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君心不負相思意

七月十九,相思返回鸾族,君子謙将神玉交到她手裏,告訴她神玉就是她要找的女娲石,能治百病,讓她先回去就鸾姨,他在這裏等着她!

相思将女娲石交給大長老,當晚鸾姨就生龍活虎的出現在她面前,相思心想,君子謙說的很對,神玉就是女娲石,他從來都不會騙她!

回去那日,相思是和鸾姨一起睡的,她心裏有好多事要說給鸾姨聽,雖然大多都離不開君子謙。相思向鸾姨訴說當時不被理解的委屈,鸾姨笑着摸她的頭發,揚言要那小子好看,有親人護着的感覺很好,可是相思覺得,當初的難過,現在說起來也沒有什麽。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飯相思就急着回去,鸾姨在她身後捶胸頓足,直呼她沒良心,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心難收回來啊!

相思沖她扮了個鬼臉,朗聲道:“等我把他拐回來,在您膝前盡孝。”

鸾姨這才破怒為笑,嚷嚷着:“我等着!”

“阿謙,我回來了!”

“阿謙!”

接連喚了幾聲,都不見君子謙應答,相思一把推開掩着的門,院內一片狼藉,就連君子謙最愛的蘭草都睡在地上,無精打采的慫拉着腦袋,相思心裏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阿謙,相思回來了,你快出來啊!”她大聲喊道,鼻尖隐隐約約嗅到一股血腥味,她心裏打亂,急匆匆往屋內跑,絆在門檻上,額頭破了個洞也顧不得。

“阿謙!”

沒有人回答她,回答她的只是一室清寂和君子謙冰冷的屍體。

相思抖着手跪坐在地上。他的臉頰貼在地上,沾染了浮塵,他是那樣幹淨的一個人。瞌上的雙眼再也不會睜開,更不會溫柔的看着她,輕柔的喚她“相思”。

相思托起他的頭放在膝上,埋下頭貼着他已然冰冷的臉,在濃郁的血腥味裏嗅着他身上特有的蘭花香。

相思想把他抱起來,地上太涼,他會生病的!

一箋素紙從他衣襟裏掉出來,沾了點點血跡,像是白雪裏綻開的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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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定定站了一會,才敢彎下腰去拾。

白練覆山河,十裏水光霁。

樵夫歸長歌,明月送千裏。

江上扁舟雪煮魚,風潛細紋波浪起。

怎奈殘夜雨滴風聲漸起,關山遠相思不負卻是別離。

相思,我許諾給你聽的事情,都沒有做到。神玉風聲走露,必然血光能滅。你說我自私也好,怨我無情也罷,相思,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到鸾姨身旁,吾唯此願而已。

可是,我只想待在你身邊啊!

她一雙大眼睛裏茫然無神,臉色白的駭人,呼吸沉重極了,她閉了眼,像是要睡過去一般:“我只想待在你身邊啊!”

她其實不願意相信他已經死了,一定有什麽方法可以救他的,相思這樣想着。

“我要去地下找他,閻君肯定有什麽法子。”

她踉跄着起身,奪步要走,花木從她懷裏飛出,死拉着她的衣擺,急聲道:“相思,沒有用的,君家世代擁有神玉,定然也要付出代價,君氏一族,只消人死,便魂飛魄散,不得入輪回,你去了也是枉然,相思,你是九天裏唯一一只鳳,只消度過這次情劫,便可飛升為仙,且不可為了君子謙一人做了糊塗之事啊!

“糊塗,什麽叫糊塗?”

她紅了眼,鼻頭像胡蘿蔔一樣,厲聲道:“我看糊塗的是你們吧!君家世代擁有神玉,人心難測,付出了滅族的代價,難道他們希望擁有神玉嗎,與其說是神玉,不如說是不祥之物。君子謙擁有神玉,又何嘗拿它做過什麽,對君氏一族來說,神玉只不過是一個挂着名號卻沒有任何用處的廢物罷了。沒有人求着你們将神玉交付給他,他們替女娲守了這麽些年神物,可是不到不被感恩,反而處處災禍,這就是你們口中的天地道義麽,全都是狗屁!”

相思不傻,花木是個什麽東西,她現在清楚的很,自她祈求女娲那刻起,她飛至她身旁,加上如今口口聲聲,一字一句都是大道理,她如何能不知。

“相思……”

“你別叫我,你就告訴我有沒有什麽方法能救他,要是沒有,你就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相思把背挺得筆直,別過臉不去看它,一字一句說的冰冷而決絕。

花木撲棱着翅膀飛了半晌,才慢吞吞開口:“辦法麽,也不是沒有……只是……只是相思你要去南朝林,以無根神樹為薪,鳳翎為引,涅槃自燃為代價,方可喚回君子謙的魂魄。”

“嗯。”相思毫不猶豫點了頭,心裏已經做出決定。

”可是……相思……涅槃之後,你能留在人世的時間也只有一月,這一月裏,你能不能等到他回來姑且不論,就是等得到,無根樹會消除他一部分記憶,即便他回來,也不一定記得你。”

“不記得也好,總好過記得痛苦。”她嘴硬着,別過頭看窗外,那裏放着的梧桐枝也不知到哪裏去了。

“若是無根樹消除了他全部的記憶,相思,就好比你在他的世界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你做的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花木苦口婆心的勸她,希望她能回心轉意。

“從來都沒出現過麽?”她低了頭,喃喃道,他不會記得有一個人,在他的世界裏出現過,纏着他讓他讀那些酸掉牙的詩句,把情話一遍一遍說給她聽。也不會記得,她也有過任無理取鬧的時候,會任性撒潑不吃飯,沖到院子裏,肆虐他鐘愛的花花草草。他不會記得,這個世界上曾經有一個相思,這麽喜歡他。

“沒有關系,沒有這世,還有下一世,下下世,不管如何輪回,我都會找到他,守着他!”她的目光忽然堅定起來,給自己鼓足了勇氣。

“哪裏還有下一世,相思,你形散後,就需得生生世世留在忘川,守着陰暗無邊的地界,再也入不了輪回,這才是逆天改命所要承受的後果!”花木扇動着翅膀,此刻恨不得能長出一只手,把她打醒,省的她生生世世受陰暗之苦。

她捏緊了袖子,剛安定下來的心裏像是投進了一顆巨石,掀起驚天巨浪。也就是說,以後他的世界裏,再也沒有相思。

相思臉色忽地發白,快要站不住腳,心髒像是有只無形的手在抓,那只手攥的緊緊的,不讓她的心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尖利的指甲在她心裏撓,一下就深入心底,撓出血來。

相思雙手抱住膝蓋,蹲在地上,手握成拳,呼吸淺淺的,她怕深呼吸,疼的更厲害。

她眼睛眨了幾眨,把淚逼回去,才開口道:“阿謙他這一生受了太多苦,才有過一段開心的日子,就要被奪走,他那樣好的人不該這麽辛苦。他該入輪回,過幸福的生活,哪怕,他的生命裏再也沒有相思,哪怕,相思的位置會被別人代替。”

“相思……”

“你不用勸我,我已經想好了!”相思擡起頭看花木,看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對她的那些不滿,也散了,不管怎麽樣,她始終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天地無道,怨不得她。

“我若是走了,你就回鸾姨那去,替我好好孝順她,若是不想,你走也沒人攔你。”

“相思,鸾姨在乎的是你,是誰都取代不了的,你度過這次情劫,飛升成仙,就是青鸾一族,也跟着沾光啊!”她還是不死心,想要她成仙,她不想她活在陰暗裏。

“花木,成仙有什麽好呢,這段時間,我看多了話本子,仙界有太多規律,太多戒律,我本性散漫,又愛闖禍,那裏不适合我。”相思擡頭看天,天上白雲飄的自在,天上的人,還不如白雲。

“話本子上都是無稽之談,是凡人杜撰的。”花木急得一頭汗,怎麽就勸不聽呢。

“是真是假都罷了,我意已決,不必再說了。”她扶着腿站起身,就要往門外走,心疼的直不起腰,步履卻沒一分猶豫。

“為他放棄仙籍,生生世世守在忘川之邊,無光之地,值得麽?”

“值得!”

沖天而起的火光,霎時布滿了南方的天空,晶瑩中透着血絲,霓凰中泛着淺紫。無根樹冒起的青煙纏綿成一股股藤蔓,箍這她,不讓她動彈。人人都羨慕涅槃之後浴火重生的絢爛,卻忽略了其間的痛苦。這世上,什麽事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沒有什麽,是不需要任何付出就可以得到的。火焰從尾巴根部開始燃起來,漸漸蔓延至整個尾翼。紅色的毛發在火裏越來越亮,變得火紅,紅的泛金。火慢慢籠罩她全身,鳳翎的光已經褪去,變得灰白,成了一抔飛灰。鳳翎是一只鳳能否涅槃重生的關鍵,沒了鳳翎的庇護,疼痛就要加倍蠶食她。相思覺得整個身軀被分裂成無數碎片,明明在火裏烤着,身上卻沁出冷汗,一絲絲冷意爬滿全身,腦子裏像有千萬根針在紮。

相思咳得厲害,一绺鮮血順着嘴角留下來,眼前也模糊一片,她現在,就見跟前的東西都看不清了。耳朵裏嗡嗡作響,她聽不見燃燒的噼裏啪啦的聲音,她現在已經感覺不到有多疼痛了,身子只是酸麻,她覺得自己随時都能閉氣死掉,可是,她一點都不後悔!

相思撐過了涅槃,她一身灰溜溜的,像被拔了毛的灰雞。她撲騰着想要飛起來,飛回青鸾一族,腳就像長在了地上,任她使再大勁,也飛不起半米。她又跑了一陣,使勁往上飛,才飛出就一頭栽進泥地裏,難道沒有了尾巴,就沒有了平衡麽?

相思兩只翅膀撐着地,兩只腿蹬着,掙紮着把頭從泥裏拔出來。

她想去君子謙那裏,靜靜陪着他,說不定能等到他回來,見他最後一眼,可是她卻恢複不了人身。到了街上,小孩子指着她直笑:

“好醜的雞!”

石頭,菜葉紛紛往她身上砸,她兩只膀子護着頭,兩只腿邁的飛快,她要是不跑快,指不定被哪個熊孩子烤着吃呢。

她瞅見一個洞,呲溜鑽了進去。卻被人拎着脖子,提了起來。

“鸾……鸾姨……”

相思吓得不輕,鸾姨怎麽在這裏。她還以為是壞人要捉了她炖着吃呢。

“我怎麽在這裏?”

鸾姨瞪了眼,手起聲響,啪啪在她稀稀疏疏只剩幾根毛的屁股上一頓打,那幾根毛也顫顫巍巍落了地。

“發生這麽大的事,你不回家待着,要到哪裏去。君子謙哪裏你就不要想了,他醒過來,至少也得三個月,你就好好待在安池居就好。”

也不容她說話,鸾姨就帶着她回了家。

“鸾姨,我的烏木銀鑲邊的盒子還沒拿!”

“有花木呢!”相思在忘川呆了半月有餘,她如今已經沒了肉身,只一縷殘魂,同冥界的黑白無常相處的倒也不錯,她平日裏沒事幹,就拎着一壺酒,醉卧三生石旁,讀那些入了輪回的戀人們刻下的誓約。

那些寫了詩的楓葉她也一并帶到了冥界,閑來無事也讀上一讀。知道他好好的活着,她也沒那麽難過了。

在冥界一個下雨的晚上,相思打着呵欠起了身,本來打算去尋傳說中那一株花葉同開的彼岸花,卻在一回頭見瞥見了雨日的日光。

那人撐一把青竹傘,染一襲寒霜,剪一束暮色,踏着萬千漣漪而來。傘舉過她頭頂,施施然冷雨停下。

“我記得你,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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