進她的骨血裏,如何能輕而易舉的忘記。對她而言,他早就是她的親人,她的兄長,她的愛人,世間人所有的情感牽絆,都是與他相關,從來沒有別人可替代。

“愛,是一種給予,不計回報的給予,而給予和付出的時候我們早已獲得了收獲。唉,不說了,你先休息吧!不舒服就讓護士叫我。”

黃老太太起身離開,心結,解鈴終須系鈴人!

莫回一動不動,盯着白晃晃的牆面。

親人,她的親人早就不理會她了,這世上是不是再沒有一個能讓她留戀的人了。

可是,她還有張青,是不?

那個待她像真正的家人一樣的人,會不會世上所有的人都離開她,她依然會陪在她的身邊?

會嗎?

只是,她現在在哪兒?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劫?

退卻了原來的多彩,僅剩下落寞的荒蕪,讓她一個人不斷地徘佪在思念的沼澤。他應該早已找到新的陪他下棋的人,懷念的人該是只有她一個人吧?

張青沿着記憶中的小路慢慢地走着,這個季節在這昂貴的小區只剩下紫吊蘭還在淡淡地開着,輕輕淺淺地釋放幾絲香氣,不細聞根本會聞不到。

穿過這條種植着紫吊蘭的小道,會出現一排整齊的秋千,倒數第三個秋千還有她偷偷刻下的劃痕,那劃痕是他的名。

張青轉彎,快步走到倒數第三個秋千旁,他的名在幾年的光陰中依然深印着,只是在四周泛了一陣淺淺的斑駁。

張青輕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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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說過她不長情,樂天無憂,遇上他的她早已憂郁深種。

現在,她千裏迢迢,從南方的小鎮橫穿大半個中國,來到北方的城市,只想再看一眼他曾經住的所在,然後不再有任何的遺憾。

可是呵,能不能,能不能再向老天祈求,再見他一次,只要再偷偷遠望着他一次,從此,她別無它求。

張青站直身體,以一種懷念的姿态走向旁邊的別墅。

現在她似乎有些了解老板為什麽在喝粥、洗衣服、曬棉被,甚至走路都是緩慢地了,因為她在懷念,在想着她心底的人。

別墅是一棟三層樓的淺色建築,前面種着幾棵大木榕樹,現在正泛着強大的生命力,枝葉茂密朝着天空放肆的生長着,而樹下也并未荒草叢生,仍是記憶中幹幹淨淨的模樣,連帶的樹下的石桌也十分幹淨,上面還有一壺茶,壺邊是一杯小茶,杯裏還冒着淡淡熱氣。

有人?

是他嗎?

老天爺真的聽到她剛才的祈求了嗎?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般,別墅的門咔一聲被打開,一個身着淺色襯衫的男人邁步走出,一頭黑發正亂糟糟的在頭上放肆着,眼神幾乎困得張不開,腳上一只穿的是黑色皮鞋,另一只套着的是暗色拖鞋,顯得滑稽極了。

可是,張青完全沒有覺得,她瞪大眼睛像要極力記住在樹下暴走的男人,這男人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像個大孩子,這個男人從來都是一絲不茍的,從不會讓自己有一點不整齊的狀态,怎麽現在會急切地穿錯鞋也不理會,直接奔跑出來?

一個不輕易間就能讓她心疼不已呢?

“丫頭,是你嗎?”樹下的男人不耐煩地大吼。

回答他的是一陣輕風,和樹上掉落在他亂糟糟頭發上的葉子。

他不耐煩的扯下葉子,揉得粉碎,扔到地上後又用穿着拖鞋的腳用力跺了幾下。

張青捂住嘴,怕自己發出聲音,眼淚在臉上恣意的流着。

那個向來一絲不茍、整潔幹淨的男人,怎麽會頹成眼前的這副模樣?當年她的離開對他造成如此大的影響嗎?她只是想解決他的煩憂而已啊,他那麽辛苦,怎麽能再讓他去處理根本就不解決的兩個小女生的戰争。

那個不該愛上他的女孩兒,可是用了生命在對她抗議,她不得不離開。

她原本就是多餘的,離開就所有人都好。

從懷裏掏出棋盒,輕輕放在別墅的大門處,她最後看了一眼樹下那個令人心疼的背影,轉身離開。

知道你還好好的,即使我們相隔千裏之外,我也能安心了。

即使這輩子不再相見,我也不會怪。

吳予燦,我愛你!

樹下的吳予燦,合上雙眼,疲倦地靠在身後寬松的藤椅內,轉換了幾個姿勢。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細縫照在他的身上,出現一個又一個明亮的小光點,并随着風吹,小光點又搖搖晃晃地轉動,靜靜流轉着。

突然,閉目的他輕扯唇角笑開。

他,一向不是喜歡鑽牛角尖的主兒,喜歡及時行樂,可以算得上有點玩世不恭,就算心裏不痛快,他也不會在人前表現出來,只留在一個人的時候,放肆自己真性情。

他不像是章淩碩那古板的家夥,自從心裏覺得有愧于莫回那個胖女人時,便将自己的心禁锢起來,不讓任何人碰觸,就連自己的未婚妻,他吳予燦的妹妹也無法觸及他的內心世界,這兩年把自己和身邊所有的人都折騰得慘兮兮的。

章淩碩那樣算是慘兮兮的吧。其實也不算,不過在他吳予燦的眼裏算是了。

一個把自己所有的生活、精力交給工作的人,能不慘嗎?至少讓他這個以留戀花叢,時常沾花帶葉的人把自己的生活全讓工作占滿,他會瘋的。

吳予燦想着,剛才有點誨澀的心情全然不見。

他撣了撣落在身上頭上的幾枚樹葉,起身走進別墅內。

這別墅是他每次來中國的所住的地方,也是他家的舊址,這裏承載了他所有快樂的時光,竟然連遇上那小丫頭也在這裏。可以說這裏算是他特別幸運的地方。

只是,幸運也有個度,他昨晚下飛機前就在心裏期待那小丫頭能像以前那樣在樹下盯着棋局一臉苦惱地等着他為她解開紛亂的棋局。一下飛機,他就将車速開到最高點,一路闖上無數紅燈,到了黑漆漆的別墅前,看到樹下空無一人。

沒有棋局,沒有她……

他失神地站起來,走進別墅。

幾分鐘後,別墅門再次打開,出來的是西裝革履,精致的桃花眼,薄薄的唇,亂糟糟的發被梳理得一絲不茍,腳下的皮鞋黑黑亮亮,仿佛剛才樹下那亂糟糟的人是幻覺。

吳予燦步履自信無比,無比自信地邁着,十分優雅地上車,車到大門處,鎮定自若的摁下打開大門的按鈕,高貴的跑車像即将離弦的箭發射而出,吳予燦的餘光接觸到大門外熟悉的棋盒。

他渾身一僵,高貴華麗的跑車也倏地停止,突如其來的剎車聲**胎與地面擦出尖銳的響聲。

那棋盒依舊如新,靜靜地停留在矮牆上。

明明昨晚還空無一物……

微風拂過翻牆而出的藤條,藤條在圓圓的棋盒上輕觸着,不是他吳予燦眼花,那棋盒是真實的存在。

“丫頭!”吳予燦下車,拿起棋盒,挫敗地大喊。

希望那個笨丫頭,還未走遠,還在某個角落看着他。

這丫頭,明明已經來了,為什麽不見他?為什麽不見他!

将棋盒納入口袋,他上車,重新發動車子,離開。

章氏集團的竹席項目已經正式引上日程,他需要帶上最新的數據指标,實物指标到現在比對。如果他更沒責任心一點,他直接将這裏翻個底朝天找他家小丫頭,反正這事兒他也不是沒做過。

但,遇上這小丫頭之後,他沒再做過這樣的事,算不算這小丫頭将他改造的不錯。

所以,所有的後果需讓章淩碩那家夥承擔,如果沒有一個圓滿的解決方式,他就拆了他。

竹溪鎮外。

一輛長途巴士在灰塵喧囂的馬路上停下,走下一位嬌小的女孩兒。

女孩兒換了一身嬌麗明豔的嫩黃色,粉粉嫩嫩,頭發梳成一個俏麗的馬尾,她背着大大的背包大步地走着。

走了一會兒,她半眯着眼,對着埋頭的工人們火爆地吼了一聲:“王大伯!”

工人們紛紛停下動作,擡頭盯着女孩兒半天,一頭霧水,眼裏都寫着同一個問號:“這女的誰啊?”

王大伯從人群中走出,辨認了許久,覺得女孩兒的笑容十分熟悉,遲疑地問:“你是張青?”

“是我!怎麽樣換了一身衣服認不出來了吧。怎麽樣,很漂亮吧?哈哈!”張青笑着,笑眼彎彎,笑聲如銀鈴般清脆。

“這孩子,還真差點認不出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送你回去!”王大伯笑着,準備轉身找他那輛破舊的自行車。

“不用,王大伯你繼續忙着,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張青笑開,背着大包,邁子歡快的步子離開。

王大伯看了看她的背影,舒了口氣,黝黑的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轉頭繼續忙。

張青繼續笑,是啊,她一定要笑的,見了那人一面,心願已了,就算未來的日子沒有他,她也一定能過得很好很好,順便連她家老板的那一份也給生活好了。

她家老板總是一臉愁悒,眉皺得拉也拉不開。現在好了,她心裏沒有糾隔,可以盡全力逗她家老板了。

不知道總裁大人有沒有被老板的冷臉給吓退。應該是沒有,她家老板雖冷,但內心是很柔軟的,也沒見她家老板冷臉對過鎮上的人,惟獨對總裁大人就沒給過好臉色,真是為難啊。她家老板的氣質清冷,雖然不是人見人愛的大美女,但細看別有一番風味,跟總裁大人在一起應該也算是天作之合,認識她家老板這麽長時間,也沒見她提過哪個男人,除了那個肖若辰之外,老板的心埋得太深。估計是曾有一個傷感的故事,但過去的總會過去,不能老為過去而活。

她之前硬将總裁大人跟她家老板硬湊一塊兒,也是為她家老板的未來作考慮。

算到現在,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也勉強算得上兩個多月了,應該會有不小的進展吧。上次總裁大人生病那會兒,可都是老板一個人全程陪護呢,也許兩人早就在一起了呢。張青美美地想着,早知道剛才就直接問王大伯了,省得她現在一個人在回鎮的路上撓心搔肺地胡思亂想着。

張青喘着粗氣,受不了劉海一直遮住眼睛,又懶得用手撥開劉海,用力甩了甩頭,餘光對上對面的回音崖,那半山腰上好像有個挺直的背影。

她連忙放下身上的大背包,定睛一看,不是好像,根本就是有個人嘛。

那個人不是別人,還好死不死的是她極為看重的總裁大人。

“總裁大人、總裁大人……”

張青跳起來,用力朝章淩碩所在的方向揮揮手,那身影沒任何反應,再揮揮,依然沒反應,她彎身将在城裏買的花襯衫掏出來揮了揮,那人仍舊無動于衷。

張青咬牙切齒着,“跟老板一樣,看風景看癡了!看來今天是不用省力氣了,爬山吧。”

章淩碩望着山下的小溪,現在他才知道莫回每次來這裏發呆是看什麽了,那條小溪像極了她家那條的小溪,她差點被淹死的小溪,那條讓她對他産生依賴感的小溪。

以往她在這裏會想些什麽,會不會想如果沒有這條小溪,他們會不會一直形同陌路,生命裏沒有半分牽扯,最多是在他爺爺那裏有個淡淡的點頭之交。若只是點頭之交,對她而言會比較好吧。

只是點頭之交,她的苦難會少得多,她在家裏即使沒有人疼愛她,至少也沒有人會去算計她,毀了她的人生。

那樣,她的人生完全可以簡簡單單地過下去,傻乎乎地過下去。一路簡單的長大,雖然會被身邊不懂事的人偶爾欺負,但是随着時間流逝,大家都慢慢長大,欺她癡傻的人也會少了吧,而且她的父親、繼母應該多多少少也會給她一點親人之愛,讓她可以平順的長大。長到二十多歲時,她家裏人給她安排一個跟她差不多的男人,兩人結婚,然後繼續平平淡淡地過着,生子,撫育孩子成材,然後慢慢過着日子。這樣的日子比較适合她是不?

沒有大起大落,只有簡簡單單。

可他偏要伸手,親手打亂她的命盤,還一臉不願意地待她,折磨她。親手毀了她的生活,還自以為是。

在莫回的生命裏,他是最壞的惡魔吧。

她是不是也是這麽想的?

給了她所有的苦難,不管她願不願意接受,他都硬生生地塞進去,再輕松地拍拍屁股,轉身走人,全然不計後果。

他明明想過,要是再遇到莫回,他一定将她所有想要的東西雙手奉上,即便是她要一個有他的婚姻,他也不會推拒。

可今天早上他的行為,簡直就糟糕透了。他都幹了些什麽,繼續像兩年前那樣傷害她,繼續冷酷轉身走人,繼續把她丢棄地冰冷的醫院裏。

他對她壞得無可救藥,兩年之前的時光他是如此,現在他沉澱了兩年,依然故我。

章淩碩難受地吐了口氣,目光觸及到那片寬闊的竹林,回憶着他們在竹林的那個下午,那時她臉上泛着的淺笑,是他這段時日裏見到的最輕松的莫回。

以前的莫回總是随時随地綻放着傻乎乎的,不知愁滋味的笑容;還有那個雖然有癡肥的身材,但動作十分靈活的身手;力氣比他的還大的莫回,跑得比他還快的莫回……

原來,他在膩煩她的時候,竟然也記住了這麽多的細節。

十七年相處的畫面像電影膠片一樣在眼前慢慢流轉着,一張一張,十七年的光陰,他幾乎沒見莫回哭過,即使她不開心的時候,她見到他的時候仍然揚起傻乎乎的笑。

畫面停止在某一個畫面上,畫面上有狗、有肥胖的莫回,有他的母親,有他,不過他是在書房的窗邊看戲。

那時,他家的別墅裏還養了一只大型犬叫車輪,因為體型很大,又圓。

是他取的名字。

車輪性格溫順,也很讨喜,極喜歡黏人,因此一來便輕易獲得他們家所有人的喜愛,可車輪卻不喜歡莫回,一見着莫回就怒目相視、狂叫,甚至想要掙脫鐵鏈撲向莫回。

有車輪的加入,他的父母開始更加有理由排斥莫回,原因是連和善的動物都排斥,莫回的身上一定有某些戾氣。

很無厘頭的理由,但這個理由卻讓莫回離開章家的餐桌,和家裏唯一一個固定的傭人共桌吃飯,她在他們家已經行同一個傭人的地位了。

他不知道當時莫回是什麽樣的表情,因為餐桌上沒有她厭煩的身影對當時的他而言正好,連用飯的時候也舒服很多。但他卻記住了她另一個令他心微微泛痛的表情。

那時車輪被安置在院子裏的狗屋,他的母親自從莫回住進別墅裏後便故意撤保姆和園丁,只留了跟随章家已久的老廚師,這樣所有的家務活和院子裏所有的花花草草就名正言順的都交給莫回打理,那只狗也不例外。

那天他剛忙完一個冗長枯燥的跨國視頻會議,正站在窗邊伸着懶腰欣賞窗外寒冬的風景,順便看見莫回一臉驚恐地提着水桶要給狗洗澡,他的母親裹着貂皮大衣坐在一旁的樹下悠閑地看着書,看到莫回後放下書,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和狗的鬥争。

“車輪,你看今天天氣很好,萬裏無雲,我們來洗澡,好不好?”莫回把不知第幾桶水倒進一個大盆子裏,是寒冬,她卻渾身是汗,邊喘氣邊跟車輪對話。

車輪毛茸茸的腦袋高高揚起,看也不看莫回一眼。

果然是個笨蛋,她竟然傻到不知道可以把院子裏的水管接過來,用蠻力這麽扛了一大盆的水。他諷刺地想着。

狗斜看了她一眼,朝她大吼了幾聲,并不買賬。

“別這樣嘛,我這裏還有你愛吃的火腿,只要你肯洗澡,這裏所有的火腿都是你的。”莫回試着跟車輪講條件。

車輪仍然無動于衷,轉頭去看一旁的他的母親。

“快點洗,等下太陽下山了,它感冒了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何言的聲音很冷,聲音裏滿是不耐煩,不是面對章淩碩和章耀陽的溫婉。

“我知道了,媽。我這就洗。”莫回憨憨地笑着。

記憶裏,她一直叫他的母親做媽,叫他的父親做爸。

他的父母雖然表面沒反對,但卻也沒把她當章家的兒媳看待,充其量是當一個免費傭人,能呼之即來,揮之則去,全憑心意。

可是莫回看不出來,每天仍是歡天喜地地叫着。

莫回似乎又跟車輪大眼瞪小眼一會兒,車輪似乎也感覺到她的壓力,對視了一會服軟,乖乖任她牽到水盆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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