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狗生多輝煌(四)
黑蜂射擊館位置偏僻,幾乎已經算是近郊了,附近最多的便是各種汽修、五金商鋪。
許漫領着林持瀚穿街走巷,轉了三四個彎,才繞到一家粥鋪門口。
招牌老舊,也沒什麽裝修,只三面大白牆加幾套簡陋桌椅。
就連牆上貼着的價格表,也被塗改了好多次,明顯用了多年。
林持瀚猶疑着站在門口,問許漫:“就這兒?”
許漫點頭,小聲道:“環境雖然一般,味道可好了。”
他這才邁步踏進店門。
店裏也沒什麽服務員,後廚的老板自己拿着個點菜的小本子來招呼客人。
林持瀚瞅着牆上的老破價目表好幾遍,扯扯許漫胳膊:
“有什麽推薦的呢?”
許漫就指了指最上方的“招牌砂鍋海鮮粥”,“我喜歡吃這個,蝦特別新鮮。”
他便點了這個。
既然地方已經找到,許漫就想走了。
林持瀚垂着眼睛坐那,喪氣而可憐:“再陪我坐會兒吧,我都怕我找不到回去的地方。”
許漫無奈,重新坐了下來。
林持瀚吃得優雅而緩慢,普普通通一砂鍋粥,愣是給他吃出海參鮑魚的質感來。
期間他手機響了又停,停了又響。
許漫忍不住提醒:“你手機響了。”
“不管它。”林持瀚舀起一勺混着瑤柱的粥,輕輕吹了吹,放入口中。
吃罷飯,兩人一起溜達着往回走。
林持瀚道:“今天太謝謝你了。”
“謝我什麽,”許漫笑道,“我又沒請你吃飯。”
他沒應聲,只那麽深深地凝視着她。
那眼神柔軟而熱切,猶似剛從洞穴裏出來的那個下午。
許漫錯開眼神,有些尴尬地往前走去。
林持瀚苦笑着追了上去,“我看起來就那麽不靠譜嗎?”
她詫異扭頭:“為什麽這麽說?”
他打了個手勢:“你臉上就這麽寫着:這個纨绔子弟。”
許漫失笑:“那是我誤會你了,現在和你道歉。”
說着,她當真彎腰鞠了個躬。
他怔忪地看着女孩彎起的後背,白色的T恤上落滿了斑駁的陽光,幹淨得好似一張白紙。
夏日的午後,只有知了一聲一聲不知疲倦地叫着。
那白紙倏忽展開,又徐徐收起,只留下一張露着虎牙的燦爛的笑靥。
林持瀚微斜着頭,覺得心底那一層陰霾也跟着被驅散了一些。
“我祖父……”他往路邊的矮牆輕踢了一腳,“上周突然就中風了——那麽講究的一個人,坐在輪椅上,綁着尿袋……”
矮牆上的淩霄花開得肆意而張揚,花藤遮住了陽光,将一小片陰翳投射在他臉上。
“人生在世,誰又能贏得了時間呢?”
許漫張了張嘴,沒說話。
林持瀚繼續道:“護工第一次背他時候,他滿臉恐慌,眼淚珠子一樣往下掉。我這輩子沒見他哭過,一直覺得哪怕天塌了,他也能鎮定指揮人去修補……”
他說着說着,聲音便輕了下去。
風從兩人身側拂過,輕得像層薄紗。
***
應峤口中的集訓,其實應該算是應急管理部消防局官方主辦的活動。
集訓總教官是省裏消防救援總隊下來的,場地也是市應急管理局提供的。
官方對這些民間力量歷來是非常重視的,野蜂這些公益救援隊,本身就不止一次得到過官方提供的技術和設備支持。
應急救援活動有很多突發情況,哪怕是110接警投訴,有時也是需要聯動各方力量的。
更不要說工廠集聚的工業園區等地,不少隸屬企業的民間消防隊因為距離近,往往都能第一時間趕赴現場,比官方消防隊來的速度還快。
是以,這次的集訓不但不限制各支隊伍的參訓人數,來的總教官級別還不低,虎着臉看人的模樣,比應峤還嚴厲可怕。
宋繁縷等主力隊員理所當然參訓了,歐陽暢想愣是咬緊牙關和老板磨了兩天假出來。
高楠則買了好幾大包的零食賄賂許漫,求他一定要幫自己記筆記、錄課件——沒辦法,他之前請假太狠,調休假、年休假全部告罄,再要請假,只能去醫院求醫生給開假病假條了。
萬幸交流賽放在周末舉行,給了他一個參加的機會。
相對于高楠缺席,最讓糙漢子隊員們驚訝的,是除了許漫之外,方勤和游樂玫倆斯斯文文的女同胞,居然也換上褲裝,背着背包來了參訓了。
要知道,這種集訓不單只有理論課,做完筆記學好理論知識後,可是要背上裝備一個個上訓練場“實戰”的!
這倆姑娘比美還是很有戰鬥力的,一個清秀溫婉,一個美豔動人。
但要是說到去一線救援,大家都在心裏搖頭。
宋繁縷也擔心不已,可到了仨姑娘面前,又慫得不敢開口勸方勤回去了。
女孩子诶,寵寵寵,愛愛愛就好了呀!
三人排在一群糙漢子裏,聽穿着火焰藍制服的總教官講話時,顯得特別的紮眼。
游樂玫兩手插着兜,左看看右瞧瞧,“臉嫩的也沒多少嘛,好看的就更少了,還不如咱們野蜂的男人質量高呢。”
方勤和許漫一齊扭頭看向她,都默默警惕了起來。
這位姐姐來這兒的心思,似乎不大單純嘛!
我的野花哥(隊長),可千萬不能被這個妖豔賤貨騙走!
待到正式落座聽課,兩美人一左一右坐在許漫邊上,襯托得小許同志特別的有男人味。
甚至有不知情的外隊隊員羨慕:哎呀年輕就是占便宜,你看野蜂那個男孩,一人泡了倆美女!
應峤聽得一愣,瞪了那人一眼,回頭看向許漫。
許漫正昂着頭看大屏幕上的PPT課件,短發短袖T恤,夾在女人味十足的方勤和游樂玫之間,确确實實像個臉嫩的大男孩。
應峤也說不清自己對許漫是個什麽想法,自從知道她是自己曾經救過的孩子,多多少少就有點老母雞護崽的心态。
她和男隊員走太近,他擔心小姑娘吃虧。
她被外隊調侃,他仿佛自己孩子受了欺負……
許漫奮筆疾書抄了好幾頁筆記,還時不時拿手機拍課件。
一邊坐得屁股發酸的方勤壓低了聲音提醒道:“你別老寫個沒完啊。”
許漫“啊”了一聲,一邊繼續抄一邊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他這講得很系統。”
“不是,”方勤瞥了眼游樂玫,用氣聲繼續壓低聲音,“我表哥剛看你好幾眼了,你都沒注意?”
“真的?”許漫筆頭果然頓住。
“當然真的!”方勤一個搞後勤的,來這兒本來就不是學技術的,全副注意力都在宋繁縷上面。
應峤就坐在宋繁縷隔壁,一舉一動當然逃不過她的法眼。
許漫悄悄去看應峤,對方肩背繃得筆直,一點不像要轉頭和她交流的樣子。
她說了聲“他再看我你告訴我”,就繼續聽課抄筆記。
如果說游樂玫是為了“獵豔”,方勤為了宋繁縷,小許同志的野心則更大一點:
學好技術才是關鍵,一能讓自己變得更優秀,二能在救援現場幫上忙。
絕技傍身,才有機會登上人生巅峰,抱得美男歸啊!
更何況,她還要幫高楠記筆記呢。
半天的理論課很快結束了,方勤和游樂玫都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表示自己退出後續課程。
只有許漫老老實實背好30公斤的負重,跟在男隊員後面朝着操場跑去。
負重跑之後,是高空繩索訓練,接着是山地越野、運送擔架下撤演習……
短短的兩天時間,教官教得更多還是專業操作要求和規範的訓練方式。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嘛。
許漫的繩索技術是報商業培訓課學來的,雖然也看過應峤錄的教學視頻,和這些真正在懸崖、火海裏實戰過的人還是遠不能比的。
她滿頭大汗地跑着,腳步沉重而堅定。
這才是真正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所應該承受的磨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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