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紅袍與打臉二人組

靳東平畢竟年輕,即使跟在自家爺爺身邊多年教導,什麽凝神靜氣之類的沒少灌輸,但少年沖動在所難免,看着那個嘴賤君,即使是長了兩輩,也要給自家爺爺争口氣。靳家大孫女自是知道自家弟弟的脾氣,正準備暴力壓制,就看見自家弟弟瞬間癡了,她順着老弟的視線回頭,就見璧玉分柳而來,陽光暈過去,更是增加了幾分味道。

剛剛沈老爺子的一番吩咐,在座的自然都聽到了,顯然這個吩咐是有針對性的,四周一片寂靜,都拿眼盯着小林離去的方向,沒過多久就見到了這位沈家姝。

沈念池秉承沈家訓,只要出了院門絕對要打理地幹幹淨淨,尤其是大廚答謝,更是要先料理好自己。雖然自己不是大廚,但是也知道自己爺爺是要打人臉的。所以已經換下了那身休閑裝,穿了件青色裹胸亞麻長裙,外罩白色對襟上襦衫,腰間一根粗帶束起,袖口随着手的動作下滑至肘部,長發擰了個髻子,一根木簪,陽光灑在玉白的臉盤上,遠遠望着,确實有那麽一絲古意。

沈念池微微向衆人行了一禮,便将茶盤放到了小林特意擺好的木桌上。衆人知道,這是要打臉了,只是看着這麽個小姑娘,也覺得有點懷疑,不是瞧不起,只是有些東西确實要靠家世,不是因為錢財,而是因為家世意味着傳承,也意味着文化的積澱,沒有那個氛圍,學的再像,總是少了一份底蘊。

沈念池并不在意衆人的臉色,沖着靳老爺子行了一個福禮,微笑着道:“靳爺爺,給您拜壽了,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希望您吃好喝好”。只說是沖着老爺子的面子才來獻藝,跟旁的什麽人沒有絲毫關系。總的意思就是,你來我家打臉,雖然目的是打別人的臉,但是嫌棄我家的手藝不好,而且還是雞蛋裏挑骨頭,那我一定是要打回去的,當然,也不是哪個阿貓阿狗都有這個資格讓我沈家應戰,臉再大也不夠看。

衆人一陣詫異,小小年紀就有這份心思,也是難得的。嘴賤君則是輕哧,不跟小輩計較,沒得落了下乘,只要她做的差了,就是自己打臉,根本用不着他出手。

沈念池退回桌邊,就着小林端來的水盆仔仔細細地洗淨手,擦幹坐好,将要用到的茶具一一擺好,輕輕打開純錫茶罐。衆人都是略懂些茶道的,看着這個茶罐就知道有些門道了,茶葉的好壞,看茶葉的出身,當然也要看裝茶的容器,不是因為貴的就是好的,而是茶葉的儲存要求嚴格,尤其是頂級茶葉,更要小心儲存,一旦受潮,即使出身再好也是白搭,而沈念池手中的純錫罐子顯然是極好的容器,防潮功能更是絕佳,單從器物本身的品相上來說,也絕對算得上是好物,裏面的茶葉自然絕對不是凡品了。

沒錯,茶罐裏裝的是好茶,最頂級的武夷山大紅袍,沒錯,也是大紅袍,但是顯然比起衆人現在喝的絕不只是高了那麽一星半點。

沈老爺子年輕的時候為增進廚藝游歷全國,作為八大菜系之一的閩菜也是不能拉下,教授閩菜的師父就住在武夷山腳下,宗族勢力龐大,壟斷了大半大紅袍的生意。沈老爺子學藝認真不怕吃苦,更兼不藏私,跟老人家說了很多沈家秘技,那位老爺子連帶他們全家都很喜歡沈崇,即使是老人家去世了,沈老爺子也是每逢年節必致電問好,老爺子的祭日也是要寄去祭禮,這麽多年兩家的關系仍是很好。

這罐茶是老人家的孫子在沈老爺子今年的生日那天親自送來的,采自武夷山天心岩九龍窠谷底的三株大紅袍始祖茶樹,每年産成茶不過六七兩,絕對的有錢買不到,拿起竹鑷夾起一小撮便已足夠。

旁邊的泉水已燒開。宣城不僅有海也有山,山高千米,素有“海上第一名山”之稱,古語有雲“泰山雖雲高,不如東海鳌”,說的就是這座鳌山了。山中有一清泉,泉眼不大,但水質清澈,回甘悠長,很适合泡茶。大紅袍開水沖泡最為适宜,一洗二泡鳳凰三點頭,舉手間自有其韻味,褐黃色的茶湯傾瀉而下,湯色透亮厚重,入口微苦,微微的爆裂感,餘韻悠長。靳老一桌十人得了這一口,頓覺通體舒泰,其他人只能是幹瞪眼。

“好好,茶好,水好,人好!”靳老自是知道沈老爺子有此珍藏,但是觊觎多時卻無機會下口,現在也覺得李君嘴賤有嘴賤的好處,起碼自己能得這一杯好茶,也算是好事。李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臉被打地太疼,想反駁都無處下口。你說人家糟蹋了好茶,得,人家告訴你什麽才是真正的好茶,人家不但有好茶,還有好水,更有好姑娘,泡得一手好茶,手藝古樸大方,一看就是師承名家,賞心悅目,打臉打得極好。七泡過後,沈念池收好茶具,又向衆人行禮,轉身出門。打臉完了轉身走人,不嗆聲不回嘴,更是臊人。

喝着的有些不舍,沒喝到的更是眼饞,只是誰也不好開這個口,這東西顯然是人家私藏,即使如靳老這樣的故舊都沒臉去要,更何況大半是陌生人,更是覺得嘴饞,看的到、聞的到,喝不到,真是人生憾事。

館子裏的事,後廚自然是知道的,高博和封白也知道自家老爺子和師妹會幹什麽,估計前面那堆人現在絕對是嘴饞的不行,也沒耽誤,打鈴走菜,四個徒弟每人一個大托盤,海鮮大餐開鑼。

衆人正心癢癢的不行,鮮鹹的海鮮味沖散了茶葉的香氣,衆人頓時舒了口氣,終于有解饞的了。靳老也不來虛的,直接讓人上酒,不是沈家自釀,而是從日耳曼帶回來的白葡萄酒。沈家沒有不能自帶酒水的規矩,即使再自信,老爺子覺得于釀酒一道還是有很大欠缺的,沈家自釀的白酒總是差了幾分味道。靳家帶來的白葡萄酒,沈老爺子之前也曾嘗過,确實不錯,雖然沒有法蘭西的有名,卻是另一種風味,配着海鮮倒也不錯。好酒配好菜,嗯,沈老爺子也是吃得不錯。

連大廚都覺得不錯了,這一餐自然是賓主盡歡。先前的尴尬抛諸腦後,壽宴圓滿落幕。靳老跟沈老爺子寒暄幾句,也不多留,領着一堆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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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東平跟自家姐姐說了幾句,收獲白眼無數,單獨留了下來。老爺子已經回了後院休息,小林他們正在收拾餐桌。靳東平慢慢蹭了過去,“林哥,辛苦了,我來,我來”,就要幫手。小林一個轉手,手肘微微一推,将靳東平送了出去,“別呀,你是客人,哪能讓你動手,被我師爺知道了,我就別幹了”,就是不讓靳東平搭手。

靳東平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知道自己插不上手,有些尴尬,卻又不死心。沈家人都是知道靳老和靳東平的意思的,但是不管怎麽樣,總是覺得他配不上自家的閨女,在小林四人的心裏,靳東平除了出身,其他沒一樣配得上自家師姑,差太多了,已經沒法用指标來衡量。

沈念池已經在後廚跟師兄們吃了飯,讓兩人去休息,自己來前面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靳東平看到她,頓時大喜,又有些拘束,迎上去道:“念念,你剛剛怎麽不留下來吃飯呀?”靳家的席面是原是請了沈念池的,只是沈老爺子沒答應,理由也找的好,吃飯的人太多,老爺子又在前面,後廚忙不過來,要幫忙,但是真實的意圖就沒人知道了。沈念池自然不能拆老爺子的臺,笑眯眯地道:“太忙了,我還要幫忙呢。吃得好嗎?”靳東平被轉移了話題,“好的沒話說”,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沈念池也不分辨,點點頭就不說話了。

靳東平好不容易留下來了,自然是想多多跟佳人接觸,又沒話找話,“念念,你剛剛泡茶的手藝真好!”沈念池自是謙虛,靳東平好容易找着了話題,自然不能放過,“真的真的,坐我爺爺下首的那位是京城各大茶莊的座上賓,他都點頭了,絕對是好的。”聽的小林等人一陣無語,小師姑的茶藝自然是好的,還用得着別人鑒定。

沈念池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手藝如何。茶藝一道雖然是風雅人的意趣,但是茶可入菜,杭幫菜裏的龍井蝦仁、雲南獨有的普洱茶東坡肉、江西特色的鐵觀音茶燎乳鴿皇等等,如果論對茶葉的了解,中餐的廚子們未必會輸給附庸風雅的讀書人,全面地掌握食材是廚子入門的基礎,沈念池于此道絕對能拿到九十分以上。

沈念池也知道靳東平是好意,道了聲謝,就去幫忙了。靳東平既插不上手也找不到話,只得悻悻離開。沈念池看了看他的背影,又低頭開始忙碌。

她雖小,卻也聰明,有些事,有了心思就必會露出痕跡,更何況是半大小子,行事難免無措。沈念池感謝他的喜歡,卻也不能接受,她知道靳老和靳東平的意思,也知道靳家夫婦的不滿,但這都不是關鍵,沈念池知道自己要什麽,也知道自己該走的路,靳東平只會是她路上的風景,絕對不會是她生命的目标,無關家世,無關容顏,沈家人心中自有自己的一杆秤,而靳東平顯然不可能落在她沈念池的秤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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