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衣、食、住
轉換時空來到古代,姜秾周遭的環境,陡然就惡劣了千百倍。
住的是黃泥蓬草屋,所幸房齡尚短,維護得當,遮風擋雨不成問題。
吃的是含麸皮剌嗓子的面食,有時還直接吃清水蒸煮的麥粒(麥飯),菜就是自家菜園子裏種的菜蔬,飯菜裏不見丁點油星。
穿的是補丁疊補丁的麻衣,麻衣粗糙刺癢,不過穿久了磨舊了柔軟了,貼身穿倒也能行。
姜秾全靠深植于基因血脈中對種田(不!對農學和農業)的深愛之情,在七情六欲中占據住主導地位,且她本就不好口腹之欲,方才能這麽快就認清并接受現實,接着忍受住了糟糕的境況。
……
姜秾仰脖擡頭,眯眼看看頭頂偏斜角度不大的太陽……
晚飯時間還很早呢,不知道待會兒的午後加餐麥粉糊糊,有沒有她的份?
據說大人教訓小孩子,打過之後,或許還會施以‘餓一頓飯’的懲罰,好讓小孩子牢記教訓。
從來沒被動餓過肚子的姜秾,憂心忡忡,于是打算去小竈屋幫周翠娘燒火,不知有無可能看在她勤快的份兒上,不施以‘餓一頓飯’的懲罰?
想到就做,姜秾擡起腿邁開步,然後就差一點、就要被絆倒了!
姜秾最終沒被絆倒,不過三歲小豆丁弟弟姜金,此刻正仰倒在地上,蜷着胳膊腿兒,似一只被掀翻的小烏龜。
小豆丁本就生了一雙大眼,又因身體瘦弱臉上少肉,凸顯得一雙眼就更大了,眼裏包着淚水兒時,那真是輕易就能惹人揪心!
他是要哭了嗎?嘩啦啦流眼淚的那種哭?那要哄他嗎?怎麽哄……
姜秾心裏慌得很,面上卻沒多大表情。
小豆丁扯開嗓子:“嗚啊!嗚啊!啊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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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秾:“……”
姜秾面無表情,俯視着地上四腳朝天的‘小烏龜’。
“嗚嗚,嘤嗚嗚嘤……”
小豆丁的嚎哭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嘩啦啦直流的眼淚也慢慢收住,最後險險地包在眼裏,顯得一雙大眼愈發濕漉漉。
見此,姜秾點點頭誇獎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就很好,接下來,你就自己站起來。”
被阿姐掀翻在地,又被吓得不敢放聲哭,只能硬生生收住淚珠兒,最後姐阿還不抱他,還要讓他自己站起來!
小豆丁,覺得他超委屈!
但小豆丁想到,阿姐剛才挨打了,又莫名覺得或許阿姐挨的這頓打,和他找阿娘要燒黃豆吃有關。雖然還是不太明白究竟為什麽,但他就是不好意思再哭鬧了。
小豆丁,有一點點心虛。
于是,被掀翻在地的小烏龜,一個骨碌在地上翻了半個身,臉朝下、趴地上後,再才支胳膊曲腿,最後就自己站了起來!
姜秾盯住小豆丁滾了一身泥灰,已經染成土黃色的褐衣長褲,終于開口喚到:“你過來。”
小豆丁颠颠兒地走過去,姜秾擡起胳膊,揚手拍打起來。
小豆丁以為阿姐是在打他,可憐又可愛的一雙大眼看着阿姐,聲音脆甜軟糯地哀求:“阿姐~我不敢了,不敢再找阿娘要燒黃豆吃了,阿姐你別打我~”
“咕嚕嚕~”是姜秾肚子裏傳出的聲音,她是真的餓了,只是聽到‘燒黃豆’,肚子就快速響應了。
姜秾沒有停下拍打,不過手上力道更放輕了些,“阿姐拍打你不是在報複出氣,而是為了拍掉你衣服上的泥灰,你衣褲髒了,給你拍幹淨。”
姜金乖乖地‘哦!’了聲。
不一會兒,周翠娘彎腰從小竈屋裏出來,對姐弟兩喊:“過來吃麥糊!一天到晚都在嚷着要吃,吃吃吃,怎就餓得這麽快咯……”
一個月的時間,讓姜秾養成了在周翠娘念叨時不開口反駁的習慣。姜金說話還不太順溜,還沒學會如何反駁。
周翠娘愛念叨就随她念吧,反正不管她嘴裏怎樣念叨,最後還不是在午後時特意從田裏回來一趟,就為給姐弟兩煮麥粉糊糊加餐。
姜秾慢慢地邁着步子,和小豆丁一起往小竈屋走去,去喝上半碗麥粉糊糊加餐,填一填肚子。
姜秾正端着碗慢條斯理地喝糊糊,周翠娘一邊看着姜金以防他手不穩摔了碗,一邊說到:“濃娃兒,以後中午你們姐弟兩的麥糊,就由你自個兒燒火煮,我就不從地裏回來了,你已經是九歲的人,應該要學着多做些事兒了。”
姜秾端碗的手一僵,思索一瞬後,點頭答應:“好的,明白了。”
燒火煮麥粉糊糊?姜秾不會。姜濃也沒獨自煮過,但都看過很多次,已經學會了步驟及要點,動手實踐應該沒問題吧。
周翠娘中途回家一趟,給姜秾姐弟兩煮好麥糊加餐讓兩人喝完,又和了面團放着讓它自然發酵,等晚上回來後直接就能蒸饅頭吃。做完這些,才又急忙下地去了。
四月中, 小滿者, 物致于此小得盈滿。
如今正是‘小滿’前,差不多是小麥此類夏熟作物灌漿的時候。籽粒灌漿能否灌得飽滿,直接影響到收成好壞,這個時期,保證小麥生長時的水分适宜,是非常重要的。
溫寧村的農人,确實不及姜秾的理論知識豐富,可也有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經驗。
經驗告訴他們,前些天下的那場雨還是小了些,現在地裏雖還半濕着,可等大太陽再炙烤上幾天,又還不下雨的話,麥子就要受旱了。
灌漿不滿,最後收上來的麥子怕會是秕麥,根本不頂什麽用。
包括姜雙五夫妻兩在內,村裏所有農人,都在為幾天後的雨水提心吊膽,也陸續有人開始去姜水裏擔水澆灌了,不然到時若真不下雨,再想着去擔水澆灌也就來不及了。
及早擔水澆灌,到時就算真不下雨,總也能收點上來,即使是秕麥也總比絕收強些。
夕陽落盡,天色擦黑時,姜雙五和周翠娘兩人,才一人擔水桶、一人扛鋤,收工從地裏回來。
人力擔水灌溉一天,即使兩人輪換,也是一件很累人的活,夫妻兩人回到家時,累得都已經不想說話了。
周翠娘中午回來那一趟,已經用含麸皮的黑面粉和了面團,這時回了家就直接上鍋蒸了兩屜饅頭,連着明天早飯的份兒。
饅頭出鍋,盛了幾碗籠屜下的開水作湯,再端出一碗鹹菜,也就是一頓晚飯了。
吃完又簡單洗一洗,就各自回房睡下了。
姜家的黃泥蓬草房,坐東向西有一溜三間,居中一間堂屋,左右各一間卧房,還在院裏另搭了一間低矮小竈屋。
事實上,不僅是院裏的竈屋低矮且窄小,這一溜三間坐東向西的正房,同樣是不高也不大,就跟姜秾所在後世的兩室一廳小戶型差不多,室內面積也就五十來平,逼仄得很。
小豆丁姜金随姜雙五夫妻,睡堂屋左邊一間卧房,姜秾則單獨睡右邊這一間。
姜秾的房間不大,裏面擺設也簡單。
兩面牆相交的牆角處,是一張泥磚砌基座、上面鋪木板的小床。外側床頭擺了小小一個木箱子,裏面放着姜秾的秋天、夏天和冬天全部三身衣裙,(再加上一套整個穿在身上的春衣)。在小箱子的上面,放置了一個竹筐,用來放夜裏脫下的衣裳。
屬于這間卧房的正經擺設,就只這些了。
至于不屬于這屋裏的東西,則堆放在與床相對的那一面牆邊,有籮筐、筲箕、鋤頭柄、蓑衣和草鞋等許多雜物。
姜家兩間卧房的兩張床上,都是在最下面墊一席姜雙五自織的草墊子,中間鋪一床幾年前從山裏獵來的駁雜拼接皮毛褥子,上面再鋪一條麻布床單。最上面用來蓋在身上的,是一床木棉絮填充的已有些板結的被子。
每年夏日裏都去采摘許多木棉樹果實回來晾曬,曬至果殼裂開後取出木棉絮攢着,如此三年積攢下來,方才攢出來兩床木棉絮被子。在此之前的三個冬日裏,都是兩大人帶兩小孩兒擠在一起,蓋着皮毛褥子過冬。
自從姜秾來之後,就負責起了姜家每日的灑掃工作,屋子是她親手收拾整理的,清潔衛生方面她很放心。
屋裏沒有其他異味,只有從泥地泥牆裏飄散出來的一股若有似無的泥土腥氣,姜秾聞着這親切的泥土芬芳,沉入睡夢中。
……
農民靠天吃飯,眼看地裏麥子就要灌漿,卻有幹旱的可能,姜雙五他們焦心得似火燒。
一年到頭,否管寒冬酷暑,農民近乎天天早出晚歸。不過最近姜雙五和周翠娘,起得比往常要更早了,姜秾姐弟還在睡夢中時,他們就已經擔着水桶下地去了。
雞鴨豬狗這些,姜家是一只一頭都沒的,早上自然沒有雄雞打鳴報曉。
這讓姜秾睡到了自然醒,不過因為晚上睡得早,早上天大亮時自然就醒了,起得倒也不多晚。
姜秾醒來睜眼坐起身,從床頭竹筐裏拿出昨夜脫下疊放整齊的衣裙,開始穿衣下床。
今天要穿的衣服,和昨天的是同一套。
實在是窘境逼人,姜秾以前有每天換洗衣物的習慣,現在已經變成了隔天一換洗。這還是春季呢,冬天裏的話,最少是半個月才換洗一次。
不過等到了夏天,她再怎麽也要堅持每天都換洗衣服,到時洗衣服時注意輕柔搓洗也就是了,這樣總不至于多洗幾次就把衣服洗破了。
姜秾正穿着的這身春衣,上衣是一件灰撲撲的原色麻布交領窄袖單襦,下裙是一條藍色一片式齊腰裙。上襦下裙,很尋常的古代普通女性日常穿着。
而姜秾如今這一身襦裙,不尋常的是格外破舊,上襦胳膊肘位置已經疊了兩層補丁,原本靛藍色的下裙,如今已褪色成了淡藍。
家裏一旦換下髒衣服,姜秾第二天立即就會拿去村頭的姜水邊,在河邊皂莢樹上順便摘一片皂莢,三兩下搓洗幹淨。
所以她身上穿着的一身襦裙雖然破舊,卻從來都是幹幹淨淨的,且她又不是真正的九歲小孩子,她姿态得體、形體抻展,渾身自有一份從容氣度,哪怕穿這一身襦裙,第一眼看上去,給人第一印象也不會是寒碜,反而是覺得她幹淨大方。
姜秾穿戴好襦裙,又梳好兩個小辮子——雙丫髻,穿戴齊整了才撩開竹簾走出卧房,去往院子裏的水缸旁洗臉漱口。
姜秾前天去河邊洗衣服時,順便在姜水邊一次性折回來幾根柳條嫩枝,此時拿來一根折下一小截,剝去皮,把一頭放嘴裏嚼散成細條纖維,等嚼成刷子狀了,再就仔細地揩洗牙齒……
刷好牙、漱過口之後,嘴裏還留有柳汁的清香氣,因此就算沒有後世的牙刷牙膏,也還能夠忍受。
洗漱完畢,姜秾又把房屋院子的裏裏外外,都仔細灑掃幹淨了,才轉身進屋去叫姜金起床。
姜秾喊醒小豆丁,又站在一旁等他自己穿上衣褲了,才在最後幫他把衣服扯扯整齊,疊好被子離開卧室來到院子裏,監督着他洗臉漱口。
一個月前,姜金還不會自己穿衣洗漱,不過在姜秾和他嚴肅地談判(?)過幾次後,他才漸漸做到個人衛生基本自理。
小豆丁把自己收拾齊整了,姐弟兩這才一起去往小竈屋裏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