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魚鍋餅子與京都愉園
晚上七點半,葉家三口終于遠遠看到了京都的城牆。過了收費站,一輛黑色賓利已經在路口等候多時。車門大開,透過暗淡的燈光,可以看到一個身材昂藏的男人正靠坐在車頭上,指間明滅閃爍。
葉亭自是看到了來人,示意司機停車,自己開門向那個男人走去。
随着葉亭的走近,那個男人的面容漸漸清晰。劍眉星目似是中國人對于美男子的标準,再加上眉目流轉間那淡淡的邪性,即使已年過四十,亦是風姿未減。這人便是沈初,沈老爺子獨子,沈念池的親生父親。
沈初将指間的煙頭丢掉,用腳踩熄,理了理唐裝,向葉亭走去。葉亭走近了也看到車頭處的地上已滿是煙頭,随着沈初的走動,濃重的煙味傳來,葉亭轉身避開,埋怨道:“年紀不小了,還跟小時候一樣,不會顧着自己。抽這麽多做什麽?”沈初卻是不理,直接給了大哥一個擁抱,弄得葉亭更是皺眉,擡手給了他一巴掌。
沈初也只是笑笑,松開葉亭,看到對面車裏葉時已經走過來,沖他擡擡眉,顯然是詢問李藝怎麽沒動靜。葉時尴尬地摸摸鼻子,哎,自家老媽不待見師叔,大家心知肚明。
當年聽聞池雲的死訊,李藝差點拿刀要去砍了沈初,硬是讓葉亭給攔下了。此後十餘年,李藝每次聽到沈初的名字就皺眉,見面更是絕對沒有好臉色。這次沈初要帶禮物給沈念池,李藝也是懶得搭理他,還是葉亭說了句“不要白不要,本來就該是念念的,幹嘛不要,正好該給念念攢嫁妝了”,李藝這才答應。
沈初知道嫂子不待見她,也不惱,畢竟當年一步錯步步錯,弄到如今這個地步,雖是造化弄人,卻也是自己罪有應得。對于李藝的态度,他并不難過,反而高興,高興于多一個人從沈念池娘倆的角度出發,高興于多一個人替自己關心閨女。
沈初快步上前,輕輕敲了敲車窗,等了半天窗子才降下,露出李藝頗為嫌棄的臉色。沈初笑笑,恭恭敬敬地問好,又說:“您跟師哥也累了一天了,從這裏到家還要一個多小時,您在我這兒歇一晚。屋子都打掃好了,我讓他們做了魚鍋餅子,家惠和沈俞在家,就等着您開飯吶!”
兩句話就把李藝的拒絕給頂了回去。李藝的幹爹是廚子、老公是廚子、兒子是廚子,按道理來說,怎麽也會把她的胃口養刁,也确實養刁了,不過有一樣東西卻是她的死穴,就是這魚鍋餅子。
當年懷小二葉時的時候,李藝是啥都吃不下去,不到一個月就瘦脫了相,急得老爺子和池雲團團轉,葉亭更是顧不上京都的生意,直接回了沈園,可是依然沒有效果,就是吃不進去。帶着她去看醫生,醫生也沒招,沒見過這樣的孕婦,也是頭疼。
出了醫院,一家人面容慘淡,也不能這樣下去呀!結果就聽到了吆喝聲:“香噴噴的魚鍋餅子來,正宗的魚鍋餅子來!不好吃不要錢!”醫院門口新開了家東北菜館,那天的主打是魚鍋餅子。然後,呃,李藝就自此成了魚鍋餅子控,即使是生了葉時,也是沒改過來。好吧!孕育生命是件神聖又神秘說不定偶爾會神經的事兒,媽媽都知道生完孩子總會發生些令人難解的改變。
沈初也不管李藝的憤懑,恭恭敬敬地請他下車,又掏出錢給司機結賬,打發他離開,帶着葉家三口去了愉園。
愉園,位于京都郊外的一處農莊,沈初現在的産業。在被老爺子趕出宣城之後,沈初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俞家惠心疼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做,為了避免他憋出病來,總是拉他到處走走,便走到了現在愉園的所在地。
當時此處是一片果園加菜園,老板也是看什麽農家樂掙錢,便整了這麽一片,想着就算農家樂不掙錢,果樹和菜地是實實在在的,結了果子、熟了菜總能賣出去。
老板的預想挺好,四年過後一派郁郁蔥蔥,果子結了,菜也郁郁蔥蔥,顧客絡繹不絕,成本慢慢回來了,正想着掙了錢再擴大規模,結果,坑爹的兒子結了仇,直接挖大坑把他埋了。客人沒了,以前銷路好的瓜果只能爛在地裏,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愣是沒用,只能下死命地揍了兒子一頓又一頓,看着滿地瓜果欲哭無淚,正在這時候沈初來了。
沈初打小跟着沈老爺子學藝,雖然經常性逆反,但絕對是翻不出老爺子的五指山。三四歲的時候還不能拿刀,就從最基本的辨認食材和種菜開始。剛打頭只覺得委屈,別的孩子到處瘋跑癡玩,他卻老是被禁在家裏,好在有自家大師兄陪着,覺得有人比自己還倒黴,每天切塊,切片,切絲的,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圓滿了。當然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也是他以後的人生路。等種子變成了小芽,開花結果,瓜落蒂熟,看着老爺子和大師兄吃上自己親手種出的嫩黃瓜,老爺子刻板的臉終于露出那麽一絲笑影,他覺得自己圓滿了,雖然當時他還不知道這個詞。
Advertisement
俞家惠剛認識沈初時,經常聽他抱怨學廚有多麽艱難,而關于種菜這段算是難得的放松,所以聽到有這麽處地方,就帶他來了,當看到沈初那恍惚中帶着懷念的面容,她知道到自己做對了,于是便有了聞名京都的愉園。
葉家在京都城西,而現在這地是城東,沈初說的也是極在理又熨帖,畢竟京都的堵車是不分時候的,萬一卡路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家。而沈初方方面面都為李藝考慮到了,她也不矯情,直接坐車後座上閉目養神,只是心裏又罵起了這個臭小子,幾十年如一日的讨人嫌。
不到半個小時賓利車到了愉園,沒什麽石獅也沒有高門,就是一圈院牆圍着,看着好像很容易進,但真的不請自來,那您就上趕着找死了,京都俞家從來就沒吃過素的。
院門打開,又開了十多分鐘,這才停在一個小套院前。愉園也是延續了之前的農家樂模式,只是來的大多在京都有名號,玩的好了自然留宿,因此建了大大小小十多個小院子,現在這個不對外,是沈初一家的住處。雖然沈初在城裏有房,但大多時間都寄居于此。
院門口已經站了倆人,中年婦人,一米六出頭,身體有些羸弱,面容蒼白卻也精致,一身淺綠色旗袍,外面套着風衣,顯然身體不好,這個季節,京都還是有些燥熱。這個就是俞家惠,沈初的妻子,京都俞家的幺女。
在她身後的自然是兩人的兒子,沈俞。今年22,很好地繼承了父母的優點,一米八的個子,劍眉星目,很是有股俠氣。
看到車門打開,俞家惠帶着沈俞來給葉亭和李藝問好。李藝倒是收起了不太好看的臉色,淡淡地打招呼,“今晚要麻煩你們了。”
俞家惠知道李藝對她也是有想法的,畢竟李藝跟池雲交情甚深,而俞家惠則是在她來京都後才認識,且沒過多久池雲便出了事,要想兩個人像姐妹一樣相處,完全沒可能,所以這麽淡淡的反而大家都自在。
衆人知道天色晚了,也不多寒暄,直接進院。葉亭一家自去梳洗,俞家惠忙着張羅開飯。大鐵鍋上炖的魚肉已經酥爛,入口即化。鍋沿上貼着黃澄澄的玉米面餅子,吸收了魚肉的香氣,也是誘人。
等葉亭三人收拾好,桌上已擺滿了小菜,除了魚鍋餅子,還有愉園自出的蔬菜做的佳肴,這個是沈俞的手藝。可能是沈家的徒弟們廚藝太好,除了池雲,其他徒弟媳婦兒廚藝都為零。
沈初拿出自釀的高粱紅,跟自家師哥喝起了小酒。李藝也沒攔着,再嫌棄也是自家兄弟,知道他心裏也苦,讓他喝。
兩兄弟喝光了一小壇高粱紅,葉亭已經醉的東倒西歪,摟着沈初的一個勁兒地說:“沒事啊,兄弟,有師哥呢!這麽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即使是醉了,也是心疼自家師弟的,又見沈初還在自斟自飲,繼續唠叨“不到一年念念就來了,那孩子是個好的,一定會原諒你的!”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更是雪上加霜。沈初自是知道自家閨女是個好的,即使從小不是在他身邊長大,但他也從沒斷過她的消息,書房裏存了十幾本相冊,從她還是個小團子開始,到她能蹒跚而行,到她牽着老爺子的手穿行于菜市場、海鮮檔,到她小小的手笨拙地拿着菜刀開始切滾刀塊,到她踏着小板凳穩穩地現在竈臺前煎炸煮炖。雖然他從未參與,卻好像又都參與了,他為有這麽一個乖巧懂事聰明伶俐的女兒而自豪,但是再自豪有何用,他沒有資格在別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因為她從未承認過他,即使這是事實。
李藝瞧着葉亭越說越戳人心窩子,趕緊制止,又跟俞家惠告罪,畢竟在人家家裏喝醉了總是不好。俞家惠也知道差不多了,就讓沈俞幫忙帶葉亭去休息。至于沈初,沈家人的海量,從無敗績,由着他吧!
沈俞和葉時架起葉亭,把他送回客房,李藝也不多留,知道這哥倆還有話說,只是把沈念池的回禮找出來遞給沈俞:“念念給的。”其他多的話一句沒有,反正就像葉亭說的,這是個人精,多說了反而不美。
沈俞恭恭敬敬地結果:“麻煩伯母了,您早點休息,有事找我!”便和葉時關門離開,去了自己的小院。
愉園沈家的院子很好地仿照了沈園的結構,也是三進,不過功能不同,第一進是客廳和廚房、餐廳,第二進正屋是沈初夫妻倆的卧室,東廂留給了葉亭倆口和葉昭,第三進主屋是老爺子的,東廂是沈念池的,西廂歸了沈俞和葉時這個經常來蹭吃蹭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