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身相許的報答(三)
SRT,全稱Single Rope Technique,即單繩技術,算得上是繩索救援技術的基礎。
許漫入隊考試的成績單上,繩索技術的成績是非常亮眼的。
距離射擊館最近的場地就是一家室內攀岩館,老板也算是宋繁縷的老相識。聽說有人要挑戰野蜂應峤的單繩技術,特地清了一塊人工岩壁出來。
“這塊攀岩牆不錯吧,13米高,2個大的偏移點,浦州探洞協會日常訓練都找我們租場子。”老板興致勃勃地昂着頭介紹。
“是挺好的。”應峤随口誇道,利索地穿着裝備。許漫在那和頭盔較勁——她的腦袋本來就不大,剃短了頭發之後,總得把頭盔調到最緊,才能保證固定不滑落。
老板還想廢話,被宋繁縷拉到一邊,和方勤等人一起蹲坐下來:“噓——”
老板這才噤聲。
一直安靜的林持瀚卻有點蹲不住了,小聲問:“你們隊長,是不是對我們漫漫有意見?”
宋繁縷龇牙,這才哪到哪,就從“許小姐”變成“我們家漫漫”了啊!
“他就是要求比較嚴格,”方勤從宋繁縷身邊探出頭,“27年的陳年老處男了,看男女隊員都像牲口。”
林持瀚陷入沉思。
那邊許漫和應峤已經走到各自的主繩下面了,馬小南握着秒表,倒數:“三,二,一,開始!”
話音剛落,許漫就把身上的胸式上升器挂了上去,接着是手持上升器,踩腳踏圈……單靠着主繩爬了有4米多,她忍不住扭頭看了眼身側的應峤。
平行處的繩索空蕩蕩的,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往上走了一人多高,才看到他——上升的主繩在7米多高處和人工岩壁相連,需要過一個負角度的偏移點。
應峤的胸升和手升都已經轉移好了,正在解牛尾繩 ,速度明顯比她快了不只2米。
許漫咬牙,加快速度的同時,強迫自己不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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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負偏移點後,不用擡頭,她也知道應峤距離自己更遠了。但上升的主繩上除了這個大偏移點,還有好幾個錨點,壓根沒時間給她休息。
人不斷地向上攀升,牛尾繩一次次被挂上錨點。
許漫默默在心裏估算了下距離——她過錨點的速度還是可以的,至少每次過完一個點,距離都能稍微拉近一點。
如果錨點夠多的話……
她開始過大U時,應峤已經結束橫移,換到下降繩上了。
下降繩只有一處大角度偏移,基本勝負已定!
許漫滿頭大汗地把STOP 綁好,轉移受力點,拆胸升和手升,下降。
落到u型繩索的三分之一處時,又開始重新把受力點轉移到胸升和手升上。
踩着腳踏圈終于開始上爬的瞬間,應峤如流星一般順暢地自身側滑落。
心平氣和、心平氣和!
許漫握了下繃緊的橫移點繩索,身高不夠,夠不上——她不假思索地拆了手升上連着的腳踏圈,挂到橫移點上,踩着繼續往上爬了幾十厘米,終于成功轉移到了橫移點上。
快了,快了!
在下降繩上綁好Stop的瞬間,她往下瞥了左下方的應峤一眼,握住制動手柄,幾乎一壓到底,整個人飛速往下滑去。
應峤剛解開錨點上的長牛尾,就覺得眼前一黯,右側的許漫簡直像是坐着火箭下來的,差點一降到底,把和斜面岩壁相連的繩索繃死。
“你……”他本想罵她一句“求勝心切到命都不要了”,見她飛快地用手升抓着繩索把自己往岩壁上拉,握緊手柄,也筆直往下滑去。
“15分17秒!”
“16分58秒!”
馬小南兢兢業業地把兩人的成績報了出來,許漫垂着頭,默默地整理着裝備。
到底,還是輸了。
一只手卻橫了過來,先是握了下她手裏還在發燙的STOP,接着強硬地将她的右手攤開。
白皙的手掌一片通紅,還起了好幾個水泡。
許漫心虛地想要将手縮回去,應峤卻拽着不放,拉着人大步往外走去。
“哎,阿峤,有話好好說啊!”宋繁縷吓了一跳,趕緊追上去。
方勤一跺腳,也要追,回頭見林持瀚站着沒動,提醒道:“喂,你恩人要倒黴了。”
林持瀚斜眼:“我看着不像,不過嘛……”他指了指前面的宋繁縷,“你的心上人,倒是真快要跟人跑了。”
方勤臉色變了又變,最後狠狠地給了他一腳。
“宋野花那種人,才不配做我心上人!”
***
應峤人高,步子也大,許漫幾乎是被他拖到前臺的。
“碘酒,燙傷膏。”
應峤言簡意赅地和前臺小妹要了藥品,直接就站着幫她上藥。
“也、也沒那麽嚴重……”許是因為離得太近,許漫覺得他的呼吸都快噴到自己手掌上了。
她有些局促地扭動了下手腕,也想要讓繃緊的神經舒緩下來。
應峤将她的手握得更緊,近乎兇狠地瞪了她一眼,“別動!”
這一眼又硬又冷,不啻于一桶冰水當頭澆下。
許漫那狂亂奔湧的血液立刻就鎮靜了下來,甚至開始感覺到傷口的疼痛。
“誰教你把腳踏圈弄成活動的?”
許漫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應峤在問她。
“是……”她張了張嘴,話到了舌頭尖上,卻又推不出去了。
“過橫移的時候拆腳踏圈,”應峤繼續道,“好像沒幾個人有這個習慣。”
時間已經不早了,陸續客人有人過來刷卡結賬。
機器的滴滴聲伴着淩亂的腳步,嘈雜而又熱鬧,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陽光燦爛的度假村廢墟上。
許漫将藏在袖子裏的左手握緊,又松開。
“好幾年前,你給一家視頻站錄過一套教學視頻……”
應峤恍然:“你看過?”
“我看過你……你們野蜂的所有資料。”她猶豫了片刻,終于放下繃了好幾天的“尊嚴”,近乎懇求地看向他,“我真不是為了逞英雄……為加入你們,我整整準備了5年。”
那雙眼睛又大又亮,把她原本算不得出衆的五官也映襯得神采奕奕。
應峤呆了好一會兒,才把目光重新放回她塗滿了藥膏的傷手上,“野蜂的教學視頻,從來不會宣揚救援人員不顧自身安危去追求結果。”
他話沒說完,餘光就感覺到那雙眼睛裏的神采一下子黯了下去。
“我知道,我就是太着急了……”她的聲音輕輕的,與其說是解釋,不如說在自責。
明明是快要哭了的樣子,偏偏硬擠出點笑意,耷拉在嘴角眉梢,幹巴巴皺兮兮的。
他低頭瞅着她紅腫的手,無端地一陣恍惚。
這原本應該是一雙纖長漂亮的手,現在卻腫得像只充了氣的塑膠手套。
不止這些,指尖和手掌上還密布着不少細細碎碎的陳舊傷痕。
他是過來人,當然明白這些意味着什麽。
只有高強度、長時間的不間斷練習,才會被繩索磨這麽多的老繭和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