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行一句入相思

四月十七那天,相思陪着君子謙去書閣買書,她覺得人世的書閣比鸾族的書坊要大些,布置也精致些。她帶着好奇,一圈一圈轉起來,書架上有好多她聽也沒聽過的書,她正要去拿,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姑娘卻堵在她面前。

“土包子,不準你碰我家的書!”

“土包子叫誰?”相思有些不解,疑惑的問出口,鸾姨說遇見不懂的事,要不恥下問。

“土包子叫你!”話剛說出口,那女子卻是怒了:“果然是個有城府的女人,人家都說君哥哥近來被一個鄉下來的女人給迷了眼,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剛開始我還不信,現在我卻是信了,果然是個土丫頭!”

土麽?相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布裙,又看了看對方。

只見她一身藍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對振式撒花托底羅裙,珊瑚絨面蝴蝶蘭開滿整個袖幅,身披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看起來青春華麗極了。

她不想和她争論什麽,拿了書就要走,看了君子謙一眼,他此時正和老板說着什麽,沒有放太多的注意力在她這,她拎了裙子就要過去,卻被那女子狠狠一推,背撞在書架上,她悶哼一聲,真的好痛!

在凡間不能挑事,沒人護着她。她咬了咬牙,抹掉臉上沁出的冷汗,扶了書架就要離開,怎奈那人仍然不依不饒。

“君哥哥和誰在一起我都不反對,可是你,不、配!”

難道她不是“誰”麽?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不可忍,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相思睜大了眼瞪她,她揚了下巴,一臉挑釁,相思氣的厲害,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打了人還有理了,想她一只神獸,竟然被欺負到這種地步。

她心裏道:“花木,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該反擊,要是覺得是,你就動一動翅膀。”

衣襟處鼓了一下,相思再也沒有了顧慮,按着她的脖子就往書架上撞,沒控制好力氣,書架嘩啦啦倒了一排,她也連着她一起摔在書上,直摔得眼冒金星。

君子謙過來拉她,等她站定,确定沒有受傷之後,又将那女子拉起來,那女子一起來,就跟連珠炮似的告狀,卻将自己先找茬的事都跳了過去。相思聽不下去,就要說話,君子謙卻推了她一把,冷冷道:“相思,道歉!”

“憑什麽,我沒錯!”她紅了眼,梗着腦袋,就是不肯把頭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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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道歉!”

“我不!”

相思不明白,他為什麽不聽她解釋,就把錯都推給她,她不服氣。

“若是不道歉,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嚴肅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相思知道,他是認真的。

相思忍着心中的悲傷,眼底熱淚打轉,一雙手緊緊握着,指甲陷進肉裏也不覺的疼,骨子裏很是倔強。她忍耐着,即使自己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能在她落淚,就算再難過也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種時候,哭就是弱者的表現。

“相思,道歉!”

君子謙扶上相思的肩膀,手裏用了力,相思也不喊疼,她看見他眼裏漸漸不耐煩,覺得心疼的厲害,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是因為面前這個女子麽。

她咬着唇嘗到了血的味道,不想在這裏多呆,不就是道歉麽,她說還不行。

“對不起!”她聲音冷硬,沒有一點情感。

抓住她的手松了松,相思拂開那只手,轉頭就跑,淚終于掉下來。

她嘗到自己眼淚的味道,又苦又鹹,鸾姨說,她們鳳族,開心的眼淚是甜的,難過的眼淚是鹹的,為情而傷的眼淚是苦的。

相思扯了一個僵硬的笑,閉上眼睛,拿手捂了耳朵,可內心的痛苦卻一點都沒減少。

她以為,只要微笑,就可以忽略掉那些煩惱,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看不見那些悲傷,只要堵住耳朵,就可以聽不見那些紛擾,只是,她以為,終究只是她以為。

她慢吞吞在路上走,希望他追來,又不希望他追來。她追來,她不知道怎麽面對他,他不追來,她又一肚子委屈。

她只顧着走,未曾注意腳下,路上凸起的石頭絆了她,她回過身去踩:“要你欺負我……欺負我……”

這時君子謙趕來,相思別過臉不跟他說話,嘴撅的老高,可以挂一串醬油瓶子。

相思踢着腳下的石子,一手背在後面,一手攥着袖子,眼簾垂的很低。

君子謙行走間扯住了她的手,她掙了一下,沒掙開,也就由着他牽着了。

“不是我的錯!”相思擡眼看他,眸子裏撐滿了委屈,她眉頭皺着,成了個川字。

君子謙看了不忍,用手給她撫平了,溫言勸導:“我知不是你的錯,可是,你得知道,你是外來之人,沒有這裏的官籍,那書閣老板財大氣粗,姐姐又在宮裏當貴妃,縣令又是個貪財怕勢的主,這事若是鬧大了,鬧到公堂之上,書閣老板在公堂之上颠倒是非,縣令豈有不向着他之理,到時候,你免不得受牢獄之災,我怎麽舍得呢!相思,我确是為了你好。”

聽他這麽一說,相思又紅了眼,似是要落下淚來。

“你若是覺得委屈,只管打我好了!”君子謙挺了挺胸膛,抓起她的手就往身上捶。相思捶了幾下,又覺得心疼,賭着氣撲進他懷裏,将他的腰死死抱住,臉緊緊貼着他的腹部,呼吸急促而混亂,過了好久也沒平息下來。

“難過了就哭出來,相思,我在這裏!”

“相思?”

她不搭理他,君子謙又連着喚了幾聲,相思才貼着他的腹部點了點頭,表示她聽見了。

君子謙聽見她壓抑的哭聲,幽噎卻連續,天大的委屈在她的哭聲裏表露出來。

“發生了什麽麽?”君子謙不知方才短短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只能耐心問她,那女人說的什麽,他卻是不信的。

相思這才從他懷裏擡起頭來,一雙眼睛竟是通紅的,嗓子也啞的厲害,她咽了咽口水,潤潤嗓子,開口道:“她說我是野丫頭,配不上你!”

君子謙長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發,道:“理她作甚麽,你只要知道,我最喜歡的人是相思就行了。”

“嗯。”她低低應一聲,把臉埋進他懷裏。

“相思是不是……也喜歡我?”他有點沒把握,微微顫抖的手洩露了他的心思。

“嗯。”她在他懷裏扭來扭去,有點不好意思。

君子謙擡起她的臉,紅彤彤的,哭過的眼睛腫的像核桃一般,他蹲下身,道:“到我背上來,我背着你,你這樣回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了你!”

相思趴在他背上,小聲說:“你就是欺負我了!”

“既然背了這個黑鍋,我回去可要欺負你了,呵呵!”

相思和君子謙過起了凡間夫妻的生活,他會為她描眉梳發,她為他學做羹湯,便是不好吃,他也會盡數吃下去。

君子謙還會給她送些漂亮的梧桐葉,他知道她是鳳,她也不瞞他,鳳是極喜歡梧桐的。葉子上還寫着不知從哪裏抄來的的纏綿悱恻的詩詞,相思都一一收了起來,存在一個烏木銀鑲邊的箱子裏。

“相思一夜梅花放,忽到窗前凝是君。”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刻難為情。”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

所有的詞句裏,相思最喜歡的就是“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相思覺得,這才是一段感情最真實的寫照。

相思其實是不大信一見鐘情之說的,一見鐘情,鐘的是皮囊,日久生情,愛的是靈魂。她常常纏着君子謙讀這首詩給她聽,他的聲音若珠落玉盤,煞是好聽: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相思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只能扯着他的袖子,軟着聲音問他。

“少女害了相思病,不能自拔,她病得魂不守舍,恍惚迷離,因着游子一去,徒然留下一縷餘音,彼此沒法相見,只有望穿秋水地盼望,相思難捱,燈半昏,月半明,夜已闌。半明半暗的光景,相思之苦更甚。”

“那女子好生可憐!”相思心裏止不住的同情,眼裏啜滿了淚。

“我絕不會讓相思受相思之苦的!”他用帕子給她拭了淚,捏着她的小臉道。

“嗯。”

你說的,我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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