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如果青春不曾耽美過(四)
因為一直坐在聽審席上也不曾有過任何舉動,沒有人注意藍鴛。當他起身說自己做人證的時候我滿心的震驚。只是尚景和藍姐臉上令人屏息的緊張讓我安了心。我從未見過從容如尚景和藍姐,酒吧失火都能鎮定自若的兩個人,此時竟會露出如此害怕的表情。
然後藍鴛把目光轉至被告臺的尚景,悠然如前地說,尚總,好久不見。而藍姐,已經臉色煞白,神色失措,像被什麽吸了血。
five——
任何一個在蘭城生活的人都不會想到,那個紅紅火火的蘭城頭號酒吧竟一夜之間倒閉。白色的封條在門窗上貼出大大的叉,然後噴上紅漆,落魄得讓每個曾經見過此處繁華的人都質疑那個叫尚景的商業奇才是否真的存在過,那個名為大海深處的酒吧會不會只是蘭城所有人在一夜間做了同一個夢?
随着那天在法庭的人都漸漸死去或者離開這座城市,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場悲劇最後是怎樣的謎底。
我曾經以為我,藍鴛,尚景,藍姐是知道的。我以為起碼還有我們知道就不算悲哀。原來最後知道真相的只有我一個人,壓在心底,再不能提……
six——
那天在法庭的每個人都無法忘記,藍鴛是以怎樣優雅而高傲的姿态走到尚景面前,然後在保安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對尚景連扇三耳光,之後一臉恨之入骨地說,
一巴掌,是我替蘇默打的,一巴掌,是我替唐小果打的,最後一巴掌,是我替自己打的。
藍鴛從随身攜帶的包裏掏出一打的手寫紙和打印紙,還有一些照片。上面有蘇默的日記,給藍鴛的遺信,一些酒吧逃稅漏稅的資料,還有蘇默身上被打傷的照片。
尚景讓蘇默選擇自由還是他的時候,蘇默就知道尚景會對藍鴛下手,所以在出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藍鴛把酒吧機密性的文件拷給了他,本以為只要有尚景的把柄在手中,藍鴛就不會有危險,沒想到最後尚景卻給了蘇默一個二選一的死亡模式。蘇默選擇了自己,就算不選擇,會死的那個人也只可能是他自己。畢竟尚景對自己心肺相待,酒吧所有的機密和會議決定回家後尚景都會跟他說起。一旦給了蘇默活口,那不等于尚景給了自己條死路。只是尚景不知道,那些放在抽屜裏的東西,蘇默早已複印并轉交了出去,而最後奪他性命的竟是他深愛之人。
再者,蘇默失蹤以後,藍鴛開始四處尋找跟蹤,終于找到了蘭湖的別墅,他每天守在別墅後面的河邊上,希望有天蘇默看風景的時候能看見自己。
蘇默終于看到了,那個穿着白體恤藍牛仔褲站在河邊傻傻望着房子窗戶滿懷渴望的藍鴛。藍鴛說那天蘇默打開窗戶,笑着看他卻一臉的委屈,頭發因長時間沒有修剪亂亂的齊在肩上,但襯衫還算幹淨整潔,只是瘦了好多,風從高高的枝桠上吹過,撫在蘇默憔悴的臉上,蕩出無盡悲傷。
那時候,藍鴛真想讓他跳下來,如果接不住就陪他一起死。
蘇默沒有說話,只是從窗口消失了一會兒然後又出現,扔下一個包,裏面裝着照片和信,好像算定了就算全世界對自己的失蹤不以為然,藍鴛也會拼了命找到自己。
以後每天,藍鴛都會守在別墅後面的河邊,可是蘇默卻再沒有出現。
蘇默留給藍鴛的東西,藍鴛整整齊齊的裝好,一眼也沒有看過。我知道,蘇默是藍鴛不能承受的生命之痛,甚至超出了唐小果對我的那種,畢竟他曾親眼看着深愛之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卻無能為力。
直到藍鴛再在報紙上看到我失蹤的新聞,他知道尚景這次要故伎重演了。也終于明白為什麽蘇默死後他還是不肯離開這個城市,他只是在尋找機會重寫真相。
而現在,這個真相我們得到了。尚景因故意殺人罪被判了無期徒刑,藍姐以幫兇罪入獄,那個看似強大其實更為強大漏的稅能買蘭城幾條街的商鋪的頭號酒吧也終于宣布破産……我們以為一切都終于圓滿,蘇默、小果、藍鴛和我,一切都有了交代。
在離開蘭城的火車上,藍鴛拿出一張信紙。是蘇默那時寫的,他挑了出來,沒有作為呈堂證供。信的大致意思就是,尚景是好人,請不要傷害他,如果蘇默死了,亦不要報仇。
藍鴛不解的看向我,問為什麽?蘇默真的喜歡尚景嗎?可他和蘇默在一起了好多年,蘇默不是用情不專之人。
我笑着說,當然不會了。或許只是跟尚景相處過,單純的以為他不是壞人吧。我沒有告訴藍鴛,其實那個錄音筆裏的錄音是被我做過剪輯的,剪去的那部分是蘇默和尚景很長很長的對話和打鬧聲,恩愛而甜蜜。
也許多年的相守不過是為了某一刻的背叛,然後教會對方成長。
seven——
我一直以為,只要我勇敢地經歷了命運的磨難,就能看見春暖花開,而命運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氣勢。
20歲生日過後,我的病愈演愈烈,甚至惡化到有時白天好端端的就身子蜷縮成一團,痛得沒有知覺。藍鴛一直要我去看醫生,可是我們的生活已足夠艱難,我又不能出去上班,又怎麽能再拖累他。
有好幾次我在深夜犯病的時候,都會看見藍鴛的眼裏泛着幽綠色的光,而早晨我向藍鴛問起時,他只是淡淡的說大概我痛的出幻覺了。然後一臉的閃躲。直到一天深夜,我的身體又開始疼起來,這次并不是之前那樣的劇痛,而是細微的疼痛又夾雜着從內而外的癢,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往外長。
我跌跌撞撞的走到浴室,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身體像被抽空般軟在地上。原來藍鴛眼裏的綠光從來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我望向他時從我的眼睛裏映進去的。還有我的汗毛,怎麽會變得這麽長,像動物的毛發,濃密而惡心,黑乎乎的遮住了原來的膚色。
深冬的半夜溫度早已下零,我穿着睡衣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把自己隐藏在黑暗裏。感覺汗毛還在長,眼珠映在地板上像兩顆幽綠色的玻璃球。
不是只是營養不良引發的神經抽搐嗎?怎麽會這樣?我突然想起初見唐小果的那個午後,她拿着病單迎着光向我走來,看到身旁的我後卻一臉緊張。
恐懼,在胸腔蔓延,直至塞滿了整個屋子。突然,浴室的燈被打開,一雙熟悉的拖鞋停在身前,我擡頭看見藍鴛一臉心疼,和眼眶裏快要掉下來的淚。
“出去!不要看我……求你了,別看我……”我捂着自己的臉一直向牆角躲,不小心碰到花灑開關,一大片的水澆落下來。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多麽狼狽醜陋,只知道藍鴛是我現在最不想見的人。
雖然同為男生,但我的發育及其不好,一米七,九十多斤,除了那顆時常暴露在陽光下的喉結會出賣我是男兒身份外,穿上女生衣服真的會雄雌難辨。而藍鴛就不同,他一米八還要多的個頭,雖然看起來身材削瘦,衣服下面卻長滿了結結實實的肌肉。
所以沒有得反抗,他利落的關了花灑,一把把我拎起來抱到卧室,扯下睡衣拿着浴巾一陣亂擦。我看着睡衣脫下後暴露在燈光下的濃長的汗毛胃裏一陣惡心,神經又一次崩潰——怎麽會這樣,我失去了那麽多,為什麽連一個正常人的身體都得不到?我不要……
藍鴛把我摟在懷裏,大而用力,然後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語氣說:“好了好了,天亮就沒有了,相信我好嗎?乖,睡覺吧,別鬧。”
藍鴛說,其實在我們第一次相識我犯病的那晚,我看見他眼裏的綠光就是從我的眼睛中折射出來的。然後他的手感覺到我的汗毛突然變得比平時長很多,像動物的毛發。害怕得很。只是那時候我看他的表情,格外悲傷,一臉的委屈。他就知道,不管我是什麽,總之是無害的那一類。後來案子結束我要離開蘭城,他怕再沒有人會理解連我自己都不懂為何的病,會被人當成怪物欺負,便選擇了一起離開。
eight——
我決定回一趟蘭城。當初和小果租的房子還有三個月才到期。
從我12歲開始的病單,和每半年一次的複查單都被唐小果放在一個檔案袋裏壓在床板下面。
她一直解釋說是營養不良,有好轉了。而單子上的內容我卻從未看過。
當我走進那個因許久沒有人跡而落滿灰塵的房間,在昏暗中打開壓在床板下的檔案袋細細閱讀那些病診單和一些稀稀拉拉不知從哪剪下來的報紙時才明白,原來這些年唐小果把我視為珍寶,是因為她知道我随時都可能永遠離開這個世界,她自己承受着撕心的痛苦,卻還是強裝微笑的給了我一個善意的謊言,希望我能生活在開心裏。
而這些,我卻沒心沒肺的讓她一個人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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