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劍尊丢了!
晏極山新鮮出爐還冒着騰騰熱氣的劍尊,又丢了!
按說,羲淵劍尊身為晏極山老祖,在修真界已經是厲害得不能再厲害的大佬,偶爾出世也不算什麽。可這位劍尊,從小時候起,就是拳打不落天,腳踢焱陽門,手撕鬼修的跳脫人物。恰好此時又有離世光,把天道一衆山主掌門都吓了個不輕。
當天,山主孟子靖正在閉關養神,忽而眉心一點厲光,将入不入的通明玄感被打破,繼而吐出一大口鮮血。
石室之中,光耀的芒點像是陽光透隙而出,照的灰塵無所遁形。如今無所遁形的,是這些碎星一般閃耀的光點。這光點如此之亮,将白晝都又提亮了幾分。
孟子靖心念一動,已站在晏極山頭,只見魔隙方向,凜冽寒光接天入地,一道白練橫亘在天地之間。空茫之氣接連碧落黃泉。
景象雖然浩美,卻不是什麽好事。這是聖人隕落才有的離世光。
孟子靖老成的臉越發深沉。
修道之人通玄入聖之後,合天人之境,與天地交感。因此聖人隕落,方有離世靈光。
還不等孟子靖有什麽心念,晏極山結界外靈力湧動,戚青寒已傳音入耳:
“師尊呢?”
話音剛落,戚青寒已經落在了山頭上,神色不動,眸中卻有焦急之色。
與此同時,晏極山結界外三色遁光齊至,孟子靖開了護山大陣,将三人迎進山中。
這時,空茫白練消散,離世光已然滅了。
山巅之上,寒風烈烈,将五人衣裳鼓起。但誰都沒心思随手掐一個避風訣。
道沖真君當先道:“果真是離世光!我家老祖正在閉關。”
言下之意,我家的聖人沒事。
若存金仙蹙眉:“曦淵劍尊呢?劍尊乃我天道重器,萬不可有失!”
孟子靖人在此處,神識已鋪遍重山。
這個時候,也顧不上劍尊會怪罪了。
掃到洞府外,孟子靖心裏一涼:好嘛,宋暗風不在。
宋暗風是曦淵劍尊百年前收的挂名弟子,雖是挂名,卻極得寵,近年來每番出門,都帶在身邊。
等神識掃到三千咫峰頭,孟子靖臉白了一白:桃樹上挂着的靈犀尺被取走了,這是劍尊的坐騎,日常挂在桃樹上滋養着。三千咫結界外還挂着一塊玉簡,果然,劍尊日常留書“出走”。
好走不走,偏偏要在這時候!
這時候也顧不得查看劍尊留了什麽話給他了。剛要收回神識,便與同樣搜尋的戚青寒神識撞上。修士神識相纏,是親密事,二人眉頭一皺,都覺對方惡心,收回神識的剎那,各吐了一大口血。
孟子靖擦幹血跡:“劍尊不在山上。”
“那這離世光……”道沖真君心頭也是哇涼,恨鐵不成鋼的看向孟子靖。“你還愣着?快去查看劍尊的命牌和本命燈。”
片刻,孟子靖就回來了。神色十分的不好。
“怎麽?”
幾人一看他的臉色,心更涼了。
孟子靖神情古怪,稱得上匪夷所思:“劍尊的命牌和本命燈都不在觑朱堂中。”
幾位真君“虎視眈眈”,熱切的等候他接着說。
孟子靖想起六百餘年前,自己還是個凡人,尚且有便秘的煩惱。他如今的臉色,也和一個便秘了三五日,不得其解的凡人差不多。
“從前,我聽說一個傳聞。小師姐年幼時候鬧着要與人雙修……咳,結成道侶,鬧的有點厲害。那時脾氣又大,但又太小,師尊又實在舍不得如何拘着她,因此命牌和本命燈都被師尊給收了。”
什麽傳聞?但凡荒唐事,這位劍尊都做遍了!還有什麽好遮掩的?
鄢陵真君腹诽,問道:“你家師尊莫不是将命牌藏在什麽隐秘之地,飛升之時,忘了給拿出來了?”
她從未在晏極山受過教,言語随意。
孟子靖沉思不語。
鄢陵真君又問:“那會不會,是羲淵劍尊自己偷了出去?交給了那……相好,咳咳,那道侶?”
“……”孟子靖無言:“怎麽可能?師姐若是有道侶,她自己不知道嗎?幾百年從未聽她提過。”
興許是鬧翻了,再老死不相往來呢!孟子靖臉色不好,鄢陵真君就不敢說了,實則她以為,劍尊那潇灑不羁(跳脫任性)的性子,什麽做不出來?
“劍尊鬧着與人雙修,是什麽時候的事?”
孟子靖這時不便秘了,臉色黑沉的活剛像生吃了一坨:“呵……什麽時候?聽聞那時劍尊不過築基初期,年約十五六歲。”
道沖真君茶不離手,正吸溜着紫玉茶壺,聞言一口茶水噴出來,擦了擦嘴,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若存金仙并非道門中人,哎了一聲:“築基初期雙甚麽修,道什麽侶?”皮出油來了麽?
修士壽命多長,這十五六歲與凡人的奶娃娃也差不多。剛斷奶就哭着喊着要雙修……能不到六百歲就入聖的,果然天賦異禀。
年少時的羲淵劍尊,确實不太像話。好像後來,也沒正經多少?
比如二徒戚青寒,生生頂着不服真人這道號行走了三十餘年。若不是蘅仙老祖出關,氣的吹胡子瞪眼睛,另賜了道號相離,還不知要用多久。
道沖真君捋了捋胡子,勸慰道:“興許是別人,徇因山主,不必太過急。”
孟子靖恨不得薅頭發。命牌不在,本命燈也沒有蹤跡,出了離世光這麽大的事,這倒黴劍尊要還活着怎麽連個傳音都沒有?
還有誰,能追尋她的蹤跡?
空鏡墟,飛鴻影下,玄衣男子一如石塑,沉寂之中忽而睜眼,離世光散盡之後,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手中浮現一塊命牌。
白色寒玉上一道朱紅裂紋,如被利刃絕情斬破。
眸光明滅,終究是割舍不下,咬破指尖淩空畫出一道符,命牌上現出淡淡金絲,若隐若現。
霍晅萬萬沒有料到,她堂堂劍尊,通玄天地的空乘期聖人,有朝一日會栽在一個挂名弟子的手裏。
這挂名弟子還是她自己瞎了眼選的,這幾十年她大約是老了,對這後入門的弟子十分慈愛,但凡出門,都帶在身邊。修行歷練親自指點,靈丹異寶随便取用,怎麽就這麽想不開要和魔修勾結?
還成功了,一劍把她紮了個穿心血窟窿、透心涼。
一陣風來,霍晅飄飄忽忽的,差點被這股罡風吹散。她定了定魂,避開魔氣繼續前行。
當務之急,是要在今夜風辭淵再次開啓時,攔下那孽徒。她雖然不過魂身,殺不了他,但阻撓他進入風辭淵,也足夠了。
身邊殘魂碎魄浮蕩而過。成為魂體之後,原本只能感應到的陰風,都清晰可辨。
這些都是遺留在人間的魂魄,時間長了,烈日罡風中破碎,成為一縷一縷的殘魂。
若是她游蕩久了,遲早變成一塊一塊的殘魂。
前方一縷淡淡綠色,霍晅與“它”擦肩而過,它忽而傳念:我只為她,無有不應。若能再見她,九死無悔。
霍晅滿心不耐,魂魄都殘缺成這樣了,還能傳念的,可見執念多深。
再見又如何?世人不識魂魄,在那人眼中,不過一道不識趣的陰風。
霍晅飄蕩了半日,毫無所獲,又飄回原來的地方,那位執念大兄弟還在原地飄蕩。霍晅叫住“它”,傳念問它附近可有什麽幹淨所在。
殘魂停住,若是有表情,應該是呆呆的。它給霍晅指引了一個方向,留在原地徘徊,反反複複重複那一句。
無有不應……九死無悔……
這半日時間,它又碎了小半,再過不久,就會忘卻一切,成為一絲一縷的陰風消散。
霍晅循着它指引的方向,總算找到一處淨水。魔隙之中,水澤多被魔氣所污,這片水潭邊有一株百年垂柳,已通靈性,才能保住此處澄淨。
霍晅選中一根樹枝,以魂力在上面畫了一道定魂符。柳枝落入靜水中,漣漪頓起,水波繞着柳枝逐蕩,一道水紋形成的靈符清晰可辨。
“遇水而榮。”默念四字,魂魄倏然之間被拉入池中,附着在柳枝之上。柳枝借助水之靈力,飛快生長成人形,水波消散之後,便成了一個女修模樣,隐約與霍晅有三分相似。片刻後,霍晅睜開“眼”,又動了動“手腳”,總算有了暫時可用的身體。
霍晅接連掐訣,腳下水明如鏡,浮現出一處所在。
霍晅呆了一呆,思慮了好大一會兒,才認出那是什麽地方,心中一急,腳步一擡——啪!摔在了水中。
霍晅趴在水裏好半晌,慢慢吞吞的爬了起來。
好多年,好多年,好多年,沒這麽丢人了啊。沒辦法,霍晅如今修為太高,也是六七百的高齡,都記不清上次跟狗一樣在水裏撲騰撲騰是什麽時候了。
霍晅活扒了宋暗風的心都有了。
與魔修勾結,妄圖損壞封魔大陣,也确實該活扒了他。跟害她丢人,真的——沒有半個靈石的關系。
霍晅水淋淋的爬起來,感應殘魂們躁動的方向,偶爾能“聽”到殘缺的傳念:
“什麽鬼……比我醜,嘻嘻……”
“快跑……好兇……”
魂體也有好處,不用水鏡術,只要跟着嘈雜的殘魂們,就能輕而易舉找到那一夥魔修和那逆徒了。
七個黑衣魔修圍成一團,中間是一名氣息奄奄的魔修,七竅流血,已是傷重不治。正是破陣時被霍晅所傷,她當時靈氣耗盡,區區一個地術士都沒殺死,尚存一息。
七人都是一樣的黑色鬥篷,霧氣中有如七道黑影。悲吟過後,為首者道:“已經沒救了。”
幾人形容肅穆,都為同仁的逝去傷心不已。
“好了,別浪費時間了,大家趁熱。”
——然後,一人撕了一塊,把這魔修的血肉都吃進了肚子。
霍晅默默的捏了捏耳垂。
早聽說過魔修相互吞噬,以提升修為。但還是頭一回看見這血赤麻糊的現場。
“什麽人?滾出來!”
為首者扔下啃的光溜的手臂,通天錘朝霍晅藏身處一指。
昏昏魔霾中,霍晅慢慢走了出來。
一直在一旁打坐的宋暗風,猛地睜開了眼睛。
霍晅冷笑:這群魔修在此行祭禮,對他毫不提防,已是十分信任。也不知道,她這個挂名小徒弟日夜在晏極山修行,究竟是怎麽和這群魔修搭上線的!
做她羲淵劍尊的弟子,還委屈他了不成?
宋暗風也是一怔。方才霧氣遮掩,這少女身骨修長,纖姿毓秀,一瞬間,他甚至以為,是師尊回來了。
可他師尊是确确實實被他一劍穿心,魂消魄散,肉身亦堕入魔隙烈火之中,再不存世。
若是霍晅知道這倒黴徒弟在想什麽,肯定要笑了。他當然會認錯,這具木傀儡,本就是照着她自己的身形重鑄的,只是容貌不大相同。
他日夜在三千咫給師尊端茶遞水、按摩捶背的,能認不出來就有鬼了。
看清“她”的臉,宋暗風才定了定神,玄心出竅,直指霍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