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可愛,想吃
沈流靜走後, 霍晅卻又睡不着了,在床榻翻了幾滾, 沒能重新入夢, 索性從洞府出來,随手揪着只喁喁獸磨了會兒牙。
這只可憐的小毛團子被她“可愛, 想吃”的目光吓的瑟瑟發抖。
厮磨了一會兒,傻霍晅從芭蕉叢裏鑽出來,站在昨日沈流靜站着的地方,擡頭細看。
昨日,沈流靜就站在這裏, 看着石頭上刻的四個——醜字!
深水靜流。
霍晅看了一會兒, 心裏有些不痛快,不知道這幾個醜字, 有什麽值得他這樣看重。
值得他夜幕裏,風露中,白晝裏,驕陽下, ……偶爾回首也要探望一眼。更別說,常有出神之時。
她看這幾個字, 真是越發不順眼了。
自三日前開始, 阿寧突然吐血,之後就一直昏昏沉沉, 病骨支離。
雖說他以前身體一直不好, 但像這樣殘喘奄奄、一病不起, 還是從未有過。
岳游煩躁不已,莫說謝小風不敢分辨,要跟着衣不解帶的照看。就連宋嘉玉和林笑也是戰戰兢兢,平日裏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哪怕笑一笑,岳游也要陰測測的跳出來——用一種“阿寧都病成這樣了,你們還有心思說笑,簡直薄情負幸”的眼神盯着他們兩。
今早起來,阿寧又吐了一大口血,揪着岳游的衣裳,胡言亂語,神态癫狂。
宋嘉玉實在看不下去,急忙出來,在山頭攔住了沈青晏。
沈青晏早在幾日前就專門遣了醫修去看過。
謝寧自幼多病,到如今病如山傾,醫修的原話,是不可抗天,早做安排。
這話宋嘉玉聽的清楚,還沒敢給岳游說,又來求見大師兄沈青晏,取一些靈草和靈獸血藥用,以期奇跡發生。
沈青晏在自己職權之內,取了一些滋養經脈的靈草給他。
宋嘉玉畢竟是少年人,從未經過生死,憂心忡忡,不由自主的拉着他說幾句話。沈青晏淡淡相随,山頭上忽然歪歪扭扭的落下一朵雲屑。
雲霧散盡,一個白衣少女跑跳出來,手中還拿着一根竹筍,一路走,一路啃着。
沈青晏一眼掃過,忽然目光凝合,又細細看了幾眼。
這少女修為不明,看之不透;可她能從上峰騰雲而降,不從鎖鏈橫道走來,修為自然比他高出不知多少。
她東西張顧,一口一口啃的很快,——像條啃骨頭的小狗一樣。
腰間,還別着一根古怪的骨頭棒子,看着不到手臂長,上面挂了一串古怪的黑色石頭。
沈青晏心猛地一跳,竟有種久違的惶惑之感,好像幼時被堂兄捉弄,惡狠狠的壓進荷花池中,那流水漫過口鼻的張皇失措。
在他察覺到什麽時,心頭就生出一股似乎有些不可捉摸、不可分辨的不詳。
他已經金丹修為,自然知道,修士在某一瞬間,會有“預感”。
他忙轉過臉,深恐與她沾上。
傻霍晅百無聊賴,聽沈流靜說到了靈霄峰,于是巴巴的找出來。
落在外山卻并沒有見到沈流靜,只看見石階花丨徑後,露出半個發髻和一頂潔白玉冠。
霍晅身形一動,攔在沈青晏面前。
沈青晏被吓了一跳,連連後退,差點滾下石階。
霍晅伸出骨頭虛擋了一下,收回時還順便敲打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家夥,沈流靜呢?”
她雖威壓不顯,但眉間自有一股不可掩藏的無上靈氣。
這也是因為霍晅靈智有損,并未刻意隐藏。若是尋常,霍晅便是立于人群之中,也會絲毫不露,藏山掩水、平平無奇。
沈青晏不敢怠慢,恭敬一禮:“敢問前輩尊姓大名,找琅華峰主有何要事?”
他心中暗忖,今日無相門門主上山,求見琅華峰主。這位看來修為比袁門主還要高出許多,莫非是無相門某位不出世的太上長老?
霍晅見他打量自己,眉頭微皺:“小家夥,你不知道他在哪裏,我問別人就是。老發什麽愣?你傻了不成?”
沈青晏心下一凜,忙收回目光,笑意盈盈的賠禮。正要好生安撫,突見山頭遁光紛紛,如流星亂墜,急急落在了靈霄峰山頭上。
沈青晏一驚,顧不得這“無害”少女,将宋嘉玉往身後一攔:“你先回去,前往扶玑堂回報峰主及諸位師叔伯。”
霍晅随意望了一眼,又覺得這個小家夥莫名有些順眼,“好心”的提點道:“沒事,不用緊張,只是跑了一只小東西。那些人是追着來的。”
沈青晏轉過頭來:“小東西?什麽小東西?”
霍晅略一思忖:“像是一團藍色的火……你沒看見嗎?”
藍火?
沈青晏大驚失色,忙将還呆在遠處的宋嘉玉推了一把:“快去回禀!流陽峰的陰火獸跑出來了!”
陰火獸生于人間,卻是在陰氣最重之處,能吐出藍色火焰,一旦沾上,百年內寸草不生。若是沾在人身上,輕者魂魄受損,重則魂飛魄散。
因此也被稱為地獄之火。
陰火獸危險,又是天生異獸,并不能以靈獸契約約束,但陰火卻是煉器的絕妙之火。
流陽峰峰主薛逢癡迷煉器,耗費了不少功夫,才千方百計捉了一只小獸回來。
說話間,宋嘉玉幾個縱跳往扶玑堂奔去,沈青晏激響手邊的銅鈴,召集修為較低的師弟妹就近躲避。又見幾個剛入門的師妹聚在一起,還未回神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呆在遠處,連防護陣都開的稀稀疏疏。
沈青晏快步過去,開了防護陣将幾人護在身後。
山間遁光不絕,追逐着霍晅所說的藍火。沈青晏靜神凝氣,漸漸的,也能看出些“陰火”的影子。
所到之處,草木枯蔽,地上随即多了一個白霧蒸騰的大坑。
緊追在後面的,是一道紅色遁光,正是流陽峰峰主薛逢。看這群山被遁光照的忽明忽暗,沈青晏小心琢磨着山上被陰火獸燒出了多少個坑,盤算着到時候該找流陽峰峰主賠多少靈石才合适。
薛逢也是焦頭爛額,幸虧這還只是一頭幼獸,到現在才只有一只小兔子大,是以威力不大。若真是長到成年,那一怒之下,真能将靈霄峰給平了。
——那時候,他也能直接被宗主給平了。
偏偏陰火獸不能締結契約,不受他控制。他又舍不得傷到這小寶貝,畏手畏腳,不敢使出全力。兼之靈霄峰多是築基以下的弟子,他生怕激的這小家夥發狂,當即和尾随在後的衆弟子厲喝一聲:“布陣!”
幾道遁光倏然沉下,在半空中凝結成了一個半圓,陰火獸被罩在其中,四方無路,入地無門,只好朝空中逃去。
薛逢早等在上面,祭出通天錘,綴滿了寒冰,猛地一錘砸下!
以靈力凝結的寒冰刺,與陰火獸相撞,發出噼啪巨響,冰刺破碎,化作洋洋灑灑的冰屑,掉落山下。
沈青晏忙加固了防護陣,安撫那幾個女修。
他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旁邊的霍晅伸手接住飄揚的冰沙,突然舔了舔唇。
寒冰刺雖然破碎,通天錘卻結結實實的砸在了小獸身上,陰火獸吃痛,疼的縮了起來,發出唧唧的哼叫聲。
小東西半空中團成一團,軟軟的向薛逢爬去。
這小獸還是顆蛋,薛逢就一直養着,見它皮毛上全是血跡,也是心疼,忙收了通天錘。
“過來!再敢作亂,本座将你化成一灘骨血!”
小獸唧唧幾聲,越發乖巧。
沈青晏松了口氣,剛要收起防護陣,就聽身旁這性情不凡(?)、來歷不明的高人前輩發出一聲嗤笑:
“這個人真傻……他馬上就要倒黴啦。”
話還未說完,那陰火獸一蹦丈餘,撩起爪子,狠狠的拍在了薛逢臉上。薛逢半邊臉頓時都被陰火燒着,大怒之下,雙拳虎虎生風,将小獸給拍了出去!
沈青晏:…… ……
薛峰主的确是傻!
那小獸一旦得手,借薛逢之力,朝他們藏身地飛了過來!
陰火獸飛的極快,所過之處,劃過一道藍線,沾染丁點的草木瞬間都黑化枯萎,就連地面都散發出一陣陣白色霧光。——這正是死氣。
而穿過這片竹林,就是低階修士的住所!
沈青晏祭出青光,堅定的擋在前面。
半空中的薛逢自知闖禍,也顧不上療傷,與衆徒發瘋一樣追了下來。
霍晅搖搖頭道:“傻小子,你快閃開,你的法器雖然厲害,但制不住他。憑你這點微末修為,還不夠它随便炸炸毛的。”
沈青晏不避不退,目光堅毅的擋在幾名女修身前。
“前輩修為雖高,但陰火獸能力詭谲,還請您當心。晚輩自然傷不到它,只願能護得此處一時。峰主……也該到了!”
霍晅搖搖頭,笑眯眯的道了一聲:“傻孩子”。
她随手一撥,将這剛正青年護在身後,又折了幾根柳枝,柔軟的枝條游向空中,彷如活物,結成了一個五芒星結,将小獸困在了其中。
陰火獸渾身軟毛炸起,想要用自己無往不利的陰火破開這層藩籬,這柳枝卻越收越緊,隔着一層靈氣,将它裹成了一個綠色小球。
霍晅慢慢吐字:“最後一根。”
她手中只餘一根柳枝,纖細軟弱,忽然凝成一道驚人的劍光,直直沖入陰火獸眉心。這道含着劍氣的柳枝直接綁縛在了小獸身上。
陰火獸的藍火,竟然拿這根被灌注了劍氣的柳枝毫無辦法。
陰火獸被劍氣劈的七葷八素,差點沒暈死過去,半點掙紮的心思也生不出來了。
小球被霍晅颠在手中,颠來倒去的搖了幾下。陰火獸還不死心,哼唧唧、軟綿綿的叫了兩聲。
真跟只可憐可愛的小貓兒似的。
方才将分神大修和一衆元嬰戲耍的團團轉的陰火獸,被霍晅拎在手中,乖巧的跟什麽似的。
可惜,它現在碰到的是傻霍晅,她腦子可沒有什麽陰火獸是煉器神物真心難得,或者這麽小好可愛……她全想着,這小家夥肉呼呼的,好吃嗎?
于是,薛逢頂着半邊藍色可怖的臉和光頭追下來時,沈青晏眼睜睜的看着霍晅,将這只陰火獸藏進了袖子裏。
嗯,手還背在身後。藏的……很走心啊,這位高人前輩。
薛逢眉心一抽,瞧這位這架勢……他的小寶貝還能拿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