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拼師

沈流靜落下雲頭,清冷目光隐含幽怨,聲音泠雅悅耳,如珠玉相擊:“原來在此。你要我帶你回山,說為我消愁解悶,怎麽又跑出來?”

霍晅看他如此哀愁,心裏驚了一驚,不知沈流靜是幾時認出她來了,也不知如何答話。

沈流靜搖頭,目光極重,語聲極輕:“你又知不知道,我所有愁煩,都是因你而起。自然……也只有你,能解我心中哀愁。”

霍晅大驚失色。一臉見鬼的表情,死死瞪着沈流靜。

她瞠目而視,沈流靜似是輕嘆口氣,收斂了些許意味不明、言之不盡的神光,帶着安撫似的淡笑:

“你這又是作什麽?值得這樣驚訝?你既然不願意面對我,我總是不願意讓你為難的。”

說完,帶着些許眷念深深望了她一眼,轉身便走。

霍晅見他古裏古怪的,拔腳追了上去。

霍晅速度不慢,可卻沒能追上沈流靜,只在河邊見着一少年。少年見她過來,冷淡而溫靜的轉身看她。

這孩子築基修為,氣勢沉寂,眉眼有些眼熟。

霍晅微微颔首,他又轉過頭去,專注的看着山石對面。

一群少年少女簇擁而至,中間一粉衣少女,如衆星捧月,神采飛揚。她旁邊的一個黃衫男子擠開衆人,與她并肩而行,殷勤的和她說話。

男子妙語連珠,惹的身旁人群時而發笑。粉衣少女挑了挑眉,微微側頭聽着,目光卻淺游慢移,常見的敷衍;偶爾唇角一翹,露出衿貴且涼淡的笑意,得意非凡。

身側少年輕聲問:“看見中間那個姑娘了嗎?”

霍晅眯了眯眼:“看見了,小姑娘挺得意。看着,挺欠教訓啊。”話音剛落,少女手臂輕擡,露出了手腕上的青色龍環。

霍晅默了,摸了摸自己手腕。

她手腕上也有一只青色小龍,首尾相吞,小龍栩栩如生,卻未曾點睛。

除了青龍無珠,還有頭上那迎風招展的粉色璎珞,身上一簇一簇盛放桃花似的粉色裙裳……

霍晅:…… ……

她小時候,好像真有一段時間,品味是這樣的嬌氣、柔嫩。

霍晅望着那一抹鮮嫩的粉,眼睛痛,心也痛。

這欠教訓的驕矜少女,總不會是她小時候吧?

原來她小時候,除了品味有恙,脾氣也似乎不怎麽好?

身旁的少年人唇角翹起,定定的看着粉衣少女,心滿意足的道:“那就是我喜歡的人。”

他上前幾步,攔在衆人面前,見禮過後,自報姓名:“在下沈流靜。”

圍觀的大霍晅;…… ……

小,小時候的沈流靜!

少女霍晅挑眉一笑,語氣真誠,眼神仍舊敷衍,只是不熟的人從看不出絲毫端倪:“靜水流深……沈道友,好名字呀!”

諸人都附和起來:“是好,好名字,霍道友說的極是。”

小霍晅調笑似的輕哼一聲:“好名字是他的,你們誇他去。我可要先走了。”

說完,輕靈轉身,随手折下一支半開桃花,玩轉着走了。

餘下諸人都圍住沈流靜問其門派、師承,沈流靜并不言語,冷臉的“無可奉告”。後來,徑直甩下衆人,先往山林中去。

剛走出不遠,就見小霍晅立在山石一角,只露出半個發髻和一串柔軟的粉色璎珞。

察覺人來,她猛然回頭,轉臉的一瞬間,面上陰冷殺意,輕而易舉的轉變成輕盈可愛的一抹甜笑。

她表情并未暴露什麽端倪,少年沈流靜反而蹙眉,剛要上前,霍晅開口了。

“你站住!”

少年沈流靜眉心擰的更緊,無聲的疑惑。

小霍晅信口胡謅:“我裙子濕了,正在換呢,你要敢過來,看見了什麽不該看的,就得娶我。”

小沈頓住腳步:“怎麽濕了?”

小霍晅眼珠一轉,不懷好意的一笑:“你說呢?荒郊野外,既沒有下雨,我又沒有入水,你猜猜,我是怎麽光把衣裙打濕的?哎,此處也沒有茅房,我剛要完事,突然見到一只渾身彩毛的蟲子,被吓的一跳,這不就壞事了嘛。”

小沈起初仍然警惕的觀察着她,等明白她話裏的意思,耳尖先紅了一片。随後緊緊抿住唇,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

他堅定的朝霍晅走過來。

“哎,你……你這個孩子,生的白淨好看,臉皮可真厚,色中餓鬼、不要臉……”

小沈充耳不聞,堅定的走過去,徑直望向石頭後面。

忽然,身上撞過來一個冰涼冷硬的東西,他伸手一接,抱了個滿懷,再一看,原來是剛才跟在霍晅身邊獻殷勤的黃衣男修。

他眉心一點紅印,生機斷絕,已經死透了。

驚鴻掠影,匆匆一瞥,他已經看清楚,方才在石頭後面,霍晅手腕上,那古怪的青色镯子化身青蛇,将男修緊緊纏住,尾巴正戳在他眉心之上。

也許他方才被霍晅胡言亂語纏住的時候,這男修還是活的!

但幾句話的功夫,他已經死了。

小沈眼中冷光乍露,祭出法器,原本分散的人群也聚攏過來,紛紛相詢。

霍晅輕哼一聲,絲毫不将殺氣騰騰的沈流靜放在眼中,一指地上的屍首:“沒什麽大事。他想殺我,被我殺了。”

周圍人群頓時松了口氣:“原來如此!”

“有眼無珠,死有餘辜。”

“正是,正是。我等一同歷練,被困在少淵山中,理當同心協力,怎可起如此歹心?”

只有小沈冷冷道:“死無對證。”

他這話一出口,霍晅臉上的神情立時變得微妙,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不懂事不聽話的孩子。

她問:“你師傅,是誰呀?”

這時候的小沈,年紀還小,聽她沒頭沒尾的一問,先是疑惑,然後就露出些許厭惡的神情。他總覺得,按照對方那信口胡言的秉性,一定說不出什麽好話來。

果然,霍晅下巴微擡,驕橫且無禮的道:“你說死無對證,言下之意,指我說謊?要不要讓你師傅去問問我師尊,我會不會說謊?還是要讓我師尊去問問你師傅,是不是他也覺得,我師尊不會教徒?”

霍晅小時候行走江湖,出去先報師尊的名號。當年築基游歷,人家都是師傅,一水兒的金丹真人。只有她師尊已經是老祖、晏極山主、問心令令主。

霍晅最愛耍威風,但凡有了摩擦,什麽也不管,先比劃比劃,背後站着的是師尊,還是師傅。

不等沈流靜回話,已經有人道:“自然不會。沈道友不知道,霍道友乃是蘅仙老祖座下高徒,品性最是端正。斷然不會說謊。這黃衣修士是後來的,修為最高,已經築基後期。霍道友才不過築基初期,若不是他起了歹心,霍道友為何要冒險動手?”

這位說完,還唏噓一聲:“幸虧霍道友有法器護身,不然可就麻煩了。也幸虧他不開眼,先找上了霍道友,若是我們,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三言兩語,已經把死人定罪。

小霍晅手中捏着黃衣修士的儲物袋,從裏面取出一只拳頭那麽大的避水珠,有恃無恐的把玩。

小沈死死的瞪着她片刻,最終收了法器。

霍晅冷眼旁觀,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當年少淵山游歷,雖然不曾遇見過小流靜,可的确有這麽一樁事。她當時不便多做解釋,簡單粗暴用“師尊”的名頭壓了下來。

如今這麽瞧着,這小姑娘橫着走路的樣子,可真叫人恨不得打斷她的螃蟹腿啊。

她能平安長大,真是得虧她有一位護短的老祖師尊。

師尊後來确實放不下她,強行壓制修為數十年,到後來度雷劫時,都比旁人兇險萬分。

霍晅收回意識,晃晃悠悠的跟着這群孩子,看他們折騰着找出路。走了大半個時辰,似乎累了,随手扶在了一塊山石上。

——随後,青龍镯一聲龍吟,猛然活了過來,殺氣騰騰。石頭驚呼一聲,逃到半空,但已經失卻先機,被青龍纏了個嚴嚴實實,崩成了一塊一塊的。

這塊石頭,正是鹿藏蕉的意念。霍晅乃是夢境之主,在夢中發現了他,将其滅殺,真身也即刻隕滅。

霍晅斬殺鹿藏蕉,大獲全勝,可從夢裏出來,抹了抹額頭的些許囧汗,她表情實在稱不上“勝利”,反而有些落荒。

見鬼了,她是有多色令智昏,在幻境裏,竟然迫切的想着,沈流靜已經對她情根深種,不忘不渝?

還有那麽小的小沈,那白淨面容、微微圓睜的眼睛,還,還挺惹人。

至于長大後麽,呵,善變心,姓沈,又是雷靈根,除了長的好,簡直一無是處了。

唔,還有修為不錯。

霍晅鬼使神差的想起,她糊弄沈流靜的時候,對他說,若是要論匹配,聖人之中,只有她羲淵劍尊配得上琅華峰主。——反過來,好像一樣一樣?

霍晅有點兒飄,想着自己回山之後,諸事塵埃落定,再派人去空鏡墟求親。這也算璧合珠聯、天生一對,到時候生了崽兒,到底是繼承空鏡墟,還是接任晏極山呢?

霍晅飄的有點遠,眸光落到骨頭棒子上,冷不丁想起袖囊裏的折枝木劍。這木劍她是預備送與夏緋,了卻借用肉身的因果。

她一想起夏緋,磨了磨牙,也不飄了,循着殘留的意念,很快找到了鹿藏蕉的屍身。

鹿藏蕉魂魄已滅,看來是早有防備,霍晅拘了半天,都沒能勾到他的一絲殘魂,自然也無法搜魂。

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就要這麽斷了?

忽然之間,霍晅眸光一頓,指尖凝結出一道詭異的圓弧金光,按在鹿藏蕉胸口處。

時間越久,她神色越發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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