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少年叛逆期
1935年，11月。
楓岫看完當天的申報，聽見拂櫻在盥洗室裏吐了個天昏地暗，不由嘆了口氣起身倒了杯白水走進去，“還好麽？要不要喝口水？”他看着半跪在馬桶前的拂櫻頗為無奈，就在昨天，這個少年剛剛幹掉了他人生中的第三個目标，然而殺完人後的反應卻并沒有比前幾次好多少。
“不用……了……嘔……”拂櫻擺擺手，只覺得胃裏一陣抽疼，再度吐了兩口苦水出來。
楓岫将水放在一邊，抱着肩膀看拂櫻慢慢站起身走到水管旁放水漱口，“我發現，自從我教了你全套的格鬥技巧，并找人治好了無執相的病後，你這個脾氣就越來越倔了。可見之前那些乖巧都是裝出來的。”
“你只是不夠了解我罷了。”拂櫻哼了一聲關掉水龍頭兩手撐住鏡子緩了一會兒。
“是不夠了解你，還是你這個小狼崽當時有求于人刻意裝出來的？”楓岫笑道。
拂櫻抹了一把嘴沒去理他這種低級的問題，“晚飯吃什麽？”
“八寶鴨。”楓岫聳聳肩，看着拂櫻從自己面前飄了過去，“你确定你這個樣子吃得下去？”拂櫻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進了廚房，晚飯的時候，楓岫面前擺着一盤八寶鴨，一盤油菜，一碗米飯，拂櫻端着一碗白粥一碟鹹菜直接坐在了他對面吃了起來。楓岫看着他笑了笑，“你這個樣子，我都不忍心再給你任務了。殺人讓你如此難過嗎？”
“不說這些。”拂櫻一碗粥喝了個幹淨，放下碗看了楓岫一眼，“前兩次在任務中遇到的那個人，這次又出現了，依舊分不清是敵是友，這次他喬莊成了一個賣水果的老頭兒。”
楓岫挑了挑眉，慢條斯理的夾了一筷子鴨腿上的肉，“他礙着你行動了？”
“沒有。”拂櫻搖搖頭，“只不過連續三次遇上，盡管我們各自都有換裝，但他也應當認出我來了。”
“你們目标一致？”楓岫又問。
“似乎不一致。”拂櫻搖搖頭，“連續三次的任務，我和他的目标都不是同一個人，但卻是同一夥人，說實話，如果不是我的上司只有你，我甚至懷疑我們兩個在同一組。”
楓岫笑了，外面有人敲門拿藥，拂櫻起身去開門，等他回來，楓岫已經吃完了飯點了根煙，“我向上級反應一下這件事，這個人你可以暫時不要理會。”
拂櫻看了楓岫大概有十秒鐘，一句話不說開始收拾餐桌，收拾好之後泡了杯茶放在楓岫手邊，楓岫端茶杯的功夫，看見拂櫻伸手摸他的煙盒，楓岫伸手一巴掌打掉拂櫻的手，皺眉道：“小孩子抽什麽煙？”
“啧。”拂櫻哼了一聲轉身去前面整理貨品了，今天還有兩個老顧客的藥沒拿，等他們來過之後，就可以關門打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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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岫一杯茶喝完了站起身看拂櫻百無聊賴的在櫃臺旁翻着一本書，“今天晚上有一批盤尼西林在碼頭那邊交貨，收貨的人是青幫的，你去盯着點，等他們用車拉走之後，想辦法把那車貨截回來。”
“又是你高價賣給黑市的？我就不明白，你每次高價賣人家點珍惜藥品，十有八九背地裏都要搶回來，到底圖什麽？”拂櫻翻了個白眼。
“圖錢啊。”楓岫笑，“一箱盤尼西林三根小黃魚，這樣一來一回，我多賺了不知道多少，你以為沒錢的話家裏洗澡的熱水和你練射擊的那些子彈都是哪裏來的。”
“奸商。”拂櫻哼了一聲，繼續去看他的書，眼角餘光掃到楓岫穿外套戴帽子，不由又擡頭問，“你要出門？”
“嗯，有點事，晚上不用等我，先睡吧。”楓岫戴上帽子出了門，拂櫻拄着頭繼續一邊看書一邊等客人。
楓岫出門就上了一輛黃包車，就算他距離無衣師尹的酒店真的沒幾步路，他也懶得走，五分鐘後，他飄然進了無衣師尹酒店的後門。
“楓岫哥來了。”先打招呼的是無衣師尹的妹妹即鹿，小姑娘正在院子裏陪自己的孩子玩。
“怎麽樣？初兒感冒好了嗎？”楓岫笑着問。
“早就好了，你可好久沒來了。”即鹿笑着站起來，“我哥在樓上，跟殢無傷正說事兒呢。”
“我直接上去。”楓岫點點頭，輕車熟路的找到了無衣師尹的書房。
無衣師尹正聽着殢無傷帶來的消息，“目标确定死亡，不過這次我又碰到那小子了。”殢無傷将一張目标人物照片扔到了無衣師尹桌子上。
“你上次執行任務遇到那個賣報紙的報童？”無衣師尹挑眉。
“對。不過都是喬莊，這次他裝成了一個賣煙的。”殢無傷哼了一聲，“他目标是另一個人。也死了。”
“不錯，你……”無衣師尹剛要開口繼續，就聽見門口撒手慈悲的聲音傳來，“這不是楓岫先生，您怎麽在門口站着不進去？”無衣師尹一笑站起身走到門口一把拉開了門，對着門口的楓岫揚了揚眉，“怎麽，聽牆角？”
“我才沒有那麽變态，剛到而已。”楓岫聳聳肩，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撒手慈悲和屋裏的殢無傷，無衣師尹直接讓兩個人出去了，楓岫這才将口袋裏的照片扔在他桌子上，“這次目标兩個人中的另一個，拂櫻搞定了。”
“我知道了。”無衣師尹點點頭坐回到自己座位上，“這孩子雖然小，但确實做事利落。”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教的。”楓岫哼了一聲毫不客氣的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無衣我問你，殢無傷和拂櫻幾次三番同時做任務，你打算什麽時候讓他們知道真相？”
“知道真相幹什麽？”無衣師尹反問楓岫。
“自然是怕他們兩個以後誤傷彼此。”楓岫聳聳肩，無衣師尹沒說話，楓岫看着他片刻，不由坐直了身子問道：“你不會是……就這麽打算的吧。”
“讓他們比試比試也不是壞事。”無衣師尹哼了一聲，“我和你這麽多年也沒較出個高下來，現在他們兩個一起出任務，說不定也算一種較量呢。”
楓岫眼神一暗，“你是不是有病？他們兩個并不是殺人的工具！”
“哦？”無衣師尹挑眉，“那你告訴我，他們是什麽？”這句反問讓楓岫愣了一下，半天沒說出話來，無衣師尹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不過你放心，殢無傷也好，拂櫻也好，都不會為這種事輕易送命，否則，你我這幾年的心血不是白費了？”
“哼，下一次任務目标給我。”楓岫不屑的開口。
無衣師尹将一個信封遞了過去，“沒有兩個人給他們兩個玩了，就這麽一個，通敵叛國，給日本人提供情報的人。”
楓岫一把将信封扯了過去直接往外走。走到門口時聽見無衣師尹冷淡的聲音，“楓岫，你別忘了，所謂搭檔，不過是你手中一顆棋子，對我們來說，動一分真心就是死路。”
“班主任教的東西，忘不了。”楓岫不屑的答了一句拉開了門。
“那就好，幫我叫殢無傷進來。”無衣師尹說，楓岫懶得理他，出了門直接對着門外等着的殢無傷甩了個眼神，轉身就下了樓。
殢無傷重新回到房間，看見無衣師尹正站在窗子前，看着楓岫一路匆匆出了門上了一輛黃包車，他去的方向不是藥鋪，往那邊走是……碼頭。無衣師尹無奈的搖搖頭，他知道其實從拂櫻第一次單獨執行任務時楓岫就一直暗中跟着，所以雖然拂櫻并不曾見過殢無傷，但是楓岫對此卻一清二楚。
“叫我還有什麽事？”殢無傷冷冰冰的問。
“下次任務目标，以及……”無衣師尹轉過身來，“你要是再遇上那個孩子，覺得礙事的話，就直接處理一下。”
殢無傷聞言看着無衣師尹，“處理？意思是，不小心殺了，也行？”
無衣師尹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行。”
……
楓岫遠遠地看着拂櫻成功的搶了那幾箱盤尼西林輾轉運到了另一處庫房，才放心的去仙樂斯喝了一杯，等他再回到藥鋪時，已經是深夜。他輕手輕腳的上了二樓，發現拂櫻房間的門是虛掩的，燈也依舊亮着，他忍不住推門進去，房間裏卻沒半個人影。
“拂櫻？”楓岫一愣，出聲喊了一句。
衣櫃門被人粗暴的從裏面推開，幾件衣服被丢了出來，拂櫻從裏面探頭出來看了看楓岫，淡淡的開口，“哦，你。”
“你在幹什麽？”楓岫被他吓了一跳，走到衣櫃門前，發現拂櫻整個人是卷着被子蜷縮進去的。
“沒什麽。”拂櫻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從衣櫃裏面爬出來，整個人有些不自在，“這裏面舒服。”
“有床不睡你……”楓岫話說了一半突然頓住，他有些懷疑的打量了拂櫻幾眼，“我說你不會是……一個人睡不着吧。”
“沒有的事兒。”這句話說得底氣不太足，卻直接印證了楓岫心裏的猜測。
“多長時間了？從你第一次殺人開始？”楓岫回憶了一下，這段時間拂櫻确實有些精神不濟。
“我說了，沒有的事兒。”拂櫻不自覺的咬了咬下唇。
楓岫靜默了一會兒，突然道：“走，跟我回房間。”
“我不是……”
“這是命令！”楓岫直接打斷了拂櫻的話，二話不說将人拖進自己房間，三兩下給按在了床上，“從今天開始就在這兒睡，不許頂嘴，十幾歲學別人不睡覺，你是不想長個了！”他說着沒給拂櫻辯駁的機會從櫃子裏扯了一床鋪蓋直接丢在了沙發上。
“……楓岫……”被強行換床的拂櫻忍了一會兒，楓岫開始妥協，他終于忍不住的開口。
“我說了，這是命令，不許頂嘴！”楓岫一句話扔過去。
“……把燈關了……”拂櫻再度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
“……”楓岫無語，他想幾年前的時候自己嘲笑過無衣師尹教的殢無傷少年叛逆期，格外不好養，那時候拂櫻要多乖有多乖，然而現在看來……只不過是年紀小還沒到叛逆期罷了。
……
——未完待續
