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沈甜被沈家夫妻兩喊走, 夏五斤帶着張一跟在姜雙五身後出了門,去村裏請客并順便借桌椅板凳回來。

周翠娘已經回家去了, 夏嬸也麻利起身拿了一個大木盆, 舀滿一大盆面粉, 忙着和面做晚上宴客的饅頭。

倏忽之間, 事情就這樣定下, 人也都去忙活開了。

等姜秾回過神來時, 她正一個人坐在夏家的屋裏……

姜夏兩家隔得近,平時往來也非常勤,夏家她是很熟悉的,倒是不覺得陌生拘謹。

姜秾此刻一臉懵然的樣子, 若是有具現化特效的話, 她腦門上現在正挂滿了問號, ‘哈?……’

所以,她等會兒就要嫁人了?!

一向淡定, 敢與大黑野豬和斑斓大虎對峙,卻依舊面不改色的姜秾, 現在……

嗯,也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只是覺着事情發展得太快, 仿佛被趕上架的鴨子般,她還沒反應過來。

以前與沈甜說過, 她是不婚主義者,若是以後有生理需要,就去養個面首。

可如今, 計劃未能趕上變化,因為人身自由受到威脅,種田生活有被颠覆的風險,于是就要成親了?

好吧,時代不同了,現在不似後世的法治有序社會,作為底層平民的她,違抗皇令的代價過于巨大,她只能設法逃避。

設的法子就是她趕緊嫁人,成為已婚婦女。

用銀錢疏通的法子行不通了,毀容也有感染風險——且一定會很疼,那就只好嫁人成親了。

婚姻于她來說,可有可無,于是為了省事索性就成了不婚主義者。如今需要通過成婚,來換取人身自由、種田生活如舊,也沒甚不可的。

只是連累了夏五斤,他不僅跑前跑後,幫忙疏通運作,最後還搭上了他自個兒,莫名就被拉來與她成婚,也是太不劃算了。

若是旁人知道姜秾的想法,怕是要不約而同的露出——‘你在說什麽傻話’這樣的表情。

大概夏五斤會這樣想:哈哈哈,不連累不連累!

幾個轉念之間,姜秾就在心裏理清了這些事情。

然後也不再多坐,就起身出門回家,去給周翠娘打下手。

姜秾從隔壁夏家走了十幾步就回到了自家,家裏周翠娘正和夏嬸一樣,在和面準備晚上客人們吃的饅頭。

周翠娘:“金娃兒,趕緊的!腳下墊着凳子,去把屋裏牆上那兩塊野豬肉取來,待我燒了豬毛後就和幹香菇一起炖上一大鍋!”

去年全村一起去打獵時,獵到了兩大四小、整整齊齊一家六口野豬,整治出來後有六七百斤野豬肉,每家都分了三十多斤肉。

姜家如今還剩了有兩大塊野豬肉,切成四方成塊的肉塊後,用幹香菇炖上,能炖不小的一鍋了!

姜金不再是當初走路都不穩、一颠一颠的小豆丁了,姜金比姜秾小了五歲多近六歲,如今已經是一個将滿九歲的男娃子,已經能幫家裏做不少活兒了。

他如今還懵着呢,怎麽一轉眼,他阿姐就要出嫁了呢?!雖然他見着阿姐就跟老鼠見着貓兒似的,分毫不敢冒犯,但他內心裏還是很喜歡阿姐的!

阿姐那麽聰明,那麽能幹,怎麽能有人娶走他阿姐呢……

周翠娘見姜金沒動,高聲道:“別杵在那兒,麻利的!把屋裏牆上兩塊野豬肉拿來給我,然後再去洗一盆幹香菇來!”

姜金還是站着沒動,甕聲甕氣道:“阿娘,阿姐真要嫁人了嗎?嫁給隔壁的五斤哥?”

“對對!你阿姐要與隔壁你五斤哥成婚了,今晚就成婚!事情緊急,也沒

好好準備……你別杵着了,趕緊去取東西來!至少要讓你阿姐成婚時,能夠宴一場客啊!”

此時,周翠娘內心有對朝廷征選民女的怨怼,有對緊急操辦婚事的焦急,也有對女兒即将出嫁的不舍,多般情緒交雜之下,又見姜金一直杵着不動,便開啓了已許久不見的‘喝罵’兒女模式。

“你去取那兩條野豬肉來,我去泡洗幹香菇。”姜秾進院後走近了說道。

周翠娘聽見姜秾的聲音,先是喝着姜金道:“金娃子!你傻愣着做甚?!你阿姐就要出嫁了,她都沒能在家裏正經歇上一天待嫁,今兒黃昏時她就要出嫁了,在這之前,你還想讓你阿姐做活兒嗎?!”

“哦!好好!”姜金終于回過神來,立即跑進屋裏去取野豬肉了。

然後周翠娘又對姜秾招招手,“濃娃兒你過來,阿娘與你說說話。”

姜秾依言進入狹窄的小竈屋,站在竈前,聽正在竈上揉着一大盆面粉的周翠娘說話。

“我與你阿爹原本是打算着,等明年你及笄了,再給你相看人家。可如今事不由人 ,只能匆匆将你嫁了人,三書六禮沒走,嫁衣都沒一身,嫁妝也沒一擡,真是委屈你了。”

想着要這樣倉促的将女兒嫁出去,周翠娘心裏就火燒火燎的難受!

姜秾倒是不在意這些,後世多少人都只在民政局領個證,就算是結婚了,她也不太注重儀式。

“事出緊急,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且我也不覺委屈。”

這些年相處下來,自家女兒長大後的性情,周翠娘也是知曉得一清二楚。

“我知你不覺委屈,可阿娘替你委屈啊!唉,事已至此,也不去說那些話了。”

周翠娘念叨着,“雖然這樁婚事是匆忙定下的,卻也是一門不錯的姻緣。你夏嬸平常就喜愛你喜得不得了,她又是好相處的性子,你嫁過去後定然能與婆母相處得和睦。而且,夏家雖然田産只有兩畝左右,但家裏存的銀子,怕是有我們家的兩三個多還不止,你嫁過去的話衣食是無憂的。”

夏五斤仿佛天生就會賺銀子一般,一旦與姜家合夥栽培蘑菇賺了本錢,之後就在縣城裏搗鼓起來。

姜秾雖然沒去關心他究竟做了些什麽生意,不過平常與他說話時會透露出一些,大概是在做些倒買倒賣和用銀放貸的生意,比姜家掙的銀子肯定是要多很多的。

周翠娘又道:“五斤那娃子……聰明能幹又會掙錢,他在太白縣內都混得開,至少能護得住你,否則這次你就要被征選去了。況且,你與五斤是從小玩到大的,算是青梅竹馬,感情也不錯,以後相處時也合得來。”

姜秾一想覺得也是,他們幾個人都是一起玩的小夥伴,友誼深厚,相處時合得來是肯定的。

不過她雖沒經驗,卻也知道結婚似乎需要愛情?

今天以後她就占住了夏五斤妻子的身份,以後他遇到愛情、碰到心慕之人時,兩人的這段婚姻,于他來說就是一個阻礙了……

且行且說罷,以後他真遇見了真愛,她也可以和他離婚,哦不合離。

“嗯,沒錯。”姜秾應和着。

之後周翠娘又和姜秾說了些話,填鴨似的說了些婆媳相處之道,以及夫妻和美的訣竅。

“……反正我們兩家也隔得近,你就算嫁出去了,也還是活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我立時就能看見!回娘家也方便得很。”

姜秾在小竈屋裏站了一會兒,想要幫忙燒野豬毛,卻被周翠娘直往外趕:

“出去,你出去!你待會兒就要出嫁了,別沾得一身油味!我這會兒也走不開,就自個兒去把你的衣服收拾一下,你好像

還有一套沒穿過的桃紅新襦裙?

你總嫌棄那套衣服太嬌豔,剛好今天能收拾了穿上,來不及做大紅嫁衣,可一定得穿身兒新衣服出門才行!那些舊衣服你收拾好後先放着,出嫁時不好帶舊衣服,等以後你再拿去穿。去吧!”

“好。”

姜秾出了院裏的小竈屋,正欲轉身進屋裏去,就看見葛圭章站在籬笆外面。

“可是有事?”姜秾走近葛圭章,兩人中間隔着一道籬笆栅欄,問道。

葛圭章也不說話,就只是看着姜秾。

問她是不是自願嫁與夏五斤嗎?這不用問,如此倉促,顯然是被征選民女的事情逼不得已才為之。但為何是夏五斤,而不是村裏的別人,又為何不是他呢……

這一番陰差陽錯,他沒能早些知道征選民女的風聲,且若是沒有夏五斤在其中周旋安排,他便是知道了風聲,或許也不能幫她避開這場征選。

如今,若是搶了夏五斤如今的位置,就與搶摘他人所栽之樹的果實的行為無異了,此非君子所為。

問她是否愛慕着夏五斤嗎?不管答案是何,這句話都不能問了。

愛慕如何,不愛慕又如何?她終究是要嫁給夏五斤了。

問了的話只會給各自徒增煩惱,不管答案為‘是’、還是‘否’,都只會給她和夏五斤的日後生活添刺。他不想為難于她……

“葛圭章?不用擔心,我和甜甜已經能避開這場征選了,以後依舊能住在村子裏,我們幾人還是能一起玩的。”姜秾看籬笆外的葛圭章雙眼泛紅的樣子,覺得他想來是在擔心她們,就胡亂安慰了一通。

雖然似乎有哪裏不對,但她一時也想不出究竟是哪裏有問題。

姜秾看葛圭章紅着眼,‘擔心’害怕得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她有些不忍心,不忍看葛圭章這樣一個清隽雅致如松如竹的男子擔心。

葛圭章看着一道籬笆牆之隔的少女,她一向神情清淡的臉上露出了對他的擔心和心疼,之前站在這裏時下定的決心,頃刻潰敗。

他想要不管不顧的問一句,若答案為‘是’,他就死心。

若答案為‘否’,那他就拼着不管什麽君子之風,立馬去找阿爺,讓阿爺找姜嬸說他想求娶她。又或者,他直接沖進姜家,向姜嬸求娶!

“秾妹,對于夏五斤,你是否愛……”慕着他?

然而葛圭章的這句話,終究沒能問出來,且這一生怕是也沒機會問出這句話了。

“圭章!”夏五斤大聲招呼着,打斷了葛圭章問姜秾的話。“圭章你也聽說了嗎?剛去你家請客,沒撞見你呢。”

夏五斤似是不經意地,打斷了葛圭章與姜秾的說話一般。

他肩上扛着一摞四條的長板凳,與葛圭章打過招呼之後,就轉身與身後跟着來幫忙,順便扛了自家桌椅板凳讓他們用的鄉親們說話。

“真是勞煩各位叔嬸了!事情緊急,難免倉促不周,今天各位叔嬸就先簡單吃一頓晚飯,意思意思一番。等三、六、九作朝的日子,到時我再排上筵席,請諸位來正經的吃上一頓喜宴!”

一般成親只有‘三朝回門’,只有格外講究、或者非常重視一門婚事的人家,才會三、六、九作朝宴請親戚賓客,更甚者還有作到‘十二朝’、‘三十六朝’的。

夏五斤沒有多與葛圭章說話,而是以主人的姿态,在他面前邀請村民到時來做客。

村民們自然是喜笑顏開的,雖說這喜事因故倉促了些,但夏家誠意卻是很足的。于是無人不答應,紛紛說着到時一定來吃酒。

那個問了半截的問題,葛圭章再怎麽也問不出

口了。

硬撐着,向夏五斤和姜秾道了賀:“秾妹,五斤,提前祝你們……新婚和美,白頭偕老。”

說完,也不等對面答謝,就轉身離開了。

在轉身時,雙腳一絆,踉跄了一下。

不過姜秾伸出的手還沒扶到,他就立即穩住了身體,然後大步離開了。

姜秾看着那道遠去的背影,覺着剛才的葛圭章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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