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愛情的脈絡【七】 (2)

他一個人在新加坡過了好些年。

Mark終于體會到遲來多年的疼痛,自己當年一通電話,一個謊言,狠狠掐住的,是Eduardo的頸脖。

他是不是窒息過?

他是不是掙紮過?

他有多痛苦?

Mark全然不知。

他只知道Eduardo畢業後有大半年在世界各地旅游,然後回美國在紐約過了大半年,就遠走新加坡。

Mark記得他看過一個Eduardo的訪問。

面對媒體追問,Eduardo從容地笑着說自己在旅游時愛上了那個小國家,并且它還有非常好的投資環境。

被提及對美國的背叛,他帶點腼腆和尴尬地打趣自己來自巴西,長在美國,畢業後去過世界各地,從芬蘭到非洲,最後落根新加坡,漂泊不定,只能算是世界公民。

但Arvin Moore說,新加坡對Eduardo而言是非常無聊的國家,孤身一人在完全陌生的環境,沒有親人,新交的朋友也難有幾個能陪着他做點他喜歡的事情。

他問Mark,你知道Eduardo為什麽選擇新加坡?

他沒有給答案,Mark以為自己知道,但其實他什麽都不知道。

是Mark讓他負氣流浪的。

他專注于自己的事業,他創造了一個十幾億人口的互聯網帝國。

直到很多年後,他從Dustin的話裏拼湊出這些年缺失的細節,才知道自己親手贈與了多少痛苦和挫折,給當年那個在他還一無所有時,就在他身邊陪伴他、鼓勵他、幫助他、支持他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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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uardo那麽優秀,他本應該有一帆風順的未來和更耀眼的成就。而自己卻在他們的事業裏,因為一時的意氣和任性,使他變成了自己輝煌成就的陪襯,贈予他一生無可洗刷的“失敗者”之名。

【27】

Mark慢慢拉開那扇玻璃門。

Eduardo擡起頭,“Mark?”

Mark好像沒聽見,他像一尊石像似的站在露臺前,既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

冷風灌進來,在室內坐了一段時間,身體已經暖和起來的Eduardo忍不住打了個小噴嚏。

“關上門好嗎,Mark?”他低聲嘟囔着。

Mark默默轉身拉上玻璃門。他的動作有點僵硬,就好像凍僵了一樣。

當玻璃門将那些風雨都關在門外後,Mark慢慢轉身,他問Eduardo:

“這些年你過得怎樣……?”

Mark盡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但最後一個單詞還是漏出了一點顫音。

Eduardo似乎不太明白這個問題為什麽出現,但也可能已經猜出Mark知道了什麽,他什麽都不表示,只是笑着回答了Mark。

“這些年我過得還算不錯,Mark。”

Mark低聲說:“那,就好。”

過了十幾秒,Mark又重複了一遍,好像在說服自己:“那就好,真的。”

他垂下眼,遮掩目光裏的痛苦,胸膛裏的心被絞碎,可他的表面一片死寂。Mark把全身的力氣都花在壓抑那種海底地震一般的疼痛,幾乎分不出說話的力氣。

“時間不早了,”他懷疑自己顫抖起來:“我想,我該……我該回去了。”

“好的。”Eduardo站起來,“我送你下去。”

Mark想說“不”,Eduardo在他身邊令他感到痛苦,Mark應該規避的,但他又舍不得拒絕。

他還是渴望Eduardo的陪伴,哪怕是最後一段路。

是的,最後一段路。

Chris是對的,Arvin Moore也是對的,Mark是該走了——不是離開酒店,而是……另一種意義的“離開”。

他給他帶來那麽多的傷害,Mark不知道自己怎麽還有資格再次走進Eduardo的生活。

Eduardo陪着Mark走過酒店的那條長廊,大概是夜深了,住客們都已經回來,他們一路走過去卻沒有碰上別的人。

Mark的手始終插在帽衫的口袋裏,Eduardo替他按了電梯。

無論他多麽不願意,多麽想延長這段路,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最後。

“那麽我送你到這裏。”Eduardo笑着停下了腳步,他把手裏的長柄黑傘遞給Mark。

“別淋雨了。”他說。

Mark終于擡頭去看他。

Eduardo眉眼裏的笑意溫柔平靜。

他的眼神潤亮,幹淨清澈一如哈佛時那個善解人意的少年,原來一切的愛意都發生在他眼中。

哦,他還有蜜糖般甜的笑容和軟糯的嗓音,心思也清楚明了,歡喜和讨厭都擺在臉上,有什麽說什麽,直白地表達他對Mark的欣賞,又毫不顧忌地和他吵架。

他是多麽美好的存在,他是Mark心底的溫柔,是Mark多年來唯一愛着的人。

他們決裂于帕羅奧圖的雨夜,又終于在多年後的另一個雨夜道別。

Mark想,這就是結束了。

他的思念,他的愛情,終于畫上了一個句號。

Mark默默接過Eduardo給他的傘。

在互相道別後,Mark撐傘走進滂沱大雨中。他始終不敢回頭,然後顫抖着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坐進去。

司機是個四十來歲的意大利大叔,他開着電臺打發寂靜的夜晚時光,電臺裏是播放着聲音沙啞的女聲朗誦的情詩。

When we two parted 當年我們分別時,

In silence and tears 在沉默與淚水中

Half broken-hearted 心碎

Mark透過被雨水打濕的車窗再回首,酒店門前已經沒有了Eduardo的身影。

情詩伴着雨聲溫柔地裹起Mark。

……

If I should meet thee 若我能再遇見你

After long years 在多年之後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我該如何向你致意?

With silence and tears 以沉默,以淚水

Mark伏下身體,将臉埋在臂彎裏,遮掩淚意和痛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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