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親親
酒氣在石室間彌漫, 幾乎凝結成有形有質的霧氣。霍晅被籠在其中,一呼一吸間都是他的氣息, 幾乎要被熏醉。
沈流靜卻越來越清醒, 似乎酒氣都被她吸走了;越是清醒,越是無可奈何, 無可自處,白光一閃,已經帶着她到了外面。
豁然空蕩,他才陡然呼出一口氣,終于有了些活氣。
他這落腳的地方選的不好。恰好落在一塊不大的石頭上。
沈流靜占了大半地盤, 霍晅歪歪扭扭的差點摔下去。沈流靜紮着手, 不知道是該把人拉上來,還是放下去。
霍晅不滿的擠在他身上, 手腳齊齊把他纏住,一副憑你怎麽害羞也不放過你的架勢。
沈流靜像着火一樣跳下石頭。
傻霍晅居高臨下,盛氣淩人,眯着眼望他。
“沈流靜, 你上來!”
沈流靜哪裏肯,不過遲疑一下, 她抻開手掌, 又要拍他的臉。
她這喜怒,實在是太過直白。
喜歡的時候, 甜言蜜語恨不得将你泡在蜜罐子裏;但凡惹着她了, 能動手絕不廢話, 打服了再說。
嚣張與跋扈,倒從始至終都沒變過。
沈流靜哭笑不得的握住她的手,實在不能跟一個傻丫頭計較。
“別鬧,乖一點。”他頓了頓,方才迷亂的神色重又寧靜而溫和。
“霍正則,乖一點。月色不錯,我想,我想和你一起走走。”
沈流靜實在過于局促,好好的一句話說的有些結結巴巴、支離破碎的意味。
這件事于他而言,又實在非同一般。
青莒峰上,月下同游。
他想過許多次,也想過,或許能去晏極看看,什麽樣的山水養出了這樣驕性的人。然而終究只能奚落聲中,一步一階走出晏極。
唯一能如願,只有此刻,乘人之危。
霍晅側耳聽着,果然轉怒為喜,笑眯眯的将手遞過來:“那走呀!”
沈流靜心口像有一股熱流,熨帖的流遍了四肢八骸,即便是最珍貴的靈品丹藥,也沒有這樣神奇的療效。
二人靜靜行走在山道上,夜風拂掃,清露在葉尖巍巍顫落;暗香吐蕊,踩在枝芽橫生的疏影上,像踩在某種忐忑不安的心境上。
傻霍晅揉着沈流靜冰涼如玉的手,捏在手中捏着玩,心裏有種平平淡淡的歡喜。既滿足又不甘。
既想和他這樣清清靜靜的走着,又覺他太過安靜,只想做點什麽,叫他“花容失色”。
偏偏沈流靜實在純情,他心裏想的踏月同游,就是字面上的踏月同游。安安分分,從眼角眉梢到奇經八脈都沒有絲毫想要逾矩的念頭。
山不來,霍晅就去就山。
她捏着沈流靜兩根纖長的手指,拽他轉過身來,随後眉心微蹙,四平八穩的開口:
“呀,呀……好疼呀,好疼呀,我的腳扭了……”
沈流靜猛然扭過臉,月色下,神色驚恐。
竟然有那麽一瞬間,想起了餘音真君謝蟬心。
霍晅不遺餘力的繼續“表演”:
“呀,我腳好疼,給人家揉一揉嘛!”
沈流靜艱難的不去看她浮誇的神情,張了幾次嘴,才道了一句:
“你都跟誰學的這些亂七八糟?”
連傻成這樣,還記得這麽些招數!
霍晅單手支颌,思索了好一陣子,自然沒有什麽頭緒:“莫非,是天賦異禀,無師自通?”
沈流靜:…… ……
“你一個女孩子,這有什麽好得意的!”
霍晅:“你的意思,我要是男孩子,就能随便親你了?”
要,要親他?!
沈流靜幾乎絕望:“當然不是!”
霍晅不依不饒:“那你到底是要我親,還是不要我親?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沈流靜就不該和一個傻丫頭正經八百的說話!自取其辱,不外如是。
況且,早知道,她是這麽個打算,那不管她“演技”多差,他都應該乖乖上當才是。
實在可惜。
他原先有多正經,被勾弄後,就有多蠢蠢欲動。
霍晅卻是個行動派,不等他踟蹰的思索出個完整的理由,就撞進他懷裏。
果真,天賦異禀,無師自通。
她便是傻了,冷軟的唇也穩穩的貼了上來。
唇齒間,一片酒香。霍晅全憑心意行事,雖然靠了上來,又不得其法,莽莽撞撞間伸出舌頭舔了他一口。
果真是醇香好酒。
她心裏一陣陣蕩出了醉氣,又覺得有股令人慌亂的酥麻,急忙推開了他。
沈流靜撐在石壁上,将人擠進了竹影之中,她背靠着一株晃晃悠悠的翠竹,像在風中觀雲,浮浮蕩蕩,不得平靜。
沈流靜隔着竹竿,将人控在懷中,一手虛虛掐着她後頸,唇舌再一次壓了下來,厲兵秣馬、欲吞山河。
随後,翻江倒海,攪弄風雲。
霍晅閉着眼,眼角滲出濕痕,下意識緊緊揪着他衣襟,被迫擡起頭來。
沈流靜摒棄了所有引以為傲的克己、冷靜,似乎也被她傳染了“傻”,壓抑的許久的本能恨不得在這一夕之間,全都釋放出來。
突然,霍晅渾身一軟,沈流靜忙攬住她腰身,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緊接着,臉上就被重重的拍了一巴掌!
霍晅神色清明,眼神前所未有的明厲,暗藏一絲冷笑,略帶寒氣的看着他。
沈流靜看着她眉心紫印,手臂收緊,将她嬌軟的身軀毫無縫隙的擁住。目光不閃不避,帶着壓抑許久的惡意,與她對峙。
他就是親了,他有名分,憑什麽不能親?
他不止要親一口,他,他還想做別的呢!
正想肆意的放幾句狠話,她眉心紫光突然隐滅,一道灰白光線湧現,接着又歸于寂無。
霍晅睜開眼,空淨目光茫茫然的看向他。她難受壞了,手貼在額間,輕輕哼出了聲:
“沈流靜,疼……我難受……”
沈流靜早顧不得其他,将人擁在懷中,眉心相抵。這次卻十分不順,神識一入她識海之中,就被殺氣騰騰的金紋符印給震了出來。
霍晅整個人都在發抖,拼命的擠進他懷裏,哭聲壓抑而細弱,難受的狠了,哆哆嗦嗦的哼出一句:
“難受……”
沈流靜終于是潰敗。他握着她的手,無聲安慰,随後将神魂凝合,一個穿着肚兜、眉心有一點殷紅朱砂的小白胖子,從他天靈蓋上逸出,義無反顧的鑽進了霍晅眉心。
這是大乘元嬰。
沈流靜進入後,因他元嬰入侵,識海之中殺氣更盛,四野都是白茫茫冰雪之地。
白生生的小胖子飄進識海,循着被損壞之地一路追尋,其中還碰到幾道淩亂的金印,都被他機巧躲過。
直到看見一片竹林,郁郁森森,每一棵都是巍然玉立,不折不彎。
這識海被那道來歷不明的灰白光線攪亂了天地,這片竹林卻保存的完好無損。
小胖子試着過去,才發覺這裏有最嚴密的保護陣。
這是識海最深之地,也是霍晅認為,最重要的地方。
他未經她同意,竟就這麽闖進了她識海深處。
碧影憧憧之中,似乎有個似曾相似的影子,和這裏每一棵竹子一樣,安安靜靜,不争不辯的站着,凝結成一個巍巍玉山般的影子。
小胖子眉心忽而發燙,那點嫣紅似乎要灼流出血來。
似乎就要看清了,這虛像究竟是誰,這時,白光一閃,他略一走神,再看時,就只見一片碧綠,再看不清那道要緊的虛像。
可他還未來得及抓住這一點一閃而過的玄念。
小胖子追着殺氣而去,金印小龍已經将灰白光線困在了一處寒潭之中。寒潭上冰面越積越厚,可金印小龍也騰不出手來,對付這古怪的白線。
沈流靜小胖子剛一靠近,那金印小龍就張牙舞爪的沖過來。他只得退後,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示意自己并沒有攻擊之意。
小龍安靜了許多。
沈流靜凝結出一道魂火,擊向冰面,灰白光線慘烈的扭曲起來,被擊潰成一團霧氣,散落在水底。
識海之中,地撼山搖,白嫩嫩的沈流靜蒼白了些許,那金印小龍忙裹着他,将他護送出去。
沈流靜雙眸一斂,咽下喉間腥甜。他已清醒過來。
那灰白光線已除,看來她該無大恙了。
可此時人還沒清醒,嬌生生的一小團揉進他胸口,軟糯糯的哭:
“沈流靜……我還想要……”
這個傻丫頭,全憑本能,她要的是他心頭血。
能讓她傷勢好轉,能讓她舒服些。
沈流靜知道她難受,他也難受。
他能怎麽樣呢?他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她無保留、無顧忌的貼近他身……除了心頭血,他也想給她別的。神思昏聩的壓抑着自己。
沈流靜輕手輕腳的把人放在塌上,霍晅面色嫣紅,眼角水跡濕漉漉的。看他時,不看他時,都勾得人生出萬千邪思。
她這樣信他,柔弱無骨的躺在他懷中……錯,這一折騰,是被他按在榻上了……
懷中人是心上人,還沒什麽還手之力,誰能把持的住?
真的,他要不是沈流靜,哪怕是不動如神,也把持不住。
也只有他是沈流靜,從來舍不得動她一根頭發絲兒。
灰白光線已經被除掉,許是威脅終于解除,霍晅終于昏睡過去。
沈流靜知道,她就快要“醒”了。
他端端正正的坐在石凳上,看了她許久,最後破罐子破摔似的,合衣躺在了她身邊。
兩個人像最平凡的凡世夫妻,蓋着柔軟的錦被——沈流靜抱着一腔禽獸雜念,竟然真的睡着了。
簡直禽獸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