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年人不要整日想着成親

霍晅闖入識海,才發覺運氣好的不可思議。

這女修不過築基初期,但靈骨通明,體內靈氣純淨,果然是名門弟子。

霍晅放出魂絲小心翼翼的探了一下,在識海一角找到了被濃郁靈光包裹着的光團。

這光團便是這女修原本的魂魄,此時明滅不定,正在沉睡之中。

怪不得方才這女子睜開眼睛,卻神色呆滞。多半是遭遇巨大危險,觸動了某種秘法,應激之下調動了全身靈氣将魂魄團團護住。

這倒方便了。以她如今的魂體,就是一個普通人也比不過,更別說奪舍修士。如今這女修魂魄未曾清明,倒是可以趁虛而入,借她肉身暫時養魂,待日後回了晏極,給她一分機緣便是。

霍晅分出一道魂絲,使出一個“困”字訣,以魂絲化作縷縷金光,将光團困住。那光團明光一閃,徹底昏睡過去。

霍晅睜開眼睛,恰好門開了。

門檻上站着一個腼腆少年,清亮的雙眼看向這邊,對上霍晅的目光,急忙低頭,假裝鎮定端着托盤進來。

“姑娘,粥……粥好了,你快吃吧。”

這家裏四壁蕭條,窗子都透風,粥卻是拿大米摻了小米熬的,一股米香沖入鼻尖。

霍晅手腳使不出一點力氣,渾身更是劇痛,冷了臉道:“你喂我。”

少年一愣,随後面露喜色:“好,好的。”

說着,小心翼翼把她扶起來,靠在床邊,又吹涼了粥:“小心燙。”

霍晅吃了一口,更覺得餓了,看來這肉身還未辟谷,于是幾口将粥吃了,又吃了一碗。少年見她“乖巧”,只是語氣和神情冷了些,面露喜色,越發殷勤的喂她。

霍晅專心吃粥,不動聲色的打量,要到第四碗的時候,就只有小半碗了。鍋子空了,少年有些忐忑,生怕她還要,所幸霍晅也吃夠了。

霍晅吃好了,魂魄拉扯的疼痛依舊,但肚中有食,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了。

“方才那婦人,是你什麽人?”

少年欣喜道:“是我母親。”

“哦。”霍晅許久沒和凡人說話,思量了一下,又調整面部表情,溫和而慈愛的問道,“你是誰?”

“我……”少年漲紅了臉,看着床上的少女,皮膚白皙,面容嬌美,天仙一般。這少女還和他說了這麽多話,還問到他,少年一激動,道:“我是我母親的兒子!”

霍晅面皮一抽:“少年,你的名字。”

少年反應過來,臉皮更紅了:“我叫玉果。今年十七歲。”

霍晅有些意外,看他身量,還以為最多十四五歲。

少年看她不說話了,突然臉色越來越紅,一時擡起頭看她一眼,一時又羞澀的低下頭。

霍晅滿心不耐:“你老看我做什麽?雖然我長的不錯,但我臉皮很薄,你這樣看,我不喜歡。”

玉果急忙搖搖頭,咬住下唇,醞釀了許久,才故作勇氣開口:“姑娘,你和我說話,是願意給我做媳婦了嗎?”

霍晅面色一沉:“想得美!”

玉果一愣,臉色蒼白,漸漸的又透出紅來。但這紅和方才不同,方才是害羞,如今是覺得窘迫。

霍晅看這孩子眼神澄淨,又反省方才那話确實生硬了一些,又道:“少年人要好好讀書,不要整日想着成親。”

玉果恍恍惚惚的聽她說話,猛然擡起頭,下定決心一般:“你不願意的話……,先不要和我母親說。等你養好身體,我,我可以送你離開。”

霍晅颔首,又問:“有肉嗎?”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點頭:“要晚上……”

霍晅也吃飽了,揮揮手:“那晚上吃肉。”

少年臉又紅了,端着空碗逃似的跑出去了。

看着羞澀奔出的少年,霍晅茫然了一下,但也沒放在心上,閉目內視,小心調動靈氣滋養魂魄。

這肉身實在太弱,她真怕一不小心将靈氣給吸幹了。

她魂魄有損,非一時之事。這女修的肉身也損傷的厲害,內視之下,腿斷了一條,手倒斷了兩根,連肋骨也有三根不是好的。霍晅只得又調動靈氣,滋養肉身,一直到夜幕降臨,才修好骨頭。

霍晅勉強起身,虛浮的支撐着在四角畫了一個聚靈陣,但此處靈氣微弱,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時辰,才感應到些許靈氣入體。

她從前住的晏極山三千咫,整個修真界靈氣最充裕的地方之一。突然要在這裏拼了老命的擠這麽一絲靈氣,再想想害自己到如此田地的,正是瞎眼撿來的宋暗風,簡直氣的要捶床!

這麽一想,還有諸多疑點。

前日萬浮山封印松動,她恰好在附近尋一株绛靈草。而她之所以突然外出,正是宋暗風病發。這舊疾稍有不慎,靈骨俱毀,霍晅來不及與孟子靖交代一聲,就帶着他出了山門。

萬浮山下,恰好就有一株绛靈草,是十年前宋暗風發現的,當時尚未成熟,霍晅便派了魂獸暗暗鎮守在此。此時宋暗風病發,绛靈草恰好成熟,一切水到渠成。

宋暗風服用靈草,她立了陣法,親自輸入靈氣給他疏通經脈。此時萬浮山上異動大作,氣息湧動不似尋常。霍晅就在山外,等不及道沖真君和若存金仙趕來,便獨自進山。直到後來魔氣洶湧,封魔大陣搖搖欲墜,她沖入魔隙,憑一己之力強行封印地底三千尺業火之中的惡獸——燭龍。

整座萬浮山連綿數百裏全數在內,盡是此陣。她耗費大量靈力,才勉強守住。睡夢中的燭龍因魔氣異常而躁動,一個翻身擺尾将力竭的霍晅甩出去老遠,總算在空中站穩,又好巧不巧掉入了一個魔陣當中。

她當時還覺得奇怪,這封印将将松動,連看守萬浮山的幾位真人都不曾察覺,怎麽這些魔修早有準備?直到後心正中一劍,她才恍然大悟,這內奸是身邊一直帶着的!

回想起來,當天騰不出手,還是讓宋暗風傳信。

霍晅恨不得把床都捶散了!這麽重要的事,她竟然沒有自己做,到底是不是閉死關的時候把腦子給丢在裏面了!

封魔大陣若破,燭龍出世,魔氣侵蝕修真界,便等同滅世。如此重要之事,她卻讓宋暗風傳信,無怪乎到了最後若存和道沖都沒能趕來。

這麽重要的事……竟然都沒有親自做,她不是被刺死的,是蠢死的!

宋玄心這孽徒,她一定要親手弄死!

門突然開了,婦人跌跌撞撞的沖進來,見她睜着眼睛,急忙跪倒她面前。

“仙師,求你救救玉果吧!”

她手中捧着一把白玉劍,拼命磕頭。

霍晅壓了壓眼角,更難受了:“別哭了,那孩子怎麽了?”

羅娘哭道:“他白天進山,到現在還沒回來,仙師,之前都是我不對,是我想差了,想留你在這裏,才偷偷藏了你的法器,求您救救我兒子吧!我願給仙師當牛做馬,就是死了,魂魄也願為您驅使!”

白玉劍冷光泠泠,一看便是修士之物。這婦人為給兒子娶個媳婦,倒也膽大。

但卻不是她想的這般,這女修動彈不得,是受了傷,而不是“法器”被藏起來了。

霍晅自然不會和她解釋,強撐着站起身,接過白玉劍,駐在地上,這女修身量嬌小,倒也正好當成了拐杖。

這一出門,才發覺山間大霧彌漫,眼前一步之距肉眼便不可視物。

霍晅問:“白天就有霧嗎?”

羅娘哭着點頭:“有五六日了,一直沒散。前幾天,霧氣都有些發黑,我們都不敢出門,今天才好些了。”

霍晅皺眉,怪煩躁的:“這樣的天氣,他上山做什麽?”

羅娘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從外面回來,他已經走了。”

霍晅看着腳下,都是細碎的木屑。羅娘也看到了,一旁還有削斷的箭簇,她臉色慘白:“他該不會是去打野雞了吧?”

霍晅回神,這院子十分簡陋,雞圈裏空空如也,早就沒有牲畜。她突然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這少年上山,不會是因為她要吃肉吧?

霍晅扶額,按住微抽的眉角,令羅娘進屋,自己提劍往山上慢步而行。

走了幾步,确定羅娘看不見她了,霍晅才靠在樹上,狠勁的喘了幾口氣。

肉身虛弱,魂魄傷重,雙重的疼痛如利刺紮在靈魂深處,無處不痛。若是尋常修士,早就疼得滿地打滾。霍晅忍了幾忍,又罵了幾遍宋暗風黑心孽徒,提步又走,走走停停,半個時辰後,停在一棵要五六人合抱的大樹面前。

霍晅手指觸上,剛一碰到,就又皺眉。

這麽大的榕樹,至少有數百年之齡,早該結成靈元,怎麽才開了靈識?

她指尖蘊含一絲靈氣,樹冠微微晃動,忍不住與她親近。

霍晅:“借點靈氣。”

樹冠呼啦啦偏開,孩童之聲傳入腦中:“不借!不借!”

霍晅:“硬搶。”

樹冠東搖西擺,似乎瑟瑟發抖,它自然不願意別人抽走自己辛辛苦苦修來的靈氣,可又無法抗拒,小聲問:“什麽時候還?”

霍晅皺眉,等她拿回真身,這點因果自然會順手了解。她修的是天道,可不想在這點小事上欠下因果。

孩童弱弱哀求:“留點,給我留點。”

霍晅運轉通靈訣,果斷道:“知道了。”

半晌,霍晅才睜開眼睛,擦了擦額上細密的汗珠,忍不住道:“你這麽大一棵樹,怎麽才這麽點靈氣?你也太窮了!”

樹冠嘩啦幾下,小童生氣了:“我每日辛辛苦苦,勤勤懇懇用心修煉,才得來的!你一口氣弄走了這麽多,還說風涼話?”

霍晅冷笑一聲,既已有了靈氣,使出一個風行訣,拔腿就走。

樹梢晃動,小童急巴巴的追問:“你什麽時候還我?記得要還!”

這地方,果然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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